二十三 三分天下豪紳作寨主 一線曙光巾幗有英雄

「大爺,在你跟前,我怎麼能說笑話?你不信,我這就礮個樣兒給你看。不過是個賣貨,又不是老子娘,我有什麼捨不得!」
然而時局的消息,卻愈來愈離奇了。說是國民革命軍攻入了T城,又被日本兵打了出去,張中昌跑了,日本人重新佔領了T城C島和聯貫這兩地的一條鐵路。康子健接到師長的命令,要他這一營人隨師向南方撤退,聽候改編為國民革命軍。方祥千和方培蘭卻勸他不必走。
東嶽廟的大殿西頭,收拾出一間屋子,裡面裱糊一新,預備給尹盡美住。上海客人,方祥千因為自己的廳房辦了夜校,決定招待他住在方培蘭的學房裡。
第二天早上,用早點的時候。山本問道:
「怎麼叫手電棒?」
尹盡美的病逝,是方祥千自陶補雲陣亡之後的第二件傷心事。他老淚縱橫的說:
侯達帶到的是一連串緊張的消息,國民革命軍從廣州北伐,順利地攻下兩湖。現在已經規復了南京和上海。國民革命軍的迅速進展,是和共產黨的利益相背馳的。這就像兩個人競走一樣,共產黨被遠遠地拋在大後頭了。侯達帶到的上級指示是:阻撓國民革命軍的進展,破壞國民黨的一切工作,不擇手段發展共產黨自己的力量。方祥千告訴侯達說:
「高家集。」
「最好打平了,咱們兩家都不要住,省下多少是非。」
這說得山本次郎很覺得沒有面子,他有點惱了,說話的聲音不覺高起來。
小狐狸龐月梅賣白粉嘗到了甜頭。這一回竟異想天開,想要取得山本洋行各項毒品的「專賣權」。小叫姑龐錦蓮親自到山本洋行去,以購貨為由,對山本次郎大施其勾引手段,當天她就留宿在山本洋行裡。以後,山本次郎曾對方培蘭有所表示,他有意把所有毒品交給龐錦蓮總代銷。
「是的。我有個朋友,原住在T城,多年肺病,如今一天比一天厲害。又窮,生活醫藥都成了問題。是我寫信給他,請他到這裡來養病。你到高家集去把他接了來。」
「你一定要包我?」
「你們這鎮上,都是張中昌的好百姓,也就是我們大日本皇軍的好百姓。今天在座歡迎皇軍的紳士們,都是大日本皇軍的好走狗。狗是頂頂好的,你們要學狗,狗對主人最忠心。
「這是我老沒出息的話,你們年輕人,未必聽著合適。真正要想報復呢,那還不容易。這個方八姑雖然也姓方,在鎮上可是極其孤立,他和人家不合群,人家都不理她。她幾個哥哥都在外邊做官,就算有勢力,現在這個時候,勢力也使不到這裡來。你要報復,還不是憑你!」
侯達離去之後,尹盡美的病漸漸沒有希望了。方珍千自告奮勇,要給他醫治,斟酌了三天才立出一個方子來。方祥千拿過來一看,頭一味藥是生地二兩,他沒有看第二味,就放下了。卻去請小曹操曾鴻,根據他所淵源的陳修園,用八分人參的補劑來「投石問路」。不幸的是路還沒有問著,尹盡美就伸了腿了。
「你要真想在這裡成家立業,這就是個機會了。這幾年,你已經紮下了根,一走,就連根拔了。你到哪裡再去找這樣好的地盤去?」
「他不答應也沒有辦法。除非是他到我這裡來還可以m•hetubook•com•com。可是話說得明白,是他自己願意來找我,不是我找他來的。」
「既是山本的,你留下來給我罷。」
方培蘭說著,揚聲笑起來。方祥千道:
「是呀,他們太不知道自量了,總有自食其果的一天。」
「她是國民黨!」
然而侯達和尹盡美也帶來教人悲傷的消息,那就是加入廣東軍校一期的陶補雲已經在東征淡水之役陣亡了。對於這個極有希望的雛虎的夭折,方祥千比別人流了更多的眼淚。他請了八個道士在東嶽廟裡給陶補雲念了四十九天經,陶補雲的父親陶鳳魁和他的好幾個哥哥,輪流守在廟裡上香供飯,追悼這個首先犧牲的英靈。
龐錦蓮說著,跑上去抱住田元初就親了個嘴。田元初沒有辦法,祇好把手電棒留給她,自己打個燈籠回去。山本次郎知道龐錦蓮不肯來,便移樽就教,自己到她家裡來。龐錦蓮把他招待在外院裡住了一夜。她自己卻不時地往內院裡跑,出來一會又進去,進去一會又出來,忙得了不得。山本次郎一夜也沒有睡得好,就動了個念頭,覺得要玩這個女人,非把她據為己有不可。
一句話把陶祥雲說急了,他脹粗了脖頸。說:
「張中昌督辦是我們大日本的好朋友,革命軍要打倒張中昌,我們大日本皇軍當然要幫張中昌的忙。這是『日支親善』的最好表現。
於是康子健就下了最後的決心,藉開拔為名,把隊伍拉到山裡頭去了。少數不贊成這一行動的人,都給他一一解決了。他從此實質上變成了康小八一流的綠林英雄,卻仍然住在鎮上,作了第二流紳士。在這個鎮上,祇有真正姓方的才有作第一流紳士的資格。
「是的。」
「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不過是為賺錢罷了,誰還不是一樣?」
「我們這裡沒有國民黨,可以說沒有。少數國民黨的中上領導階層,都在外面做官,沒有在本鄉地方上扎根。我們現在已經控制了所有的綠林,這都是『逼上梁山』的貧農佃農和遊民無產階級。我們的做法是:惡化地主和農民的關係,掌握綠林的武力,靜待時局的演進。」
一個桌子上,異口同聲地詛咒了一會,山本的氣慢慢平了。最後還是方培蘭作主,吩咐龐錦蓮道:
他等在外院的客室裡,小叫姑從裡面出來見他。原來她內院裡正有客人呢。
龐月梅慌了,央及張柳河和陶祥雲兩個給方培蘭說好話:
方八姑的惱火比山本次郎更甚。她乾脆說:
「我要照著回去呢。而且他也沒有說教我留給你。你要,當面給他要去。」
龐錦蓮接過去試著照了照,看了又看,覺著很新奇。問道:
「人已經死了,」方培蘭卻誠懇地勸慰他說,「你老人家就不必再儘著難過了。一個俄文歌有什麼稀罕!我們其蕙妹妹和天茂弟弟,去了俄國這好幾年,等回來了還能不會唱個俄文歌?恐怕連俄國話都會說,俄國孩子都會養了。你老人家等著瞧罷。」
「山本教我來找你。你怎麼幾天不去了?」田元初紅著臉說。
山本次郎卻是老記著那個倔強的方八姑,這是這個鎮上唯一有膽量敢於和和圖書他對抗的一個人。他說:
「我家裡忙呢!你告訴他,我實在沒有空兒出去。等過幾天,我有空就來。你也不用來找我了。」
「她想打倒日本嗎?」山本次郎悻悻的說,「日本皇軍消滅她。」
為了「敦睦邦交」,方培蘭沒有法拒絕山本次郎這一要求。三面談妥之後,祇賸下一個房子問題尚待磋商。原來山本次郎有了那一夜之間的痛苦經驗,發誓不肯住到龐家來,龐錦蓮則嫌洋行的房子太侷促,也不肯住洋行。調停下來,決定在洋行附近另覓一個住處。
那山本次郎一連幾天不見龐錦蓮上門,就有點「心不在焉」起來。晚上,喫下大量的白酒之後,越發忍耐不得。就教洋行裡的夥計田元初去找她。這個田元初也是方培蘭的徒弟,二十來歲,聰明伶俐。方培蘭把他薦給山本次郎,名為當夥計,實在是監視山本的。龐錦蓮一進山本洋行,就看穿了這個關係,施出手段來籠絡那田元初。田元初心裡也很喜歡這個女人,祇礙著臉上有點不好意思,沒有和她十分親近。這幾日,龐錦蓮不來,他心裡也覺著不自在。這時山本教他去找她,他就一路興興頭頭地去了。
「小弟,你來這裡幹什麼?」小叫姑一見田元初,就笑吟吟地在他的腮上擰了一下。「你也學著來打茶圍?」
「並不是說我是他的人。因為他是我們鎮上的頭腦,大家都尊敬他,服從他,凡事都聽他一句話。」
「我們從今以後,再也不賣白粉了。我也不教錦蓮再看那山本去。培蘭大爺說怎樣就怎麼,我什麼時候敢駁回來?大爺有話,祇管吩咐,千萬不要生氣。難道我們娘兒兩個還是外人嗎?」
「你們要感恩皇軍,替皇軍做忠心的狗!」
劉斗子受了這一場教訓,這才釘是釘,卯是卯,再也不敢賴帳了。
「六叔,住在我這裡,祇有一樣不方便,我家裡沒有人會做菜。他們端出來的飯,連我和大海都不高興喫。上海來的人,怕不嘴尖得很。最好你老人家拿手的那燒雞,請他喫一回,也讓他知道我們方鎮不是含糊的。我說,六叔,我這好幾個月沒有喫到你老人家的燒雞了,想起來我就嚥唾沫。」
龐錦蓮見田元初手裡拿著一支又明又亮的短棒兒。就問:
「你那裡弄來的?」
「為什麼?」
「我的責任,是要替你們殺盡這些糊塗人。這些糊塗人一日不殺盡,你們就一日不得安居樂業。
方其菱也再三給他說:
「是的。」
「是的。」
「好,她心裡明白就好。你們兩個和她們有交情,也要時常開導她們,不要讓她們財迷轉向,迷了心竅。山本這個人,我是容易弄了來的嗎?」
他回防的時候,什麼也沒有要,祇用騾車載走了方八姑。他認為這是這鎮上唯一反日的危險人物。
小狐狸龐月梅年齡大了,閱歷深了,鴉片白粉又抽得多,已經到了火氣全消的地步。因此,看見年輕人火旺氣盛,總見得好像沒有必要似的。這時候,她勸山本的話,倒是出於真心的。但她又怕山本聽著不對胃口,招起反感,就又轉個口風。說道:
「這些事情,你來問我,那可是白問!我聽說人家方八姑,正正派派一個人,你和人家為難幹什麼?房和圖書子呢,人家借,是個人情,不借呢,是應當。我勸你把度量放大點,不要老想著報復罷。」
「鬥爭是離不開武力的。你的做法,將是共產黨成功的一條捷徑。」
「我打算請高家集的皇軍來抓她去,你看行嗎?」
方祥千怕師徒兩個真的決裂了,再三派人去把許大海找了來。原來他躲在孟四姐的漢子家裡賭錢呢。那孟四姐自從被方冉武送了縣,押進監獄以後,賸了他丈夫劉斗子一個人在家裡無以為生,就把娼寮改為賭窟,約些不三不四的光棍,在家裡聚賭抽頭。許大海在這裡算是一個大賭家,一輸三百二百,面不改色。不但劉斗子笑臉捧著他,連那些賭棍都仰他鼻息,口口聲聲叫他許大爺,連起手兒來贏他的錢,去買白粉過癮。小狐狸龐月梅家現在大做白粉生意,劉斗子就是他家的推銷員之一。不久以前,為了代銷的貨帳不清,劉斗子被保衛團的張隊長柳河和陶隊附祥雲抓到公所裡去結結實實地打了四十軍棍。張隊長吩咐下來:
「就借龐二明來罷。」
「我家裡的房子,就算點上火燒了,也不借給賣淫的女人住,尤其不能借給日本鬼子住!」
在座的「紳士」們,恭聆訓示之後,無不唯唯。河田隊長在鎮上一住五日,大大提高和加強了山本次郎的地位。一個清晨,他帶著原來的小部隊回高家集去了。
尹盡美已經病得不能起坐,他是用帆布床從T城抬了來的。不用說,騾車是不能坐的了。許大海和侯大爺商量,僱了一頂四人轎子,帶了八個轎夫,輪著班抬他到方鎮。
「他有人有勢力呀,他要攔在頭裡,事情就棘手了。」龐月梅一邊解釋,一邊又怕山本誤會,忙說,「好啦,好啦,你是我的好女婿,不要和我商量這些事情罷。我祇要有口鴉片煙抽,什麼事都不管。」
「手電棒。」
「那是我自己不能作主。」
「那還不是一樣?」
「方培蘭大爺。」
得了方培蘭的默許,高家集的日軍分了一小部分駐到鎮上來。方家大戶們,以保衛團公所為代表,在方祥千方培蘭的主持之下,殺豬宰牛,大事招待。帶領這一部分日軍的是一個「河田隊長」。河田隊長矮矮胖胖,留著短髭。幾杯酒下肚之後,教山本次郎給他翻譯,發表了一篇「日支親善」的演說。
當地變成真空之後,方祥千就積極佈置和日本人聯繫。他的目的有二:購進器械彈藥,輸入毒品。前者為擴張實力,後者為籌措經費。康小八年輕時候,曾在C島日本洋行裡作過事情,說得很好的一口日本話,也認得幾個日本人。他便親自到高家集去,又從高家集上T城C島跑了一轉,帶回了一個日本浪人名叫山本次郎的,在鎮上設立了一個山本洋行。這個山本次郎會說中國話,常穿中國長袍。他的洋行和高家集的日本駐軍直接聯絡。往來貨款,都由方培蘭派人護送。
「尹盡美走了,T城由誰負責?」許大海問。
「高家集火車站嗎?」許大海一聽這個地方,就先有點高興。原來他活了二十多歲,沒有見過火車。
「大爺,你祇管放心!」陶祥雲也說,「她要真敢礙手礙腳,我先礮了她!」
「噯呀呀,什麼大了不起的東西!我說,小和圖書弟呀,真看不出你來,心眼兒這麼死!你還說認我做姐姐呢。」
「自然不一樣,分別大得很呢。」
「今天,我們把以前的話一句也不要再提起來。你的親事,放在我身上,等我來給你找個好的。要不教你看著比張繡裙好上百倍,也不算數。男大當婚,你並沒有錯。可是張繡裙既然已經跟了別人,那也就沒有法子,師傅勸你的話也是實情。你這心裡發悶也難怪。這麼著罷,我給你出一趟差,你到外面走走,也散散心去。」
侯達在方鎮一住兩月餘,他對於方祥千所能控制的綠林和駐軍的實力,發出衷心的敬佩。他說:
「你看,這麼就亮了,照著走路,比打燈籠方便。」
「我的客人很多,伺候了一個人,豈不冷落了別人?」
許大海老是顛顛倒倒,排解不開。方培蘭說了他幾回,一點也沒有效驗。後來方培蘭氣起來,跳著腳要打他,罵他「混帳,不是東西!」,他反而從此不見師傅的面了。方培蘭滿腹牢騷,逢人輒道:「你看,養兒養女收徒弟,有什麼意思?為了個臭丫頭,情願不要師傅了。」
「你是他的人?」
「誰作主?」
「你以後要再欠她錢,我就照一塊錢十棍有多算多,有少算少,認真地打你!打了你,還得拿出錢來。不拿再打,直到拿出來為止。你記清楚了,別再馬虎!」
「我不包給人家。」
「你們支那不能離開大日本單獨生存。沒有大日本保護你們,白種人早來亡你們的國了。支那人反日,就等於反自己。唯有頂頂糊塗的人,才做這樣的糊塗事。
「也不一定。有幾千的時候,也有幾百的時候。」
「我一定要包你!」
「這個人,」方培蘭接著說,「就是在T城領導工作的尹盡美。還有一個陪著他的人,是上海來的,順便來看看我們的工作,大約還有指示。你一路上要好好照護他們,不要多嘴亂說話。」
第二天一早,許大海就帶著雙套騾子轎車上高家集了。他在火車站上看了火車,大大地開了眼界之後,過了兩天,就往約定的地點和時間接到了尹盡美。上海客人,也說著和方鎮差不多口音的話,四十多歲,土裡土氣,倒像個鄉下教書先生。他自己介紹,姓侯名達,說:「你叫我侯大爺好了。」
「譬如現在我想把你包下來,一個月你要多少錢?」
龐錦蓮指定要住養德堂的房子,說祇有他家的房子好,也祇有他家有空房子。自然,這祇是表面的理由。她內心的真實原因,是為了養德堂在保衛團公所對門,她希望不要冷落了陶祥雲。她心裡明白,這個日本鬼子豈是白首偕老的對象,沒有為了他得罪自己的知心熟客的道理。但這一提議,遭受了養德堂正主方八姑的嚴重反對。她說:
「是的,大爺。」張柳河說,「我事先一點也不知道這個消息。我要知道,還能不攔住她們?這個小叫姑真比她娘還要潑辣,就自己去找上山本了。」
方培蘭當時對山本沒有任何表示,離開山本,到了保衛團公所,卻教張柳河陶祥雲兩個人送給龐家這樣一句話:「我不一定什麼時候,要拿她娘兒兩個的腦袋!」
「我冷落的人多了,就賺不到錢了。」
「你就暫時先住在洋行裡罷。人m.hetubook•com.com家日本人都住得,你還有什麼一定住不得!什麼事都好說,現在最要緊的是不要冷落了人家日本。」
「不包不行?」
「不要說笑話罷!」方培蘭笑笑說,「你能捨得礮了她?」
「日本人又來了,我們不藉機會給自己作點事,儘著跟人家跑什麼?你和革命軍有什麼淵源?改編來,改編去,就把你改編完了。」
「那好,我找他說話去。祇要他答應,你就沒有問題了,是不是?」
「我聽說你們這鎮上也有反日分子,那是國民黨,國民黨是反日的。我這一次帶部隊到這裡來,就是為了要消滅這些反日分子。
「看我不請了皇軍來,用礮打平你這鳥房子!」
「那要問方培蘭大爺,他答應了就成。」
方培蘭得了這個回報,點點頭說:
「這麼告訴他,他不會答應罷。」
「是山本的。」
「我的丈母娘呀,你給我想想,有什麼法子懲治懲治那個方八姑。我和什麼人都商量過了,都沒有好主意,祇賸下還沒有領教你了!」
「她家裡的菜,都是自己做的。她有一個老廚子名叫龐二明,說就是龐月梅的弟弟,菜倒是弄得不錯。」
「山本先生,你和那個野姑娘吵什麼!你不知道她一家全是國民黨,國民黨要打倒帝國主義,你們日本人就是帝國主義。她要打倒你呢,怎麼還肯借房子給你住!」
從此,小叫姑龐錦蓮歸入了日本人山本次郎的懷抱。但她除了夜間住洋行裡,白天總還是回到龐月梅那邊去,瞞著山本,照舊應接客人。有那想和日本人打交道的,都走她的門路,因此她的生意更加興旺了。連龐月梅也沾她的光,應接不暇起來。她每次見到山本,總逗著他叫她兩聲丈母娘。山本也知道孝順這個丈母娘,常常把整盒子的白粉送給她過癮。她越來越蒼白,越來越瘦了。
「你是說他要不答應,皇軍不能來?」
許大海戀戀不捨地堆開賭局,一步懶一步地到師傅家來。祇見師傅在外頭學房裡陪著方六爺喝酒。見他來了,吩咐人添把椅子,一同坐下,方祥千就先說道:
「教我上哪裡去?」
「八個道士,八個和尚,再請八個尼姑,多給他們念幾天經。這是我們僅有的一個人才,他偏偏死了。從今以後,我們再也沒有人會唱俄文的第三國際歌了!連個俄文歌都不會唱,我們的臉上還有什麼光!」
「你這個老滑頭!」山本次郎說著,哈哈笑了。
張柳河隊長好歹把山本次郎勸著回去,在龐錦蓮內院裡擺下一桌酒,替他消氣。張柳河說道:
「我看你生意很忙。你一個月大約可以賺多少錢?」
「我也還不知道,」方祥千說,「我想大約是董銀明。等他們來了就知道了。」
「那是自然,我一定請他喫喫燒雞。至於每天喫飯,找個人來燒罷。——我記得那一回在小狐狸家,就是康小八和康子健頭一回見面的那一次,那個菜弄得還不離譜。你知道不知道那是誰做的?」
無論怎麼勸說,怎麼疏通,她的立場是堅定不移。這使得山本次郎大大的惱火,他跺著兩腳說:
「那也犯不著。」方培蘭說,「留著她們,用處多得很呢。祇教她不要做我的反叛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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