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我們小聲地說。」
「我媽也擰我,她倒不管我出來的事。爸爸也打她。打了她,她就擰我,說是我害的。」
我連忙說:
「你說是不是就好了。」
跨院的房子原和門房是在一溜沿的,跨院多了一個門就是了,水缸和盆就放在門房的房簷下。我掀開水缸的蓋子,一勺勺地往臉盆裏舀水,聽見屋裏有人和秀貞的媽說話:
「小英子,你在這兒發什麼傻?」
忽然,她站起來,撩開袖口,撩起褲角,輕輕地說:
「撢子。」停了一下她又說:「我爸,還有我媽,他們」但她頓住不說下去了。
「思康三叔,」我嘴裏念著,「他幾點鐘回家?」
我端了一盆水,連晃連灑,潑了我自己一身水,到了跨院屋裏,也就剩不多了。把盆放在椅子上,忽然不知哪兒飄來炒菜香,我聞著這味兒想起了一件事,便對秀貞說:
「你爸爸幹嗎打你?」
走進裏屋去,小一點,只擺了一張床,一個茶几。床上有一口皮箱,秀貞把箱子打開來,從裏面拿出一件大棉袍,我爸爸也有,是男人的。秀貞把大棉袍抱在胸前,自言自語的說:
「這雙鞋可結實喲——把我們家的門檻兒踢爛了,你這雙鞋也破不了!」
「他一早出去還沒回來。」
「我也會唱一種歌,」不知怎麼,我想我也應當露一露我的本事,一下子想起了爸爸有一回和客人談天數唱的一首歌,後來爸曾教了我,媽還說爸爸教我這種歌真是沒大沒小呢!
「不聽話就打!」爸的口氣好像很凶,但是隨後卻轉過臉來向我笑笑,原來是嚇唬我呢!他又說:「英子上學的事,等她叔叔來再對他說,由他去管吧!」
小雞吃不夠,我們可是看夠了,蓋上籐箱,我們站起來玩別的。拿兩個制錢穿在一根細繩子上,手提著,我們玩踢制錢,每一踢,兩個制錢打在鞋幫上「嗒嗒」的響。妞兒踢時腰一扭一扭的,顯得那麼嬌。
「那你唱,那你唱。」妞兒推著我,我卻又不好意思唱了,她一定要我唱,我只好結結巴巴的用客家話念唱起來:
我們真快樂,胡說胡唱胡玩,西廂房是我們的快樂窩,我連做夢都想著它。妞兒每次也是玩得夠不夠的才看看窗外,忽然叫喊:「可得回去了!」說完她就跑,急得連「再見」都來不及說。
秀貞用袖子抹著她鼻子上的汗,對我說:「英子,給我打盆水來會不會?屋裏要擦擦。」
妞兒笑了笑,手伸過來摟著我的脖子,我的手也伸過去摟住她的。但當我捏住她的肩頭,她輕喊了一聲「疼!疼!」
早上我去惠安館找秀貞,下午妞兒到西廂房裏來找我,晚上描紅模字,我這些日子就這麼過的。
秀貞沒有說什麼,吸溜著鼻涕站起來。天氣暖和了,她也不|穿綁腿棉褲了,現在穿的是一條肥和*圖*書肥的散腿褲。她的腿很瘦嗎?怎麼風一吹那褲子,顯得那麼晃盪。她渾身都瘦的,剛才蹲下來伏在我的胸前時,我看那塊後脊背,平板兒似的。
我把鼻子頂著金魚缸向裏看,金魚一邊游一邊嘴巴一張一張地在喝水,我的嘴也不由得一張一張地在學魚喝水。有時候金魚游到我的面前來,隔著一層玻璃,我和魚鼻子頂牛兒啦!我就這麼看著,兩腿跪在炕沿上,都麻了,秀貞還不來。
我想起媽媽說過,我們是從很遠很遠的家鄉來的,那裏是個島,四面都是水,我們坐了大輪船,又坐大火車,才到這個北京來。我曾問媽媽什麼時候回去,媽說早著呢,來一趟不容易,多住幾年。那麼秀貞所說的那個遠地方,是像我們的島那麼遠嗎?小桂子怎麼能一個人跑了去?我替秀貞難過,也想念我並不認識的小桂子,我的眼淚掉下來了。在模模糊糊的淚光裏,我彷彿看見那騎著大金魚的胖娃娃,是什麼也沒穿啊!
「我不是我媽生的,我爸爸也不是親的。」
吃完飯我到橫胡同去接了妞兒來,天氣不冷了,我和妞兒到空閒著的西廂房裏玩,那裏堆著拆下來的爐子、煙筒,不用的桌椅和床鋪。一隻破籐箱子裏,養了最近買的幾隻剛孵出來的小油雞,那柔軟的小黃絨毛太好玩了,我和妞兒蹲著玩弄箱裏的幾隻小油雞。看小雞啄米吃,總是吃,總是吃,怎麼不停啊!
「你是講故事吧?」
妞兒哭了一陣子好些了,又跟我說這說那的,我說我從來沒見過她的媽媽,妞兒說她的媽媽有點跛,一天到晚就是坐在炕頭上給人縫補衣服賺錢。
「到底要說什麼呢?說嘛!」
「也許是故事,」我斜著頭又深深的想了想,「反正我知道齊化門就是了。」
因為在我家玩久了,害得她挨打,我又難過,又害怕,想到那個高大的男人,我不由得說:
我想不出我是怎麼知道的,但我的確知道,好像有什麼人大清早曾帶我去過那裏,而且我也像看見了那裏的樣子似的,不,不,不是,我所看見的很模糊,也許那是一個夢吧?因此我就回答妞兒說:
「秀貞呢?」我想如果等不到妞兒,就去找秀貞,跨院裏收拾得好乾淨了。但是老王沒理我,他裝滿了兩桶水,就推走了。
「看我爸爸打的!」
「什麼抽的?」
我看見長班老王也推了小車子來,他一趟一趟來好幾趟了,見我一直站在那裏,奇怪的問我:
「從這裏掉出來的。」
「齊化門?」我點點頭說:「我知道那地方。」
「媽,我是不是你生的?」
「我唱的是打花鼓。」妞兒說。
「我去找她。」我說。
「我喜歡你,秀貞。」
「我已經有叔叔了。」
小油雞的黃毛上長出短短的翅膀來了,我和妞兒餵米餵水又
和_圖_書餵菜,宋媽說不要把小雞肚子撐壞了,也怕被野貓給叼了去,就用一塊大石頭壓住籐箱蓋子,不許我們隨便掀開。
「就在井窩子玩一上午?我還以為你掉到井裏去了呢?看弄這麼一身水!」媽一邊給我換衣服,一邊又說:「打聽打聽北京哪個小學好,也該送進學堂了,聽說廠甸那個師大附小還不錯。」
「跨院裏呢!」
「你聽著——想來麼事想心肝,緊想心肝緊不安!我想心肝心肝想,正是心肝想心肝……」
我們倆這時是蹲在箱子旁,我很清爽地看著她的臉,劉海兒被風吹倒在一邊,她好像一個什麼人,我卻想不出。我回答她說:
又涼又濕的褲子,貼在我的腿上,一進門媽媽就罵了:
「唉!別提了,這陣子又鬧了,年年開了春就得鬧些日子,這兩天就是哭一陣子笑一陣子的,可怎麼好!真是……」
爸爸今天買來了新的筆和墨,還有一疊紅描字紙。晚上,在煤油燈底下,他教我描,先念那上面的字:「一去二三里,煙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會,會。」
她停止了哭聲,滿臉淚蹲下來,摟著我,把頭埋在我的前胸擦來擦去,用我的綿綿軟軟的背心,擦乾了她的淚,然後她仰起頭來看看我笑了,我伸出手去調順她的揉亂的劉海兒,不由得說:
「喝喝,你瞧你什麼都知道,我不是要跟你說唱戲的事,你哪兒知道我要跟你說什麼呀!」
「是呀,怎麼會不是呢?」停一下媽又說,「要不是親生的,我能這麼疼你嗎?像你這樣鬧,早打扁了你了。」
「你怎麼會也知道齊化門呢?」妞兒奇怪的問我。
「該翻翻添點棉花了。」
我正在猶豫著怎麼辦的時候,忽然從西草廠口上,轉過來一個熟悉的影子,那正是妞兒,我多高興!我跑著迎上去,喊道:「妞兒!妞兒!」她竟不理我,就像不認識我,也像沒聽見有人叫她。我很奇怪,跟在她身邊走,但她用手輕輕趕開我,皺著眉頭眨眼,意思叫我走開。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她身後幾步遠有一個高大的男人,穿著藍布大褂,手提著一個髒了的長布口袋,口袋上露出來我看見是一把胡琴。
我想這一定是妞兒的爸爸。妞兒常說「我怕我爹打」、「我怕我爹罵」的話,我現在看那樣子就知道,我不跟妞兒再說話了,就轉身走回家,心裏好難受。我口袋裏有一塊化石,可以在磚上寫出白字來,我掏出來,就不由得順著人家的牆上一直畫下去,畫到我家的牆上。心裏想著如果沒有妞兒一起玩,是多麼沒有意思呢!
「他們怎麼樣?」
「還早呢,急什麼。」
說完,她就和宋媽大笑起來。
「怎麼生的呀,嗯——」媽想了想笑了,胳膊抬起來,指著胳肢窩說:
「和-圖-書那麼你快回去吧!」她站著不動,說:
「你這麼猴急,我就不說了。你要是跟我好,我有好些話要跟你說,就是不許你跟別人說,也別告訴你媽。」
我不知怎麼辦好了,從側面正看見她的耳朵,耳垂上扎了洞用一根紅線穿過去,妞兒的耳朵沒有洗乾淨,邊沿上有一道黑泥。我再順著她的肩膀向下看,手腕上有一條青色的傷痕,我伸手去撩起她的袖口看,她這才驚醒了,嚇得一躲閃,隨著就轉過頭來向我難過的笑笑。早晨的太陽,正照到西廂房裏,照到她的不太乾淨的臉上,又濕又長的睫毛,一閃動,眼淚就流過淚坑淌到嘴邊了。
「別介,她就來,你這兒等著,看金魚吧!」
妞兒和我玩的時候,嘴裏常常哼哼唧唧的,那天一高興,她竟扭起來了,她扭呀扭呀比來比去,嘴裏唱著:「……開哀開門嗯嗯兒,碰見張秀才哀哀……」
「我瞧這件褂子只能給小桂子做夾襖裏子了。」
「屋裏去,幫著拾掇拾掇。」
惠安館我已經來熟了,會館的大門總是開著一扇,所以我隨時可以溜進來。我說溜進來,因為我總是背著家裏的人偷著來的,他們只知道我常常是隨著宋媽買菜到井窩子找妞兒,一見宋媽進了油鹽店,我就回頭走,到惠安館來。
秀貞沒聽見,只管在抽屜裏翻東西。
妞兒點點頭。
「我要回家了。」
「你一天要描一張,暑假以後進小學,才考得上。」
我是蹲著的,伸出手正好摸到她的腿上那一條條腫起的傷痕。我輕輕的摸,倒惹得她哭出聲音來了。她因為不敢放聲,嚶嚶的小聲哭,真是可憐。我說:
「小桂子,小桂子,你怎麼不要媽了呢?」
我們倆摟在一堆笑,一邊瞎說著心肝心肝的,也鬧不清是什麼意思。
那聲音多麼委屈,多麼可憐啊!她又哭著說:
「是因為在我家待太久了?」
「我夢見過那個地方,有沒有城牆?有一天,有一個女人抱著一個包袱,大清早上,偷偷的向城牆走去……」
天氣暖和多了,棉襖早就脫下來,夾襖外面早晚涼就罩上一件薄薄的棉背心,又輕又軟。我穿的新布鞋,前頭打了一塊黑皮子頭,老王媽——秀貞她媽,看見我的新鞋說:
「我猜的。那麼——」我又低聲地問她:「我管小桂子她爹叫什麼呀?」
「可不是,」我翻開了我的裌襖裏給秀貞看:「這也是用我爸爸的舊衣服改的。」
我今天進了惠安館,秀貞不在屋裏。炕桌上擺著一個大玻璃缸,裏面是幾條小金魚,游來游去。我問王媽:
「說呀!」
「誰教你的?什麼心肝想心肝,心想心肝想的,哈哈哈!你唱的這是哪國的歌兒呀!」
她的興致很好,只管輕輕地唱下去,扭下去,我在一旁看傻了。她忽然對我說:「來!跟我學,我教你。」https://www•hetubook.com•com
秀貞拉著我的手說:
這一下午玩得好快樂,如果不是妞兒又到了她吊嗓子的時候,我們不知要玩多麼久。
「叔叔還嫌多?叫他思康叔叔好了,他排行第三,叫他三叔也行。」
「叫叔叔呀!」
我是想起回家吃完飯還要到橫胡同去等妞兒,昨天約會好了的。
「你也是用你爸爸的?你怎麼知道這衣服就是小桂子她爹的?」秀貞微笑著瞪眼問我,她那樣子很高興,她高興我就高興,可是我怎麼會知道這是小桂子她爹的?她問得我答不出,我斜著頭笑了,她逗著我的下巴還是問:
妞兒猶豫了一會兒,伏在我的耳旁小聲而急快地說。
「什麼?」媽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怎麼想起問這話?」
「你唱什麼?這就是吊嗓子嗎?」我問。
第二天早晨,妞兒來找我,我們在西廂房裏,蹲下來看小油雞。掀開籐箱蓋子,我們倆都把手伸進去摸小油雞的羽毛,這樣摸著摸著,誰也沒說話。我本來是要說話的,但是沒有出聲,只是心裏在問她:「妞兒,為什麼好多天沒來找我?」「妞兒,是你爸爸很厲害不許你來嗎?」「妞兒,昨天為什麼不許我跟你說話?」「妞兒,你一定有什麼難受的事吧?」真奇怪,這些話都是我心裏想的,並沒有說出口,可是她怎麼知道的,竟用眼淚來回答我?她不說話,也不用袖子去抹眼,就讓眼淚滴答滴答落在籐箱裏,都被小油雞和著小米吃下去了!
她當時說不出話來,哭了好一會兒才說:
忽然一連幾天,橫胡同裏接不到妞兒了,我是多麼的失望,站在那裏等了又等。我慢慢走向井窩子去,希望碰見她,可是沒有用。下午的井窩子沒那麼熱鬧了,因為送水的車子都是上午來,這時只有附近人家自己推了裝著鉛桶的小車子來買水。
「不送進學堂,她滿街跑,我看不住她。」
我雖然答應妞兒不講出她的秘密,可是妞兒走了以後,我心裏一直在想著這件事,我越想越不放心,忽然跑到媽媽面前,愣愣的問:
「他不許我出來玩。」
我沒有說什麼,我自己心裏的事,自己知道。我說:
媽這麼說著,我才看見原來爸爸也已經回來了,我弄了一身水,怕爸爸要打罵我,他厲害得很,我縮頭看著爸爸,準備挨打的姿勢,還好他沒注意,抽著煙捲在看報,漫應著說:
「那麼你媽呢?」
「我知道,你爸爸教你唱戲,要你賺錢給他們花。」這是我聽宋媽跟媽媽講過的,所以一下子就給說出來了。「要你賺錢還打你,憑什麼!」我說到後來氣憤起來了。
「我們從前也不住在這兒,我們住在齊化門那邊。」
「姑娘這陣子可好點兒了嗎?」
「秀貞!秀貞!」
我告訴妞兒,我們從前不住在北京,是從一個很遠的島上來的,她也說:
她把大和-圖-書
棉袍抱出院子去曬,我也跟了去。她進來,我也跟進來。她叫我和她把箱子抬到院子太陽底下曬,裏面只有一雙手套,一頂呢帽和幾件舊內衣。她很仔細的把這幾件零碎衣物攤開來,並且拿起一件條子花紋的褂子對我說:
「不說了,下回再跟你說。」
「秀貞呢?」
爸爸說:
說著她又走進屋,我再跟進去,弄這弄那,又跟出來,搬這搬那,這樣跟出跟進忙得好高興。秀貞的臉這時粉嘟嘟的了,鼻頭兩邊也抹了灰土,鼻子尖和嘴唇上邊滲著小小的汗珠,這樣的臉看起來真好看。
「我不帶你,你怎麼認得道兒,遠著呢!」
小跨院裏只有這麼兩間小房,門一推吱吜吜的一串尖響,那聲音不好聽,好像有一根刺扎在人心上。從太陽地裏走進這陰暗的屋裏來,怪涼的。外屋裏,整整齊齊的擺著書桌、椅子,書架,上面滿是灰土,我心想,應該叫我們宋媽來給撢撢,準保揚起滿屋子的灰。爸爸常常對媽說,為什麼宋媽不用濕布擦,這樣大撢一陣,等一會兒,灰塵不是又落回原來的地方了嗎?但是媽媽總請爸爸不要多嘴,她說這是北京規矩。
我點點頭,媽媽的話的確很對,想想妞兒吧!「那麼你怎麼生的我?」這件事,我早就想問的。
我的手連忙鬆開,她又皺著眉說:「連這兒都給我抽腫了!」
我含著眼淚,大大的倒抽了一口氣,為的不讓我自己哭出來,我揪揪秀貞褲腿叫她:
我翻腿坐在炕沿上,又等了一會,還不見秀貞來,我急了,溜出了屋子,往跨院裏去找她。那跨院,彷彿一直都是關著的,我從來也沒有見過誰去那裏。我輕輕推開跨院門進去,小小的院子裏有一棵不知道什麼樹,已經長了小小的綠葉子了。院角地上是乾枯的落葉,有的爛了。秀貞大概正在打掃,但是我進去時看見她一手拿著掃帚倚在樹幹上,一手掀起了衣襟在擦眼睛,我悄悄走到她跟前,抬頭看著她。她也許看見我了,但是沒理會我,忽然背轉身子去,伏著樹幹哭起來了,她說:
她說得那樣快,好像一個閃電過去那麼快,跟著就像一聲雷打進了我的心,使我的心跳了一大跳。她說完後,把附在我耳旁的手挪開,睜著大眼睛看我,好像在等著看我聽了她的話,會怎麼個樣子。我呢,也只是和她對瞪著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路毛病就是春天犯得凶。」
我剛要叫門,忽然聽見橫胡同裏咚咚咚有人跑步聲,原來是妞兒氣喘著跑來了,她匆匆忙忙神色不安的說:「我明兒再來找你。」沒等我回答,她就又跑回橫胡同了。
我還沒數完呢,妞兒已經笑得擠出了眼淚,我也笑起來了,那幾句詞兒可真是拗嘴。
「他呀,」秀貞忽然站起來,緊皺著眉毛斜起頭在想,想了好一會兒才說,「快了。走了有個把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