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丁納里夫島次日,乘客們接到了一個通告:今天起,在沒有遮陽物的地方必須戴遮陽帽。不過倒也不怎麼熱,與德國六月份的氣候差不多。這一天黃昏時分,史懷哲照常未戴帽就到甲板上,眺望海上夕陽的佳景。
史懷哲儘管有鋼鐵般的毅力,可是這一刻,他的胸臆裡仍是百感交集。
二月二十六日,傍晚時分,兩人搭上開往剛果的「歐羅巴號」輪船。越過赤道,需時三個星期以上的航程就這樣開始了。船靜靜地沿著黃濁的琪輪多河而下。暮色低垂時,船已出到大海,巨浪也開始蜿蜒了。
這是乘客之一向史懷哲說的話。史懷哲越https://www.hetubook.com.com來越明白歐洲人在這黑暗大陸所造的孽,是多麼地深重。於是為這些不幸的、可憐的人們貢獻出一己的能力,以求稍做補償的決心也就越來越堅定了。
史懷哲更痛切地感到自己真的來到一個可怕的地方。隨著輪船南下,所呈現在他眼前的非洲大陸,便也越發地淒慘。
不料那個軍醫走過來了。
在某港,船上來了約五十個黑人。他們半裸著身子在甲板上東倒西歪地躺著,經常有人打架。夜裡也是那個樣子過夜的。不錯,他們不是奴隸,是為了裝卸船貨而請的工人。從前的那種奴隸m.hetubook•com.com買賣已經被禁止了。然而……
一九一三年二月,他們首先把七十箱包裹寄往波爾多。
「喂喂,你老兄啊。今天起,就算天氣不熱吧,早上也好,中午也好,傍晚也好,也不管晴天雨天,都得把太陽當做第一號敵人。有時候,遮陽帽上的一個小小破洞,也可能使人得了日曬病。而且早上與傍晚時分,比大太陽猛照的午間時分更危險。」
「如果忍受不了那種虐待動物的情景,那就沒辦法在非洲待下去的。更可怕的還多的是。」
第二天船遇風暴,一連擺盪了三天。捆包滾翻,人們也被擲東拋西,不少人受了傷。風暴和-圖-書過去後,船抵頗富西班牙風的市鎮與白雪皚皚高山的丁納里夫島。靠岸略作停留之後,又向南開航。陽光輝耀的海上,常見飛魚騰躍。夜裡,船後的航跡上,常可看到夜光蟲、水母等粼粼發光。
——什麼時候才能重見這座尖塔呢……
有一輛馬車,山一般地裝載著木材,上面還坐著兩個黑人,在細石馬路上行駛。車子拉不動了,黑人也不下來,舉起鞭子就猛抽。史懷哲看不過去,大聲喊叫著,讓兩個黑人下來,由他幫他們在車後推了半天,好不容易才使車子上路。回程,中尉告訴他說:
象牙海岸、黃金海岸、奴隸海岸——光從這些名稱也可以想https://www•hetubook.com•com像到,它們無一不是歐洲人加在這不幸大陸的暴虐與掠奪的印記。每次進港,都有無數的半裸或披著破布的黑人小孩與女人,甚至也有一些男人,朝船麇集過來。那些無聊的乘客從甲板上往海裡扔銅板,他們就爭先恐後地躍身入水去撿。海裡有可怕的鯊魚,灰色的腹部在水裡閃掠著游來游去,可是他們竟不管這些,彷彿那幾個銅板比生命還重要似的。所以不堪目睹的慘劇,偶而也會發生。
船上乘客們很快就混熟了。史懷哲認識了在殖民地待過一段時間的一位中尉,與十二年前就到赤道非洲的軍醫,從他們那兒得到不少知識。
到了達卡港,他第一www.hetubook.com.com次下船,把腳印印在非洲的土地上。使他感到心疼的光景立即映入眼簾:到處有黑人的車伕,讓馬或騾子拖著滿載東西的車子,還用鞭子咻咻地打著。
在巴黎,他拜別恩師維多爾。維多爾用聖修庇士教堂了不起的管風琴,為他舉行了一場賦別紀念演奏會。
史懷哲第一次感受到熱帶地方的可怕,一時全身都緊張起來了。
「奴隸買賣還拖著一條大尾巴哩。給黑人們帶來白蘭地與種種疾病,給了些錢做為代價,也萬萬不能贖回歐洲人過去的罪惡。」
次月,復活節前的禮拜五午後,史懷哲夫妻終於從故鄉瓊斯巴哈首途,兩人站在車尾的平臺上,目送可愛故鄉的教堂尖塔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