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
夏夜舞會

進得大門,我們便彷彿置身於雜誌中的世界:隨處可見只有《家庭與園藝》雜誌中才有的裝飾布景,《時尚》雜誌中方可得見的衣香鬢影。點著蠟燭的餐桌,安放在草地上和陽臺上。已經五六十位客人或坐或站地散布在餐桌周圍,女士們的神態或冷峻或慵懶,大多穿著白色晚禮服,端著香檳的手上珠光寶氣。韋瓦第的音樂從容不迫地從裝了地燈的穀倉那邊一陣陣傳來,似乎是在告誡我們這兩個鄉巴佬:我們已經不可饒恕地闖入了巴黎上流社會的領地。妻子慌張https://m.hetubook.com.com地提出要回去換裝,而我則完全沉浸在因足下汙濁的鞋子而產生的羞愧之中。
我們彷彿置身於巴黎,周圍沒有一張臉孔經過陽光或風雨的洗禮,女士們臉色白皙,顯得時髦動人,男士們仔細刮淨了下巴則顯得油光水滑。這裡沒有人喝低檔的茴香酒,若是按照普羅旺斯的標準,所有的人現在都在竊竊私語。我們赫然發現自己的心態現在已經完全改變了:從前,我們也許會認為類似的宴會氣氛理所應當;而和-圖-書現在,我們都覺得這種場合壓抑、沉悶,讓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不清爽。無疑,我們已經變成鄉巴佬了。
「你們找到停車位了?」她不待回答,又接著說道:「都是路邊那條溝,弄得不大好停車。」我們說今晚的場合簡直不像是在普羅旺斯。她笑著聳聳肩:「現在是八月嘛。」她遞給我們一份飲料便離開了,任由我們與那群俊男美女周旋。
自然而然地,我們靠近了穿著打扮相對最不時髦一對夫婦。他們帶著一條狗,離群而獨立。我們的判斷是正確的,這和圖書二人一狗都很友善。簡單的自我介紹之後,我們在陽臺上的一張桌邊坐下。那位男士個頭矮小,臉上有著諾曼第人的精明。他告訴我們:二十年前他便來這裡度假了。當時,他以三千法郎的價錢買了村裡的一座房子,以後就每年夏天搬來小住,每五六年再換一次住所。最近聽說,他最早買的房子又要出賣了,經過一番整修後,裝潢得富麗堂皇,現在標價一百萬法郎。「真是瘋了。」他感慨地說:「那幫巴黎人,」他朝其他客人抬了抬下巴:「就為了能和朋友們一起過八和*圖*書月的假期,只要有一個人買,其他人都會跟著買。而且他們付的是巴黎的價錢。」
逃走的計劃還沒有來得及付諸實施便被女主人發現了我們。使我們稍感安心的是,至少她穿的是平常休閒的襯衫和長褲。
葛氏村外的一所大宅要舉行舞會。我們受邀在其他客人未到前,和女主人的幾位朋友共進晚餐。盛會將臨,我們的感情可謂喜憂參半。喜的是我們居然榮幸地受到邀請,憂的是以我們現有的法文水準恐怕應付不了這種隆重的社交場面。據我們所知,到場的似乎只有我們兩人說英語和_圖_書。不過,事到如今,也只好背水一戰,同時,希望普羅旺斯人熱潮洶湧的談話不要衝散了我倆。依照邀約條件,我們應於九點鐘抵達,這時間相對我們往常的作息時間來說十分尷尬,開車上葛氏村那個斜坡時,我們的肚子已因等待過久而不滿地咕咕亂叫了。屋後的停車場早已客滿,車輛沿著場外的馬路一直伸到五十公尺開外,並且所有的車似乎都掛著代表巴黎的七五字頭的牌子。看來,我們將要同桌共食的絕不僅僅是村裡的幾個鄉下朋友而已,想到這裡,我們開始覺得或許應該穿得更正式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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