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這時晚餐已經做好,兩個小傢伙甚感欣慰地發現咱們吃的是滑嫩烤雞,而不是燉羚羊或咖哩水牛肉。飯後,大家在營火邊喝咖啡,話題和平時一樣又轉移到了笨遊客的故事。由於來非洲的外國觀光客老是低估潛伏在周遭的危險,因此必須替遊客擔負安全責任的嚮導們就想出一個餘興節目,專講他們背得滾瓜爛熟、帶有警告意味的一些故事。第一個故事提到有位台灣觀光客不聽忠告,從越野車跳出去跪在一群獅子身邊,以為這是替家人拍照的大好機會,不料那堆獅子誤以為有人送點心過來了,當下就把那名觀光客給殺了,悠哉游哉地飽餐了一頓。第二個可以榮獲達爾文弱肉強食獎的故事,和一名膽大包天的德國觀光客有關。此君在納米比亞露營的時候,因為想睡在水池附近,就趁夜裡溜出營地,而此舉的用意顯然是想利用頭一天晚上大象踏入水池的機會,替牠們拍幾張特寫照片,但是天亮以後,旁人只在水邊發現一個被嚼爛的睡袋。由於我們也是睡在水池附近,大家聽了這故事,感受特別強烈。
這座旅館兼營一家在當地極有名氣的餐廳,我們迫不及待想去嚐嚐那兒的辛巴威食物。由於大夥兒都相信如果步行去吃晚餐,搞不好會先成為野生動物的晚飯,便打了電話請人護送。警衛是個瘦小精壯、攜有警棍的恩德貝勒族(Ndebele,辛巴威土著),他護送我們來到一座四周圍著一圈木樁籬笆的傳統圓形露天大帳篷,裡頭坐滿了非洲鼓手,還有個擺滿食物的自助餐檯,那些菜色保證都是各位在自家附近的時時樂餐廳裡絕沒見過的。
寄件人:[email protected](大衛.柯恩)
隔天,黛薇和我又被安排了另一項活動——去維多利亞瀑布下游的尚比西河激流泛舟,好像嫌昨晚的事兒還不夠刺|激似的。事實上,我們剛踏上旅程的時候,在哥斯大黎加就參加過一段急流泛舟了,但那時水流湍急的程度只達第二級,等於是到公園裡散個步。而咱們即將對付的這段尚比西河,水流速度被列為第五級,也就是泛舟者在勉強可能生還的情況下,最難通過的湍流。更糟的是,這條河目前的水位居於全年最低,換句話說,河中裸|露的岩石比平時來得多。而我覺得整件事最恐怖的一點(撇開咱們簽下的那兩頁棄權書不談),還是這段河流共有十七道激流,每一道都被起了個渾名,例如「魔鬼馬桶」、「大嘴巴」、「大喉嚨」、「鬼門關」、「洗衣機」,還有「營利自殺站」(我最欣賞最後一個,這名字有點令人好奇它是怎麼得來的吧?)。
不用說,聽了這些恐怖的故事,咱們都嚇得魂飛九霄,黛薇和我就趁著大家進帳篷休息以前,嚴加告誡卡拉和威利。
南非,約翰尼斯堡
你們虛弱的老友(痛啊!痛啊!痛啊!)祝福各位。
大衛
「你們怎麼忍心吃這些快要絕種的動物啊?」卡拉忿忿不平地質問。
一、獅子不住森林;牠們以大草原為家。
卡拉和*圖*書嫌惡地嘆了一口氣,還是只肯吃米飯和青菜。晚餐用罷,她和兩個弟弟都被十來個身段柔軟、腰間纏著豹皮的非洲人跳舞的姿態給迷住了。貝蒂和我便趁他們欣賞這些舞者的時候,走到餐廳入口附近一座小茅屋去算命。算命師的小茅屋和雞籠子差不多大,裡頭只點了根蠟燭。貝蒂要我先走,我便弓著背進去。表情十分嚴肅的年輕巫師先示意我坐下,就慷慨激昂地唸起經來,接著又把看起來像是某種哺乳動物脊椎骨的玩意兒擲到地上。他擲了幾回骨頭,再繼續占卜,卜到的頭兩卦是:「你有三個小孩,現在正離家在外旅行。」但我認為這兩項預測可能是憑他的直覺和他向餐廳裡瞄了一眼所得到的結果。說完這兩句話,他又信心十足地宣稱,我會平安返國,將來絕不會離婚,還可以活著看到五個孫子出生。儘管他演技高超,本人依然不信這位算命師擁有任何獨特的未卜先知能力,不過倒是希望後三件事都能被他說中。事後,貝蒂拒絕告訴我們這巫師如何預卜她的未來,但是當天晚上她笑得可比平常多了。
話說回來,我想驕傲地告訴各位,由於葛登掌舵技術高明、全體隊員團結一致、史蒂芬發揮瘋狂傻勁,再加上本人擁有超級噸位這幾項互補因素,咱們這皮筏竟是整支泛舟隊裡唯一以蹺立姿勢通過十七灘急流的一艘。有些隊員(包括黛薇)雖然數度落水,但那還不足以掛「恥」,另外一艘皮筏因為翻覆次數太多了,被大家戲稱為「游泳隊」。結束泛舟後,我跌跌撞撞爬上了岸,儘管身上處處淤傷,筋疲力盡,倒很得意自己還趕得上那些年輕人。
出發當天早上,珍發動了一輛車身巨大、駕駛座頂架著獵物瞭望台的萬能卡車。這位女嚮導年近四十,人長得高大瘦削,皮膚常年被太陽曝曬,身上穿著一襲已經磨舊的卡其裝,雖然不是健談之人,但大夥兒一到皇基公園,便知她是名優秀的獵物偵察者,一眼就瞧見好幾種我們在丘比河上沒有見過的動物,包括一群斑馬、幾匹角馬,還有一隻正在給寶寶哺乳的土狼,卡拉和威利一見小土狼吸奶的模樣,都高興得眉開眼笑。
主旨:在那森林,那偉大的森林裡
「那就尿在妳褲子裡吧。」我說:「聽清楚了沒?」
珍為大夥兒準備晚餐的時候,我們便靜靜坐在隱蔽所觀察水池裡的動物,日落之前,看見數群羚羊膽怯地趨近水邊解渴,牠們都儘量站得遠遠的,免得被鱷魚吞掉。黃昏降臨以後,又瞧見六、七頭河馬費力地從池中站起,笨重地踏過平原前去吃草。接著來了十幾頭大象,夕陽襯出牠們高大的身影,天空染上一片血紅。天色漸暗,億萬顆星子頓時灑滿天際。最後,一輪滿月自東方升起,月光覆蓋著大地,只有耀眼的群星與之爭輝。
「威利呢?」
「看過,又怎麼樣?」
過去四個月來一直只靠蕃茄醬炒飯、蕃茄醬拌麵、披薩、馬鈴薯過日子的威利是秉持一貫原則拒吃,卡拉則是站在道德立場拒食。
上午時分,威利和我興奮地爬上獵物瞭望台,身體和_圖_書隨著在沙塵飛揚的紅土小徑上行駛的車子劇烈晃動,焚風猛烈吹襲我們的頭髮,我們每隔幾分鐘就看見一隻黃色白嘴犀鳥像神箭似的從一棵樹上飛到我們前方,還有三五成群的羚羊因為車子趨近而受到驚嚇,紛紛躍入林中。
二、獅子晚上才出來獵食。
本人過去既沒跳過傘,也沒玩過空中彈跳,因此尚比西河頭幾道激流著實讓我魂不附體的度過了半個小時。第一道急流——渾名「牽牛花」,看起來比較像個小瀑布,我們都聽見它在前方怒吼的聲音。舵手葛登挑好最佳行舟路線,大家就依他的口令拼命划槳。皮筏被吸入急流,我們呼咻一聲沖了下去。大夥兒一陣心驚膽顫,忽然之間全在空中揮槳,接著又啦啦一聲!皮筏前端撞擊水面,史蒂芬和我先自澎湃洶湧的水中浮起,皮筏尾端繼之在我們背後啪撻落下,大家再度被彈到半空中。這是史蒂芬與我開始真正發揮作用的時候,我們得先利用身體的重量往前壓去,以防皮筏向後翻入急流,接著又得高舉船槳避開正以三十公里時速朝我們衝來的一塊塊岩石。
「卡拉,妳仔細看過疣豬的長相了嗎?」
「但我還是搞不懂你們去外面看了一整天美麗的動物,回來以後怎麼還忍得下心腸拿牠們當晚飯吃。」
各位都知道,任何細小的雜音只要到了晚上,就會有擴大的效果——即使在寧靜的郊區亦然。好,現在就請諸位先想像一下晚上最吵鬧的聲音,再把那噪音放大四倍吧。本人躺在睡袋裡的時候,同時聽見帳篷旁邊發出蟬、蟋蟀、牛蛙、獅子、大象這些動物的叫聲和吼聲,還有天曉得是什麼玩意兒的東西在四周掃過的響聲。我只好設法說服自己:這些聲音多半是非洲叢林裡常可聽到的「雜籟」,然而就在此時,本人又聽見一個最恐怖、最刺耳的聲音穿入營地。
我們離開丘比河返回維多利亞瀑布後,對那些金玉良言的印象也加倍深刻。全家在近郊一座旅館待了五天,住在一間搭著挑高茅草屋頂的非洲式平房,床頭几上擺著一本手冊,列有旅館附近每種野生動物的特殊危險性,作者一一列完各種動物之後,又提出以下這則常識性的告誡:「原則上,餵食或戲弄任何野生動物,都是愚不可及的行為。」接著又勸告旅館房客,天黑以後切莫在無人護送的情況下冒險離開自己的茅屋。
「我可不認為疣豬是瀕臨絕種的動物。」我答。
日期:一九九六年十一月二日,星期六
葛登聳聳肩膀跳了上來,我便背著他爬上梯頂走進一堆人中間,只見三十幾名隊友正圍坐在一塊兒享用啤酒,並交換與激流奮戰的心得。
黛薇與我先品嚐了夾著駝鳥肉的薄餅(味道不壞)、羚羊肉餡餅(滋味更美),以及味如橡皮的咖哩鱷魚肉,接著又試吃了疣豬排、芋頭、燒烤飛羚肉片。雖然我們很想以身作則,率先展開一場味覺大探險,但就是鼓不起勇氣嘗試紅醬燒蜈蚣。卡拉和威利從頭到尾看著我們吃完整頓飯後,不但露出噁心的表情,還不肯碰任何食物。
首先是一頭大型動物(事後和*圖*書珍告訴我們,那是條開普水牛)衝進咱們帳篷附近的灌木叢,接著有群獅子一邊怒吼、一邊追蹤這頭獵物,水牛慘叫了幾聲(那聲音聽了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那群獅子便把水牛拖進嗶哩啦啦響的灌木叢,而且顯然立刻撕裂了牠的喉嚨,水牛經過長時間的折磨才流血致死。我躺在床上聽得眼睛都凸出來了,脈搏也像打鼓似的跳個不停。
黛薇鍥而不捨地多方打聽,終於有個狩獵區的旅遊隊推薦她和一位名叫珍.貝特妮(Jane Bettenay)的職業獵人聯絡。珍獨力撫養兩名幼子,因此較能無所顧忌地帶領幼童進入叢林。黛薇向她保證,卡拉和威利一定遵守她的規定,我們也同意把盧卡斯留在茅屋裡和貝蒂待在一塊兒。
「卡拉睡媽咪的帳篷,威利跟我睡。」我說:「你們倆在天亮以前絕對不准跨出帳篷一步,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爹地。」
「那就把媽咪叫醒,她陪妳去。」
大家心曠神怡地欣賞過辛拿馬泰拉露營區全景,便南下我們過夜的營地馬素馬水壩。水壩緊鄰一座四時不虞缺水的水池,附近有個面積狹長、地勢低窪、搭著茅草屋頂、可觀賞獵物的隱蔽所,還有一座小水槽、一個烤肉區、一塊紮營空地。營地四周圍了一圈東倒西歪的籬笆,珍和立在一旁的告示牌都明確地告訴我們,碰上大象想要進攻或獅子決心靠近的時候,那籬笆可沒什麼大用。
說老實話,當時本人毫無證據可以證明最後這句話是真的,幸好卡拉和威利十分信任我們,也沒問起萬一真有動物出現,我們會怎麼辦。於是,我暗自打算將小刀抽出來放在床邊,還心情愉快地幻想自己把刀刺進一隻瘋土狼的喉嚨呢,不過心底卻很清楚,這種事兒只會發生在「泰山」影集裡。
「聽清楚了,爹地。」卡拉說。
三、非洲叢林一旦響起夜間奏鳴曲,立刻吵得讓人無法成眠。
在那短暫、寧靜的片刻間,我覺得自己彷彿是個青春勇士,卻沒料到最慘的情況還在後頭。要知道,我們連續划行四十公里衝過一連串激流這件事,已先向我暗示了另一件事:爬回岸邊可要加倍吃力了。完成泛舟壯舉之後,我們上岸的地點與河邊平原之間的落差已達三百公尺,由於當時見不到任何斜坡、纜車,也找不到其他可以鼓勵我們爬出河谷的救星,因此要離開那兒,只有一個法子:靠兩條腿走上一條由七百五十級人工鑿成的階梯鋪就的陡峭小路。各位屈指數一數,就知道這相當於七十五段十級的樓梯。對於那些體重不及七十公斤的二十歲小伙子來說,要爬上這段小路沒什麼大不了,但本人那副已經用了四十一年的笨重身體,可是一點兒不適合幹這種事。
最後,我們聽說有幾個在維多利亞瀑布上游的尚比西河(Zambezi River)划獨木舟的傢伙,為了嚇走一頭潛入水中的河馬,不斷以船槳拍擊水面。大家已經知道,要嚇走河馬,可不容易,因此這頭河馬不但沒被船槳嚇著,反而展開攻擊,獨木舟嚮導本想用手槍射傷牠,結果卻遭河馬報hetubook.com.com復,當場把他下半截手臂給扯斷了。
這起殺戮事件前後歷時二十分鐘,本人在事發當時和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裡,始終死命握著刀柄,準備手刃隨時可能衝進咱們帳篷的野獸。雖然最後還是睡著了,卻睡得時斷時續,大約每十五分鐘就醒來一次,每回一醒,心裡就想:「什麼樣的白癡才會把自己的兒女帶到四周都是獅子的非洲叢林裡過夜?」順便告訴各位,卡拉和威利倒是什麼聲音也沒聽見。
「只想開個玩笑而已。」
我們這支泛舟隊共有五艘橡皮筏,咱們那條黃色大皮筏上的成員包括:一對討人喜歡的荷蘭小夫妻,一名個頭矮小、名叫史蒂芬的紅髮愛爾蘭人,咱們的非洲舵手葛登,再加上黛薇和我。我被派坐在皮筏的左前方,理由是萬一皮筏開始往後翻,前面多幾公斤可能有助於穩住皮筏。愛爾蘭人史蒂芬也和我一塊兒坐在前頭,他被派到這個位置的主要條件是:此人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瘋子。
我們倆距離梯頂還有十級的時候,我鼓足勇氣叫葛登跳到我背上。
我們離開加州以前,黛薇曾經數度嘗試安排一項全家大小共赴皇基國家公園(Hwange National Park,是非洲南部動物種類最多、遊客數量最少的野生動物保護區)參加夜遊的活動,並傳真給好幾家相關的專業旅遊公司,但他們紛紛回函表示,公司不帶十二歲以下兒童夜遊,原因是擔心幼童會擅自離開帳篷,導致個頭矮小的孩子成為吸引土狼的獵物。
「可是萬一我半夜非上不可呢?」卡拉又像平時一樣問個沒完了。
「對不起,我遲到了。」我說:「可是葛登差點兒爬不完那些階梯。」葛登腹部扁平,腿肌發達,樣子又長得像海報上替類固醇打廣告的男孩,當然沒人真正相信這句鬼話。但至少本人勉強挽回我這中年男人的顏面了,此事比起我那也已邁入中年的兩條腿還值得恭維,因為接下來五天,本人差點兒寸步難行。
黛薇和我抵達泛舟起點時,立刻不由自主地發現咱們的年齡比起所有在場集合的年經小伙子都大了十到十五歲。直到最後一分鐘,才看見一對歲數與我們相仿的夫妻出現,可惜那位丈夫在河邊陡坡上跌了一跤,摔斷了手指,兩人只好打退堂鼓(那位太太手上塗著蔻丹,身上戴著金飾,還穿著一套名牌衣服,一副打從一開始就沒搞清楚這節目是怎麼回事的模樣)。
「我才不去帳篷以外任何地方。」黛薇說:「所以妳最好睡覺以前先上。」

可想而知,黛薇像隻快活的山羊輕快地走在我前面,所有小伙子也都超越了我,接著是幾個女孩從我身邊跨步而過,最後本人又被幾名非洲挑夫趕了過去,而他們肩上都扛著四、五十公斤重,已經把氣洩掉的橡皮筏。當本人瞧見還有三、四位體態豐盈的小姐情況比我還慘的時候,心情真是輕鬆得不得了。不過,等我發覺自己比一路領先的那幾個傢伙晚了十五分鐘才爬到小路頂端後,還是覺得大受屈辱。而本隊的非洲舵手葛登更是覺得沒有面子,因為他是為了確定本人可www•hetubook•com.com以在心臟病沒有發作的情況下走完全程,才迫不得已殿後的。
總而言之,兩個小傢伙已經累癱了,很快便無憂無慮沉沉睡去,只有黛薇與我聽見接下來發生的事。姑且這麼說吧:不管是誰寫了「在那森林,那偉大的森林裡,今夜獅子好夢正甜」(一首流行老歌)這首歌,作者顯然沒有真正去過什麼偉大的森林,因為:
「相信我,牠們的味道比長相好。」
「為什麼要我跳到你背上?」他說,一副覺得我是個變態老外的表情。
話說那頭河馬展開攻擊的時候,本人的攝影機正開著,因此錄下了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事發當時,大夥兒都覺得這突擊似乎持續了很久,但錄影帶卻顯示,整件事前後歷時不到十秒鐘。各位首先看到一頭只把兩個小耳朵——像豬耳朵——和小眼睛(像小珠子)露出水面的公河馬,接著又見牠滑入水中,這時各位可以聽見本人扯著嗓門提出警告,中間還夾了幾句詛咒,然後是小船引擎聲大作的噪音。當時本人踉踉蹌蹌倒退了兩步,錄影帶上遂出現了幾幅不怎麼優美的河水和天空的畫面。等攝影機穩住以後,各位又瞧見一頭充滿敵意、體重四千公斤的河馬從水裡衝出來,張開活像汽車行李廂的有力大嘴。由於河馬距離船尾不到三公尺,因此大家可以相當清楚地看見牠那一口釘狀牙齒,還有喉頭那個粉紅色食道。這龐然巨物意圖十分明顯:先撞翻我們的船,用牠的大嘴咬住我們,再把我們當破布娃娃似的甩掉。幸好小船是以最快速前進,這頭巨獸狡計才未得逞,只能噴著鼻息瞪著我們火速撤離。錄影帶的結尾出現了幾句掌鏡人戲謔式的髒話,還有孩子們提出的幾個他們擔憂的問題,連咱們的嚮導湯瑪斯也露出心有餘悸的表情。
親愛的朋友們:
雖說本人敘述這起事件的口氣有些吊兒郎噹,但我向諸位保證,打從咱們遭到河馬攻擊以後,全家都以嶄新的角度看待非洲的野生動物了,大夥兒一致覺得,那些美麗的野獸似乎不再是為了娛樂和吸引觀光客而擺在原野上的東西,而是個個原形畢露——都是極度危險、狡猾的人類敵人。有些動物——譬如大象、開普水牛,甚至某些種類的羚羊——受到威脅,就展開攻擊;有些動物——比方獅子和土狼——則不介意拿遊客當午餐。大多數狩獵區嚮導會儘量把這些事實告訴剛踏上非洲土地的天真遊客,但請相信我,等各位看過噸位嚇人的河馬嘴巴裡那個喉嚨以後,就更能體會這是真實的教訓了。
後來,史蒂芬和我都決定寧可讓皮筏直立,也不要變成嚮導戲稱的「游泳大將」,原因有二:第一,你一旦落水,那打轉的激流就會將你捲入水中半分鐘至一分鐘,然後把你彈到下游,這可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第二,尚比西河到處都有鱷魚出沒,雖然嚮導向我們保證,鱷魚比較喜歡避開水中急流,待在水流平緩的河邊水塘,但說真格的,誰要相信這種鬼話?
「只要你們乖乖待在帳篷裡,就沒理由害怕了,而且我們就在你們身邊,沒有動物會進來的。」
「要是我想上廁所怎麼辦?」卡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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