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百慕達來的:還記得那句名言?「世上最齷齪的東西有兩種,一是……還有一個就是政治,這兩樣東西都是男人最喜愛的」。
還有,你需要創作自由,你的版權需要保護,你的銷路、你的讀者的購買力需要經濟政策成功。「獨坐幽篁裡,彈琴復長嘯」,需要警察維持治安,沒人闖進來搜你的口袋。蓮花出淤泥而不染,那是蓮花高潔,可是如果沒有淤泥中的營養和水份?……作家應該厭棄的是獨裁者而非政治,獨裁者和政治並非同義。如果請他到文化建設委員會領演出補助費,他欣然前往,如果勸他投票,他斷然說我討厭政治,這是很奇怪的思維。當然,故意混淆可以規避社會責任,那是聰明過人。
文學有這樣的功能,宗教家、資本家、政治家都爲之傾心,這三種人物都希望大眾相信他描述的尚未發生m•hetubook.com•com之事,因而改變了行爲。文學家與這三種人合作由來已久,他們跟政治家合作的經驗最不愉快,宗教家、資本家手中只有軟性的權力,對作家只能動之以利或動之以義,政治家手中有硬性的權力,對作家可以脅之以勢繼之以迫害。
再說政府應該了解,「文章華國」並非說它是政權的裝飾,而是說它是國家的光環,能在世界上增加國家的知名度和吸引力,引世人尊敬和嚮往。小小瑞典出了個安徒生,就在全世界兒童的精神領域成爲泱泱大國。文學藝術使窮人變富人,使富人變貴人,使貴人變聖人,促進人民的精神生活,提高國民語言水準,即使罵人也罵得有風格。不要把文學看成海報標語,可以一夜貼滿大街小巷,一夜又撕去。文學家是沒有用的人,但「無用之用和圖書大矣哉」!優秀的文學作品是國家民族的文化資產,一個負責任的政權一定有心給後世留下這一類東西,你不能希望作家不分青紅皂白一定附合政治,那樣會損傷藝術性,真正的作家不爲,你也可以放心,「不分青紅皂白一定反對政治」亦然。
從百慕達來的:村上春樹的小說並未「一定反政治」,他在說社會生活,不是談作品內容。「反政治」也是染缸。
文學作品能使人樂意去做某些事情,「讀了詩經會說話,讀了易經會占卦,讀了水滸會打架。」「讀了紅樓會吃穿,讀了三國會做官,讀了水滸想招安。」詩歌小說都製造慾望和情感,而慾望和情感是行爲的動力。
文學這匹白布,怎麼可以送進政治那個大染缸!
有些作家誓言與政治絕緣,這又如何辦得到?文學表現人生,批判人生,而https://www.hetubook•com.com政治管理人生,規畫人生,這就難分難解。日出而作,你要坐地鐵,日入而息,你要找停車位,鑿井而飲,你要自來水中沒有大腸菌,耕田而食,你要青菜沒有農藥,帝力何有於我哉,經濟海嘯來了,你得靠政府發失業補助金。你表現人生就看見了政治,你批判人生就褒貶了政治。
文學作品能使大眾相信尚未發生之事,秦朝直到始皇帝死亡,並未將阿房宮建成,可是唐朝的杜牧寫了一篇〈阿房宮賦〉,天下後世多少人都「知道」秦始皇在這座龐大奢華的建築裡住了三十六年。
約旦河商人:文學作品站政治的對立面才可以彰顯自己的特色,說來也是無奈,女權運動家要站在男人的對立面,馬丁路德要站在教皇的對立面。文學未必是白布,他仍然得排斥染缸,說來就是這麼一回事。
楚材晉不和-圖-書
用:「文學作品能使大眾相信尚未發生之事」、「三十年代,中國作家與政治是天作之合,到了五十年代就演為家庭暴力」、「文學藝術使窮人變富人,使富人變貴人,使貴人變聖人」、「作家不分青紅皂白附合政治會損傷藝術性,不分青紅皂白反對政治亦然。」這些話都說得好,這才是本文的精華。
W88:群眾是雞蛋?一九四七—四八年間中國遍地學潮,學生不是雞蛋,像洪水,水能覆舟。
還有,資本家比較老實,他擺明了爲的是爲自己的利益,他對消費者「只能誇大,不可欺騙」。宗教信誓旦旦爲了別人的利益,如果欺騙,他的騙局在世界末日來臨之前不會揭穿。政治呢,它實際上也許是資本家,文學把它化妝成宗教家,既誇大又欺騙,要命的是真相「立即」大白,作家陷於尷尬之境,既難自解,又難自拔。三十年代,hetubook.com.com中國作家與政治是天作之合,到了五十年代就演爲家庭暴力,作家硬說孟姜女來到長城之下沒哭,她唱歌,連作家自己也不相信。
第十三使徒:村上春樹最近有一篇著名的演講,宣稱自己「永遠站在雞蛋那一方」。他把民眾比喻成一堆雞蛋,把政治體制比喻成一堵高牆,他好像「一定反政治」這個立場好像並未損害他的藝術,他的小說非常好。
W88:群眾如果是雞蛋,也未必都是好蛋。村上的論調並非原創,王鼎鈞在《講理》一書中引述吳稚暉的言論:民眾跟官吏打官司,他一定支持民眾,學生跟學校打官司,他一定支持學生。王鼎鈞曾在書中設問:難道不問誰對誰錯?這個疑問,村上在他的演講中提出答案,他說是非對錯留待後人判斷。我覺得這並非很好的答案,村上把他自己矮化了,他也成了群眾中間盲從浮動的一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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