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我要……?
她們還没有鞋子穿

最後,一個帶著沉悶表情的青年上台發言。他說:「各位婦女們,請讓我說句話,我是來攻擊各位的說法的,所謂婦女為了要求和男人有同樣的權利,等於是女人權利的終點……婦女是不適合激烈的肉體性勞動,或不斷的知能性的努力的。婦女自有她另外的任務,而且在美的方面,和男人比起來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婦女是滋潤生命的一首詩,並以她們嬌柔的力量、明眸的光輝、微笑的魅力,支配世界的男性。不錯!男性是有力量的,是你們無法奪取的,但你們有俘虜那種力量的手段,還發什麼牢騷呢?從開天闢地以來,你們就是女王……我們完成一切美麗的工作都是為了你們。可是當有一天,你們在民事、政治上,想要和男人並駕齊驅時,你們就成了男人的敵人,到那時候,你們可要擔心,構成你們一切力量的魅力,是否會受到破壞……,因此各位婦女們!你們是我們人生的魅力,是無止境的夢想,是我們努力的永遠代價。因此我勸各位,不要千方百計的想改變這種角色,因為即使你們去做,也不會成功的。」
試問以「克服自然」自期的人類,有幾件事是「順乎自然」的?但奇怪的是,一談到https://m.hetubook•com.com男女之別時,卻一再強調要「順乎自然」。人類的一貫作風是基於本身的需要而改變自然、違背自然,即使「母愛是天性」(由此衍生出「照顧子女是母親的天職」),我們為什麼不可以將它改變成「父愛是天性」.其實,只要男人親自去為小孩換尿布、洗澡、哄他睡,他就會發現父愛也是「天性」美國電影「克拉瑪對克拉瑪」、日本電視「狐之子」(金鐘獎外國電視觀摩節目之一)等對這種「父愛」都有很深刻的描述。
如果我的女兒經常看到不少怪手的司機是女人,她可能會對怪手較感興趣,什麼樣的環境和經驗塑造出什麼樣的觀念有一大略的軌跡可尋。無可諱言的,我們的社會仍充斥著男尊女卑、男女差別待遇的現象與觀念,但這絕不意味伸張女權的條件還未成熟。有兩個推銷皮鞋的商人到非洲去做市場調查,一個回來報告說「那裡沒有市場,因為非洲人都不|穿鞋子。」另一個報告說「那裡是一個很好的市場,因為他們都還沒有鞋子穿。」台灣仍是推銷女權的一個很好市場,要如何把女權變成像穿鞋子的習慣一樣,首先要擊和*圖*書破的就是以赤足走路是「順乎自然」而拒穿鞋子的歪理。
一百零三年前,莫泊桑在他的短篇小說《巴黎人的星期天》裡,對一個巴黎公務員巴契索為了飯後幫助消化,漫步街頭,為「擁護女權的國際協會巴黎中央委員會」所開的民眾大會所吸引,而花一法郎門票進場聆聽的經過,有如下的描述(節要):
她在如雷的掌聲中坐下,然後由俄國的虛無主義者耶巴.休里奴女士以猛烈如刺般的聲音說:「在座的法國婦女們,我要向妳們聲明,我要在一切的地方,在宇宙的所有地方,用我這雙手來打擊男人對婦女的束縛。我是願在任何地方替被壓制的婦女們報仇的。」
論者或謂,我們應該「順其自然」讓男女個別去發揮他們先天上的長處,無視這種差異而硬是要「一視同仁」,可能會事倍功半,得不償失。這種科學論點乍看之下,似乎「自有他的道理」,那跟莫泊桑筆下那位男士所說「婦女自有她另外的任務」其實一樣,只是理論更加完備而已。

「他們還沒有鞋子穿」

男女除了生理上可見的差異外,也有氣質及大腦功能上的差異,譬如現代的腦神經生理學家認為,男性的和*圖*書大腦和女性的大腦不同,女性在聽覺、語言能力、皮膚敏感度、精細動作、直覺等方面優於男性,男性則在視覺、好奇心、抽象思考、空間判斷能力等方面優於女性,這種差別是在受精的一剎那就決定了,性染色體決定性荷爾蒙,性荷爾蒙又決定大腦功能及身體特徵的差異。換句話說,所謂「女性化」或「女性氣質」並非全然由文化塑造、環境制約而來,它有屬於自然的生物學原因。
大會在自由思想家左.薩姆爾女士的演說下開始,她談到世界開闢以來的婦女問題,婦女經常隱藏在一些大人物的背後,她們對於英雄式的角色,或對一切的大思想,都有著重大的貢獻;但婦女卻是一直把男人當做「主人」服侍的「永遠殉道者」,她以殉情式的聲調呼叫:「各位婦女同胞們,讓我們發起叛亂吧!切斷婚姻和隸屬的古老鎖鏈吧!要為獲得婦女的權利前進!」
我的女兒和兒子目前都喜歡塗鴨,他們各自畫了好幾百張圖,但女兒畫的以洋娃娃、古典美人、室內設備、風景畫為主;而兒子畫的則全部是怪手、挖土機、汽車、火箭、動物等。其中的「性角色認同」是相當明顯的,若鼓勵女兒畫怪手,她說她「沒興趣」,這https://m.hetubook.com.com可能有兩種解釋,一是她從環境中認識到怪手都是男人在開的,一是她先天上就有所謂的「女人氣質」。

母愛是天性,我們要順乎自然?

在贊成的呼聲中,德國、義大利、西班牙、瑞典及英國的婦女代表又一一上台聲援法國的女權運動。當會場的情緒越來越高昂時,坐在巴契索身旁的一位紳士向巴契索說:「那些瘋女人是歇斯底里」他透露,左.薩姆爾曾經想當尼姑,是個修行過的女人;耶巴.休里奴是放火的通緝犯;賽里奴.布羅是個自我宣傳的騙子,另外還有三個女人是曾在某醫院,經他的手看過的病人。

所謂的「女人氣質」

巴契索身旁的紳士向巴契索說:「那位青年真富羅曼蒂克的氣氛,但是他是有他的道理的。」然後兩人離開鼓噪的會場去喝啤酒。
一個人的觀感受其文化傳統、社會背景、人生經驗的影響而不自知。一個美國的六歲小女孩看到她的小學課本裡「媽媽在煮飯,爸爸在看報」的插圖,她覺得奇怪:「為什麼她在工作,而他卻只是坐在那裡?」然後自問自答說:「哦,我知道,這個禮拜輪到她煮飯」。而一個十八歲的中國女孩在看到一部描述姊和*圖*書姊如何犧牲她的青春、出賣她的肉體,供給弟弟讀書,好讓他能出人頭地的所謂社會倫理悲喜劇時,她會感動得流淚,心裡滿溢著溫馨。女權的觀念就在這兩個例子的對比中;十年前,我在學校的刊物上胡扯過一篇有關女權運動的小文章,剛剛拿出來「溫習」結果卻發現不忍卒讀。當時我對女人的認識非常有限,閉門造車卻認為「自有道理」;現在我有了妻子,有了女兒,不同的生活經驗使我對女權的看法有很大的改變。

莫泊桑的女性觀

一百零三年後的今天,我覺得莫泊桑的描述仍能貼切地形容某些地區(譬如台灣)對於女權運動的社會觀感;不只男人,還包括很多女人都認為那些「瘋女人」在那裡「發什麽牢騷」。但這種社會觀感並非「自有他的道理」,也許應該說是一種社會運動在艱難的開創時期「自有的現象」。

不同的社會,不同的觀念

我的母親、我的妻子,她們對女權自有她們得自於氣質、教育、生活背景的觀念。我的女兒慢慢在長大,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向她灌輸「女孩子是菜仔命」或者類似的觀念,但也不刻意去強調她要「勇敢、堅強」,「不要輸給男孩子」;她自有她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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