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祕魯到委內瑞拉
這奇怪的二十世紀

路兩旁有著一排排卡車運輸用的大板條箱,葡萄牙人用來當作住家。這其中住著一家黑人,我瞥見裡面有台全新的冰箱,而許多條板屋裡傳來電台音樂聲,音量都開到最大。最髒破不堪的住處外面,卻停著亮閃閃的新車。各種各樣飛機當空呼嘯而過,留下震耳欲聾的噪音及天邊銀白亮光,而四季如春的加拉卡斯,就躺在我腳下。加拉卡斯的史蹟市中心,逐漸受到紅瓦屋頂及現代建築的平頂的包圍侵犯,只是這些泛黃的殖民時期建築就算完全消失,它的陰影還是揮之不去:加拉卡hetubook.com.com斯的精神對北方的生活方式無動於衷,根深柢固地堅持其落伍的半田園式殖民過往。
我哮喘病情已經不那麼嚴重,感覺幾乎沒事了,不過我不時還要借助於我的新幫手,一具法國呼吸器。我很想念阿爾貝托,感覺上像是我的側翼沒有屏障,無法抵禦假想的攻擊。我老是轉過身去,想跟他說些什麼,然後才想到他不在我床邊。
我腦子裡轉著這些事,腳下漫步離開了加拉卡斯市中心,朝郊區走去,這裡的房舍沒有那麼緊挨在一起。加拉卡和*圖*書斯位在一個狹長谷地中,谷地使都市的兩側發展受限,因此你走沒多遠,就會爬上四周的山丘,從山上俯瞰你腳下的朝氣蓬勃都會,會看到這多樣城市的另一風貌。那些祖籍在非洲的黑人們膚黑齒白,他們還是代代相傳的不喜歡洗滌,只是他們的地盤受到另一種奴隸的入侵,也就是葡萄牙人。這兩個古老種族如今有著共通經驗,整天吵吵鬧鬧、你爭我奪。他們的貧窮及所受的歧視,讓他們團結一致、掙扎求存,但他們對生命的不同態度,讓他們涇渭分明:黑人是生性懶惰https://www.hetubook.com.com又愛作白日夢,錢都花在喝酒及花俏無用的事上;歐洲人這方面則有著奮鬥儲蓄的傳統,到了美洲的這個角落也不例外,促使他們力求上進,甚至可以不問個人功名的聞達。
事情倒沒什麼好抱怨的,我們受到很好的照料,吃得又多又好,而且很快就可以回家去,恢復我的學業,取得可以讓我執業的文憑。只是一想到要就此說再見,我心裡並不是那麼好受,我們這幾個月來同甘共苦,在同樣情況下作著同樣的夢想,這些都讓我們感覺更加接近。
到半山腰上的房子,www.hetubook.com.com都已經從鋼筋水泥變成了土坯屋。我往其中一間偷看一下,裡面房間用個屏風半隔開,一邊是火爐及桌子,另一邊是幾堆稻草,似算是床鋪。三個赤身裸體的黑人小孩,在和幾隻瘦巴巴的貓及一隻癩皮狗玩耍。火爐發出的嗆鼻的煙充滿房間。黑人媽媽留著鬈髮、乳|房下垂,正準備吃的,有個大約十五歲、穿著整齊的女孩在旁幫忙。我們聊了起來,不久我問他們能不能拍張照片,但他們堅決不肯,說除非我當場把照片給他們。我想解釋說我照片得先洗才行,但不行,他們當場就要,否則免談。後和_圖_書來我說好吧,但他們已經變得疑神疑鬼,不肯合作。一個小孩跑去跟他朋友玩,我繼續跟這家人聊天。最後我拿著相機站在門口,假裝說誰把頭伸出來我就拍誰。我們又這樣耗了一陣,直到我看到那小的騎著一輛新的腳踏車,漠不在乎地回來;我調整了焦距,按下快門,但結果是大災難。小孩為了不想被拍,把腳踏車一轉,結果摔了下來,哭了起來。他們馬上不再害怕鏡頭,跑出來對我破口大罵,我趕快溜之大吉,害怕他們用拿手的丟石絕技伺候我,不過身後只傳來這家人的謾罵,其中最惡毒的一句是:「葡萄牙人」。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