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四年五月二十六日星期五

自從范.霍文事件後,大家變得提心吊膽,到處又能聽到「噓」的聲音,做什麼都更安靜。警察破門進入他家,所以也能夠輕易破門進入這裡!如果我們也……那怎麼辦呢?不,我不可以寫出來。但這問題今天怎樣也揮之不去,我心中的恐懼都在眼前逼近,好可怕。
蜜普和古格勒先生為我們承受最重的負擔。蜜普為所有躲著的人做了她能做的每一件事,古格勒先生為我們八人扛起巨大的責任,責任有時壓得他喘不過氣,壓抑的緊張與過度的操勞也讓他說不出話。克萊曼先生和貝普同樣非https://www.hetubook.com.com常照顧我們。但他們可以把密室拋在腦後,哪怕只有幾個小時、幾天也好。他們有自己的煩惱,克萊曼先生有健康問題,貝普要面對訂婚的事(目前看來不甚樂觀),但也可以出門走走,拜訪朋友,他們日常生活跟平常人一樣,所以偶爾能夠紓解壓力,即使只是短暫的。而我們無法解除壓力,永遠不能,住在這裡的兩年內,一次也沒有。這種難以忍受的壓力一天天增強,還要壓著我們多久呢?
好不容易,我總算可以安靜坐在窗框裂和_圖_書縫前的書桌,把我想說的每一件事寫給你知道。
安妮.M.法蘭克敬上
蜜普跟爸爸談過後,對我們更好了,不過我還沒告訴你那件事。有一天下午,蜜普滿臉通紅上樓來,開門見山問爸爸,我們是不是認為他們也受到目前反猶思想的影響。爸爸很震驚,立刻勸她不要這樣想,可是蜜普心中還是留著一絲疑心。他們現在更勤快跑腿,更關心我們的困難,雖然我們絕對不能用我們的不幸麻煩他們。噢,他們真是又善良又高貴!
快點hetubook•com•com發生什麼事情吧,空襲也好。沒有什麼比這種焦慮更難熬的了。不管結局多麼殘酷,結局快來吧,起碼我們知道自己到底是勝利者,還是被征服者。
我一次又一次問自己,我們如果沒有躲起來,如果我們現在死了,就不必經歷這些痛苦,尤其是不必給人造成這麼多的麻煩,這樣是不是更好呢?但我們都不敢這樣想,我們仍然熱愛生命,我們還沒忘記大自然的聲音,我們持續期盼,期盼……一切。
蜜普送我們一條黑醋栗麵包,上頭寫著「聖靈降臨節快樂」,幾乎像在嘲笑我們,因為我https://m.hetubook.com.com們的心情與擔心一點也不「快樂」。
今晚八點,我必須自己下樓上廁所。下面沒有人,因為他們全在聽收音機。我想要勇敢,但好難。我一直覺得樓上比那安靜的大房子安全,一個人聽著樓上傳來的模糊神秘聲響,還有街上嘟嘟嘟的喇叭聲,我就得趕快動作,提醒自己身在何處,才不會格格發抖。
這幾個月來,我不曾如此痛苦過。即使是那次有人闖進門,我的情緒也不曾低落到谷底。一邊是范.霍文先生的消息、猶太人的問題(屋子每個人都在詳細討論)、登陸反攻(遲遲不見動靜)、糟糕的伙食、緊https://www.hetubook.com.com張的情緒、悲慘的氣氛、我對彼得的失望。另一邊是貝普的訂婚、聖靈降臨節聚會、花、古格勒先生的生日、蛋糕、關於歌舞餐廳、電影與音樂會的故事。這種落差,這種巨大的落差永遠存在。今天我們笑看藏匿生活好笑的一面,明天(這種日子太多了)我們驚恐、害怕、緊張與絕望都寫在臉上。
我最親愛的吉蒂:
水管又塞住了。我們無法用自來水,開了也只是一滴滴地流。我們不能沖馬桶,所以必須用馬桶刷。我們把髒水倒進一個大陶罐,今天還能應付,如果水管工人無法一個人修好,怎麼辦呢?他們要到星期二才能來修水管。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