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次 歌劇真愉快
在米蘭被喝倒采

小澤:「經紀人也說不必介意。大師,您有團員挺您。他們都站在您這邊。這最重要。如果是沒有樂團團員支持的指揮被噓的話,他就完了。可是您的情況不是這樣。所以什麼都不用擔心。安靜忍耐一陣子。那麼一定會順利的 。確實樂團團員都支持我。朝觀眾席的噓聲,噓回去。我也親眼看到了。」
村上:「結果,順利嗎?」
小澤:「可能還是有吧。具體上被怎麼說,我已經完全不記得了。另一方面,可以說相反,樂團的演奏者大家都溫暖地支援我。以日本的說法,也就是偏袒弱者吧,好像『這個年輕人,從東洋一個人孤身來到這裡,被大家欺負太可憐了。我們要好好鼓勵他支持他。』似的。」
村上:「新人出道時,剛開始大家都必須受到這種洗禮嗎?」
小澤:「不,也不見得。因為很多人並沒有這種經驗。例如阿巴多,他好像就沒有受到惡評。從一開始就被認定是有才華的指揮家。」
村上:「心想必須堅持忍耐抗拒這種外在壓力,生存下去才行噢。」
小澤:「嗯,指揮了相當多次。例如,韋伯的《奧伯龍》(Oberon)、 白遼士的《浮士德的天譴》,還有柴可夫斯基的《尤金.奧涅金》和《黑桃女王》等。然後還有什麼呢……」
村上:「哈哈哈哈。」
村上:和-圖-書「說起來歌劇這東西,是像近代歐洲文化的神髓般的存在。從被王公貴族所保護的時代開始,到取得布爾喬亞資產階級熱心支持的時代,到由企業贊助為主體的現在為止,經常背負著文化的華麗部分。這種地方對於日本人的進入,會有抗拒感之類的嗎?」
小澤:「有啊,有啊。尤其義大利最多。日本倒沒有。」
村上:「當時和現在不同,歐洲並沒有東洋音樂家在活躍著,所以逆風也比較強吧。」
小澤:「據說那就叫做 shower。我不知道有這回事,咦?怎麼了?我嚇了一跳。於是第二小提琴手,樂團人事經理才走到我旁邊來,告訴我:『征爾,這叫做shower,您要好好記住喔。』換句話說,好像我被報紙批評得太過分了,樂團一起對這打抱不平,以音樂方式表達對報紙的抗議。」
村上:「您說噓聲,在歐洲經常有嗎?」
小澤:「嗯,大概是這樣。不過,我那時候,某種程度已經習慣這種事了。無論在維也納、在薩爾茲堡、在柏林,剛開始都受到酷評。所以已經相當習慣被攻擊了。」
村上:「說到被酷評,是怎麼說的呢?」
村上:「原來如此。」
村上:「被誰殺掉?」
小澤:「會有一點,不過沒有像義大利那樣集體嘩然大鬧的。」
hetubook.com.com小澤:「這個嘛,可能音樂跟他們所想的東西,稍微有點不同吧。我所發出的音,不是他們所想像的《托斯卡》的音。我想是這麼回事。還有當然,義大利人無法忍受東洋人跑來指揮《托斯卡》,可能多少也有一點。」
小澤:「嗯——那種經驗好像沒有了。個人被攻擊有過幾次,但像那樣整體被整好像沒有。」
小澤:「這方面我不太清楚。因為我讀不懂報紙。不過好像真的被說壞話。因為周圍的人都這麼說。」
村上:「除了那次之外,沒有其他被噓的經驗嗎?」
村上:「這麼說來,在芬威球場,紅襪隊的尤克里斯出出場時,觀眾會大呼『尤~~』喔。整個球場全體呼叫『尤~~』。我剛開始,也以為是噓聲。心裡納悶為什麼尤克里斯一出場,大家每次都要噓他……。」
村上:「喝倒采似乎也成爲一種文化啊。我是小說家,當然作品也經常會被惡言批評,不過那些如果不想看,只要不去讀評論就行了。那樣的話既不會火大,也不會氣餒。然而音樂家的情況,是在觀眾面前當眾出醜,在眼前被噓無處可逃。那,一定很難過吧?我經常想真不簡單啊。」
村上:「在那之後,您又在史卡拉歌劇院再指揮了很多次歌劇是嗎?」
小澤:「我在史卡拉歌劇院演出《托hetubook.com.com斯卡》、這輩子第一次被噓時,我老媽還到米蘭來,小孩還小,貝拉沒辦法來,所以我老媽代替她來,幫我做日本的飯菜。然後,也到劇場來,在觀眾席上聽著,周圍對我的噓聲她還以為是喝采(笑)。 因為大家以非常大的聲音盛大地喊叫,所以她以為是很高興。結果,回去以後還對我說:『很幸運啊。今天喝采聲很多。』」
小澤:「這種所謂shower的體驗,對我來說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芝加哥的報紙想盡辦法要打垮我,攻擊我抹殺我。可是我第二年又跟音樂節簽約,結果總共做了幾年呢?我記得是做了五年左右。沒被打垮。」
小澤:「嗯,那個, 確實聲音很像。結果,在米蘭被噓以後,帕華洛蒂安慰我說,征爾,在這裡被噓的話表示你是一流的喔。然後管弦樂團的人來了,告訴我說,在這裡到現在為止沒有一個指揮不被噓的。畢竟連托斯卡尼尼在這裡都被噓過。不過,雖然大家這麼說,我還是覺得安慰不了我(笑)。」
小澤:「這個,我以前也不知道,指揮完成最後一曲時,從舞台退到後台,然後再度走出舞台。那時樂團團員大家用各自的樂器隨便發出吵鬧的聲音。小喇叭和弦樂器、長管和定音鼓,全都發出巨大的聲音,嗚啊、哇啊、喔哇。你可以了解嗎和圖書?」
村上:「當時,在歐洲的一流歌劇院指揮的東洋人,除了小澤先生之外沒有別人了吧?」
村上:「不過大家都很體貼喔。」
村上:「我住在義大利時,報紙上經常刊登。昨夜李柴蕾莉(Katia Ricciarelli)在米蘭受到盛大的倒采。在義大利,在歌劇院被噓這件事也會成為很大的社會新聞,我那時候好驚訝。」
村上:「米蘭的史卡拉歌劇院,是不是對東洋人指揮義大利歌劇有抗拒呢?」
村上:「不管怎麼被媒體攻擊,但現場的人都這樣支持總是很大的鼓勵喔。」
小澤:「觀眾啊。米蘭的觀眾很挑剔是出了名的。果然,剛開始被噓得很慘。不過總共大概有七次公演,過了三天左右,我忽然發現:『咦,今天沒有噓聲』,結果最後平安無事地結束了。」
村上:「我了解。」
小澤:「確實,過幾天之後噓聲就消失了。越變越小聲,有一天就完全消失了。從此以後到最後一天,就完全沒有噓聲。不過如果到最後還繼續有噓聲的話,我可能真的會氣餒。但是因為沒有這種經驗所以不太清楚。」
村上:「日本沒有嗎?」
小澤:「是啊。我想沒有。不過,史卡拉的情況,像我剛才也說過的那樣,樂團團員、合唱團的人都非常熱心地聲援我。我真的很感謝。這麼說來芝加哥的情況也m•hetubook•com.com一樣。 我就任拉維尼亞音樂總監的第一年,報紙真是把我批評得體無完膚。大報負責音樂評論的記者,好像不喜歡我,或者有其他什麼內幕,總之對我的演奏徹底嚴酷批評。就像雷尼被《紐約時報》的音樂評論記者荀伯格徹底批評那樣,那時樂團團員也都全體支持我。因此第一季結束時,他們為我來了一個『shower』。」
小澤:「我說明,那個不是喝采,是叫做噓聲啊。但因為有生以來沒聽過那個,所以也搞不清楚。」
小澤:「哈哈哈哈哈(很樂地笑起來)。」
村上:「shower?」
村上:「那時候,他們想東洋人不可能理解西洋音樂吧。」
小澤:「當時,拉中提琴的土屋邦雄先生,一九五九年成為柏林愛樂的成員,就成為很大的新聞。一個劃時代的事件。然而到現在,尤其在弦樂器部門,沒有東洋人的歐美主要管弦樂團是多麼無法想像的事情。改變很多。」
小澤:「那當然有。我第一次在史卡拉歌劇院演出時,受到相當多的噓聲。那是我跟帕華洛蒂合作演出的《托斯卡》。因為我跟帕華洛蒂感情很好,所以應他的邀請到米蘭去,他很熱心地說,征爾,我們一起來演嘛,我很喜歡帕華洛蒂,因此順口就答應了(笑)。卡拉揚老師相當反對。他說那是自殺行為。你會被殺掉喔,這樣威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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