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趙寧專欄
當我六十四歲

這就更玄了,我就不相信世界上有任何兩個人可以不經過約束、默契或者犧牲,可以自由自在,隨心所欲的並肩齊步?自由自在,隨心所欲的結果一定是分道揚鑣,各奔前程。阿花比手劃腳,越吹越帶勁。我懶得答腔,有男朋友的女孩子,少惹,搞得不好灰頭土臉的,掛不住。
『鐵嘛!愛得要命。』
『關我什麼事!』
『感情不是你追我,我追你的遊戲。而應該是一種並肩齊步的行爲。這種行爲的發生不是任何一方亦步亦趨的跟隨,而應該是一種完全自然而然的意外或者巧合。』
『胡說八道。』
『什麼事?』
『你現在還沒到六十四歲,怎麼會知道?』
『喂!老趙啊!』
『假如你眞正地愛一個人的話,要給他(她)以絕對自由。隨便他到那裏去,隨便他要幹什麽。假如他回來的話,他永遠地屬於你。假如他不回來的話,他從來也不曾屬於過你。』
If it doesn't, it never was.https://www.hetubook.com.com

『免了!喂!今天永和演「黄色潛水艇」要不要一起去看?』
天氣熱的時候,我和阿花去看了一場電影。不要搞錯,我並沒有約她。不過,她也沒有約我。總而言之,一起去看了一場電影。披頭士的卡通老片子:『黄色潛水艇』。片子沒有中文字幕,不然就是兩個人都沒專心,哈!看完了,我問她,她問我,都沒弄清楚演的到底是什麼名堂。電影裏有一支歌:『「當我六十四歲時,妳還愛不愛我?」(別忘記)妳那時也老了。』
說起來沒什麼面子,我認識阿花的時候,她劈面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不想還好,想起來現在還有點生氣。當然囉,如你所知,趙老大也不是什麽好欺侮的人,馬上回敬一句:『關我什麽事?』這句話回答得不卑不亢,語氣堅定,立場鮮明,不愧是中華好男兒。
壁爐裏有熊熊的火,牆上掛着印第和-圖-書安人的廚具和武器。這地方不壞,不知道上次是誰帶她來的,悶騷。
『喂!是趙老大嗎?我是阿花啊!記不記得我?』
『好極了,我做個小東,給妳接風。』
『老趙,我不要你請客。不過,我也不想請你。咱們各付各的。』碰到這種魯女子,一個不小心的話,好好的肚皮都會被她氣破。夜已經很深了,風在車窗外面呼呼地叫。『老趙,我們再到那兒去玩玩?』阿花閉着眼睛,靠在我的右肩上說。因爲車窗沒有關緊,她的頭髮劈劈啪啪,被風吹得在我衣服上亂打。她用的是『强生貝貝洗髮精』,和我用的一個牌子。『我送妳回家。』我毫不猶豫的說。和一名不勝酒力的人同遊是一件不公平的事。好男兒或者好女子要幹嘛或者到那裏去都應該是眼睛和心裏頭清清楚楚。那麼就是赴湯蹈火,也不必在以後皺一下眉頭。我本來是想伸出手來,要阿花分攤一點汽油錢的,看她喝醉了,也就沒好意思開口。
『好像有這個印象,妳現在在那裏?』
和圖書爲什麽?』
If you love something, set it free.
是這樣子的,今兒個中午吃飽了,喝脹了,正獨自孤坐在辦公桌後面發呆。『鈴』的一聲電話響了。
牛肉血淋淋地,太生了一點,咬起來挺過癮。阿花說她會喝酒,顯然是瞎蓋。半杯威士忌下去就開始鬼扯。哦,假如感情眞像妳所說的放鴿子一樣,碰到野鴿子怎麼辦?一飛去永不回頭,不是白白地浪費了飼料,多麼划不來。小孩子不懂事,又不是我的蜜斯,少管閒事。
『好啊!不過咱們眞人面前不說假話,我不知道妳老大鴿子養得怎麼樣了。阿花,我現在可是有女朋友的人……。』
『……。』阿花小時候在台大健言社幹過小夥計,喜歡強辯,眞煩人。蜜斯和老婆又不是同義詞,傻瓜。看完電影我懶得送她回家。當然,她也沒有送我。
離開阿花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年的春天了。桃花和李花一類的玩意兒開滿了湖邊,嫩https://www•hetubook•com•com嫩的草皮好像是手工織的厚地毯一樣。事實上我已經開出城幾哩了,神經病發了,沒得辦法,又掉轉車頭去敲阿花的門。阿花背着一支球拍在後院子推單車,正準備出去。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網球裝,頭髮盤到後面紮成馬尾巴,很有個女孩子的樣子。而且,腿上也沒有紅豆冰。『去打球啊?』我明知故問。『是啊!要不要一起去?』阿花看到我,很開心,臉上紅通通地,十分春天。『我是來向妳說再見的。』阿花的臉忽然的立刻沉了下去,顯然是因爲心理上沒有準備。然後又覺得自己很失面子,笑瞇瞇的跨上單車,頭也不回,遠遠的抛來一句『再見。』僵僵地,一點也沒有詩情畫意。中國電影裏面,男人去敲女人門的時候,總會碰到傾盆的大雨,淋得像落湯雞似的。女人,不管幾歲一看到也會立卽感動得芳心大亂淚下如雨。偏偏趙老大沒有這個運氣。總是碰到晴空萬里無雲,太陽又晒得個要命,淚,沒有。汗,倒是流個不止。一聲擺擺,兩無牽掛。絕對和*圖*書不會婆婆媽媽拖泥帶水,非常地清潔溜溜。
If it comes back to you, it is yours.
總有個那麼一年半載了吧。秋天裏密西西比河的兩岸楓紅似火。『餓不餓?』冷不防阿花從車窗探頭過來,嚇了我一大跳。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小子就自作主張的把單車塞進我的後座,擠到我的身邊坐下。阿花穿白運動衫和一條髒兮兮的白牛仔褲,從來不見她穿洋裝,大概腿上有紅豆冰什麼的。『喂!老趙,我帶你到一個好地方去吃飯!』我沒好氣的發動了車,今天口袋裏沒帶什麽銀子。阿花瞪著一對眼仔細的把我研究了一下,自作聰明的趕緊改口:『哦,對不起,你帶我到一個好地方去吃飯。』
『啦』的一聲,阿花把電話掛斷。實在有點莫名其妙,不想還好,越想越令人生氣。這個世界上,我最不能夠了解的,除了自己以外,大概就是,嗯哼,女子了。
『你六十四歲的時候還愛不愛你的蜜斯?』
『台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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