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買斷方式,直接向出版社進書的新書中,也有一些大咖級出版社的書,很好奇這些出版社為何會回應她的要求?一問之下,原來她是上出版社的網站找聯絡方式,然後直接打電話找負責這本書的編輯,表達自己對書的熱情,誠懇請託對方協助。她想賣的新書大多都是採這般正面突破的方式購得。雖然每間出版社針對像「書點心」這般超小規模的書店想採取直接進書的方式所表現出來的態度不盡相同,但絕大多數都會附帶不能退書,一次至少要購買多少本、多少金額等嚴苛條件,還有不少出版社不提供送書到店的服務。
但活動開始前,古田卻被當時的社長,也就是千種正文館的創始人谷口暢宏破口大罵了一頓。
我們問他有沒有什麼比較推薦的書,結果他的答案讓我和井原不由得相視而笑。因為剛才在「書點心」井原聽了坂上的推薦,買了《安政五年的大脫走》。
所以他時常尋找、提拔能維繫一本書形成由來的新星,這也是千種正文館經常上演的事。
「而且那時的書店店員幾乎沒有休假可言,不是要和作者會面,就是為了解自己所負責的領域而向專家請教,不然就是將銷售資料帶回家分析研究,所以工作量很大。每次聽到今泉先生聊起這些事時,我都會問:我自己能做到這種程度嗎?」
這家新書書店的店長是一位書店店員介紹的,我們並沒見過面。店長看起來是位很有熱忱的年輕人,但不是那種讓人期待的類型。這家店位於從容開車約二十分鐘可達的地方;四周多是一般住宅的馬路上,就這麼突然出現一家書店。
成排的時代小說中,也有當初因為澤屋書店的田口幹人大力推薦,造成全國各地書店紛紛跟進的《安政五年的大脫走》的二手書。當我指著這本書說:「喔,也有這本書啊!」坂上便主動聊起這本書多麼有趣。聽她滔滔不絕地說著時,心裡起了疑問的我說明了之所以特別提到這本書的理由。當時根本沒玩推特的她,根本不曉得田口的一連串促銷奇招。
「雖然大谷創作這本書的靈感是來自村尾(陸男)的《爵士詩大全》,但他真的很努力呢!除了他本身底子深厚又用功之外,他知道如何表現才能誘導年輕孩子進入爵士的世界,讓從沒接觸過爵士的孩子也能輕鬆入門。如此一來,總會有孩子因為這本書深受啓發,想再多研究一些關於爵士方面的事,所以當然要介紹一些相關書籍給有興趣的孩子囉!光就這一點來說,這本書就具有值得書店一推的價值。
所謂書店不就是像這樣開始的嗎?
「能喝的時候不要吃。」古田這麼說。他說事實上自己只動了一次筷子。
女編輯因為還有事,所以先行離去。我看井原有點擔心趕不上回程的特快車,於是主動提議開車送她回去,井原欣然接受。她提議既然來了就逛一下賣場,同時也和好不容易有空走過來的男子站著聊了一會兒。
聽到古田這番話,彷彿書店毫無危機存在似的。雖然他自信滿滿地說他賣的東西和別家書店不一樣,但基本上千種正文館還是活在當前新書物流體系的框架內,這一點與其他書店並無不同。我很好奇,難道千種正文館沒有被海浪吞噬的時候嗎?
今泉和古田、伊藤都是舊識,但古田與伊藤卻是初次見面。今泉是一九四六年出生,古田一九五二年出生,伊藤則是一九五四年出生。年紀互相差了幾歲的三人,在老大哥今泉的帶動下,有著聊不完的話題,氣氛十分融洽。他們以書店論為題,高談闊論至深夜,而且只要主題一牽扯到書,就會出現很多我跟不上的話題。我在他們三人身上看到的是只有擁有豐功偉業的書店店員才有的自尊心,那就是只要是關於書,要是不曉得,就是一件很可恥的事,以及樂於分享書的一切。
也許是因為同齡的關係,感覺他是個很好親近的人。他說自己遷居來此,還是選擇書店店員這份工作,但直到現在還在找尋繼續走這條路的意義,看得出他依舊有些迷惘。他說井原心靈小舖一定要繼續經營個百年才行,因為他覺得自己內心的疑惑,似乎能透過井原萬見子找到答案。
也許是因為空間狹小的關係,新書與二手書混雜排放,但感覺又不是因為這緣故。也許有人會覺得這種陳列方式,讓客人搞不清楚究竟是新書書店還是二手書店,活脫脫就是門外漢的做法,我倒不覺得。依年紀來推算,她先前待在書店工作的時間肯定不長,所以受到既定規則與習慣束縛的時間也不長,說不定反而對她有正面的助益。
果然好景不常。開業不久,架上的二手書大多是她自己的藏書,「書點心」面臨能否繼續經營下去的危機。無論是陳列方式還是書籍的擺置,想必都經過幾番錯誤嘗試。租居的「巢箱屋」也因為屋況老舊必須改建或是拆除,迫使「書點心」得另覓他處。
離開斑馬書房後,我又逛了其他幾家書店,直到傍晚才回到正文館。面對沒有約定好時間便登門造訪的我,古田一晴親切地邀我去咖啡店坐坐。經營「書店」的人似乎隨時隨地都很好客,雖說從事生意的人理應如此,但這時的我卻覺得很感動。
井原唸的是一本名為《古倫巴幼稚園》的繪本,敘述從小就是愛哭鬼的小象古倫巴展開一段人生旅程,歷經幾份工作後,終於找到一份最適合自己的工作,也找回自信的故事。
有一位男子曾四度造訪井原心靈小舖,第一次是他很煩惱自己是不是還要繼續待在書店工作時;第二次是工作的店收了,他遭到解雇,人生最失意的時候;第三次是他決定重回書店工作,而且找到新工作時;最後一次他帶著幾位一起在書店工作的夥伴造訪井原心靈小舖。看來井原心靈小舖在他的每個人生階段中都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我拿了幾本書走向收銀台,他果然迅速接過,俐落地掃描條碼,然後問我要包書封紙嗎?我指著其中一本說:「只要包這一本就行了。」這時我身後有客人排隊。可能是因為看到有別的客人在等待的關係,結果他第一次沒包好,又重弄一次;當然這只是一瞬間的事,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孩子真的很令人期待呢!
「本來想說下次見面時,把這本書拿給你。」
我現在也是這麼做。
「沒有,也沒去拜訪那些評價不錯的書店。我是那種一旦決定這麼做不錯,就不會受到其他因素影響,就算英雄所見略同,我也覺得是純屬偶然。」
看來他是從自己的立場來思考新書書店遭受的衝擊吧!名古屋也有丸善等大型連鎖書店,應該可以更有作為、更有發展才是……倒也不是說二手書店有多麼榮景昌盛,畢竟二手書業界也會有必須突破的難關。
伊藤打從心底尊敬今泉,稱他是無人能敵的怪物,倒不是因為今泉待的是讓LIBRO在一九八〇、九〇年代業績蒸蒸日上的知名大型書店,而是因為兩人結識之後,伊藤從今泉口中聽聞他的過往經歷。
「我店裡的書確實不差啊……我開的明明是新書書店,可是給人家的感覺卻像二手書店。」
井原這次就是要來造訪他工作的地方,一家位於大阪府茨木市的書店。於是他主動向井原提議,希望她能先去另一家書店,幫一位獨立經營書店的年輕女老闆加油打氣,也就是「書是人生的點心!」這家書店。井原能夠出遠門的hetubook.com.com日子只有禮拜三的公休日,於是她決定先去「書是人生的點心!」,再前往茨木。
「『是喔!』我的心情稍稍平復。對於身在四周都是壯闊美景,村子裡僅有的一家店來說,這種機會當然彌足珍貴。
身處深受系統整合與物流效率化影響的新書書店現況中,千種正文館展現出來的卻是一副置身事外的異樣風情。當店門口理所當然地擺著哲學思想類書、藝術類書等新書書店時代已經式微的現在,千種正文館始終堅持硬派作風,而讓這股硬派作風持續超過二十年的人就是古田一晴。
翌日在千種正文館,古田推薦我兩本書,一本是歌集《頸項的碎片》(野口彩子著,短歌研究社),另一本是詩集《裝箱》(三角實紀著,思潮社)。
「不過我真的很開心,畢竟社長是那種只認同硬梆梆文學的人,譬如塚本邦雄之類的作家。不過啊,我能夠在堅持不跟風的社長底下做事,真的很幸運啦!後來我們並沒有大吵。其實社長並非全然不認同我這麼做,事實上《書的雜誌》那邊的人來店裡開會時,社長也是有稍微親自出馬洽商廣告的事,還有當天活動如何安排等事宜。
「說得也是喔!」
我依約再次造訪他的店,逛了一下以《東京大學的Albert Ayler東大爵士講義錄》為主的音樂.藝術類書區。古田拿著一疊代表今天銷量的傳票走過來,然後當著我的面分類給我看,有再訂購的書,也有銷售一空的書,還有他所說的有趣的書吧?「這個是回頭書,這個是一直堆在那裡的書,這是早上已經賣了好幾本,今天賣了兩本,啊啊!這一本也有啊……」他手裡拿著的,的確是一疊夾雜著定價好幾千日圓的傳票,以及定價約莫一千日圓上下的傳票,也有一萬日圓以上的高價書傳票。雖然這在大型連鎖書店是很平常的事,但千種正文館畢竟是一家只有百坪大小的書店。
「看來這本書真的很有名啊!」聽到井原感佩地這麼說,倒讓我有些在意。男子喃喃地說自己還沒看過這本書。其實我是想問他有沒有哪一本是自己讀過,覺得很有趣,很想好好推一把的書,他說自己現在負責的是學習參考書、建築、醫學、電腦用書等。看來這個問題可能要等過一段時間再問他比較好,因為現在的他,就是奈良敏行口中的「賣場工作人員」,只是不曉得下次何時才能再見到他。
比起賣會賣的書,我更想賣自己想推一把的書,這就是我的想法,其他的就隨便了。
一九八〇年代,淺田彰的《構造與力》(勁草書房,一九八三年出版)一書席捲書市。對我來說,那個與「後現代」(postmodern)等字眼相關的人文書非常暢銷的時代,彷彿是個傳說。為什麼呢?因為現在已經找不到承繼這股風潮的書店了。不曉得是因為沒有承繼的必要,還是其中有著什麼重大的缺失,總之我將那時的現象解釋成一股風潮。伊藤尊敬的是今泉那身為書店店員的堅持與努力,而這個再普通不過的課題,到現在還是適用。
雖然「書點心」有架設部落格,但開張不久便在上頭寫著:「結果就是我只有一副身體,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時」、「我會在這裡用自己能夠做到的方式努力」而暫時關閉,後來友人建議她至少要在網路上宣傳一下,才又試著重啓一陣子部落格。
在一關時,古田這麼說過。的確到處都看得到那種書腰和封面都已經有點泛黃的書。
我前往位於大阪梅田旁邊的中崎町,一進市區就頻頻塞車,車子幾乎走走停停。雖然在下午一點前停妥車,但一直找不到那家書店,只好邊問路,邊在同一條小巷轉來走去。「書是人生的點心!」雖然是只要聽過就忘不了的店名,卻遲遲遇不到知道這家店的人。我想井原心靈小舖的井原萬見子八成已經在店裡了。
自從夏天拜訪過位於和歌山的井原心靈小舖之後,我們便不時通電話、透過電子郵件聯絡,還曾約在札幌和東京碰面。
「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是有這份心思。
「走進店內一瞧,果然有種複雜的心情,其實是一家有主題也很有特色的書店,但擺置的果然是以那種書為主。出版老闆著作的出版社的書擺在最顯眼的地方,這家出版社的確也是以出這類型的書為主,一旁還擺著作者們的演講CD、DVD等。
他又邀我參加三個半月後,由民間團體舉辦的馬拉松大會,我再度持保留態度,但心想這次恐怕躲不掉了。因為很難拒絕這男人的邀約,總覺得拒絕好像會遭懲罰似的。
我放棄去另一家二手書店,決定就在這店買書,為我的名古屋之旅劃下句點。
「書店要是能和這樣的傢伙一起成長,就能吸引更多同樣求知慾旺盛的客人上門。就像其他書店根本賣不動的書,在我們店裡卻賣得跟暢銷書一樣好。雖說我只賣有趣的東西,但可不想打造那種只擺自己想賣的書,結果根本賣不動的書區。」
「和井原萬見子相約東京碰面,是在札幌演講後兩個月的事,井原是來東京探望住院中的朋友,想說順道去她一直很感興趣的某家書店,於是我開心地盡地主情誼,自告奮勇帶路。雖然我沒去過這家書店,但對它的印象不是很好,這家書店的老闆上過電視受訪,也出過幾本書,而且這家書店是以招徠幸福的奇蹟經營,單靠一己之力便能成功吸引客人上門等形象聞名,怎麼看都覺得很像商管類書才會發想的文宣。基本上,我對這類書一向很不屑,甚至將其歸類為合法的詐欺。
「我和探訪完朋友的井原在新宿車站碰頭,搭地下鐵前往那家書店。結果一路上不但換錯車,還坐過頭,在井原的嘲笑下總算抵達。
「這樣啊,我明白你說的那種感覺。」
因為明天要和奈良敏行介紹的《我的鳥取》一書的作者木元健二等人碰面,所以等會兒要趕回大阪,我趕緊先表明自己能奉陪但不能喝酒。不過終究還是熬不過井原的盛情邀約,決定留宿一晚,於是井原和義打電話到井原心靈小舖旁的愛德莊。在這荒僻山區,寒冬時節的平日住宿不是擔心有沒有空房,而是擔心旅館有沒有提供住宿服務。旅館主人好像回覆有提供住宿服務,但沒有燒洗澡水的樣子。「沒關係!明天早上再洗就行了。」井原和義這麼回應後,便掛斷電話,拿起一瓶一公升裝的日本酒。
因為多了這位店長的緣故,所以我開啓了書店店長這個中間管理職十分難為的話題,身為連鎖書店店長的他當然能夠感同身受,就連有點自視甚高的古田一晴也附和。
「可是看到和別人一樣,不就會想改變嗎?」
我停妥車,走進七十坪大的店。雖然不清楚確實坪數究竟多少,但店名似乎是從這裡發想的樣子。
「聽到她這番話,頓覺自己心胸狹窄。若她開的是一間好惡分明的書店,恐怕井原心靈小舖便無法在舊美山村經營下去。」
古田於一九九六年,為了紀念《書之雜誌》創刊二十週年,舉辦了一場邀請椎名誠、目黑考二、澤野仁、木村晉介等四位知名作家的豪華簽名會。當時大家對於這場簽名會竟然不是由大型書店,而是由從創刊第二號便極力推薦《書之雜誌》的千種正文館舉辦一事感到十分驚訝,千種正文館霎時成了注目的焦點,當天參與簽名活動的粉絲,足足繞了好幾和-圖-書圈。
我逐漸明白為什麼一走進來就感覺店裡書很,,是因為店中央有個從天花板垂掛下來的書架。照理說,在如此狹窄的店內正中央擺置書架,只會讓店內空間更擁擠,但因為是垂掛在天花板上的關係,所以不但不會妨礙動線,而且無論站在店內哪個位置都能看到這個垂掛的書架和四方牆上的書,所以看起來書量豐富。木頭窗框也擺置著書,最裡面的雜貨區就沒有擺得那麼擁擠了,感覺十分俐落。
「謝謝光臨!」從向我道謝的他手上接過書準備離開的我,又有點依戀不捨地走到入口附近的新書.話題書區逗留了一會兒才離去。
因為見過她在車站和校園所舉行的說故事活動,所以大概明白她的用意。對井原來說,說故事是她送給別人最大的禮物,因為她相信「書」具有一股特別的力量。也許井原送給與自己開設井原心靈小舖時差不多年紀的坂上,是一份說是無價珍寶也不為過的禮物。
「我們要準備出發去茨木了……」井原這麼說,從包包掏出一本繪本:「那我就唸一本書當作謝禮吧!因為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件事。」
我看向書櫃時,有位看起來很像是店長的男子手拿一疊傳票,神情嚴肅地凝視著架上的書。他的表情引起我的好奇,於是我站在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偷偷觀察。過了一會兒,他抽出掛在胸前口袋的原子筆,又摸一下褲袋,好像沒找著便條紙之類的東西,只好寫在傳票上。即使整間店沒什麼看頭,但像這樣認真地做著什麼的書店店員還真不少。比起書店,他對「書」來說才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首先啊,就是不要管這本書是不是會馬上過氣,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啦!
我依序瀏覽著書背,看到感興趣的書就抽出來瞧瞧。後來不知不覺地,我的眼角餘光追著一名男子的一舉一動,因為店裡只有他一位工作人員,我猜他大概是店長。只見他將紙箱擺在角落,從箱子裡拿出書,然後用非常俐落的動作將書分別上架,而且絲毫不會因為埋頭做著上架的工作,而忽略到招呼客人一事。只要一聽到客人往收銀台那邊走的腳步聲,就會趕緊走過去。他臉上既沒掛著親切的笑容,也沒聽到什麼招呼聲,只是俐落地包著書封紙,接過紙鈔、找零。我想他肯定很習慣一個人應付店裡的所有狀況,也許這就是證明他可以獨自看店的證據。
就在我準備離去時,瞄到昨天晚上碰到的某家連鎖書店店長也在店裡,看來他也想從古田這裡偷學點什麼吧!於是我們三人一起去古田常去的一家店用餐。
「以前我這裡舉辦講座活動時,有個在新書書店工作的人說:『在名古屋經營書店碰到古田就沒輒了,不是嗎?』頓時哄堂大笑。古田先生在名古屋就是這麼有份量的人。因為無論你想到什麼點子,古田先生永遠都搶在前頭,所以他是一堵很難超越的高牆。古田先生總是很真誠地對待像我這種非業界的人,我也很依賴他就是了……也許正因為我們是不同業界的人,反而更拉近彼此的距離。」
古田先行離開,我則反芻他剛才的那番話。若他說的是真的,那還真是沒什麼參考價值。當然他一定也累積了長年的閱讀、知識與工作經驗,但他身上一定有著某種天賦的才能。
雖然是非常難得的重逢機會,但那天他根本沒辦法好好地招呼井原。只見他一下子回收銀台工作,一下子又被同事叫過去幫忙下架,十分忙碌。
「做別人不做的事才可貴。只要一想到每天辛勤播下的種子不知不覺長大了,還會對你發表意見,就會繃緊神經,鞭策自己。」
「我已經五十九了……頂多再撐個十年吧!得想想今後該怎麼走下去。」久住以平靜的口吻這麼說。
剛進去時,覺得沒什麼特色,就是那種書種還算齊全的一般書店,我稍稍鬆了口氣,因為實在沒多少時間可以逛了。加上還要去另一家二手書書店,所以時間非常緊迫。
「你剛開店時,有參考哪一家書店嗎?」
因為我希望讓客人知道一本書形成的由來,會故意摻雜一些出版年代比較久遠的書,所以還有客人以為自己走進二手書店呢!
不要只跟同業打交道,要想辦法和其他業界的傢伙合作,路才能走得更寬廣。至於工作上的甘苦談,我就不多說了。越是勞苦越有其意義,正所謂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嘛!
後來我又走進一家總公司在愛知縣,東京也開了大型分店的連鎖書店。超過三百坪的賣場空間,只有寥寥幾位客人而已。看起來像是工讀生的兩名年輕男子站在收銀台那邊談笑著,其中一個可能是站累了還蹲下來。我想起自己學生時代也是這樣。
離開千種正文館的我,隨即前往步行約十分鐘可達的童話屋(MERUHEN HOUSE)。我獨自走進這家創立於一九七三年的日本第一家童書專門店,店內滿是帶著小孩的主婦,十分熱鬧。一時想不起書名的我茫然地盯著書櫃時,有位女店員走過來,親切地問我在找什麼樣的書?我稍微描述一下內容,只見她抽出一本書,的確正是我在找的那一本。
「書是人生的點心!」暱稱「書點心」,位於從梅田車站步行可達的中崎町,書店就在一棟名為「巢箱屋」的兩層樓建築的一樓。近乎獨棟的建築內部被分隔成三個小店面,果然很像巢箱。
「有誰要繼承啊……我是有個女兒啦!可是沒打算讓孩子繼承,況且她也有自己的發展。倒是有個人……就是舉辦『國中生必讀的書!』這個活動時,有個從小學四年級開始就很熱中參與這個活動的孩子,他現在已經唸高一了,去年還和他爸媽一起來找我。
她有點興奮地說著這些事。坂上是那種聊著聊著會自然散發開朗氣息,讓人忍不住被她吸引的人。
斑馬書房的鈴木創曾在某家準備關店的二手書店幫忙,後來買下那家店的庫存書,開了現在這家店。古田與那家已經收掉的二手書店素有往來,某天鈴木來向他報告自己要開店的事,兩人就這樣結緣。
「這就是我想要的,一種有別於傳統二手書店的特色。扮演將書與人的歷史傳承給下個世代的角色,就是經營二手書店最有趣的地方。」
姍姍來遲的我走進店內,就聽到井原她們的談笑聲。比原田真弓那只有五坪大的日暮文庫還狹小,剛踏進的瞬間便感受到一股悶熱感。不是因為人多擁擠,而是因為空間幾乎被書占滿。除了井原之外,還有兩位客人。一位是雜誌編輯兼採訪的女編輯,跟我一樣也是為了井原而來,另一位則是在附近經營二手書店「ARABIQ」的男子。
唸完後,井原闔上書,響起掌聲。
我再次回到名古屋,前往鶴舞的二手書店街,後來又去了一下千種正文館和古田碰面。我向他說明自己去了哪些地方,只見他略帶訕笑地說:「沒什麼可看的,對吧?」當我向他道出自己看到幾家還滿有趣的書店與人物時,他倒是近乎驚訝地反問:「喔?在哪裡啊?」他果然是那種隨時都繃緊神經,鞭策自我的人。
這幾句發人深省的話,深烙在我心中。說話有其獨特口吻的古田,明明是土生土長的名古屋人,和我說話時卻沒半點名古屋腔。古田說他會配合對方改變口音,和大阪人說話時,就會操大阪腔,畢竟自己從事的是服務業。
我往身後一瞧,人文類出版社在這段期間聯合在和_圖_書全國書店開跑的小型書展活動,竟然被擺置在非常不起眼的地方。「這東西不行啦!還是趕快結束比較好。」古田嘴裡嘟嚷著:「我對這些書可是熟得很,所以一看就知道裡頭有那種前陣子早已出過,竟然連書衣也不換一下就拿出來魚目混珠的書,所以我這裡純粹只是意思意思,稍微配合一下罷了。」
今泉正光是那種一打開話匣子就聊個沒完的人,所以有時候會變成他的個人秀。相形之下,古田一晴就顯得沉默寡言多了。兩人湊在一起時,開口說話的比率是二十比一左右,然而古田是那種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人,當今泉聊起自己在LIBRO時代經常透過書區的布置與客人交流的事時,只見古田淡淡地回應一句。
就像我佩服定有堂書店雖然是新書書店,卻經常配合客人的需求變換陳列方式。或許自己在感佩之餘,竟不自覺地認為這麼做才是理所當然,由此可見我還沒辦法清楚領略一家有特色的書店為了守護自己的主體性,是如何嚴格地約束自己。
「其實我倒是有個很開心的經驗。」古田說。
「看來書的世界比我們想像中還要多元化呢!」
「做些別家不做的書展活動也沒關係,盡量蒐集情報,貼近客人的需求,這麼一來,有專業素養的人一定會來光顧,有所反應也才能帶動下一次的活絡。總之,我會繼續對『BOOKMARK名古屋』的孩子們持續發聲,這就是我想說的。
「除了提供經銷商這類情報之外,也會提議可以怎麼做,反正就是搶個先機,賣一賣就對了。畢竟開店還是要求生存啊!所以誰勝誰負還不曉得。
「譬如今天出了一本明星寫的書,我會將這本書的相關資料交給工作人員,然後交代他好好推一下喔!當然這些動作沒什麼聯繫可言,但也不是抱著開玩笑的心態。《超譯尼采》?喔,那本書啊!那本書絕對不能擺在人文書那邊賣啦!雖然其他家書店都是這麼做,但這種書是那種一打開入口,就看到出口的書,根本毫無聯繫可言啦!所以只能當作單品來處理,賣一賣就對了。這樣對大家都有好處。」
千種正文館並非專賣人文書的書店,店內也有一小塊擺置星座之類的書區,但還是以人文、藝術、文藝小說等文學類書為主。
口齒伶俐,也很健談的鈴木暢談書店的魅力與存在的理由。鈴木笑著跟我說,他知道我明天要去拜訪千種正文館的古田一晴,因為他和古田交情很不錯。千種正文館與斑馬書房只隔了四個地鐵站的距離,而且都是位於廣小路通。
「嗯,所以這也是一種影響。」
我邊跟著拍手,邊問站在一旁的ARABIQ老闆覺得如何?他並未直接回答有何感想,只是說也許是因為自己在鄉下長大的關係,所以小時候完全沒有什麼聽故事時間的回憶。我也是,如果不是在舊美山村聽過井原說故事,也許會對她的舉動感到疑惑。
前天我抵達札幌,去了位於琴似的二手書店兼咖啡館「蘇格拉底咖啡」,以及位於大谷地的久住書房,兩家都是讓人感覺很舒服,書種也很豐富的店。身為市街書店的久住書房小有名氣,尤其是以「國中生必讀的書!書店老爹的雞婆叮嚀」為題所舉辦的活動非常有名,甚至連九州、東海地區的書店公會等都響應過這個活動。
我來到名古屋的兩個多月前,碰巧原本任職於LIBRO的今泉正光與古田一晴也到一關造訪伊藤清彥,於是我就這樣巧妙地與古田結緣。今泉正光住在長野縣;之所以能讓分別住在名古屋與長野的人連袂造訪岩手的一關,是因為他們之間的交情,以及三位都是資深出版人的緣故。
男客人接著又大剌剌地問店老闆,這本珍貴的書是怎麼弄到手之類的。過了一會兒,他表示自己也許還會再來拜訪後,便和同行的男性友人離去。
「我先回去收拾剩下的工作,等一下再過來我店裡瞧瞧吧!」
井原對趕忙跑過來頻頻致歉的他說:「沒關係啦!今天只是過來看看你工作的地方而已。」
「我一時語塞,不曉得該回應什麼。
古田對於目前有哪些十分活躍的作家、評論家、歌手、腳本家等都十分清楚。要是有他覺得不錯的年輕人,也會利用自己的人脈關係,向名古屋當地的音樂相關人士、影視媒體相關人士等推薦一下,協助年輕人有更多表現的機會。正因為他有著尋找璞石,不吝提攜後輩的心,所以不少人都來找他幫忙,因此千種正文館在名古屋文化圈裡占有一席之地。他說就算日後他們成名了,忘了自己曾經傾力相助一事也沒關係,因為他覺得在這新人輩出的時代,助他們一臂之力是自己的責任。
但久住書房的經營似乎不太順利。不介意我的突然造訪,親切地和我聊起兩家店的久住邦晴,果然還是提到當前最重要的經營課題是如何提升書店的毛利。
對於名古屋的年輕書店老闆來說,有所謂「Post.Villavan」(Village Vanguard)課題。一九八六年在名古屋開設第一家店的Village Vanguard,目前在全國各地都有分店,採取兼賣雜貨的複合式書店經營方式。這個課題和如同一堵「高牆」的古田一晴不一樣,拜Villavan之賜,名古屋成了一塊「應有盡有」的土壤,我們承繼著這塊土壤可以更自由地發展。這是鈴木和名古屋的書店業者聚會時聊的話題。
「因為我只做有趣的東西。
這讓我想起福島的南相馬圖書館,還有昨天離開千種正文館之後,去逛了位於百貨公司裡的新書書店。我在南相市立中央圖書館看到的是所謂的力度(dynamism,也稱為物力論、力本說),亦即圖書館如何活用一本書被借走後,到下一次歸還時,所空出來的空間。
人家常說千種正文館是縫隙產業,我不否認,不過只要是關於書的事,可就一點也不縫隙喔!
「不過一定有辦法才是,一定有的,要是有什麼不錯的建議,還請不吝賜教喔!
其實人文書沒有特定領域的限制,但現在很多新書書店在書區的布置上,都不會想到要去呈現一本新書之所以誕生的歷史經緯。面對一本本書誕生又消失的過程,多是抱著應付了事的漠然態度。當然也有書店店員會以重點書的方式凸顯自己想力推的書,以此反抗現況,但做法還是和過往那種完整呈現一本書形成的由來相去甚遠。所有的書都是受到過往出版的書的啓發所寫成的,這是「書」的基本條件,然而現今的書店賣場卻忽視此一基本條件。這也是我之所以對二手書店越來越感興趣的理由。
相較於圖書館與二手書店,任由空間空出來的做法,怎麼想都對新書書店不利。新書書店架上的書大多反應經銷商與出版社的企圖與要求,因此經銷商、出版社那邊沒庫存就沒得擺。相反地,經銷商與出版社力推的書往往占滿一整個平台,這一點與會因應客人需求而改變書籍擺置的二手書店與圖書館明顯不同,因此新書書店只要稍微不留神,便很容易流失客源。
三坪的小空間強烈透露著這樣的訊息。
斑馬書房的店老闆鈴木創於一九七三年出生,二十幾歲時是頻頻換工https://m.hetubook•com•com
作的打工族,後來在二手書店打工,於二〇〇六年開了這家店,他現在也是於二〇〇八年開始舉辦的名古屋書展「BOOKMARK名古屋」執行委員會的主要成員之一。
我向店老闆坂上友紀打聲招呼。若一百個人的照片一字排開,票選誰最適合當這家位於「巢箱屋」的「書點心」的老闆娘,她肯定雀屏中選。像隻小鳥的坂上就是給人這樣的感覺,她曾任職JR系列的BOODS KIOSK等幾家書店,今年八月才獨自開了這家店。
「我想知道如何利用打造書區聯繫現在與從前?」我問。
「聽到他這麼說,真的很開心,也很傷腦筋。我和他約定起碼要唸完大學,如果到時還是有意願來這裡學習的話,隨時歡迎他來。結果他還真的很有意志呢!每個月都會看十本左右的書,然後像寫讀書心得似的寫電子郵件跟我報告,我們就這樣一直持續地交換讀書心得,算算一年讀了不下一百多本書。前陣子他來我店裡請教我大學要讀哪個科系,比較適合為將來經營書店做準備,我建議他唸經濟系或是經營管理之類的科系。
古田一晴說他現在也是這麼做,保有一本「書」的由來,連結一本書形成的過去與現在;這就是古田希望讓客人,尤其是年輕世代能在千種正文館感受到的東西。
「現在因為世代交替的關係,不太可能再出現這種情形。基本上,我會放手交給下面的人處理,他們也會詳細地向我回報、商量,即便只是一個小小的書展,還是要讓他們了解相互溝通的重要,我也常和他們聊些關於這家店今後將如何發展的事。譬如今天出版的某本藝人書,明明是那種無關緊要的貨色,還是要想辦法推一下,否則書店就維持不下去了。就是要有這樣的共識。」
但越往裡面走,越讓我印象改觀。稱不上寬敞的賣場,一看就知道擺置的都是經過精心挑選的書。文庫書區不是按照出版社的系列別排放,而是按照作者和主題排放。我又試著走回位於入口附近的文藝類書區,發現每位作家都平均擺置兩本到三本作品,架上連沒有出過暢銷書的小說作家數年前的作品,也和當紅作家的作品並排著。雖然這家書店並未刻意凸顯自己和別家書店的不同,但幾乎沒有平台的店內,卻能讓人清楚看到架上排放的每一本書的書背。
我環視四周,每位客人都神情認真地瀏覽書櫃上的書,的確是一家與眾不同的書店翌日,我又造訪斑馬書房,之所以連著兩天去同一家書店,是因為這家二手書店會改變擺置方式。雖然基本上二手書店的書都是以本為單位,所以賣掉後空出來的位置,就會補上別的書,因此相鄰的書與書櫃整體給人的感覺,自然和昨天不一樣。
「總有一天自己一定要做的就是打造能夠活化二手書店特性的書區。拜經營的是二手書店之賜,能夠賣些私人藏書,尤其是往生者留下的一些需要處理的藏書。這些書留著書主人一路閱讀、收集的歷史,無論是艱澀難懂的書,還是淺顯易懂的書都有一段閱讀、購書的歷史,讓我感受到必須將這些書傳承到下一個世代的使命感。如果可以的話,我很想利用書櫃重現這樣的精神,可惜現在店內沒有多餘的空間,所以總有一天我要找到適合的空間,打造這是K氏的書櫃、那是Y氏的書櫃。依呈現方式的不同,能感受到不一樣的魅力。
「我和大谷很早以前就認識,我覺得他是個很特別的人。哪裡特別啊?就是他會全心投入一件事,而且求知慾非常旺盛。和這樣的人在一起,不但能夠增長見識,還能看清楚很多事情的關聯性,就像只要上網查詢就什麼都找得到的感覺。你會認真地學習,不會沒搞清楚就隨便敷衍了事。
與他道別後,我載著井原上高速公路朝和歌山縣日高郡奔去。她的車子停在當地車站前的停車場。雖然一開始講好就在這裡道別,但我臨時決定和她先生井原和義打聲招呼,於是又跟著她的車子奔馳了一段山路。井原和義為了謝謝我送他太太回家,邀我一起去他夏天常去小酌幾杯的居酒屋。
這家店的氣氛與我想像的有點不太一樣,原以為氣氛應該更時尚才對,但看每一本書的陳列方式似乎有些內斂。角落有利用敞開的大行李箱,擺置一些與旅行相關的書,讓人深刻感受到整間店的主角就是「書」;大阪的「書點心」也是給人這樣的感覺。我去過札幌一家由非常年輕的店老闆經營的二手書店,那是一家毫無時尙性可言,塵埃滿布的老舊書店,走到最裡頭還會發現很多高價又專門的書。店老闆雖然穿著起毛球的毛衣,頂著睡覺壓到而翹起的頭髮,不過態度倒是十分親切,看來標榜「時尚精選系」的二手書店時代也許結束了。不是靠空間演繹與陳列的美感吸引客人上門,如何展現「書」的魅力才是一大前提,這家店就飄散著這樣的氛圍,讓人感覺到店主人對「書」的敬意。
雖然按照規定,古田已經到了準備退休的年紀,但因為公司特地延長他的聘僱年限,所以他才能繼續擔任店長。這件事我還是初次聽聞,心想這個人總有一天也會離開書店現場吧!
那麼,什麼是夠資格成為入口的書呢?古田舉了《東京大學的Albert Ayler東大爵士講義錄》(菊地成孔、大谷熊生著,文春文庫。分為《歷史篇》與《關鍵字篇》)這本書為例。
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呢?這就是我出發前往名古屋的動機。我打電話給他,古田說他碰巧出差所以不在店內,於是我們約好隔天碰面。古田不在店裡的日子,我就以客人的身分逛逛千種正文館吧!
「最近忽然覺得自己應該也要關心一下新書業界才行。我們二手書店裡多是十年前、二十年前的書,不是嗎?也就是說,如果一直以來的流程都不變,現在出版的書,十年、二十年後也會擺在我這裡販售。雖然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但畢竟現在出版社都做些什麼樣的書,新書書店又是如何販售這些書,這些都關係到我這家店今後的發展。結果我一看,發現讓我十年、二十年後想賣的書真的好少,果然二手書店與新書業界還是不一樣。我有拜讀今泉正光先生寫的《『今泉書架』與LIBRO時代》,的確受益匪淺,但那是和經營二手書店全然完全不同的世界。」
離開「書點心」,去拜訪當天公休的ARABIQ之後,我便和井原以及那位女編輯一起前往茨木那位曾經四度造訪井原心靈小舖的男子所任職的書店。這是一家由別的產業投資開設的新書店。男子原本是在三重縣工作,因為這家新書店招兵買馬,他便遷居過來,進入這家書店工作。
在離開名古屋之前,各有一家我想去的新書店和二手書店。本來還很猶豫要不要去那家新書書店,後來還是決定去看看。
今泉經歷過的一切,就是讓伊藤尊敬他的理由。再也沒有比純粹的努力與熱情來得更棒的東西,因為包含著最簡單的道理。
她手上拿的是我們在東京一起去過的那家書店老闆的著作。無論如何都不能拒絕對方的好意,否則會很尷尬……是吧?畢竟這種狼狽的經驗已經在鳥取經歷過好幾次,於是我滿懷謝意地收下。書裡還夾了一張照片,原來拍的是在井原心靈小舖附近盛開的石南花。
坂上絲毫沒有露出困惑的神色,站在井原面前認真地聽著。
m.hetubook.com.com隔天早上,我在井原家門口和他們道別準備上車時,井原突然請我等一下,隨即匆忙走進屋內。
「現在各行各業都不景氣,我這家店也是,不曉得哪時候會收起來,要付經銷商的款項也還欠著,真的是撐得很苦啦!不過周遭人總是不斷地給我鼓勵、打氣,多少給了我一些勇氣和信心,只要身負著使命就不能放棄,絕對不能。
「譬如書店最常面臨的一個課題,就是如何確保想力推之書的庫存量。像我都是透過人脈直接打電話到出版社的倉庫,因為只有管理倉庫的人才知道確實的庫存狀況,或是從其他書店退回來的書什麼時候會入庫之類的。今泉先生時代的LIBRO,書店店員可以直接去出版社的倉庫,向倉管人員確認庫存狀況。
讓我最感興趣的是書的陳列方式,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時代小說與翻譯小說,不少都是頗具設計感的書。「書」是這間店的主角,色彩與空間運用的品味則是輔助功能。
「伊藤清彥先生離職的事讓我很詫異,因為我也是經營者,想說澤屋書店的社長肯定也遭遇難題,有經驗和實績的人是塊瑰寶,今後一定會有一番作為。現在札幌的書店有很多資深書店人員紛紛離開這一行,我想大家還是很期待他們回來,但前提是書店的經營面一定要向上提升才行,所以如何提升毛利很重要。我希望書店的毛利率至少能從目前的個位數,想辦法提升到百分之二十五,問題是該怎麼做呢?雖然舉辦了很多文化教室,但要確保學員人數真的很難。向廠商直接採購雜貨、文具、二手書等,條件都很嚴苛。
架上的書多為二手書,也有向出版社直接進貨的新書,還擺著明信片之類的雜貨。雖然商品內容與日暮文庫差不多,但只有三坪的大小,氣勢還是弱了一些。
「雖說每個時代都會有那種抱怨最近沒什麼好書的傢伙,但這麼說實在不太公道。其實有很多像大谷這樣的人,而且現在比以前更多。譬如九〇年代前半段,感覺整體社會經濟狀況還算平穩,就是那種有點助跑的感覺吧!那時期剛推出的QJ(《Quick Japan》,太田出版)真的好有趣,也許這種書在什麼都有的時代比較不容易冒出頭,正因為現在是個什麼都沒有的時代,反而容易冒出各種有趣的東西。
貼在書架上的手寫海報成了裝飾店內的設計。最令人眼睛一亮的莫過於她的裝扮,身穿綠色藤蔓圖案上衣的她,活脫脫成了會移動的手寫海報。
就在我好奇店內的重點書區是如何打造時,才發現這家店沒有所謂的重點書區。古田說,他會將每一種領域的重點書,以與過往智慧結合的方式來呈現。譬如客人從成為這領域新台柱的重點書,可以了解現在有哪些是值得一看的相關書籍。雖然我邊逛邊瀏覽,還是沒什麼自信能清楚理解古田的用心,但看得出來每一種領域的重點書區,都沒有那種為了炒短線而出版的新書。換句話說,其他書店一定會擺的重點新書,在這裡幾乎看不到。
四天後,我來到名古屋。
斑馬書房是我沒事先聯絡就造訪的店家,其實我來名古屋的主要目的是來拜訪古田一晴。
先去一家叫做「斑馬書房」的二手書店。走進店内的瞬間,感覺「書量」十分豐富。店門左邊有一個專門擺放岩波新書的書櫃,右邊的文藝書區則是排放著三島由紀夫等人的舊版單行本。店内有幾位客人,有位看起來應該是店老闆,約莫三十來歲的男子正和客人聊著。想說不太好意思打擾,決定先瀏覽一下店內,但總覺得有一種好像在偷聽他們說話的罪惡感。那位男客人好像是在其他地方經營書店的樣子,當他聽到店老闆說他的客人男女老少都有時,忍不住羨慕地說:「真好啊!我那邊啊,連半個年輕女客人都沒有。」
我邊開著車,邊想著他是否曾去千種正文館偷瞧過呢?想像著搞不好去過好幾次的他,專注地凝視架上的書的模樣。
之所以約在札幌碰面是因為要去聽她的演講。聽她說札幌商工會議所因為看了她的著作《了不起的書店!》,因此邀請她前來演講關於她如何經營書店的心路歷程,於是我決定前往捧場。主講人除了井原之外,還有札幌的久住書房老闆久住邦晴。我很好奇這兩位小書店老闆面對來自各行各業的經營者,會說些什麼樣的演講内容。
離開童話屋,我開車前往郊區。沿途看到書店招牌便停下來,經由高速公路往豐橋方向移動,之後再走一般國道返回名古屋,途中也有那種因為時間不夠,只好放棄進去逛逛的書店。與從鳥取前往大阪時一樣,有很多想順道進去瞧瞧,卻礙於時間不夠只好作罷的書店。國道沿途都是全國性的連鎖書店,或是當地連鎖書店的招牌,不時會出現讓我感興趣的書店。晚上經過豐川市內的商店街時,明明周遭的店都已經關了,只有一家小書店的燈還亮著。我走近一瞧,老闆正滿面笑容地和一名男客人聊車子的事。我瞧見一套書名字體和裝幀均十分特別的「春夏秋冬叢書」擺置在十分顯眼的地方,忍不住說了句:「好酷的書啊!」只見老闆隨即回應:「很不錯吧?這是本地出版社發行的書,想說給它支持一下囉!」
「我對一本書會不會大賣的預感好像挺準的。」古田笑著說:「桑德爾的正義嗎?早在這本書還沒大賣之前,我就有預感這本書一定會賣啦!經銷商要的就是這種情報啦!就像我常說的啊!像這種書多少還是要跟一下啦!和剛才說的那本一樣,也是趕風潮賣一賣就對了啦!其實這次電視重播這本書的報導時,這本就沒怎麼動啦!
在大阪等待我的書店「書是人生的點心!」是一間今年夏天剛開張的書店,因為聽到井原要造訪那裡,所以我也要求同行。
突然颳起一陣強風,周遭樹木的枯葉紛紛散落,時序已進入嚴寒的十二月。
「他說他想經營書店,而且只想來久住書房學習,請我收他為徒,那時他才唸國三。
「『我不會去想是不是自我啟發類的書,或是好書還是壞書之類的,因為不曉得什麼樣的書會以什麼樣的方式傳達給讀者,不是嗎?』
古田的看法明顯與伊藤不同,當然古田也很尊敬今泉,只是表現出來的態度有點不太一樣。
「社長之所以那麼生氣,是因為這個活動是我擅自決定的,雖然時間上有一點緊迫,但的確是我決定好所有事情之後才向他報告,所以他才會那麼生氣。要說他為什麼生氣啊!就是我搞的這個活動是一窩蜂地跟流行囉!當時的椎名誠的確是人氣作家,不過就是因為我預感這活動一定會很成功,所以才擅自決定一切。結果社長衝著我大罵:『你覺得我會認同你這麼搞嗎?』我也不干示弱地回說一切已成定局,眼前只能盡全力做好這活動。
「原來如此啊!好厲害喔!其實我是那種很老派的人……」
「書點心」的坂上友紀也說過類似的話。她沒有加入二手書店公會,每一本二手書都是靠自己蒐購而來的,所以不見得每本蒐購來的書都是她想賣的商品。坂上說正因為如此,所以她會根據蒐購來的書改變擺置方式,或是依客人需求改變店的特色。這就是二手書店有趣的地方,她想秉持這樣的精神繼續經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