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碧窗有鬼殺人
二、玉城之內

李蓮花「啊」了一聲,這一次宗政明珠聽懂了他「啊」的意思,只聽李蓮花說:「因為有人不信有鬼,所以『鬼』就出來了。」隨即他打了個哈欠,「我很睏了,睡吧。」
「在窗戶上。」
李蓮花喃喃地說:「我怕鬼……」宗政明珠心裡奇怪得很:這人敢用手指去剖開腐屍的肚子,卻說怕鬼?不過嘴裡卻說:「那麼李先生今夜與我同房而睡便是。」李蓮花欣然同意,滿臉歉然:「慚愧、慚愧。」
玉城客房。
突然之間——他眼睛一睜——門外似乎有了些異常的聲響。
李蓮花是以「要醫活玉秋霜」的名義堂堂正正走進崑崙山玉城城內的,玉城建在荒涼貧瘠的高山之上,內貯奇珍異寶,武林之中能完完整整走進玉城的人不過十人,其中第十個是李蓮花,第九個是宗政明珠。李蓮花是要醫活玉秋霜的絕世神醫,而宗政明珠的來頭比他還大——他是玉秋霜的未婚夫婿,當朝丞相的孫子,還是朝廷五品的官員,少女們夢寐以求的那種看起來溫文爾雅、詩劍雙絕的翩翩濁世佳公子。
李蓮花給宗政明珠的印象是個做事專心致志、有些書卷呆氣的男人,似乎不大懂人情世故:但如果他真是個不懂人情世故的書呆子,又怎麼會懂得倚仗名氣在玉城中來去自如?要說他心計深沉,考慮再三,他也想不出李蓮花上玉城裝傻要治玉秋霜能得到什麼好處?玉秋霜是被人震斷https://m.hetubook•com•com腸子出血而死,外表絲毫無傷,李蓮花又是怎麼看出來的?種種疑惑,讓宗政明珠根本睡不著。
李蓮花微微一笑:「這鬼殺人的方法奇怪得很,他不吸光玉姑娘的血也不剝了她的皮去畫臉,卻震斷了她的腸子,以致她腹內出血而死,外表卻看不出來。」
宗政明珠比李蓮花早來了半個多月,玉秋霜出事第二天他就到了玉城,只是玉穆藍傷心愛女之死,竟然在愛女屍體返家之後發狂,逼迫五、六十位劍士按門規自盡,縱火焚燒玉城宮殿,至今仍神智不清。
宗政明珠不敢相信他看破碧窗鬼影的秘密之後,結論居然是「他很睏了」,還招呼他「睡吧」!呆了半晌,李蓮花已經回到床上繼續安睡,他卻睡不著,只能坐在床上對著那破了條縫的窗口怔怔地出神,腦子裡一團混亂。
秋霜是被人所殺,那屍體怎會突然出現在程雲鶴的紅貨箱裡?碧窗鬼影是誰做的手腳?今天晚上又是誰在裝神弄鬼?是因為李蓮花的到來,讓那個「它」不放心了嗎?種種謎題在他腦中彙聚成團,風神俊朗的白衣公子在月色明朗的黑夜裡臉色慘白如死,雙目之中流露著迷茫與恐懼之色,如果讓傾心於他的癡心少女見了定要大失所望。而他身後床上的另一個人卻舒舒服服地在睡覺,非但沒有流一滴汗,似乎還睡得很快活,連半點恐懼都沒和-圖-書有。
宗政明珠全身一震,他沒被碧窗鬼影嚇倒,卻被李蓮花嚇出了一身冷汗,聞言順手拉下窗戶,李蓮花點亮了蠟燭,下床慢慢地走了過來。
他還沒打定主意開門查看,突然就注意到對門的窗子上出現了許多碧綠色的點狀影子,忽遠忽近的飄忽不定,緊接著,有一種腔調奇異的歌聲,在遙遠的庭院中響了起來。
李蓮花微微一笑:「我怕鬼,你只在聽有沒有人聲,我卻在聽有沒有不是人的聲音。」
宗政明珠眉頭一蹙:「那就是說,秋霜並非為鬼所殺,而是被人所害了?」
以他從容平靜的語氣,似乎他自己真有本事能讓死人復活,而玉秋霜唯一的缺憾只是死得太久了而已。
燭光照在鬼影飄忽的窗戶上,那些詭異的碧綠色影子似乎畏懼燭光,竟全部不見了。李蓮花右手食指伸出去,以修長的指甲在窗紙上用力一劃,只聽「嗤」的一聲,窗紙應指而破,卻並不透光,反而有些東西從紙縫裡爬了出來。宗政明珠定睛一看露出苦笑,原來這窗戶上貼了兩層窗紙,在中間縫隙放入拔去翅膀的螢火蟲,一到夜間螢火蟲就在窗紙間的縫隙一閃一閃地發光,在漆黑一片的房裡看來就如鬼影忽遠忽近,而白天和有燭光的時候,因為日光和燭光強於螢火蟲,就看不到螢火。
宗政明珠和李蓮花同在一間客房,李蓮花睡床上,宗政明珠有另一張床可睡,卻睡不www.hetubook.com.com著。他從不曾和別人同房而睡,即使有了未婚妻,也未曾一親芳澤,何況現在他房裡那人不是貌美如花的玉秋霜,而是個看似平庸,行事讓人怎麼想都覺得奇怪的男人。
李蓮花「啊」了一聲,宗政明珠又是一怔,他仍然不知李蓮花在「啊」些什麼,頓了一頓,他轉了話題:「最近玉城夜裡總會出現一些離奇之事……」
宗政明珠已不知該信他好還是不信他好,唯有苦笑。李蓮花搖了搖那扇窗戶:「你聞到迷香的味道沒有?這些蟲子被藥迷昏,直到夜裡三更才會醒來,外面的窗紙上開著縫隙,一旦螢火蟲醒來找到出路,『鬼』就消失了。」
夜裡。
那是一種聽了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是女聲,拖著奇怪的音調,十分認真地唱著一首纏綿的歌……那聲音聽起來就像人被折斷了舌頭之後唱出來的情歌,雖然悲傷,卻已不是生人能聽懂的曲調……
這就是秋霜死的當日,眾人看見的碧窗鬼影!宗政明珠人在漆黑的房間裡,看著窗上詭異的影子,剎那間也禁不住毛骨悚然,深吸一口氣,凝神靜聽了一陣,他沒有聽到任何「人」的聲音。陡然從床上坐了起來,他很快掠了出去,一伸手就抬起了窗戶——窗外月明星稀,空氣微涼,什麼都沒有。
李蓮花答非所問:「我只知道她死了太久,又遭火焚,已經無法活過來了。」
當日李蓮花與玉家上下吃了頓晚https://m.hetubook.com.com飯,玉家除了玉穆藍之外,玉家夫人玉紅燭讓李蓮花稍微地吃了一驚:「這位夫人喪女瘋夫,卻仍然處事得當,有條不紊,其精明強幹之處遠勝玉家其他男子,並且年近四旬,仍舊雪膚花容,美豔至極。」原來崑崙山玉家這一代唯有玉紅燭一個獨生女兒,為傳香火,在二十年前找了落魄書生蒲穆藍入贅玉家,改姓為玉。他雖然以城主之名名揚天下,城內事物卻是由玉紅燭操持管理,是一位難得的女中豪傑。聽說李蓮花來醫治她女兒,玉紅燭分明不信,卻也不說破,只任李蓮花自己折騰去。
「如何?」那位錦衣玉食、高雅矜貴的白衣公子如今正站在李蓮花身後,微微有些緊張地看著他——李蓮花彎腰看停屍在冰棺裡的玉秋霜已經看了半個時辰那麼久了,居然連動也沒有動過一下。李蓮花聞言「啊」了一聲。宗政明珠全然不知他在「啊」些什麼,便問道:「李先生?」
「原來碧窗鬼影竟是些蟲子。」他看著李蓮花,忍不住問,「先生是怎麼知道窗上的秘密呢?」
「她真是玉秋霜?」李蓮花又問。宗政明珠點了點頭,雖然屍體已經變得極其可怕,玉秋霜的許多特徵還是依稀可見,李蓮花從隨身的印藍碎花小包裹裡翻出了一把小刀,小心翼翼的往玉秋霜腹部劃去。宗政明珠吃了一驚,探手一擋:「李先生?」李蓮花右手持刀被宗政明珠擋住,左手手指順手一劃,玉秋霜的腹部和_圖_書應指翻開——他十指留著修剪整齊的指甲,玉秋霜的屍體又已腐敗,要劃開一道口子並不困難。宗政明珠收回右手心頭一震:「好流暢的……」,突然看李蓮花右手小刀從玉秋霜腹部挑起一塊東西,便問道:「那是什麼?」李蓮花回答:「血塊。」
「她是玉秋霜?」李蓮花問。
宗政明珠點了點頭:「秋霜之死果然大有內情,碧窗鬼影果真是有人裝神弄鬼。」正在說話之時,那唱著可怕情歌的聲音突然淒厲地慘叫了一聲,隨即便無聲無息了。宗政明珠被嚇了一跳,那俊美白皙的臉上頓時煞白:「碧窗鬼影怎會出現在玉城……今夜究竟是……」
宗政明珠一怔:「玉城主縱火焚燒玉城之時,秋霜不幸被波及……」原來那冰棺之中存放的是一具被火燒得面目全非、猙獰可怕的屍體,只因為並非完全燒乾,所以才更加可怕——就算大羅金仙說祂能把這樣的「死人」復活,只怕連無知百姓都是不信的,何況李蓮花並非金仙。但他是神醫,宗政明珠希望他至少能看出些許端倪。
宗政明珠抖了抖他白綢金線的衣袖:「我想不明白,即使秋霜是為人所殺,何以會被人震斷腸子?各門各家掌法拳法,絕無一招重手攻人胸腹以下五寸之處,這不合情理。」
那是一塊已經凝結了很久的淤血血塊,宗政明珠心頭一震:「血塊?」有點常識的人都能理解:腹內有血,證明內腑有傷。「李先生的意思是?」宗政明珠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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