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名醫會
二、玉梳子

李蓮花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所以說這把梳子很奇怪……」
關河夢一愕,只見李蓮花突然露齒一笑:「我是說,這梳子說不定不是一把梳子,而是一把鑰匙。」
關河夢聰明雅達,聞言問道:「莫非李神醫以為,這翡翠梳子曾經被|插入孔隙,而被內家高手貫注內力扭斷了齒梳?」
公羊無門老眼涼涼地看著瑟瑟發抖的那位僕役:「你還不走?」
花如雪冷冷地道:「若是摔在地上,倒也難說翡翠梳子會不會斷去好幾根梳齒。」
「看來這擦痕也不是『草上飛』留下的。」方多病道,「果然有點奇怪。」
他環視著廚房,聲音不知為何越說越小,方多病瞪眼看著眼前灶台碗櫃寬敞,油鹽齊備的廚房,心裡悻悻然,嘴上強辯:「誰說密室一定要很大?說不定藏金滿堂寶貝的密室,只有手掌大小,反正只要藏得進金滿堂想藏的寶貝就可以了。」
李蓮花嘆了口氣,摸了摸摔得疼痛的手肘膝蓋,慢吞吞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地上沒寶,廚房裡也不會有寶……」
花如雪其實早已把元寶山莊仔細搜了幾遍,聞言微現冷笑之色。這元寶山莊之內並無高手,財寶眾多,靠的是十分縝密的房屋設計,間間房屋其實都由鋼板所製,地面門窗也是精鋼鑄成,上鑄有鎖,合攏門窗便即鎖死,有些地方明知內有珍寶,但若無特製鑰匙,火燒水淹都無法打開。鋼板本薄,要在牆中藏有密室而不為人發覺,幾乎是不可能的。而花如雪早已手持金家鑰匙將各個房間打開來看了一遍,並無所獲。
幾人眼睛一亮,那種在草叢上借力掠過的輕功身法,說不定就能造成這樣的擦痕。
關河夢應聲拔身而起,施展「草上飛」掠過一片草叢,落在了庭院另外一邊,衣裳已擦出了一片污痕:「如何?」
李蓮花茫然地「啊」了一聲:「翡翠是很硬的吧……」
公羊無門「嘿」了一聲:「寸白蟲!」關河夢點了點頭。
花如雪首先搖頭,冷冷地道:「我已試過,你自己看看。m.hetubook•com.com
董羚的屍體公羊無門早已看過,他頸上一道麻繩勒痕十分明顯,頸骨已斷,臉色紅潤,表情驚駭,身上也無其他傷痕,像是向己上吊自盡,衣裳一塵不染,看不出掙扎痕跡。走出房門之後,花如雪把金滿堂的臥室鎖上,領著幾人到了窗外花園之中。
方多病頓時一樂,眉開眼笑:「我說密室在廚房裡,你偏偏不信!」
方多病很是興奮,一把拉住李蓮花:「走走走,找密室!」
李蓮花倒是一怔:「只要藏得進寶貝就可以……有誰規定密室一定要大得能藏人……多病你果然是聰明得很。」
那僕役頓時驚醒,連滾帶爬地衝出房門,公羊無門語調突又變得氣若游絲:「看來金元寶上吊,不過是瘋癲發作,不是見了什麼畫皮女鬼。」
李蓮花尚未說話,公羊無門已用霹靂般的嗓門道:「找!」
花如雪陰森森地道:「有鑰匙意味著有密室,有門。」
元寶山莊那發現金元寶的僕役已坐在地上瑟瑟發抖,駭然之極,指著樑下的金元寶怯怯的道:「總……總管……總管……」
方多病聽他不信自己的神機妙算,不免慍怒:「你怎麼知道廚房裡一定沒有?」
他突然發現李蓮花早就不在他身後,不知何時已經溜了。
眾人把金滿堂的屍體分分寸寸驗看了一遍,除了更加確定他並非為人所殺的看法外,並沒有什麼新的發現,又到隔壁查看了董羚的屍體。
關河夢抬頭看去的時候,那人轉過頭來,關河夢定睛一看,卻是公羊無門,不禁微微一笑:「公羊前輩,可是尋到了密室?」
突地嗅到什麼氣息,他本能地抬頭一看,眼前一道白煙,尋煙望去,只見不遠之處的樹下,一個人正點了旱煙桿子。
關河夢點了點頭,瘋子的行徑,的確不能以常人的眼光揣測,「不知花捕頭他們找到密室沒有?」
元寶山莊的庭院開滿鮮花,樹木十分茂密高大,一看就知道花費了許多心血。方多病剛才進來的時候就已經在肚裡和-圖-書嘀咕,如今更是嘀咕不停——金滿堂的庭院裡種的都是奇花異草,他竟半株也不認識。方氏在江湖中也是一方富豪,和金滿堂相比,那奢華程度仍然差距甚遠。
公羊無門老臉上雖然尚無表情,卻是顯然對金滿堂家中的密室感興趣得很,關河夢也是目中大有躍躍欲試之色,搶著出門,和李蓮花在門口一撞,兩人都是一怔,退開兩步,頓了一頓,走向自己感興趣的方向。
公羊無門「嘿嘿」一笑。
花如雪哼了一聲:「廢話!」
庭院中除了種滿方多病不認識的花草樹木之外,尚有以崑崙子玉鋪墊的鵝卵小白玉路一條,兩側生長如女子髮絲般的碧綠青草,柔嫩多汁,有一尺五寸來高,十分風雅。在這青青翠翠風雅馥郁的庭院之中,花如雪卻以劍鞘在庭院草皮上畫了一個長條形的框框。
李蓮花只注意地上的臺階磚塊門檻等等,即便他打起精神,還是被方多病拖得踉踉蹌蹌,一路上差點栽了幾個觔斗,好不容易走到廚房,腳底一滑,「噗通」一聲在廚房大門口撲了一個狗吃屎,抬起頭來眼冒金星,看著廚房後面的大樹,繼而看著方多病那雙富麗堂皇價值千金的鞋子,滿臉苦笑。
原來碧綠茂盛的草地上留著兩道古怪的擦痕,像被什麼東西犁過一般,卻只是折了草莖,沒有掀起泥土,而且有些較為生嫩的草莖是從中折斷,並非因為經受踐踏或者重壓而萎頓。這兩條擦痕既不像人行走踩的,也不像車轅碾過的痕跡,倒像是什麼東西從草上掠過,由淺而深擦過了一片草地,單看這擦痕,卻又不像飛鳥或者蝙蝠所為,必是比飛鳥沉重得多的物體,方能在掠過草叢的瞬間,留下這樣的擦痕。
金滿堂究竟是被什麼東西驚嚇而死的?那把翡翠梳子,是董羚帶來的?還是……他不知不覺已走到元寶山莊偏僻之處,四下花樹茂盛,蝶蜂飛舞,關河夢無心欣賞,站在樹下怔怔地出神。
方多病定睛一看,本要嘲笑花如雪大驚小怪,卻是越看越好奇:「這和*圖*書是什麼東西?」
李蓮花指了指那把玉梳子:「那個……不像……」
關河夢文質彬彬地提醒他:「李神醫,這是翡翠玉梳,而且這塊翡翠質地透明碧綠,十分罕見。」
圍坐的幾人臉色一變,李蓮花從方多病手中接過那把玉梳,輕輕摸了摸梳子上的凹槽,做了個插入的動作,而後扭動,幾人頓時領悟:如果這把梳子真是折了梳齒,那麼是誰將它插入何處?如何扭動?這種用法,的確是像把鑰匙。
李蓮花繼續道:「難道梳頭能把翡翠梳子梳斷了好幾根梳齒?」
花如雪雙手抱胸站在框框之旁,充耳不聞,倒是關河夢驚嘆了一聲:「這……可是足跡嗎?」
兩人一怔,回身掠入身後廂房之中,只見偏僻的廂房內,幽暗空洞的屋樑下,一個人正在微微搖晃,關河夢脫口驚呼:「金元寶!」
方多病已在廚房裡搬起鍋碗瓢盆,四處翻找密室,全然沒聽李蓮花在說些什麼,翻了半日什麼也沒找到,失望地回頭道:「蓮花……你……咦?」
他的手指在金元寶腦後觸到一個圓形的細小凸起,在金元寶身上也有多處這般如豆子般的凸起:「這似是一種病。」
關河夢出道江湖已有三年之久,也曾見過不少奇聞怪事,金滿堂暴斃,以及董羚身上留下的那把斷齒翡翠梳,這些已令他漸漸相信,元寶山莊之內,確實有著特異之處。
關河夢回頭一看,「草上飛」雖然能令一片草莖折斷,留下的卻是一道擦痕,並且擦痕比被花如雪畫起來的那兩道寬得多,那兩道古怪的擦痕筆直如用墨尺所量,自己留下的痕跡卻是有所偏離,並且深淺不一,果然並不相似。
方多病聳了聳肩:「不錯。」他腰上就懸掛一塊翡翠玉佩,人說玉有五德,君子必佩玉,所以方大公子身上向來玉不離身,翡翠確是硬逾鐵石。
關河夢沿著金滿堂的臥室往書房走去,一路留心細看牆壁、牆角、磚縫和房屋走向,果然很快就讓他發現,m•hetubook•com•com有些樹枝是新近折斷的,其上似有被利刃割過的痕跡。
李蓮花對著兩種擦痕看了一陣子,順著痕跡往前走,痕跡消失在庭院草地中間,他抬起頭來,面前二丈方圓除了鮮花和青草,什麼也沒有,回過頭來,亦只有那棟死人的房間,最多不過門前尚有一棵大樹,仍是什麼也沒有。
正在兩人交談之際,身後房屋內有人驚恐萬分的一聲慘叫,是元寶山莊僕役的聲音。
幾人面面相覷,密室?金滿堂元寶山莊之中,真的有所謂密室嗎?半晌後,方多病「嘿嘿」笑了兩聲:「如果這梳子真是把鑰匙,那當然有密室,換句話說,如果元寶山莊裡沒有密室,這把梳子多半就不是鎖匙,李蓮花就是在胡說八道。」
公羊無門在金元寶身上摸索了一陣,「咦」了一聲,關河夢臉現詫異之色:「公羊前輩,此人似乎不是因為受到驚嚇而瘋癲,這……這……」
公羊無門下垂的眼瞼動了動,有氣無力地道:「沒有尋到,來這裡歇歇,小子你呢?」
李蓮花「啊」了一聲:「廚房裡也是可能的……」
如果這把翡翠梳子不是梳子而是鑰匙,它是哪裡的鑰匙?為何董羚會將它帶在身上?他又為何而死?方多病詫異地看著那也許是鑰匙的翡翠梳子,半晌方道:「鑰匙……有鑰匙意味著有金銀珠寶、武功秘笈、古玩字畫、說不定還有美女如雲……」
關河夢搖頭:「一無所獲,或者那玉梳就只是玉梳,並非什麼鑰匙……」
關河夢摸了摸金元寶的腳踝:「此人懸樑不過片刻工夫,快把他放下來看是否有救!」他縱身而起將金元寶放下,一試鼻息心跳,僥倖未死,頸上尚纏繞著他自己的腰帶,兩位大夫一陣急救,保住了金元寶一條老命。
所謂「寸白蟲」,是一種鄉間常見的疾病,多因生食豬肉牛肉而起,得此病者渾身生有蟲卵,狀如黃豆,在血肉之中蠢蠢而動,十分可怖,治療卻不甚難,只需下驅蟲之藥便可。
此病多是因食用了得病豬牛之肉,金滿堂的管家居然得了此病,實在和*圖*書又是奇怪得很。關河夢心裡暗忖:看來金元寶的瘋癲是因為寸白蟲而起,和金滿堂之死毫無關係,他在此時瘋癲不過是種巧合,得此病應該很久了。
「那個……我始終覺得……這個梳子……有點奇怪。」李蓮花對著那玉梳子看了很久了,「這梳子是玉做的,似乎是質地很好的玉……」
在庭院中搜索,除了兩道古怪擦痕之外,也沒有更加古怪之處。幾人在元寶山莊內繞了幾圈,仍是在大廳坐下,將董羚的遺物擺在桌上,圍桌而坐。
李蓮花苦笑看著元寶山莊的廚房:「這廚房四四方方,牆壁不過五寸來厚,四面牆壁兩面有窗戶,連窗上的鎖都是壞的,既沒有哪裡多了一塊,也沒有哪裡少了一塊,你說裡面有密室,那要藏在哪……」
李蓮花被方多病拖著直往廚房走去,只聽他道:「像金滿堂這樣只愛錢,連老婆都不娶的財迷,寶貝一定藏在別人想不到的地方,我想庫房、臥室、書房什麼的是一定不會有的……」
「你幹嘛趴在地上?」方多病明知他摔跤,等了等卻不見他爬起來,「地上有寶?」
只是一旦蟲卵隨血而上,入了腦內,便十分麻煩,蟲卵梗於腦中,重則喪命,輕則瘋癲,至於頭痛嘔吐,發熱畏寒,自也是少不了。
李蓮花搖了搖頭,慢吞吞地道:「不是。」
「不是足跡。」公羊無門道,「說不定是草上飛?」
方多病一把搶過玉梳細看,卻見斷裂的兩根齒梳,根斷紋向左,一根斷紋向右,並非整齊斷去:「倒像扭斷的。」
金滿堂有件心愛的寶物,叫做「泊藍人頭」,那是個藍色的頭顱骨,只有貓頭大小,用黃金堵住雙眼和鼻孔,弄成杯子的模樣,用那人頭杯盛酒飲下,能治百病,萬毒不侵,二十年來,只有十年前四顧門門主李相夷曾經得金滿堂招待,喝過一次人頭酒。此物是醫家珍寶,只是使用過一次,效力便減少一分,十分珍貴,「乳燕神針」關河夢非正人君子不救,這般遠道而來,為金滿堂治病,難道真是為了金滿堂這位臭名昭著的鐵公雞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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