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紙生極樂塔
七、御賜大龍

紅衣人頓了一頓,突然說道:「我姓楊。」
楊昀春難以苟同:「這……萬一當年王公公不過是隨便寫寫,你所說的豈不都是空的?」
那是一本青緞包皮的書冊,因為王公公當年顯赫的地位,這手記被裝訂得很精美。翻開書本,其中正有《玉液幽蘭賦》和《長春女華歌》,此外還有一些猶如《奉旨太后壽宴》或《和張侍郎梅花詩》之類的曠世佳作。
李蓮花從他手裡那盤三鮮滑雞拌小筍裡頭夾了根小筍出來吃,嚼了兩下,讚道:「果然與那蘿蔔乾的滋味大不相同。」
不料楊昀春學武的天分極高,軒轅蕭一個高興,臨死之前將全身功力授予他這個兒子,活生生造就了皇宮大內「御賜天龍」的一代傳奇。聽說王義釧的女兒之所以被皇上收為義女,是大大沾了他這位二哥的光,正是楊昀春大敗十三國高手,讓皇上龍顏甚悅,一時想不出什麼法子賞賜王家,便收了個公主,以示恩寵。
楊昀春更加驚訝了,暗忖這未來的妹婿果然不差:「說得也是,我聽說皇上召見他們,是為了詢問極樂塔的地址,皇上要替為君妹子重修宮殿,我朝祖訓,極樂塔以南不得興修土木,皇上不過想知道當年的極樂塔究竟蓋在何處而已。」
李蓮花連連叫屈:「冤枉、冤枉,你既然不會次次御劍殺人,我當然也不會次次都用壓箱底的本事爬牆……何況大人你武功高強,鑽在那旮旯裡我是千真萬確沒看見的。」
雪落金山寺,三分入池塘。
飛花化作雨,落氈沾為霜。
林上出明月,和雪照淒涼。
星辰長交換,桃李共嗟傷。
一杯珍珠淚,百年日月長。
李蓮花咳嗽一聲:「沒事。」他正襟危坐,只有右手繼續往楊昀春的盤上夾去,「楊大人可知道發生在景德殿中的幾起兇案?」
李蓮花道:「喂喂喂……你這是以大欺小,恃強凌弱,大大的不合江湖規矩,傳揚出去定要被江湖中人恥笑,令師門蒙羞,師兄師弟師姐師妹走出門去都抬不起頭來……」
深夜的宮廷一片漆黑,走廊的紅燈在夜色中昏暗失色,風吹樹絕聲中,一個灰濛的影子在樓宇間飄忽,樹影婆娑,有時竟難以分辨。只見那影飄進了太清樓,太清樓是宮內藏書之處,地處僻靜。
又聽李蓮花繼續道:「那個……方駙馬以為,這幾位大人或許曾經知曉了什麼隱秘,導致有人要殺人滅口,而這個隱秘多半也就是皇上召見他們的原因。」
楊昀春一點頭,當先領路,兩人身影如電,轉個了方向,直往宮中某處而去。
李蓮花露齒一笑:「十八年前,身為頭等太監、統管內務府的王公公,說不定早就知道那口井底下的秘密究竟是什麼了。」他拍了拍手,「這就是我認為那口井在長生宮柳葉池旁的理由,你呢?」
楊昀春突然笑了起來,放下那盤子,就著酒壺大大地喝了一口,李蓮花很是惋惜地看著那壺酒,大內好酒,既然楊昀春喝過了那就不能再喝了。卻聽楊昀春道:「我看見了。」
楊昀春這下真的瞠目結舌了,這人非但是胡思亂想,還胡言亂語,異想天開:「且……且慢……」
紅衣侍衛一怔:「我是說方才我若使上八成功力……」
李蓮花對答如流:「我聽說王公公生前文采風流,喜歡寫詩,我等儒生,對王公公之文采仰慕非常,特來拜會……」
「你是什麼人?」那紅衣佩劍的侍衛卻不聲張,只淡淡地看著他,「夜入內務府,你可知身犯何罪?」
李蓮花抱起他的包袱掉頭就跑:「萬萬不可,我尚有要事,我說了我會歸還……」
李蓮花道:「御賜天龍,武功絕倫,橫掃天下,莫不嘆服,自武道會後誰人不知,何人不曉?」
楊昀春聽李蓮花道「原來是你」,不知他心裡想的是「原來你就是方多病未來的二舅子」,眉心微蹙:「你認得我?」
紅衣人笑了笑,那笑裡充滿了諷刺的味道:「你這是在讚我,還是在罵我?說——你究竟是什麼人?」
方多病赫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卷絹絲樣的東西,極淺的褐黃色,正是一件衣服,那衣服上下相連,衣後一塊衣角綁在腰間,卻是一件深衣。那件深衣正是剛從尚興行的床下翻出來的,藏有衣裳的木盒還翻倒一邊,方多病只瞧了那一眼,正想搶起那衣服,卻聽門外「篤篤」兩聲,有人問道:「誰在裡面?」
「既然井在長生宮,既然你我都認得路。」李蓮花微笑,「不如……」
李蓮花道:「那個……我姓李……你可以叫我李大哥。」
紅衣侍衛哈哈一笑:「你這人當真有趣得很,我只聽說王公公在景德殿被妖物吃了,倒是從未聽說他文采風流。」
內務府的藏書房遠沒有皇宮太清樓那樣戒備森嚴,自然也沒有多加整理。這其中有許多是瑣碎的清單、各類賬目、東西的品相、花色等等的手記。
一件衣服上能有什麼隱秘可尋?魯方也有一件衣服,李菲也有一件,但那殺人兇手非但沒有燒掉他們的衣服,甚至還將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件輕容硬生生套在了李菲的身上,但他卻燒了尚興行的這一件。這是為什麼?這一件和其他兩件的差別,只在於這一件是深衣,而那兩件是輕容。這就會有天大的差別嗎?方多病更加迷糊了。
「駙馬俠義熱血,對幾位大人之死耿耿於懷。」李蓮花繼續正色道,「不查明真相,只怕方駙馬再也睡不著。」
「且慢且慢。」李蓮花連連搖手,「你看你也和我說了這麼多話,算得上是私通逆賊,縱容刺客,此時縱然你將我交給成大人,我必也是要如實招供,一一道來的。你說說看,要如何才能放我一馬,讓我去看王公公的遺作?」
李蓮花「嗯」了一聲,又道:「那件……那件衣服呢?」
「啊?」李蓮花被他嗆了口氣,「千真萬確,我確確實實就是為了看王公公的遺作而來的,你看我不往寢宮不去太和殿,既沒有在御膳房下毒,也沒有去仁和堂縱火,我……我千真萬確是個好人……」
那屋裡隱約的聲響立即沒了,方多病扯起一塊汗巾蒙面,筆直地闖進了尚興行的屋子,手中火摺子早已備好,入屋一晃一亮,乍然照亮八方——果不其然,屋裡沒人!
楊昀春皺眉:「那又如何?」
王桂蘭可曾查出當年井下藏有何物?是不是當真有一位百年前的死人?死者究竟是誰?王桂蘭是否曾為此事留下記錄?
※※※
李蓮花正色道:「你問我人頭現在可還在我頸上,那自然是在的,若是不在,卻又有人和你說話,那豈非可怕得很……」他說到一半,聲音慢慢地小了,語氣也變得有些奇怪。
楊昀春又嚼了兩下,吐出骨頭,突地露出個神秘的微笑:「你想知道那個井在哪嗎?」
李蓮花倒是看清了那東西的臉,與其說那是一個東西的臉,倒不如說是張面具,一張白漆塗底、黑墨描眉的面具,那五官畫得簡略,倒是在面具上還潑了一片紅點,猶如鮮血一般。並且那東西還披著層像是衣服的東西,依稀是個人形,筆直地往樹上躍去。他往那紅衣侍衛追去的方向看了兩眼,想了一會兒他是不是也要追上去看兩眼那面具底下究竟是啥?不過片刻之後他欣然覺得還是王公公的遺作比較重要,彈了彈衣服上小小的幾點塵土後,便往內務府走去。
李蓮花又問:「那人是不是穿著一件輕容……」
楊昀春悻悻然看著他,這人全然沒有自覺,不想自己做的是殺頭的大事,還在妄想長生宮的月色?
李蓮花耳聽身後呼喝包抄之聲,嘆了口氣:「既然閣下是楊大人……」他頓了一頓,「我想找個清淨的地方說話。」
李蓮花微微一笑:「不錯,據說這幾位大人年少之時,曾摔入宮中一口井中,在井內頗有奇遇,皇上約莫覺得那口井中有古怪,也許與極樂塔有關。」他右手的筷子仔細地從楊昀春的菜碟裡挑出一塊雞翅膀,一邊慢吞吞地道,「方駙馬以為既然是十八年前幾位大人有了奇遇,也許王桂蘭王公公會有所記載;又因事關極樂塔,那百年前關於極樂塔的一切記載也當細看,由這種種,駙馬今夜太忙,便請我入宮來借幾本書。」
李蓮花又想搖頭,又怕那長劍在自己頸上多割出幾道傷口來,只得小心翼翼地道:「那個……那件衣服呢?」
「那是什麼東西?」
方多病哼哼哈哈地任他們折騰,一口咬定是卜承海請他夜探尚興行的房間,不想卻被兇手鎖在屋內放火!眾人皆是嘆服,紛紛讚美方公子英雄俠義、果敢無雙、勇氣驚人,為卜大人兩肋插刀、赴湯蹈火在所不惜,這等人才品德世上幾人能有?
李蓮花乾笑一聲:「這個……不知大人如何稱呼?」
那人揚起眉毛,指著李蓮花的鼻子:「小賊,你可知擅闖皇宮,我可當場格殺,我劍當前,你說話要小心。」
紅衣人提劍急追,喝道:「站住!」
這盜書的雅賊自然便是李蓮花。大內的史典也到手了,王桂蘭的手記也到手了,他本要立即翻牆而出,快快逃走。但翻牆出去沒兩步,只見牆外樹林中一人紅衣佩劍,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那紅衣侍衛微微一笑:「你倒是刁滑奸詐,難以說服啊,要如何放得過你?很簡單,你勝得過我手中長劍,我自然就放過你了。」
「什麼人,站住!」紅衣侍衛長劍一提,往東就追。
楊昀春頗有些自得,笑了一笑:「可我聽說,江湖中有李相夷、笛飛聲,武功不在我之下。」
李蓮花嘖嘖稱奇:「這種事也能讓你看見,這也稀罕得很了。」他想了想,又問,「他們偷了長生宮裡的什麼東西?」
李蓮花奇道:「看見什麼?」
那人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小賊,你潛入內務府,究竟想要做什麼?」
「你——」紅衣人目光閃動,長劍一起,劍嘯如雷,筆直往李蓮花身後刺去。李蓮花聽聞劍嘯,縱身而起,往前直掠。剎那之間,劍氣破空而至,直襲他背後重穴。就在紅衣人以為得手的瞬間,眼前人影一幻,只見那身灰衣就如在劍前隱隱約約化為迷霧一般,消然散去,而又在三寸之前重新現形。
「何況這首詩的的確確不是奉旨,那是王公公自己寫的,你看他諸多感慨,究竟在感慨什麼?」李蓮花點著那本手冊,「是什麼事能讓這樣一位鐵腕冷血的老太監『嗟傷』?能讓他感慨『百年日月長』?」
李蓮花搖了搖筷子:「我本以為這幾人老邁糊塗,日子久了真的忘了井在何處,但既然那口井在長生宮,那地方又不是人人能去,只去過一次的人怎麼會忘記?看來他們真的偷了不得了的東西,到現在還不敢讓皇上知道,所以堅決不敢透露那口井就在長生宮。」
那人劍眉星目,甚是年輕俊俏,聞m.hetubook.com.com言笑笑:「你在這躲了兩炷香時間,耐心尚佳,但武功太差,諒你也不是刺客的料,說吧,進來做什麼?」
李蓮花吃了一驚,他是真的吃了一驚,皇宮大內姓楊的帶刀侍衛,官階從三品,不在各部侍郎之下,正是曾在我朝與西域諸國共同舉行的武道會上連敗十三國好手、名列第一的「御賜天龍」楊昀春。
楊昀春驀地呆住,見了鬼似的看著李蓮花:「你……你怎麼知道?」
「呃……」李蓮花連忙笑了笑,「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這顯然就是方多病從景德殿那個房間裡發現的那本書冊,從房間消失後,出現在這裡。李蓮花將書冊翻到底,想了想,扯開了裝訂的蠟線,自書冊中取了一張紙出來,揣進懷裡,再快手快腳將書冊綁好,放回櫃裡。
皇宮之中,御膳房內。
李蓮花道:「道理自然是有的。」
紅衣人凝視著他:「你有這等輕功,方才翻牆之時,倒是故意讓我看見的了?」
楊均春心中微微一凜,脫口而出:「難道當年王公公他……」
李蓮花嗆了口氣,差點被嘴裡的那塊筍噎死:「咳咳咳……」
方多病心裡卻是充滿迷感,那件已經燒掉的衣服,是一件男人的深衣。除了質地精良,並無什麼特異之處,甚至連花都沒有繡。除了那是件男人的深衣,委實看不出這東西有什麼值得人甘冒奇險殺了尚興行,然後點火來燒的價值。
但是方多病多了個心眼。他想知道今夜除了他這隻螳螂,可還有一隻黃雀?
紅衣侍衛笑了笑:「贏我?癡人說夢……若是方才我使上八成功力,你的人頭現在可還在你頸上?」
楊昀春傲然道:「雖說長生宮進不得,但既然刺客闖了進去,我自然也是要追進去的。」
瞬間方多病出了身冷汗——那個冷血殺手既然能進他房間取物如入無人之境,能在鬧市無形無跡地割了尚興行的喉嚨,武功絕對在他之上——那人居然早已潛伏在尚興行屋裡!方才他若是貿然闖入,只怕也已成了具被割喉的血屍。
接著他很快找出仁輔三十三年的清單手記,果然在其中看到了王桂蘭的手記。
李蓮花從懷裡摸出本書來,翻到其中一頁,指著其中一首詩。楊昀春勤於練武,讀書不精,皺眉看著那首詩。那首詩叫做《夜懷感初雪》,王公公那俊逸的字跡寫道——
李蓮花本能回道:「我是盜字畫的賊……」
李蓮花沒有點燈,就著月光看了這屋裡林林總總的書冊,那書冊或新或舊,字跡或美或醜,有的飛瀑湍流勢不可當,有的忽大忽小奇形怪狀,其中許多都落滿了灰塵。他毫不猶豫地動手,一本一本翻看書目為何。
紅衣人人劍合一,爆旋的劍光將李蓮花團團圍住,嘹亮的劍嘯激得李蓮花的耳朵差點聾了,但見利刃繞體而旋,削下不少被劍風激起的頭髮,亂髮飛飄,風沙漫天,這御劍一擊果然是曠世絕今的劍中絕學。
戒指上殘留著碎裂的寶石,剩餘的寶石依然瑩綠光潤。便在此時,大門轟然被重物掩開,外頭人聲鼎沸,不少人急著救駙馬,抬了根木格將門頂開了。此時屋裡已是不堪再留,方多病筆直地竄了出去,衣髮皆已起火,嚇得門外眾人端茶倒水,喚更衣的更衣,傳大夫的傳大夫。
楊昀春皺眉:「我?」
李蓮花惋惜地看著被他壓住的筷子,微笑道:「不是嗎?」
「王桂蘭王公公?」紅衣侍衛奇道,「王桂蘭王公公那是多久以前的人了,你夜闖皇宮,就是為了看他的詩歌?」
月色明慧,清澄如玉。大好月色之下,京城一處尋常別院之中,一人正鬼鬼祟祟地伏在一棵大樹上。遠遠望去此人身著黑色夜行衣,爬在樹上也猶如枝椏一般,瘦得如此稀奇古怪之人,自然是方多病。
李蓮花連連搖手,極認真地道:「不是不是,我的的確確是來看書的,不過此時天色已晚,又沒有油燈,這許多書一時之間也看它不完,我只是暫借,等我看完之後,必定歸還、必定歸還。」
紅衣侍衛臉上微現笑容,驀地卻見劍下人抓起一物往胸前一擋,只聽「嚓」的一聲輕響,劍尖斬斷一物,那彈開的劍芒頓時收斂,接著「哆」的一聲輕響,劍尖刺中一物,堪堪在那人胸前停了下來。
李蓮花連連點頭:「那說得也是,不過現在我的人頭自是在的。」
好奸賊!這屋門還上了鎖,方多病勃然大怒,他奶奶的你當老子是省油的燈?四周火焰燃燒甚快,那人在屋裡扯落了不少垂幔,丟下了幾本書卷,加上燈油,屋裡熱浪洶湧,空氣令人窒息。方大少運一口氣,一聲冷笑,也不破門而出,驚天動地地吼了起來:「起火了!救人啊!起火了!救命啊!」
楊昀春和李蓮花坐在大樑之上,楊昀春手裡端著一盤菜,李蓮花手裡拿著一雙筷子,斜眼看著楊昀春,嘆氣道:「京師百姓要是知道『御賜天龍』竟然會跑到廚房偷吃東西,心裡想必會非常難過。」
「嗒」的一聲微響,有人自不遠處躍上樹梢,仔細查看聲響來源。李蓮花連忙往內務府花園內一顆芍藥後一蹲,皇宮大內,果然高手如雲,可怕得很。過了半晌,那暗處的人在樹上尋不到什麼,回到原處。李蓮花這下便知道這人就伏在右邊三丈之外的牆角陰影之處,剛才他翻牆的時候真是走了大運,這人不知何故竟是不知,莫不是他翻牆翻得多了,精熟無比,連一等一的高手也發現不了?再過片刻,四下無聲,他自芍藥後探出頭來,外頭光線黯淡,還沒辨明狀況,猛聽有人冷冷地道:「花好看嗎?」
「哈!看來你很懂江湖規矩嘛!」紅衣侍衛微笑道,「偏偏我師父早就死了,又沒有師兄師弟師姐師妹,江湖我也沒走過,怎麼辦呢?」
李蓮https://m.hetubook.com.com花抱頭站在劍光之中,不忘讚道:「好劍、好劍。」
楊昀春對「方多病」此人全然陌生,只知此人是方尚書之子,曾以七歲之齡考中童生,也算少時穎慧,聽聞李蓮花此言,倒是有三分好感。
紅衣人怒極而笑:「李大哥。」他在劍上略略加了一分力,李蓮花頸上皮肉崩裂,鮮血頓時流了下來,「你再不老實說你是什麼人,我就一劍砍了你的腦袋!」
微風搖曳,枝椏晃動,他極輕淺地呼吸,身軀就像是早已與大樹融為一體。時間已過去很久,一直沒有人闖入行館,他甚至看見趙尺叫了轎子去眠西樓,卻沒看見人進來,又過了一個時辰,在他快要睡著的時候,尚興行房中突地發出了一點微光,方多病嚇了一跳,他只當會有什麼夜行人闖入房中,卻沒想到根本沒有人接近那房間,房中竟突然現出人影。
李蓮花又「嗯」了一聲:「衣服呢?」
「十八年前,我看見王公公將魯方幾人沉進那口井裡。」楊昀春眨眨眼睛,「那時我六歲,剛剛在宮裡跟著師傅學武,那天我聽到長生宮中偌大的動靜,吵得雞飛狗跳,所以就摸過去看看。原來是幾個小侍衛偷了長生宮內的東西,這種事本來就時常發生,但不知為何王公公大發雷霆,叫人把那幾個小侍衛綁了起來,扔進井裡。」
出了一身冷汗,風吹來遍體皆涼,方多病的血卻熊熊地熱了起來——這是個意外!尚興行房裡潛伏著人是個意外,但也是個機會——能讓他親眼看到那個來無影去無蹤,殺人於無形的兇手究竟是什麼人?
三更時分,那精通開鎖之術、邪術通天、專門割喉放血的凶徒不知自己在京師引起如何軒然大|波,嚇得多少嬰孩夜晚不敢入睡,此時他正躍上一棵大樹,看著樹下大內侍衛走動的規律。
當夜,大內侍衛和禁衛軍分明暗兩路搜查那逃出大牢的殺人兇嫌,京城之內風聲鶴唳。那二更、三更時分突地闖進門去,喝問可有見過形跡可疑之人的情況比比皆是。有些人正追查一位精通開鎖之術的江洋大盜,又有人仔細盤問的是一位邪術通天、能驅陰陽的法師,更有人正在緝拿一位殘忍好殺、專門將人割喉放血的凶徒。京師百姓紛紛傳言,近來大牢不穩,逃脫出許多兇犯,夜裡切莫出門,只怕撞上這幫惡徒,性命堪憂。
有人殺了尚興行,如果是為了他的某樣東西,會趁夜來取嗎?方多病伏在樹上,一本正經地思考著。要闖進尚興行的房間翻東西很容易,卜承海的衙役現在忙著驗屍,多半要到明天一早才會來取東西,現在闖進去很容易。
楊昀春一怔,哈哈大笑:「長生宮是歷朝貴妃居所,雖然現在沒有人住,但也不是你我可以進去的。」
屋裡空無一人!方才在屋裡點燈的人早已不見。但並非毫無動靜。
楊昀春笑道:「御膳房都知道我晚上會來吃宵夜,這幾盤新菜都是特地為我留的。」
房裡的微光只微微閃了兩下,隨即滅了,方多病手心出了冷汗,卻知機會只在瞬息之間,一咬牙,對著不遠處的另一棵樹彈出一截樹枝。只聽「嗖」的一聲微響,對面樹上一段樹枝折斷,樹葉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
李蓮花嘆了口氣:「皇宮大內,如大人這般的高手,不知有幾人?」
紅衣人目中兇光大盛,厲聲道:「你怎麼知道她穿著什麼東西?你和她是一夥的嗎?難怪她要將我引走,就是怕我殺了你,是嗎?」
楊昀春又聳了聳肩:「等我明日把趙尺從卜承海那裡要過來,將他關起來問問就知道。」
李蓮花持著筷子在空中比劃:「『飛花化作雨,落氈沾為霜』,這句說明了那天在下小雪,但是雪下到王公公眼中所見的某個地方,化作了雨,而這個雪落在他自家氈帽上卻結成了冰霜。這便表示在長生宮左近的某個地方,下雪的時候比其他地方暖和,能將小雪融化,如果不是有地熱溫泉,便是有一口深井。」
李蓮花瞪眼問:「你又如何知道那口井的事?」
「唰」的一聲,那一劍當面刺來,李蓮花側身急閃。這紅衣侍衛年紀甚輕,功力卻是不凡,如同坐擁了五、六十年內勁一般,那柄劍尤是光華燦爛,絕非凡品。劍風襲來凌厲異常,一劍直刺,內力直灌劍刃,劍到中途那剛猛內勁乍然逼偏劍尖,嗡然一聲,劍尖彈開一片劍芒,橫掃李蓮花胸口。
紅衣侍衛隨他的目光轉過頭去,只見一張古怪的人臉在牆頭晃了一下,外頭樹上沙沙一響,有個什麼東西極快地向東而去。
劍芒斬斷的東西,是一棵芍藥;劍尖刺中的東西,是半截芍藥。方才李蓮花從地上拔了那棵芍藥起來,先擋住了他彈開的劍芒,劍芒切斷芍藥,他又用手裡拿半截芍藥擋住了他最後劍尖一刺。
李蓮花說,尚興行之所以會死,既然不是因為他知道了什麼隱秘,就可能是他得到了某樣東西。如果魯方有件輕容,李菲也有件輕容,那尚興行所得的東西,難道也是一件輕容?聽說百年前那些皇親國戚、奸商儒客,有時會在自己身上套上一、二十層輕容,姑且不論這傳說是真是假,萬一某個死人在自己身上套了七、八件輕容,若是一人得了那麼一件,那還得了?若是有這衣服的人統統都要死,豈不是要死七、八個?方多病正在思索,若是尚興行也有個寶貝,他會藏在何處?
李蓮花又夾一塊雞肉,施施然吃了下去:「反正本就是全無著落的事,賭輸了也不過依舊是全無著落,這等不會吃虧的事自然是要賭的。」
方多病揮了兩下衣袖,驅去煙氣,沒好氣地道:「方尚書的大公子,昭翎公主的意中人。」
紅衣人喝道:「胡說八道!方才你避我一劍,用的是什麼武功?」
紅衣侍衛追得正緊,充耳不聞www.hetubook•com•com,一晃而去。他在宮中日久,刺客見得多了,卻是第一次見到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東西,自是繃緊了神經。
「那口井在長生宮後,柳葉池旁。」李蓮花好不容易把那塊筍吞了下去,忙忙地提起酒杯喝了兩口。
李蓮花道:「方駙馬是我多年好友。」說了這句,他微微一頓,「景德殿頻發凶案,魯大人瘋,李大人、王公公、尚大人死,兇手窮兇惡極,若不能將之擒拿,則民心難安,朝廷失威。」
楊昀春皺眉:「蘿蔔乾?」
李蓮花嘆道:「你連御膳都偷了,居然還怕闖空屋……」
楊昀春倒是沒想到這首詩既然寫到明月,那就是夜晚。的確,王桂蘭晚上跑到長生宮來做什麼?長生宮是歷朝貴妃居所,是後宮重地,但先皇與皇后伉儷情深,雖有佳麗若干,卻無人被封為貴妃,故而長生宮一直是閒置的。長生宮與王桂蘭的居所相隔甚遠。半夜三更,王桂蘭去長生宮做什麼?
皇宮之內,守衛果然森嚴,尤其是在內務府這等重要之地,那守衛的模樣和御膳房全然不同。李蓮花候到兩班守衛交錯而過的剎那,翻身斜掠,輕巧地翻入內務府圍牆之內,衣袂過風之時飄然微響,他指上一物飛出,射中剛才那顆大樹,只聽枝葉搖晃,飄下不少殘枝落葉。
李蓮花小心地將他的筷子撥到一邊,夾了條他心愛的小筍,心情非常愉快:「王公公日理萬機,陪著皇上忙得很,你看他平日許多傑作要嘛奉旨、要嘛便是與那些文人大臣應和,他這一手好字都是向先皇學的,你說這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忙人,怎會突然間『有感』起來了?他這半夜三更的不睡覺,跑到長生宮來看金山寺做什麼?」
紅衣侍衛詫異地看著李蓮花,沉吟半晌:「胡說八道!」
不妙!方多病抓起桌上的油燈,正欲點火擲出,驀地發現油燈裡沒有燈油,呆了一呆。卻見窗外隱約有人影閃過,一枝火摺子破空而入,落在地上那件衣服上,頓時霍然一聲,火光四起,熊熊燃燒。方多病大吃一驚——原來方才那人在屋裡閃了幾下微光,是翻出衣服之後,滅了油燈,在衣上、屋裡潑下燈油,只待燒了衣裳!沒想到他在屋外故意打草驚蛇,那人順勢避了出去,卻把自己誆了進來放火就燒!
紅衣人目光閃動:「你要那衣服何用?」
「哈?」李蓮花猛地又縮回芍藥後,又過片刻方才小心翼翼地伸出半個頭來,瞇起眼睛,只見在外頭昏暗的月光之下,一人紅衣佩劍,就站在芍藥之前。他張口結舌地看著那人,原來那人雖然回到原地,卻又悄悄地摸了過來,顯是早已看到他翻牆而入,卻故意不說,只等關門放狗。
外面的人魂飛魄散:「方……方公子?來人啊。方公子在裡面,這裡面怎麼起火了?天啊天啊,方公子怎麼會在裡面?誰把他鎖在裡面了?來人啊!」
紅衣侍衛瞇眼看著那劍尖上的半截芍藥,李蓮花急退兩步又躲在一棵大樹後面:「且慢且慢,只需我贏了你手中長劍,你就讓我去看王公公的遺作?」
楊昀春怔了一怔,奇道:「你竟是為了那兇案而來?我自然知道。」他非但知道,還知道得很清楚,畢竟他妹子王為君正要受封昭翎公主,而皇上為他妹子欽點的未來夫婿方多病就住在那景德殿中。
楊昀春張口結舌,他從沒聽過有人對一首不知所云的「詩」胡思亂想,卻又絲毫不以為有錯。只聽李蓮花又道:「『林上出明月』,說明在那口井的旁邊有樹林,明月尚能『和雪照淒涼』,我想既然要與明月交輝,那『雪』當然不能稀稀落落,至少有一小片雪地,方能『照』得出來……」
李蓮花正色道:「那個……聽說他們都沉入東海好多年了,楊大人大可放心,您定是那天下第一,毋庸置疑、毋庸置疑。」
李蓮花小聲叫了一聲:「喂喂喂……」
李蓮花乾笑一聲:「這首『詩』自是寫得好極,你看他寫『雪落金山寺』,說明他寫的時候約莫是坐在一個能看到金山寺的位置,而宮中那座金山寺,據我剛才逃竄時所見,似乎是在長生宮左近,而長生宮左近只有一個池塘,叫做柳葉池。」
火焰很快將屋裡能燒的東西燒了個乾淨,方多病東張西望,他身上那件衣服裡串著少許金絲,隱隱約約也熱了起來,卻並沒有看到什麼異樣的東西,突然屋裡有個東西「啪」的一聲炸開了。方多病聞聲望去,只見一物從尚興行的床頭跳了起來,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掉落在地,似乎是什麼東西被烈火烤得炸裂開來,拾起一看,是一枚戒指。
藏匿在尚興行房裡的人是誰?他是在起火的時候趁亂走了,還是就在外面救人的人群之中呢?方大少很迷茫、很迷茫。
李蓮花退了一步,又退一步:「你一身武功,沒出過江湖?你難道是什麼朝廷官員的家人弟子?」
李蓮花嚇了一跳:「刺客?」
據說此人師承三十年前的大內第一高手「九步張飛」軒轅蕭,又是王義釧的親生兒子,也就是未來的昭翎公主的哥哥,連皇上都御賜他一個「龍」字,前途自是大大的無量。沒想到和他糾纏半夜的竟然是方多病未來的二舅子,瞠目結舌半晌:「原來是你。」
過不多時,那影子又悠悠惚惚晃了出來,背上背了個小小的包袱,包袱雖小,卻是沉實的模樣,敢情這人從太清樓裡盜了幾本書出來。
楊昀春手腕一挫,收回長劍:「你究竟是什麼人?潛入宮中所為何事?你若是肯實話實說,或許追兵趕來之前,我可饒你一命。」
楊昀春聳了聳肩:「我怎麼知道?我躲在草叢中,只看見王公公氣得臉都綠了,想必是偷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內務府左近侍衛仍有不少,但比之方才那紅衣人自是差之甚遠,李蓮花順利翻進m•hetubook•com.com一處窗戶,在裡頭轉了幾圈,摸入了藏書之處。
那是本裝訂整齊的書冊,封面上寫著三個大字「極樂塔」,裡頭以濃墨畫了些珍珠、貝殼之類的圖畫,此外還畫了些鳥。
紅衣人武功雖高,畢竟年輕氣盛,聽聞他問這一句怔了一怔:「剛才……」
紅衣人被李蓮花氣得再次怒極反笑:「你不擔心自己的小命,卻關心那件衣服?」
「且慢!」楊昀春忍無可忍,一把壓住李蓮花又要伸向他那盤滑雞的筷子,「宮內一百多口井,你怎知就是這一口?」
楊昀春將這首詩看了幾遍,指著那本書:「這……這詩?」
李蓮花抱著包袱,也不敢動,卻突然問道:「剛才你去追那個面具人,後來呢?」
紅衣侍衛道:「不得了啊不得了,你的腦子裡居然還有這許多鬼主意,看來不將你交給成大人是不行了。」他「唰」的一聲拔出佩劍,「自縛雙手,跪下!」
王桂蘭的字跡清俊飄逸,不輸士子名家。李蓮花將他所寫的詩詞全都看了一遍,抓了抓頭,本想全背起來,然而這位公公文采風流,成詩甚多,其中有不少又相差彷彿,詠那梅花的詩句就有十七、八首之多,要背起來未免有些勉強。他想了想,施施然將王桂蘭的整個手記塞進懷裡,整了整衣裳,自門口溜之大吉。
隨即一聲清澈的哨響,四面八方驟然哨響連連,人頭攢動,顯然各路守衛都已聞訊而來。李蓮花「哎呀」一聲,逃得更快,紅衣人提氣直追,只見李蓮花腳下也不見什麼變化,卻始終便在自己身前三尺之遙。又追片刻,紅衣人漸漸覺得奇怪,自己的輕功身法已是極佳,這人卻依然在自己身前三尺,甚至也並不怎麼吃力的樣子。
楊均春頷首,神態非常理所當然。
剛才他追了過去,那古怪的人形在樹木之間亂竄,身法輕盈至極,追不到幾下那東西已消失不見,只留下一件衣裙和一個面具。
李蓮花連連點頭:「王公公做過內務府總管,我想他的遺作應當還存在內務府之中。」
楊昀春為之語塞,呆了一呆。
過了好一會兒,劍芒劍嘯劍風漸漸止息,紅衣人再度現形,那柄長劍就已撂在李蓮花頸上:「你是何人?」
李蓮花慢吞吞地站起身來,將衣上的灰塵泥土逐一抖得乾淨,才正色道:「我來看書……」
方多病捏著鼻子只管站在屋裡,屋裡濃煙滾滾,他靈機一動,忍著煙氣在烈火中翻尋起來——方才那人走得匆忙,或許還有什麼東西不及收拾帶走。
楊昀春自小拜軒轅蕭為師,軒轅蕭這人武功極高,到老來卻瘋瘋癲癲,非說自己本姓楊,強逼王昀春非改姓楊不可。王義釧無奈,索性將二兒子過繼給軒轅蕭,反正他還有個長子王昀揚,不愁沒人繼承家業。
門外本來正在敲門的人嚇了一大跳,連聲問道:「誰在裡面?誰……誰誰誰在裡面?」
李蓮花嘆了口氣,喃喃地道:「刺客就刺客吧,反正……反正……那蘿蔔乾也是不錯。」他突然開心了起來,擲下筷子,「今晚也有明月,長生宮的月色應該很美吧!」
楊昀春頗有得色,他武功絕高,卻還是忍不住左右各看了一下:「那口井在……」
李蓮花道:「那是我妙絕天下、獨步江湖、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逃命妙法,不可與外人道也。」
那模糊的瞬間極短,灰衣人仍是抱著包袱四處亂竄,紅衣人卻是大吃一驚,猛提真氣,御劍成形,大喝一聲直追李蓮花。李蓮花乍然見到劍光繚繞,如月映白雪,又聽那劍鳴淒厲響亮,無奈停下腳步:「且慢、且慢。」
李蓮花卻是說得興高采烈:「既然在金山寺旁,有個池塘,池塘邊有樹林,樹林旁尚有一片雪地,在這個範圍之內或許有一口井。」
要查百年前的宮中秘事,自是要看宮中的記載。不過在看百年前的記載之前,李蓮花覺得如果當年確曾發生異事,那將魯方幾人沉入井中的王桂蘭王公公難道不曾著手調查、不曾有所記載?正家史記往往為皇族家事,未必便是事實,十八年前的真相究竟為何?
楊昀春往嘴裡拋了塊滑雞,嚼了兩下:「聽你這麼說,似乎也有些道理。」
黑暗之中,月光朦朧得近似於無,李蓮花的指尖卻很靈敏,短短時間已翻過了兩百餘本,在眾多書冊之中,他拾起了一本紙頁略帶彩線的書冊。
紅衣人以劍拄地,饒有興致地看著他,也仔細看著他背上的包袱:「小賊,你不是來看王公公的大作,而是要盜取太清樓的典籍書畫,拿出去換錢吧?好大的膽子!」
李蓮花漫不經心地道:「我說的是王桂蘭王公公,不是王阿寶王公公,王阿寶公公的文采我沒見識過,但王桂蘭王公公的文采卻是風流的,我聽說他奉旨寫過《玉液幽蘭賦》、《長春女華歌》等等傳世名篇……」
紅衣人臉色冷了下來:「說得很動聽,膽敢入宮盜書的盜賊,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也不多說,右手一提,那長劍脫鞘而出,「束手就擒吧!」
他的神色和剛才一般文雅從容,帶著愉悅的微笑:「看過之後,定當歸還,駙馬非常有錢,不管是名家字畫或是金銀珠玉他都多得要命,委實不必行那盜寶之事。」
楊昀春倒是對這人居然能一本正經說出一番有理有據的話來感到十分驚訝,方才這人縮首畏尾,鬼鬼祟祟,看似一個小賊;如今他多瞧了這人兩眼,才發現這人衣著整齊,眉目端正,居然是個頗為文雅的書生模樣,年紀看似也不大,莫約二十七、八的樣子,稱得上俊雅二字。
紅衣侍衛手中劍刃一轉:「贏了我手中長劍,一切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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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侍衛又笑了笑,卻不回答,神色甚是自傲。李蓮花頗為安慰地又嘆了口氣:「如你這般的高手要是多上幾個,宮內固若金湯矣……實乃我朝之幸,大內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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