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尼也從繩堆後面,一躍而出,問道:「人呢?」蔡大雄不知所以,道:「我……我不知道!」芙蓉尼滿腔高興,落了個空,旋風也似,趕到谷口一看,深谷仍是黑沉沉的,一點動靜也沒有,旋風陣陣,倒捲而上,吹得她一身軟緞袈裟,飄拂不已。她只在谷口略停了一下,便又疾退回蔡大雄的身邊,一去一來,疾逾閃電,「叭」的一掌,正打在蔡大雄的左頰之上。蔡大雄這點武功,怎能避得開?左頰立時腫起老高,口角流血,連大牙都被打落兩顆!
他自從兩個月前的那晚上,知道那人竟是宇內四邪之一的白骨神君之後,便想到那孩子和婦人,可能真是令得崑崙派突然瓦解的人物。然而這母子兩人,又有什麼力道,能使領袖群倫的崑崙派崩潰呢?若然不是他們,則如白骨神君這類的高手,一定不會輕易出馬的,因此,他便下定決心,要到斷腸谷下,去找個答案。他這人既下了決心,便是雪亮的鋼刀,擱在脖子上,也不會改變的,何況是蔡大風的勸說?
兩人不知她打的是什麼壞主意,只得仍將麻繩,不斷向下放去,不一會兒,第五塊紅布出現,麻繩仍是不斷下落。
不一會兒,一切全已準備妥當,蔡大強將單刀鎖子鏈,全都盤在腰間,懷中藏了寒玉匕,道:「我下去了,你們兩人,在上面好好守著!」抓住了繩頭,便向斷腸谷口走去,手腕一翻,一掌拍出。掌風到處,漫雪紛飛,露出丈許大小的一個洞來,向下望去,黑洞洞也,不見天日。蔡大強早已有準備,將一個老長的松枝火把點著,向下一照,自下捲上的旋風,將火頭吹得成了幽綠色,尚未下去,已令人覺得陰森可怖!
小姑娘只是回過頭來,向他望了一眼,便向前走去,蔡大強剛要追趕,背後那人已然冷冷地道:「姓蔡的,你還是不要跟過去的好!」蔡大強回頭道:「為什麼?」那人冷笑一聲,道:「連我都惹不起人家,你又惹得起麼?」
兩人惟恐她將麻繩切斷,大驚道:「芙蓉尼住手!」芙蓉尼「格」的一笑,道:「你們放心,我才不將繩子切斷呢!」講完,又慢慢地踱至谷口向下一望,假作吃驚不勝之狀,道:「哎喲,好深的山谷啊!」其嬌揉做作之處,真令人作三日之嘔。
蔡大強一聲冷笑,道:「從不曾聽說有武林前輩夜半來盜掘墳墓的!」那人面色突然一沉,嘴角重又掛起那詭異的微笑,雙臂一張,又向蔡大強疾撲而至!他這裡才一撲了上來,蔡大強便覺得一股大力,當胸壓到,勉力運轉真氣,將寒玉匕的刀尖,抵住了皮衣,一覺出黑影壓到眼前,猛地用力向外一揮,寒玉匕透過皮衣,疾刺而出!
芙蓉尼不時地在問:「還有多長?還有多長?」等到第五塊紅布出現之後,她便身形一晃,隱身在那一大堆麻繩的後面,手上已拈了五朵芙蓉花在手,只等蔡大強一出現,便立即將她厲害無比的獨門暗器,激射而出!她心中主意,也打得甚好,知道蔡大強冒險入谷,一定是去尋找那孩子的屍體,而《崑崙聖書》和千年雪參,也一定在蔡大強的手中,自己奪了便走,不出五年,不論是宇內四海,抑或是各派高手,全都不放在眼中了……一面想,一面用心注意麻繩。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紅布第二次出現,兩人又道:「二百丈了!」直到紅布出現了四次,只要手一鬆,那轆軸仍是轉動,也就是說,蔡大強仍未到達斷腸谷底!弟兄兩人,相顧愕然,蔡大雄道:「二哥,大哥這番行事,卻是大失分寸!」
蔡大強心知那人武功好過自己絕不止一倍,暗中慶幸他未曾立即追過,伸手入懷,已抓住了寒玉匕的柄,只等他再撲上來時,驟出不意,給他一個重創。因為蔡大強見他剛才奪刀之時,逕以空手抓向刀刃,想是仗著練過hetubook.com.com什麼厲害掌法之故,因此才如此大膽,若是他再照樣來抓寒玉匕首時,那寒玉匕削金斷玉,說什麼也不能讓他隨便抓去!
小姑娘身子一扭,嘟起了嘴,道:「你別管我。」又抬頭向那人道:「叫你別難為蔡大俠!」
那人也是自恃太甚,橫行天下數十年,除了昔年曾在佛道兩門高手手下,敗過兩次之外,所向無敵,再加已從蔡大強的光刃上,認出了蔡大強是長白山天鷹長老之徒,更沒有將他放在眼中,這一撲向前來,正好是向蔡大強當胸抓到,蔡大強寒玉匕透衣而出,恰恰刺向他的手心,他武功也真的驚人之極,一覺出手心一涼,立即撒手,趁機還發了一掌,將蔡大強直震出兩丈開外,但是他的手心,也被寒玉匕挑破!
其實,「一晃眼間」一語,尚不足以形容這厲晡聲來勢之迅速,從開始聽到移近,只不過是蔡大強一刀砍下的那一瞬間,是以蔡大強才倏地收招後退,因為任何快馬,都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之內,從三四里之外,跑近來的。
試想,獨腳追風崔奇,並非武功等閒之輩,能一照面便將他拋出,已屬不易,而那人竟能在剎那之間,奪拐、曲拐,將崔奇箍起,再拋了出來,四五個動作,一氣呵成,所費時間,又如此之少,此人功力之深,豈可想像?只見崔奇咬牙瞪眼,像是極為痛苦。蔡大強呆了半晌,才抬起頭來,見那人仍是負手而立,厲聲喝道:「這廝不掘,你一個人掘!」
蔡大風無話可說。蔡大雄卻眼珠亂轉,像是要講些什麼,但卻終於未曾講出口來。
像蔡大強這般英雄胸襟的人,一時之間,也被他那股詭異之狀懾住,一時間竟不能開口,問他是什麼人!僵了好一會兒,才見他頭一側,兩隻怪眼,停在蔡大強手中的單刀和鎖子鏈上,注視了一會兒,又望了望崔奇手中的鐵拐,突然高聲喝道:「你們兩人,還不掘墳,在這裡做什麼?」
那人一聲尖嘯,嘯聲搖曳,人早已走得看不見了,但是晡聲中卻傳來又細又清晰的兩句話,道:「家住軒轅墓中,橫行天地之間!」
那人冷冷地道:「憑什麼?」小姑娘一笑,伸手在懷中摸索了一會兒,突然向外一揮,只得「呼」的一聲,她瘦骨嶙峋的小手上,已多了一面旗子,那旗子作長方形/也不過兩尺來長,旗子上有七個圓洞,看來是粗麻所織,極不起眼。
蔡大風嘆了一口氣,道:「他的脾氣,誰還能勸得住!」這時,不但他們兩人著急,便是圍在一旁觀著的二十餘個莊丁,也是緊張之極,那麼冷的天,竟有人頭上冒汗的!正在各人屏氣靜息,周圍只有轆軸轉動時「吱咯」之聲的時候,忽然聽得「格格」一聲嬌笑,傳了過來,接著,便是一個女子嬌笑媚氣的聲音,道:「好哇,塞北三俠,原來是三個小賊?將別人打發走了,自己卻在這裡佔便宜!」
崔奇面上一紅,但接著暗忖,那人是誰,自己雖未弄清,蔡大強定然難得什麼好結果,此時終究是無人知道,恨他做甚?老著面皮,仍是低頭掘之不已。
這一揮,果然將那人阻了一阻。正尋思他再撲來,自己便無法應付之際,忽然一個小女孩的聲音,響自不遠處,童音清脆,好聽之極,道:「喂,別動手!我有話說!」蔡大強一聽那聲音,分明是出自一個小孩之口,百忙中回頭一看,果然身後不遠處,站著一個小女孩,看情形只不過十幾歲,瘦得可憐,但兩隻大眼睛,卻忽閃忽閃地極是有神。蔡大強一見便看出,正是日間和老化子一起來的那個小姑娘。他心中雖已知道那老化子不是常人,連這個小姑娘可能武功也不弱,但終究是小孩子,自己和那人動起手來,勢子迅疾,她站得又近,一不小心,便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忙叫道:
和_圖_書「小姑娘快讓開,別當兒戲!」那小姑娘轉過頭來,向他看了一眼,大眼睛中光芒閃耀,像是不服他的說話,手向那人一指,道:「喂,別難為蔡大俠!」
這樣異相的人,真是見所未見,蔡大強不禁呆了一呆,只見那人四面一看,口角飄起了一陣極是譎異的怪笑,並不言語,更不動彈。
他們兩人的武功,因是蔡大強傳授,並非傳自天鷹長老,因此比起蔡大強來,要差上許多,便是刀鏈同施之法,也未曾學會,但蔡大強卻毫無私心,將單刀法傳了大風,鎖子鏈法,傳了大雄,全是刀鏈並使的招式,若是兩人同心合力,對付一人,刀鏈齊施的威力,雖然較蔡大強一人差上許多,但仍非等閒武林中人所能敵,塞北三俠的名頭,也由此掙來。
蔡大強雖然心中吃驚,但他卻不是貪生怕死之人,日間他痛斥老三,不准老三去掘墳墓,便是他心中真正認為這種事是做不得的。他一認為那是不應做之事,便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他一樣不會做。高聲道:「墓中婦人,與我雖無淵源,但人既死了,還掘她的墳墓做甚?」一面講,一面真氣運轉,蓄勢待發,明知獨腳追風崔奇,都是一照面便吃了這樣的大虧,但說不得也只有拼上一拼!
打了他一掌之後,芙蓉尼又抓起繩頭,細細察看,繩頭斷處,齊整無比,倒像是利刃切成的一般,不明白蔡大強在谷下發生了什麼事,自己又不敢下去,連聲怪叫,聲音淒厲無比,想是心中怒極,蔡大雄嚇得不住顫抖,想要拔腳逃走,連腳都軟了。芙蓉尼發了一會兒怒,倏地轉過身來,本來是一臉怒容,但是轉眼之間,卻又成了滿面訝異之色,轉變之快,令人莫測?究竟蔡大強谷底下是否發生意外?芙蓉尼又怎樣對付蔡家三俠?
芙蓉尼柳眉一挑,道:「噢?你叫他不要說?我卻非要他說不可,喂,蔡三俠,有一種點穴法,喚作入骨點穴,你聽說過沒有?」
那人斷刀拋鏈之後,陰惻惻一聲冷笑,令人汗毛直豎,道:「掘不掘?」蔡大強尚未回答,躺在地上的獨腳追風崔奇已然呻|吟道:「我……掘……我掘!」那人突然打橫跨出一步,這一步,竟跨了個三丈遠近,一俯身,將崔奇提了起來,雙手一捋,重又將鐵拐捋直,叱道:「快去!」崔奇經此一來,哪裡還敢違拗?連忙跑到墳旁,掘土去了。蔡大強看得怒到了極點,罵道:「姓崔的,想不到你在江湖上也是一條響噹噹的漢子,卻如此不要臉!」
蔡大強一聽「軒轅墓中」四字,不由得嚇出了一身冷汗,雖然他周圍一個人也沒有,但他仍是失聲道:「白骨神君!」然而,他接著心中又大是疑惑,那人如此身手,要在一個照面間,便將崔奇制服,宇內四邪之一的白骨神君,卻是有這樣的本領,但是,那老化子又是什麼來路呢?那小姑娘,分明是老化子派來的,只拿出麻織成的旗子一展,居然能令得宇內四邪中的白骨神君聽命於她,不對自己加害!事情之不可思議,還有比這件事更甚的嗎?
那人桀桀怪笑,向蔡大強厲聲道:「難道天鷹老兒,只是教你刀鏈齊施之法,竟沒有將天下武林前輩說與你知道麼?」
再抬頭打量那人,只見他一張馬臉,長達尺許,面上青滲滲的,毫無血色,甚至連眉毛也是青白色的,戴著一頂氈帽,穿著一件單長衫,長及腳背,雖然說不出有什麼異樣,但是看了卻令人有難以形容的譎異之感,向他多看兩眼,便覺得背脊上起了一股涼意。
那芙蓉尼將眾莊丁全都點了穴道之後,扭扭捏捏,來到兩人面前,嫣然一笑,道:「我早就知道,蔡氏三俠,總會有辦法入斷腸谷去的,果然不錯,如果我從此遠離塞外,豈不是吃了大虧?」一面說,一面將手上的芙蓉花,在麻繩上擦了兩擦m.hetubook.com.com。
自從他一到之後,三個人俱都沒有出聲,寒夜深更,本是靜到了極點,他突然出聲,語音又淒厲無比,蔡大強和崔奇兩人,一齊嚇了老大一跳,但聽他口氣如此之大,簡直將兩人當作兒郎般看待,蔡大強還沉得住氣,獨腳追風崔奇,雖然明知來人不是等閒人物,但自己也成名多年,何時被人呼來喝去過?冷冷地道:「尊駕何人?」那人一個轉身,向他望了半晌,又叫道:「叫你掘墳,你掘不掘?」崔奇心中更是有氣,道:「不掘又待如一」下面一個「何」字,尚未出口,只見那人突然一閃,欺近身去,根本未曾看清兩人怎麼動作,只聽得崔奇「啊」的一聲怪叫,兩人身形一合,一團黑影,飛向半空,重重地跌了下來,剛好跌在蔡大強腳邊,蔡大強低頭看時,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僵在那裡,幾乎連頭都抬不起來,心中忐忑亂跳!
蔡大雄知道再拖上二三十丈,大哥便要出現,一出現,便要遇害,但是他仍是不停地搖著轆軸。不消片刻,麻繩已全都拽了上來,但是蔡大雄卻大吃一驚,原來繩盡頭,並不見蔡大強!
他們曾和蔡大強約好,一等蔡大強到了谷底,蔡大強便會放起信號。那種信號,乃是塞外各莊各堡之間,在大雪封山之時,互相連絡之用,一經點著,便化為一溜藍焰,可以飛起老高,若是夜來施發,百餘里外,都可以看見,谷下一直未見有信號放出,可知蔡大強仍未到底,,兩人繼續將繩放下去,又過了半個時辰,繩已放盡,兩人相顧無言,只聽得芙蓉尼嬌笑連聲,道:「兩位大俠辛苦了,也休息休息吧!」
兩人將麻繩慢慢地放了下去,不一會兒,麻繩中出現了一塊紅布,兩人對望一眼,俱都低聲道:「一百丈了!」原來他們在麻繩上做了記號,每隔一百丈,便有一塊紅布纏著。
小姑娘道:「沒有了,只是請你別難為蔡大俠!」那人在喉間「哼」了一聲,一揮手,蔡大強一見這等情形,心中大異,但還怕他以劈空掌法偷襲,身形一閃,攔在小姑娘的面前,但是那人那一揮手,卻是一點力道也沒有發出,只是做了一個手勢而已,道:「你去吧!」
蔡大雄和蔡大風兩人,需要緊緊地抓住轆軸,因為此時,麻繩已放下數百丈,光是繩子本身的重量,已不下萬餘斤重,若是手一鬆,轆軸一滾動,尚餘百多丈繩子,一定在頃刻之間,全都放盡,而身在斷腸谷中的蔡大強,也就凶多吉少了!因此兩人只得眼睜睜地看住芙蓉尼行兇,心中著實惶恐,他們俱知道,就算自己能夠空出手來,也絕不是她的敵手!
這才身形晃動,直撲蔡大強。蔡大強自忖擋不住他那一撲之力,早已向旁閃開,手中匕首,自左而右,橫揮出去!
蔡大強向下看了一回,一點名堂都看不出來,一咬鋼牙,道:「你們小心放繩,切不可快!」身子一縱,便向斷腸谷中躍了下去!
蔡大強退出之後,抬頭看時,卻見一個人影,在雪地上旋風也似,走了過來,看他動作,只是像在負手漫步,但是卻奇快無比,那厲晡聲更是鋪天蓋地,席捲而到,聲勢之猛惡,像是可將世間一切物事,全都吞噬而去一般,又一眨眼,那人已然來到眼前,突然停止,向他的來路看去,雪地上有成為直線的一串淺淺足印,但是每一個足印,相隔俱有六七丈遠近。蔡大強本是識貨之人,自然認得出那是旁門輕功中,上乘的「乾坤大挪移法」,難怪他看來像是在負手漫步,來勢卻如此疾!
兩人身子不能動彈,只得空自著急,芙蓉尼見谷口冒起了三溜藍焰,也是一怔,皓腕一翻,在兩人肩頭上一拍,兩人雖仍不能動彈,但卻已能開口講話,各自「啊」了一聲,芙蓉尼問道:「那是什麼玩意兒?」蔡大風忙道:「三弟莫說!」立即hetubook.com.com閉口不言。
一連兩個月,三強莊上一點也沒有別的事發生,已是第二年正月末了,莊丁們所搓手臂粗細的麻繩,已是堆積如山了,有五六百丈之多,蔡大強便分裝了十餘輛馬車,載至斷腸谷口。在這兩個月中,又曾下了幾場大雪,斷腸谷口,又全被雪所蓋。蔡大強在距離谷中兩丈遠近處,將一根粗可徑尺的木樁上,以斧頭刻出了一圈凹槽,將麻繩套好。蔡大風和蔡大雄全都跟在旁邊,蔡大風幾番猶豫,終於勸道:「大哥,那斷腸谷從來也沒有人下去過,大哥還是不要下去吧!」蔡大強哪裡肯聽。
蔡大雄一聽,立時面色慘白。芙蓉尼又道:「那入骨點穴法,雖是陰毒些,但有時候,卻也有用,譬如說,你要是不講話,我便點你鎖骨之上的七情六,你受得了麼?」
兩人聽至面無人色。蔡大強道:「那婦人身上,白骨神君已經搜過,一無所有,我想要到斷腸谷下,再去找那孩子的屍體!」
蔡大雄抓住了轆軸,轉動了幾下,又停了下來,他心中不是不知道一將大哥曳了上來,芙蓉尼便會出其不章地下毒手,但是他心中考慮的結果,還是自己的性命,比大哥的性命更重要些,因此只是略停了一停,便接著搖起轆軸來。一塊紅布出現了,兩塊紅布出現了,三塊紅布出現了,四塊……五塊……蔡大雄的心跳得厲害得不得了,他不敢向蔡大風望一眼,因為蔡大風憤怒的眼色,像要把他活吞了一般。
眾莊丁和蔡大風、大雄,一起回頭看時,只見雪地之上,俏生生地站著一個尼姑,一身粉紅軟緞袈裟,手拈芙蓉花,一身邪氣。眾莊丁有不知厲害的,紛紛喝道:「喂,你這尼姑一一」但沒有一個人能將話講完,只見那尼姑在人叢中穿來插去,一句話的工夫,二十餘個莊丁,全被她點了穴道,如石像也似僵在那裡,不能動彈。
輕飄飄地向兩人走了過來。蔡大風一見她來勢不善,面上雖然是滿面笑容,但是眼中卻隱露凶光,忙叫道:「老三小心!」「刷」地掣了單刀在手,蔡大雄則手在腰間一抹,「嗆啷啷」撒出了一條鎖子鏈。
蔡大強一面抓住了小姑娘的左臂,一面以寒玉匕對準了那人,準備他萬一來犯,便將小姑娘向後拋出,自己再與他拚命!怎知小姑娘那面旗子一出手,那人口角上詭異的笑容,立即消失,也未曾見他怎麼動作,人便向後平空滑出丈許,厲聲道:「還有什麼話?」
他抬起頭來,四面一看,那小姑娘也已然走得不知去向,四周圍靜悄悄的,蔡大強呆了一會兒,便回到莊上,吩咐莊丁,將那婦人和王勝的屍體,全都埋了。一夜未曾好睡,第二天一早,便將兩個兄弟找來,將昨晚的事和他們說了。
芙蓉尼面泛喜色,遛:「還是你這人不錯,一客不煩二主,索性麻煩你把蔡大俠拽上來吧!」中指一彈,便解了蔡大雄的穴道,順勢退出,又在蔡大風的肩頭上一拍,令他出不了聲。
那人一聽蔡大強如此說法,兩隻隱閃青光的大眼睛,向蔡大強逼視過來,直看得蔡大強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寒顫,驀地,眼前一花,根本未曾覺出那人曾否移動,一股大力,已然當胸壓到,蔡大強刀鏈齊施,「水柔山剛」,一招剛使出,左右雙手,同時一緊,單刀和鎖子鏈,一齊脫手,全被那人奪了過去,蔡大強大吃一驚,尚幸見機,足下用勁,向外一滑,滑出了三丈開外,只見那人站在剛才自己所站的地方,左手一用勁,那柄單刀,已然「啪」地斷為兩截,又將鎖子鏈向地上一拖,「叭」的一聲,因地上為積雪所蓋,也看不出人地多深。
那人將棺木掀開,在那婦人身上,細細搜尋了一遍,並無所獲,這才站了起來,厲聲道:「姓蔡的,煩你將這婦人葬好!」一晃身形,便自離開。蔡大強始終猜不透他是何等樣人,一見他要走www.hetubook.com.com,氣納丹田,大叫道:「尊駕留下萬兒來!」
原來跌在他腳旁的,正是獨腳追風崔奇!若只是崔奇被人拋出,蔡大強還不至於如此吃驚,令他驚至如此程度的,乃是崔奇的鐵拐,此時已被彎成一圈,正好成了一個鐵箍,將獨腳追風崔奇的雙臂,連同身子,緊緊地箍在一起!
她講話慢吞吞的,又轉彎抹角,直到最後,才露出真意。蔡大雄知道那「入骨點穴法」總共只有三個穴道,七情穴便是其中之一,若被點中,全身軟癱,卻又不死,不要說被人碰一下,就算是一張紙拂了上來,也會痛得發抖,其痛苦之處,真還不如死去,忙道:「別動手,我說!」蔡大風怒道:「三弟,你便不顧大哥了麼?」蔡大雄苦著臉,道:「二哥,可莫怪我,芙蓉尼,那一先二後,三下信號,是大哥要從谷底上來的表示!」
兩人兵刃一出手,立即並肩而立。芙蓉尼倩笑一下,道:「原來兩位大俠,還不肯歇息!貧尼自當奉陪!」身形一飄,芙蓉花直遞了過來。兩人身形不分,單刀斜劈,鎖子鏈徑點芙蓉尼面門,但是芙蓉尼身形一轉,已然閃到了兩人背後,兩人急轉過身去,耳際只聽得極是柔和,極是嬌媚的歌唱之聲,令人一聽,便忘了自己是處身在塞外苦寒之地,而是在五月江南,綠柳飄拂,河水潺潺,牧童在牛上吹著短笛,村女在野外唱歌,心曠神怡,心焉嚮往,兩人畢竟功力尚淺,不由得聽得呆了,全然未曾想到,那是芙蓉尼的看家本領,「阿修羅秘魔妙音」之法!手中兵刃,全都忘了遞出。芙蓉尼輕歌曼步,走向前來,手指伸處,已將兩人「肩井穴」封住!兩人覺得肩頭一麻,方才驚醒,但身已為人所制,而就在此時,斷腸谷下,「嗤」的一聲,冒出一溜藍焰,接著,又是「嗤嗤」兩聲,一先二後,正是他們預先約定的,將蔡大強曳上來的信號!
小姑娘道:「知道了哇!不准難為蔡大俠!」蔡大強在閃身將她攔住之時,已然鬆了她的手臂,此時聽說她要走,忙道:「小姑娘別走!」
蔡大強愣了一愣,道:「尊駕究竟是何人?」那人昂頭不答,蔡大強也不再問,只見他向崔奇處走去。崔奇已將棺木掘出,那人一揮手,崔奇跟臉後退,向蔡大強看了一眼,鐵拐支地,一溜煙地走了。
那人一見小姑娘出現,蓄勢待發的一撲,便停了下來,此時聽得小姑娘如此說法,心中不由得一愣,一雙青光眼,盯在她的身上。蔡大強在一旁看了,著實為她擔心,一步跨過,伸手便抓她的胳膊道:「小姑娘快走,由我來對付他!」
這人才到時,兩眼似閉,停住以後,才睜開眼來,竟分不清眼白眼球,仔細一看,才看出他眼中心有一團灰白色的,大約就是瞳仁了。
這一來,他狂性陡發,剛才趕到時的厲嘯聲,又突然而發,陣陣嘯聲,滾動翻躍,令人皆魂皆悸,後退丈許,正要足尖一點,重向蔡大強撲去之時,蔡大強跌出兩丈開外之後,已然站了起來,寒玉匕也已抓在手上,那人一見,在嘯聲中迸出兩下極為難聽的笑聲,高聲喝道:「崑崙三寶,已見其一,拿來!」
老二蔡大風吃驚道:「大哥,那斷腸谷一一」蔡大強不等他講完,便道:「我自有主意,從今日起,每個莊丁,每天須搓一丈麻繩,咱們有三二十個莊丁,每天少說也有二十丈麻繩了,一個月後,便有六百丈繩,那斷腸谷再深,怕也不會有六百丈深的,我緣繩而下,便可到谷底了。倒不是為了那千年雪參和《崑崙聖書》,就算下至從未有人到過的斷腸谷底,去看上一看,也是值得的!」
蔡大雄和蔡大風兩人,緊緊地握住了轆軸,那五六百丈粗麻繩,便繞在轆軸之上,只聽得蔡大強道:「放!放!」起先,聲音還聽得十分清楚,後來,聲音已漸漸空洞,再過一會兒,便聽不到他的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