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孔刀和軟銀杖才一揚起,便帶起狂風厲晡之聲,剛才他和那女子動手,還不曾想將她殺死,此時動了真怒,聲勢便和剛才大不相同,千年雪參的十餘年功力,旋風島上六年苦練,豈同等閒,就是這一刀一杖的聲威,武林中已屬罕見,地上積雪,立被刀風杖影,捲起三丈高下,漫空飛舞,而七孔刀所發的晡聲,也是尖銳已極,那女子雖然正在講話,但也早有防備,那血手印紅掌祖師,確有「活閃電」之稱,動作之快疾,天下無雙,身居宇內四邪之一,並非偶然,當年武當派極樂真人,因他害了一個武當第四代弟子,親自下山,去找他算賬,此時,極樂真人將內家罡氣練成,同時將裡氣練成的,只有西域北天山老少神醫馬算子。
小敏見那女子尚在三丈開外,忍不住回頭一看,一看之下,不禁大驚,疾轉過身去,道:「住手!」原來一個人在雪橇之旁,已然將七架雪橇上面所蓋的毛氈,盡皆揚去,身形略矮,手臂一伸一抄,便將雪橇上的鐵箱抄了起來,疊在肩上,小敏回頭之時,那肩上已疊了五隻鐵箱,「住手」兩字甫一出口,又是一隻鐵箱,向上飛起,「砰」的一聲又疊了上去。
小敏一聽她口氣不善,那寒玉匕極有可能是她害了蔡大強之後,強奪了過來的,踏前一步,不容她躍起身來,七孔刀厲嘯又起,仍是一招「日落西山」,砍了下去,然後砍到一半,身後又傳來了「砰」的一聲,和上次那聲一模一樣。
小敏只覺得一陣噁心,叱道:「叫什麼?」那女子卻笑道:「你猜猜看!」小敏大怒。回頭看那紅掌祖師時,早已跑得只剩一個黑點,肩上七隻鐵箱,也只有寸許高下,更是按擦不住,道:「誰耐煩和你猜啞謎?你師父跑得雖快,我將你留下,不怕他不將鐵箱交回!」
他那「血手印」功夫,是他年輕時遨遊天下,到了西藏布達拉宮。其時,他武功已然不弱,輕功尤其好。但是那布達拉宮,為西藏至尊活佛所居,等閒人絕進不去,他卻連夜從後山爬了上去,施展輕功,從窗中鑽了進宮,無巧不巧,剛好進入了一間藏經的房子中。那布達拉宮,高十三層,內有喇嘛二萬餘人,大小房間,不計其數,有許多地方,往往十年八年,沒有人踏進過一步。紅掌祖師一到房中,只見全是經籍,皆為藏文所書,翻了一陣,正想走出,忽地瞥見一本暗紅色封面的書上,寫著三個漢字,乃是《血神經》三字。順手揀起一看,乃是一本武學秘笈,為多年之間,西藏一個密宗大宗師,從密宗大手印功夫印證開去的奇妙武功,內中還載有那個大宗師本身,和中原武林人士,唐朝時武林中第一人,女俠紅線的師父,無名老尼,在青城山紫霞峰上,相鬥三日三夜,拆了六百餘招的詳細記錄,每一招每一式,俱都有極為詳細的記載,只惜十之八九,是出於藏文記載,紅掌祖師一點也看不懂。
而他又不肯將這本秘笈示人,怕被人看了其中的精奧去。雖然如此,其餘的一二成,也已夠他受用的了,尤其是無名老尼的幾式輕功身法,更是神妙無比,無名老尼之徒,唐朝時女俠紅線,據傳說,只見紅影一閃,人已來到,自然是絕頂輕功所致,所以紅掌祖師的輕功,寰宇無出其右者。
模樣如此難看,站在那裡,還要不安穩,不時扭著身子,她聽得小敏一笑,也自笑了一下,肥唇掀動,醜態百出,道:「你笑什麼?可是心中在想著,這般可喜娘兒,的確是罕見?」
想至此處,他心中猛地一窒,彷彿記起那人說到濱江鎮離此尚有三十里時,曾一揚手,但那人的手,卻又絕不會離自己一尺之內,莫非那人正是血手印紅掌祖師,自己卻糊里糊塗地向他問路,以至送上門去,中了他的暗算?但是手掌離面門一尺開外,要在自己臉上按出血手印的話,豈是容易的事,此人武功之高,顯然還在自己之上,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只聽得那女子在一丈開外,大叫一聲,道:「好!究竟是旋風島上的人物,不同凡響,三招之內,便已削了我一隻衣袖去,足以自傲了!」
那女子笑道:「你一個猜中了,一個猜不中!」小敏一愣,道:「什麼猜中猜不中?」那女子連作幾個丑狀,所謂醜人多作態,真是一點兒也不錯,道:「你說我師父跑得快,他一個外號叫著活閃電,豈不是猜中了?你說將我扣下,他便會將鐵箱交回,不要說我是活閃電的徒弟,你擋不住我,就算將我擋住,他也不會理我,因為他另有一個外號,人稱吞心魔www•hetubook.com•com,你豈不是沒有猜中?」
小敏心中念頭,電也似疾閃過,見那人負著鐵箱,於這一轉眼間,已然出了十丈以外,急忙追出,陡覺背後突然有一股寒風襲到,不用說,定是那個女子以寒玉匕來襲,只得倏倏地收勢,一刀橫削她下盤,那女子卻又一閃避開,「格」的一笑,道:「別追了,你連我也追不上,還想追我的師父?」小敏一聽她叫那人為師父,猛地想起一件事來,三天前,剛離開旋風島的第一夜,便聽得半夜三更,雪地中似有女子的叫喚之聲,趕去一看,卻又並無人影,當時便曾尋思好妙身法,多半便是這師徒兩人,怒道:「你師父是誰,是不是什麼血手印紅掌祖師!」
那女子道:「當然,不信我帶你去看一看火燒場,當真是片瓦不一一」她只講到此處,小敏已然刀杖齊施,突然攻到。
他得了那本《血神經》之後,便練成了「血手印」功夫,從此自號「紅掌祖師」橫行天下,成為宇內四邪之一。當極樂真人下山之時,正派眾人,盡皆大喜,以為這番紅掌祖師難逃劫運,在南嶽衡山腳下,極樂真人與紅掌祖師相遇,鬥了三十畬招,極樂真人的罡氣,層出不已,紅掌祖師究非其敵,立即溜走。極樂真人連忙追趕,從南嶽山追起,一直追到長江邊上,二十多天,日夜不息,但紅掌祖師輕功畢竟好過極樂真人,極樂真人追來追去,開始時只相隔六七丈遠,而二十多天之後,來到長江邊上,已然相隔二十餘丈。
小敏一聽,一陣反胃,幾乎將數日來所吃的乾糧,一齊嘔了出來!叱道:「休得胡謅,既然敢在我臉上印了血手印,想來應該有些本領才是,且接我幾刀!」七孔刀向旁一擺,「七星連環」,一刀疾削而出,刮嘯聲隨之而起,那一招「七星連環」共有七個變化,分向對方上下四方襲到,極是神妙,七孔刀上的厲嘯聲,更是蕩人心魄,剎那之間,漫空刀影,已將那女子全身包住。
一想到寒玉匕削金斷玉的妙用,立即收招,但是那女子出手奇快,「叮」的一聲,刀匕相交,七孔刀刀尖之上,被這把匕首,削下指甲大小一片來。若是小敏未能立即想到那柄匕首可能是寒玉匕的話,只怕那柄七孔刀,早已被削為兩截了!
細細找去,已然被他發現在正中那大榆樹,近樹根之處,有一枝枯枝,上面並無積雪,已知那女子在一奔到那大樹附近,便立換了與樹幹顏色一樣的衣服,並以上乘千斤墜,立地生根之法,斜釘在那樹幹之上,一動不動,若不是她出聲,只怕就算發覺那「枯枝」之上沒有積雪,也想不到那會是一個人!小敏雖然已然發現了敵人的所在,但是他卻仍然不敢動彈,的的確確,只為了那女子這一番話的緣故,因為他剛才繞過鏡子,向自己臉上一照的時候,竟發現自己臉上,已然印上了一個血也似紅的手印!
他那「活閃電」的外號,便是極樂真人追他不到,事後論起輕功之妙,仍推紅掌祖師,道他奔馳起來,比閃電般快,此語不脛而走,他便得了這樣一個外號。
不一會兒,再回頭看時,那橫七豎八的死人,已然看不見了,再向前奔出不久,便見前面高低不平,還有滲滲的冰塊露出積雪之上,小敏知道那便是封了冰的松花江,便揮鞭掉轉了頭,沿江疾馳。到下午時分,見前面已有零零星星的房屋出現,再過片刻,已然進了一個小鎮。小敏只當此處便是濱江鎮,心想常林雖未說明送到濱江鎮什麼地方,但托鏢之人,既然如此鄭重其事,還嚇著要殺人一家老小,定然有人等候接鏢,因此未到鎮口,便自停住,抬頭望去,只見街上行人稍少,而且雪橇也無法趕進鎮去,因為街上積雪,有人掃去,一沒了雪,雪橇便寸步難移!只得下了來,走過去攔住了一個行路的人,低聲問道:「敢問老鄉,這裡可是濱江鎮?」
那女子卻只是一味騰挪閃避,並不還手,身法之怪,簡直不可思議,只見眼前紅紅綠綠的人影亂閃,一招使畢,只是「嗤」的一聲,將她的衣袖,削下了一小塊來,竟然未能傷她分毫!
雪橇一停不停,又跑出幾里,又經過了這樣的一個雪堆,鐵牌上鐫的,是一個「命」字。小敏這次也懶得理會,眼看前面炊煙起處,約摸再有十來里路,便可以到濱江鎮了,心想難道就在這一段路上,出事不成?正在用心戒備,忽然見前面又出現了一個雪堆,每個俱相隔數里,但這第四個,卻是和第三個相隔得極近,小敏轉頭看時,hetubook•com•com鐵牌上赫然是一個「絕」字。
馬算子功力卻不如極樂真人之深,因此無論正邪各派,黑白兩道武林人物,皆尊極樂真人為武林至尊,平時無論兩派之間,有天大的仇恨、糾紛,根本不必他人親到,只要他的極樂拂一到,便立即大事化小事,小事化無事,可知他聲威之盛。
但未幾,聞得極樂真人在武當山閉關不出,遂又漸漸故態復蔭!
那段「枯乾」一聽被他叫破,立即離樹而起,只見她雙臂一振,衣服反轉,又成了大紅大綠之色,一扭一捏,走了過來,一面走,一面道:「臭小子,我是為你好,怕你再一跳動,死得更快些,年紀輕輕,能夠捱一刻,好一刻啊!」
那女弟子既是他的徒弟,輕功當然也不會差,小敏剛才連攻數招,皆被她在刀光杖影中,閃避開去,至多只能碰到她的衣服,並非是有什麼奇妙的步法,全是靠著輕功,見招趨避。那女子從小便為紅掌祖師收留,已得了紅掌祖師九分真傳,是以小敏兵刃去對付紅掌祖師的話,則雖是紅掌祖師衣服寬大無比,小敏連他的衣服都削不到的!
小敏一見到這個「絕」,立即想起以前所見的那三塊鐵牌來。第一塊是「至」字,第二塊是「此」字,第三塊是「命」,這一塊是「絕」。拼起來,恰好是「至此命絕」四字!
原來那女子生得奇醜無比,如果只是醜,倒也罷了,天生如此,根本不值得取笑,但是她卻在臉上搽了厚厚的鉛粉。一張原是赭肝色紫醬臉,配上了厚薄不勻的鉛粉,更是白一搭,紫一搭。腫眼皮上,還畫了兩道煞神也似的眉毛,兩邊顴骨左右已臃腫不堪的臉上,也顯得突出無比,但是卻搽著兩團胭脂,細一看去,只有一分像人,倒有九分似鬼!
小敏只是略呆了一呆,便疾在雪堆之旁掠過,心中對對方這種行為,大是不值,已然馳過,在雪橇上一個欠身,一鞭揮了過去,將鐵牌和那面旗子,一齊揮出老遠,跌在雪地之上,而雪橇則已然跑出老遠了。
他雖然不知那換旗子一事,鬧的是什麼玄虛,但是看旗上所繡的人面手掌,想起那十餘個趟子手,個個人臉上,全有一個紅色的手印,手印在臉上的位置,和旗上所繡的,一模一樣,也是中指挺直,在眉心中穿過,直透印堂,也猜到這是血手印紅掌祖師即將下手的標誌,四面一看,未見人影,暗忖有人來劫鏢時再說,人未到來,還是不要理會的好!便趕了馴鹿,向前疾馳,跑出五七里地,只見雪地上高起一個雪堆,那雪堆之上,插著一塊鐵牌,鐵牌上鐫著一個「至」字。鐵牌之旁,是一面有血手印的藍底旗子,在迎風飄揚。
說時,遊目四顧,但是只見四周白茫茫的一片,除了三四丈開外,有幾棵老榆樹之外,一無人影。小敏還特意向那兩三棵榆樹望了一眼,只見樹上蓋著積雪,樹上結滿冰花(關外天氣奇寒,一到嚴冬,枯樹上會生出冰花,美麗異常),並無異狀。暗忖自己這一番話,少說也可以傳出三里路外,那血印紅掌祖師,一定能夠聽到,但不出現,便一定是他虛張聲勢嚇人,那神龍鞭常林,不免死得冤枉!但繼而一想,那十餘個趟子手死時,常林父子兩人,竟然一點也不知道,而且在剛才那小鎮口上,換旗之輩,手腳如何之快,還是不可輕視,但是話發以後,卻又未有動靜,「嘿」的一聲冷笑,道:「鐵牌上既說『至此命絕』,為何還不見動手?」
七孔刀一被削去少許,小敏心中,更肯定了那柄匕首,就是崑崙三寶之一的寒玉匕無疑。那柄匕首,應該是在三強莊莊主蔡大強的手上,如何會突然到了這醜女子手中?此處離三強莊已沒有多遠,莫非她和三強莊上人物,有什麼關係不成?本來一枝軟銀杖已直抖而起,便不去點她的「靈台穴」,而向上一抖,改點她的「肩井上」,一面喝道:「你這個小女子,與塞北三俠之一的蔡大強,有何關係呢?」
在旋風島上,他就是憑著那兩招,將一刀斷五嶽單窮殺退,如今重又使出,刀勢如電,突然無聲無息地刺出,但是那女子身法之快,當真罕見,七孔刀搠得雖是一點聲息也無,但她已然驚覺,一弓背,突然向後退出丈許,那一招「一竅不通」,竟也走空!
小敏當然猜不透鐵箱中放的是什麼東西,在雪中拾起趕鹿的長鞭,上了第一輛雪橇,回頭道:「常鏢頭,你放心,我說什麼也得將這七架雪橇,趕到濱江鎮上!」手臂揮處,長鞭劃空,「啪」然有聲,那群馴鹿,騰起四蹄,又飛也似的向m•hetubook•com.com
前跑去。
一路向前,一個人也沒有碰到,但馳出三數里,又見一個雪堆,一樣也有一塊鐵牌,和一面藍底血手印旗,這次,鐵牌上乃是一個「此」字。
小敏一見得手,哪裡肯輕易放過這個機會,硬生生地將身子扭了過來,七孔刀自上而下,「刷」的一刀,「日落西山」,厲晡之聲大作,直向那女子砍了下去。
一到江邊,兩人同時施展「登萍渡水」的絕技,渡過了遼闊的江面,到江南上岸,兩人相隔,已是有三十餘丈,極樂真人也珍惜他這身武功,得來不易,邊追邊以丹田之氣,勸他不可再窮凶極惡,否則必遭惡報,講罷,便不再追蹤,逕回武當山去,紅掌祖師自此以後,果然收斂了不少。
小敏望著那人背影,見他身量並不高大,但一身衣服,卻寬大已極,左肩上負著七隻鐵箱,猶如肩著一座鐵塔,卻絲毫不減他行動之疾,那七隻鐵箱,小敏估量,少說也有二千餘斤,他卻行若無事,可見他武功之高,而且最後的一隻鐵箱,被他抄起之時,原是向外飛出,但是他卻同時發動,剛好到那地方,鐵箱便落了下來,可知在順手抄起鐵箱的時候,早已將時算好,使的力道,多一點也不行,少一點也不行,要恰到好處,方能如願,當真是妙到毫巔!
上次那「砰」的一聲,是在那女子叫他回頭看一看之後所發,當時他並沒有回頭,而是一招「空穴來風」向前砍出,接著便改招為「七星連環」,「一窮不通」,那女子衣袖削下一塊,疾退而出,就在那時候,好像也響過「砰」的一聲,不過小敏用心殺敵,未曾在意。接下來,便是杖刀齊施,一杖將那女子壓倒,女子寒玉匕出手,小敏收刀發杖,女子重又滾開。這一切,本是電光石火般一剎那間的事,可知那三下響聲,原是接連而到,不禁呆了一呆,心想什麼人在身後弄出那麼大的聲音?一呆之下,又是「砰砰」兩聲。
小敏聽得那講話之聲,正是起自那幾棵大榆樹附近,連忙轉過頭去,只見日光之下,晶光閃耀,一面青瑩瑩,巴掌大小的銅鏡,已然電也似疾,飛了過來,小敏聽得發話的是一個年輕女子聲音,心中已是愣了一愣,暗忖那宇內四邪之一,血手印紅掌祖師,難道是個女子不成?繼聽得那女子說給一面鏡子,要他照照自己的臉面再說,心中不覺更是大奇,一見鏡子電射而至,勢子極是勁疾,也無心去看榆樹附近發話的,究竟是何等樣人,手中趕鹿的長鞭,突然揮出,手腕一抖,鞭梢反捲,已然將那面鏡子捲住。果然鏡上的力量不輕,雖被鞭梢捲住,仍向後衝出好多,小敏手臂一沉,將鏡子接在手中,略看了看,是一面頗為普通的青銅鏡,但是在取下來的時候,彷彿曾見鏡面上映出幾條紅色的影子,心中大疑,對準了鏡子一面看,不由得大吃一驚,五指一鬆,那面鏡子已然跌落雪中,而眼前人影閃處,一個花花綠綠的人,帶起一股勁風,已然疾欺近身來!
話剛講完,忽然聽得四五丈開外處,「格」的一聲嬌笑,一個極是嬌脆的女子發話道:「瘋狂的臭小子,死到臨頭,還敢口出大言,給你一面鏡子,照照你自己的臉再來講話不遲!」
小敏心想神龍鞭常林雖死,自己也不知道鐵箱中所放是什麼東西,但既曾答應了人家,代為送到,當然非送到不可,不然豈非等於害了常林一家老少的性命?連忙追了過去,但是那人的動作,比那個女子,還要快上許多,小敏身法何等之快,相隔不過三四丈遠近,真是一發即至,但是還只滑到一半時,那人已將第七隻鐵箱抄起,抄起之時,鐵箱便斜飛而出,那人同時身形展動,帶著肩上六隻皇起已有丈許高下的鐵箱,向外逸出,逸出了兩丈外,那第七隻鐵箱,跌了下來,「砰」的一聲,竟剛好跌在第六隻鐵箱之上,那人根本未曾停步,又疾向前滑去,因此當小敏趕到雪橇旁邊時,那人竟已然在五丈開外!行動之快速,簡直不可思議。
這女子面目之醜怪,天下少有,但一開口,那聲音卻宛若出谷黃鶯一般,若是只看她的背影,聽她的聲音,誰都會以為她是一個美貌姑娘,而萬萬想不到會丑到這種程度的!
小敏呆了半晌,來到雪橇旁一看,只見那七面藍底紅手印的旗子,在白茫茫一片中,顯得極是觸目,而雪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更是觸目驚心,已下定了決心,定要將鏢車送到濱江鎮去,揭開了蓋在雪橇之上的毛氈一看,只見每輛雪橇上,俱都放著一隻四尺見方的鐵箱,以指一扣,聲音沉hetubook•com.com實,可知那鐵箱甚厚,不但加了一柄大鎖,而且還有封條貼著,封條上所寫的,只是一個「封」字。
那女子厚嘴唇一掀,奇醜無比,道:「哎喲,不是紅掌祖師,誰還能有那麼快的身法?你不知道我師父還有兩個外號叫什麼?」
當真是來也快,去也快,而且那幾棵榆樹附近,也並無物事掩遮,消失得也是突兀無比,小敏不禁呆了一呆,只聽得「格格」嬌笑聲中,還是那個嬌脆的女子聲音道:「臭小子,看清楚了沒有?若是站在原地不動,還可以多捱幾個時辰,不然,再要亂動,只怕捱不到濱江鎮了,你既然身懷七孔刀、軟銀杖,!怎會不知道血手印的厲害?」小敏本來已起步待追,但竟然被她的這一番話逼住,抬頭仔細循聲看時,因為他耳力奇佳,已聽出那聲音是近地面發出的。
那女子身法也算得快絕,但是小敏內力收發自如,這一下變招之快,實是出乎想像之外,一杖壓了下去,那女子剛躍過,但是她因為向前躥得極快之故,身上所披那件大紅大綠的斗篷,卻霎時揚了起來,小敏一杖砸了下去,正砸在斗篷之上,用力向下一壓,那女子為那般大力所曳,一跤坐倒在地。
鐵牌上既說「至此命絕」,倒要看看那血手印紅掌祖師,怎麼令自己命絕法!「呼」的一聲,揮出了長鞭,長鞭在馴鹿面前,打了一個圈兒,馴鹿立即停住,剛好馳過那個雪堆,小敏擁身一躍,落在地上,「霍霍」兩鞭,將令旗和鐵牌一齊捲向半空,「哈哈」一笑,道:「聽常鏢頭說,血手印紅掌祖師,有意於這一單鏢,如今常鏢頭已死,送鏢之責,落在在下身上,什麼人要取鏢,只管出手,盡弄些玄虛,便倒能嚇人了麼?」
小敏雖然尚未覺出身內有任何異狀,但是臉上那血手印,總是來得奇特,不是好事,自己死了,還不打緊,不能將那《崑崙聖書》送到旋風島上,婆婆的性命難保,卻是大事,這血手印紅掌祖師,一下手,便等於害了兩個人,令他心中恨極,一見那招「七星連環」未能奏功,手臂長處,接著又一招是「一竅不通」!
一點也不錯,那手印中指挺直,恰在眉心穿過,直達印堂,和那十幾個趟子手屍首上的手印,一模一樣,絲毫不差!
那時,「宇內四邪」,也已然聲名昭著,正派中人為之側目,無人敢惹,血手印紅掌祖師在湖北道上,和一個遊方道士發生爭執,一舉手間,便以「血手印」功夫,將那道士打死。
小敏好不容易聽她講完,怒道:「不管他是活閃電死閃電,你別走,我留你不但是為了你師父盜我鐵箱,還為了你一」那醜女子聽到此處,突然「呸」的一聲,道:「還為了什麼?見我生得美麗想娶我不成?」小敏一怔,暗忖「美麗」兩字,怎麼虧她有那麼厚的臉皮,講得出口?
小敏再是一鞭,鞭梢未到,鞭上所俱大力,已將雪堆摧樹。
當年,他被塞北三俠救上去之時,三人中老三蔡大雄,因為恐怕惹事,要將他趕了出莊,老二蔡大風則為人老實,人云亦云,沒有主意,只有蔡大強對他極好,因此他雖然提起了塞北三俠的名頭,卻只提蔡大強一人,那女子一見杖到,又在雪地上滾了開去,「格格」嬌笑,道:「那蔡大強麼?是我的灰孫子!」
小敏雖是藝高膽大,但心中也不免一驚,暗忖自己離開雪構,不過向人問了一句話,那人卻要走近雪橇來,將七面旗子,一齊拔去,插上另一面旗,還要在自己轉過身來之前,逃了開去,身手好不快疾!
那女子身法也真靈巧,一跤坐倒之後,立即從懷中摸出兵刃,向身後一揮,無聲無息,便將被軟銀杖壓住的斗篷割斷,在雪地上一個翻滾,揚起那兵刃來。小敏見她所用兵器,乃是一柄黑漆的匕首,心中陡地一動,再見她一個翻滾之後,逕以手中匕首,來迎自己的七孔刀,心中電也似疾,閃過了三個字:「寒玉匕!」
然而,他臉上又毫無異常的感覺,心中驚疑不定,大聲問道:「尊駕何人,可是血手印紅掌祖師門下麼?既然已在我臉上印了血手印,為何還要閃閃縮縮,裝作枯枝,不敢現身?」
小敏心中不禁好笑,暗忖若真是有大本領的人,行事何必如此鬼頭鬼腦,弄上那麼多的排場,又是令旗,又是鐵牌的。
那人搖了搖頭,答道:「不是,濱江鎮離此尚有三十多里,況且是個大市鎮,哪像這裡,冷清清的?」
小敏聽出她口氣之間,雖是稱讚人家,卻也在捧自己,而且語氣還極是高傲,因聽她也提起「旋風島」,心中又是一動,但此刻和她處m.hetubook.com.com在敵對地位,更無向她詢問之理,「嘿」的一聲,叱道:「再過幾招,只怕你更躲不過了!」七孔刀一搖,又要攻了上去,但是那女子卻向他身後一指,道:「別動手了,你回過頭去看看!」
細一想那人的形象,又十足是個當地老鄉,還是一口鄉音,無一處顯出他是武林高手。然而,清清楚楚,在鏡中看到,印在自己臉上的那個血手印,又是從何而來?是什麼人,在什麼時候,印到了自己臉上的?他真想再拾起鏡子來,照上一照,但那面鏡子,已被那女子拾了回去,試一運真氣,又毫無異常,這種「血手印」法,大約是從「大手印」功夫中化出來的,其顏色如此淹異,可能是毒掌的一種。
小敏聽她講得如此確實,又運轉了一遍真氣,覺得絕無異狀,心中疑惑,足尖一點,向前滑出丈許,與那女子相距,已不過七八尺遠近,定睛向對方一看,雖是心中驚疑不定之際,也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事情來得如此突兀,怎令小敏不驚駭欲絕,這才一鬆手,將鏡子跌到了地上!同時心中暗想,自己離了旋風島後,根本一個人也沒有撞見過,早上遇見了神龍鞭常林,那時,自己臉上,一定還沒有血手印,否則常林焉有不說之理?可是離了那處,一直到剛才那個小鎮,也沒有遇到一個人,在小鎮上,不過向一個人問了問路。
小敏道了一聲「多謝」,心想三十多里路程,一眨眼便可以趕到,看來今天晚上,還可以趕到三強莊哩,一面想,一面回到了雪橇之旁,正要將馴鹿趕開,繞過小鎮,立即趕路之時,忽地瞥見那插在七輛雪橇之上的血手印旗,已然全都不見,只在第四輛雪橇上,換上了一面大得多的三角旗,旗上繡的,乃是一個人面,但那人面卻看不清楚,因為上面有一隻腥紅的手印蓋在人面之上!
小敏江湖閱歷雖然不深,但畢竟已然不是小孩子了,這種花樣,怎麼騙得過他?自然不肯回頭,「空穴來風」,七孔刀晃動,厲晡聲倏起倏落,一刀又向那女子砍去,同時,在適才的三招之中,看出那女子身形靈巧已極,只是使刀,她能在如此嚴密的刀招之中,穿來插去,而毫不受損傷,看來非再加上軟銀杖不可,因此一刀才砍出,手在腰間一抹,已將軟銀杖取在手中,順手向外一抖,抖得筆也似直。
正在此時,忽然聽得身後,傳來「砰」的一聲巨響,像是兩塊極厚的鐵板,突然相碰一般,聲勢甚是驚人。小敏還是不在意,七孔刀到處,那女子向旁一閃,小敏軟銀杖帶起一股勁風,立即砸到,兩件兵刃,向當中擠來,看來那女子無論如何,難以走脫,但突然之間,只見她身形一矮,爆出一串嬌笑,竟在軟銀杖下越過,小敏此時武功,何等深湛,一覺出她竟敢行此險著,在軟銀杖之下躥出,內力疾吐,手臂向下一壓,軟銀杖本來是挾起一陣勁風,打橫掃出的,於剎那之間,已變成雷霆萬鈞之勢,向下壓來。
對付這種不知醜的人,更不值多費唇舌,假作聽不見,接下去道:「一一為了你手中這柄寒玉匕!」那女子像是吃了一驚,道:「你怎麼認得那是寒玉匕?」小敏一聲冷笑,道:「這寒玉匕,你是從何處來的?」那女子道:「我夜入三強莊,殺了什麼塞北三俠,只當宰了三條狗,又放了一把火,將三強莊燒成平地,再在火燒場中,找到了這柄匕首,哎呀,當時著實燙手得緊!」小敏聽她講時口氣甚是柔和,萬想不到她竟會講出這樣一番殺人放火,窮凶極惡的話來,想起蔡大強對自己之好,甚至不惜冒著生命危險,到斷腸谷底來尋找自己,如今竟驟然死去,仇人就在眼前,此仇豈可不報?後退一步,一字一頓地道:「你所言是真?」
小敏自然不知道那神龍鞭常林,一見他七孔刀出手,便已認出那七孔刀是老太婆仗以成名之物,既然在他的手中,他和旋風島的關係,可想而知,就算他敵不過血手印紅掌祖師,被紅掌祖師將鏢劫走,那老太婆也非出手不可,退一萬步說,即使托鏢的事主,一聞鏢被劫去,便將自己一家老小殺死,事情全由紅掌祖師而起,也可有人代為報仇,所以才在兒子命喪自己神龍鞭下,傷心欲絕之時,毅然自斷經脈而亡,以一死來邀請小敏護鏢!
小敏急忙後退,扔了手中鹿鞭,「噓」的一聲尖嘯,已拔了七孔刀在手,叱道:「來者是誰?」但那花花綠綠的人影,一欺到小敏剛才站腳的地方,一俯身拾起了鏡子,便又疾退開去,小敏抬頭看看時,已然來到了那幾棵榆樹之旁,繞樹轉一轉,便已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