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移天接地

眾人心知惠能和尚是個渾人,見了這等情形,不禁為之失笑。
而面上更是一絲肉也沒有,貌相怪異之極,但是偏偏雙眼閉合之間,精光四射,有認得他的,心中盡皆吃了一驚。
騰天金蛟沈雄的心中,雖然記掛著兒子、妻子和史泰三人,但眼前饒了她尚在,想來總不會有什麼事發生,因此他也和眾人一樣,用心觀看。
惠能和尚面有得色,過了不一會兒,大喝一聲,禪杖向地上猛地一頓!
除了掌門人惠德禪師以外,另外還有四個惠字輩的高人,更是絕不在武林露面,只在五台山元化寺中靜修,武林中傳說,那四人的武功可能比惠德禪師更高,但也有人說,那四人根本不會武功,只不過是深通佛理的高僧而已。
而惠能和尚,卻已然到達了第六重,據武林中人所知,並世之間,除了浙南雁蕩山天魂上人,以及內外功兼修,在武林中極少露面的大俠賴五兩人,已然分別練到了第七、第八重境界之外,已然未曾再聽得有什麼人,勝得過他的。
他那一頓,禪杖柄正好頓在一塊青石板上,只聽得「叭」的一聲,那青石板在杖柄頓落之際,裂了開來,齊齊整整,成為八塊!
惠德禪師面色劇變,突然大聲叫道:「惠能,速回五台,找你四個師兄,為我報仇!敵人所使,乃是『移天接地』神功!」他那幾句話,字字如同在半空中響起一個霹雷一樣!
但無論如何,五台派人多勢眾,卻是一個事實,而且惠德禪師本人,不論是武功身份,都極高,他本人又是個不苟言笑的人物,饒了她和他如此說法,無疑是大大地不敬!
惠德禪師只「哦」了一聲,尚未開口,惠能和尚已然大叫道:「師兄,另聽他的,他姓饒不錯,但是卻叫饒奇化!」
只見惠德禪師和饒了她兩人,對立了半晌,惠德禪師才道:「饒檀樾內家功力之深,已臻出神入化的境地,老僧甚是佩服。」
那胖大和尚給他看得心中發毛,在禪杖離他頭頂還有兩三尺時,便空然收住了勢子,喝道:「你為什麼不還手?」
他雖然是自言自語,但是話卻講得頗是大聲,聽得眾人盡皆一愣,不知他在問誰。緊接著,又聽得他自己答自己道:「划算!划算之極!」
他已然看出,惠德禪師那輕輕的一揮,實則上已然蘊上了五台秘傳佛門度厄真氣。佛門內功,本有多種,少林、蛾眉、五台,所傳各自不同。
惠能和尚只覺得腰際一麻,力道一消,便不自由主地停下步來,喝道:「翠玉翁李猛,你也助人,來和五台派過不去麼?」
惠能和尚叫聲甫畢,枯枝和折扇,已然相交。照理,從那兩件物事相交的情形看來,應該是為了無聲息才是,可是卻大大地出乎意料之外,兩件物事,才一相交,竟然發出了霹雷也似,「轟」的一聲巨響!
要不然,他也不能一上來,就大罵饒了她為「妖孽」。
像騰天金蚊沈雄那樣,也已然是武林之中,一流高手,也只是一直聽得他的名字而已,至於他是什麼樣的人,卻也說不上來,就算是對面相覿,若對方不報名頭,也是不識。
因為如果一敗的話,當著那麼多人,自然不能說了不算數,而如果他一向饒了她叩起響頭來的話,五台派的聲名,就此墜地!
饒了她卻自始至終,只是冷冷地望著那個胖大和尚,一動不動。
皓首神龍謝音,不在武林中露面已然有數十年之久,但是像騰天金蛟沈雄這一流人物,提起他來,尚且自然而然地稱他為「老前輩」,可知他聲名之懾人,實是無出其右!
看他的出招之勢,輕飄飄地,簡直一點力道也沒有,電光石火之間,只聽得極之輕微的「叮」的一聲,折扇和禪杖,已然相交。
眾人一齊向那出手如風,在剎時之間,救了惠德禪師一命的人看去,只見他手中的點穴橛,其色碧綠,竟是一段翠玉所製。
只見惠德禪師呆了一呆,方道:「好!」
只聽得饒了她哈哈一聲長笑,道:「大師,剛才所說的話,不必認真。」
因為惠能和尚,究竟是為什和*圖*書麼和饒了她動起手來的,根本無人知道。
一般武林中人,能以將外門功夫,練到第三重境界的,已然是了不起的事。
拔起兩丈來高之後,突然斜斜向下落了下來,一起一落之間,快得出奇。直等他落了下來,眾人才看清他也是一個僧人。
這次,當然也沒有例外。可是在度厄真氣的威力,陡然而發之際,對方的力道,也在剎那之間,突然大盛,惠德禪師只感到那股力道之盛,簡直不可抗拒,身子被不自由主,逼退了一步!
惠德禪師回頭叱道:「師弟,你別多口!」
別看他生得粗魯無比,心思倒居然甚細,還會以話來套人。
另外一個中年人也沉聲道:「大師,饒朋友所使,確是『移天接地』神功麼?」
雖然,饒了她在實際上也沒有佔到便宜,一樣被度厄真氣,逼出一步。但如果對方硬要說已然硬接了一招的話,這一個響頭,卻是逃不了的!惠德禪師在心神不定間,已然聽得饒了她一聲長笑,道:「大師的佛家真力,當真是非同凡響,這柄折扇,多少年來,只斷他人兵刃,想不到今日竟被大師功力震斷!」
眾人聽了,心中實是想笑。可是眼前的氣氛,如此緊張,卻又沒有人笑得出來。
也就在這個時候,只見饒了她左臂,向旁邊輕輕一帶,惠能和尚的腳步,突然向外一個踉蹌,「蹬蹬蹬」地直跌了三步,方始站穩,已然漲得滿面通紅,饒了她卻仍然是神定氣閒,若無其事!
看饒了她時,只見他背負雙手,面上現出了極是不屑的神色,道:「我早已講過,適才所說,只當它是戲言便了!」
只見他先是身形陡地向上拔起兩丈來高下,簡直像是一縷青煙,直升半空一樣。
這兩掌,聲勢之猛,和剛才的兩招,簡直天壤之別,掌風下擊,宛如自天上降下了兩條萬來斤重的石柱,轟轟發發之聲,震耳欲聾!
只見惠能和尚神色略變,反倒後退了一步,大喝道:「我知道你們這干妖孽的,都有一點本領,但你敢硬接我三杖麼?」
但是他尚未撲到饒了她的身邊,已然有兩人疾躍了上來,一個正是剛才救了惠德禪師一次的那個老者,翠玉點穴橛伸處,已然重重地戮在惠能和尚腰際的「軟穴」之上。
他一去一回之間,快疾無倫,等到他又在原地站定時,手中已然多了一根長約尺許的枯枝,道:「請饒檀樾接我三招。」
饒了她此言一出,旁觀眾人中,有認得那胖大和尚的,不禁皆為他,捏了一把冷汗。
他口中雖在謙虛,但實則上,卻已然等於將對方的話,全部受落!
這一下變化之快,除了有限的幾個高手,在饒了她折扇甫一揚起之際,便已然看出,惠能和尚必要吃虧之外,其餘人盡皆大出意料之外,一時間,連喝采聲也忘了發出,反倒沉靜無比!
沈雄向史泰望了一眼,見他額角之上,甚至急出了老大的汗珠!
惠德禪師精光四射的雙眼,向饒了她打量了一會兒,道:「這位檀樾,面生得很啊,不知如何稱呼?」饒了她道:「我一向在西域居住,甚少來中原走動,大師自然不知,我姓饒,近數年來,改名了她。」
他一聲「好」字才出口,手中的枯枝,便已然輕輕地向外一揮。
五台派的佛門度厄真氣,初發之際,軟弱無力,但是一遇到抵抗,卻立時會生出極強的反應,幾乎無堅勿摧。「度厄真氣」四字之由來,乃是采「心經」之上,「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一句而來,意即不發則已,一發則銳不可當。
皓首神龍謝音,乃是介乎正邪之間的第一奇人,他成名之際,騰天金蛟沈雄,還只不過是一個十來歲的小伙子,他所練的天罡掌、天罡刀法、陽剛之力,天下無匹,聲名之盛,無以復加,正派邪派中人,聽到他的名字,便自頭痛。但是,早在三四十年之前,皓首神龍謝音,便不在武林中走動。
惠能和尚離得兩人最近,竟被嚇得老大一跳,怪叫一聲,向後躍出。而惠德禪師和饒了她兩人,這時也各自「和-圖-書騰」地後退了一步。
惠德禪師面色為之一變,因為他剛才,一枯枝揮出之際,已然將佛門絕學,度厄真氣,運上了七成。以他數十年修為之力而論,手中所持,雖然只不過是一截枯枝。但是七成以上的度厄真氣,在枯枝之上傳過,就算是一塊頑石,也可被應手揮裂!
騰天金蚊沈雄回頭一看,只見講話的正是史泰,一面說,一面還在向自己擠眉弄眼!
饒了她應聲道:「在下這柄折扇,乃是三十年前,購於姑蘇,也只是水磨竹骨,三十年之久,也已然枯朽了!」惠能和尚一聽,不由得怔了半晌!
需知剛才,饒了她與惠能和尚約定了定出勝負之後,輸的便要叩響頭,眾人固然覺得有點胡鬧,但是卻也不怎麼樣。
這一下,他人尚在半空,便已然下手,眾人雖想救他,也是無法可施!只聽得「啪」的一下,緊接著,惠德禪師的身子,便向地下墜來,倒在地上,一聲不出,分明已然自破天靈蓋而死!
沈雄在一旁聽了,心中也深以為奇,又問道:「史鏢頭,你說他那朵黃梅花怎麼樣?」
因此眾人的心中,都緊張之極,個個屏氣靜息,以觀究竟。
那是惠德禪師,將他數十年修為之力,在這兩掌之中,盡數發出之故!只見饒了她身形,突然一矮,雙掌上翻,向上疾迎了上去。
惠德禪師神色不動,道:「老僧師弟,已然甘拜下風,但老僧還要領教一二!」饒了她突然嘆了口氣,面上又現出了那種憂戚之色,道:「你一定要動手,我自然奉陪!」
剛才,惠能和尚和饒了她議定的,乃是一個若能接得了惠能和尚的三杖,惠能和尚便需向他,叩上三個響頭。他們雖是未曾說明,若是接不住時,該當如何,但是人人心中盡皆明白,若是接不住那一杖時,除了立時橫死之外,再無第二條路!
他才叫出了四個字,身子突然一斜,已然向旁,「騰」地跌出了一步!原來,他既然認出對方所使的功夫,乃是武林之中,公認失傳已有千年的「移天接地」,絕頂神功,便立時想收回自己所發的度厄真氣。但是,饒了她所發的那股力道,吸力之強,竟將他所發的度厄真氣,牢牢吸住,雖然,惠德禪師終就可以掙脫。但是,在那一瞵之間,他卻不得不順著對方手掌一移的方向,而跌出半步!
惠德禪師又道:「好!」
那些人,全是前來為騰天金蚊沈雄賀壽的,自然也是些武林高手。
沈雄心中一動,暗忖那自稱「饒了她」之人,他的來歷,自己並不知道,但是聽惠能和尚的口氣,卻像是知道似的。
這一揮,看來也是一點力道都沒有。但是眾人卻全都知道,他們兩人之間,既然已定下了這樣的打賭之法,惠德禪師,萬不能敗。
只見饒了她走出了幾步,一俯身,將半柄折扇拾了起來,像是十分珍貴一樣,連手中的半柄斷扇,一齊藏人了懷中。
沈雄素知惠能和尚的脾氣,他們兩人的交情也極好,自然不會因此而心中生氣,正想勸他們不要動手時,忽然身邊有人,低聲叫到:「總鏢頭,由得他們去吧,不要再勸了!」
此際他也出場,可知事情已經鬧大了!
話一說完,他突然向旁,逸了幵去,掠幵了兩丈,再回到原地。
沒有一個人出聲,因為事情的演變,實在太出人意表之外了!
他剛才為師兄所逼,向饒了她叩了一個響頭,心中氣憤難洩,雖然他不能令饒了她向他叩回一個頭,但是他覺得,如果饒了她向師兄叩上一個頭,也可聊出胸中一口鳥氣。
那人才一現身,便顯得他不同凡響。
饒了她仍然是若無其事,像是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提議,有什麼不對,道:「大師請進招。」
惠能和尚的硬功又好,一杖砸下,怕不力逾千斤,但饒了她卻說他的禪杖是「燈草桿」,怎能不令人為之咋舌?
只見他手腕猛地一振,那條禪仗,突然風車也似,呼呼地轉了起來,轉到了一半,突然一頓,那一頓,只不過電光石火間的事,禪杖已然捲起狂飆,向饒了她頂門,當和*圖*書頭砸下。
他所發的招式,仍像剛才一樣,兩掌才一迎了上去,便向旁移了開去。只見惠德禪師的身子,在空中側了一側,饒了她悶哼了一聲,宛若響起了一個悶雷,惠德禪師的掌力,又被他移開了兩尺,剛好連在附近的一棵一人合抱的巨樹之上,一聲巨響,那棵巨樹,竟然被生生連根,拔了起來。
惠德禪師手掌下落,離他自己頭頂,只不過寸許時,那柄點穴橛,已然點到!
惠德禪師究竟是見多識廣,非同泛泛之士,一覺出這等情形,心中的吃驚程度,實非言語所能形容,失聲叫道:「移天接地!」
惠能和尚一聽,大聲道:「師兄,我才打了一杖,還有兩杖哩!」
隔了好一會兒,惠能和尚才首先大喝一聲,撈起禪杖,向饒了她疾撲了過去!
惠德禪師喝道:「再有十杖,你也是一樣不濟,還不快叩頭了事?」惠能和尚對這位師兄,敬畏之極,滿面無可奈何之狀,走向前去,向饒了她叩了一頭,饒了她卻只是昂然立著,並不回禮,也不攙扶。眾人已看出,惠德禪師的面色,難看之極!
持著這柄點穴橛的,則是一個矮小老者。看來毫不起眼,怎麼也想不到他出手如此之快!
史泰卻答非所問,道:「總鏢頭,你總該知道皓首神龍謝音其人?」
眾人笑聲中,騰天金蛟沈雄,踏出了幾步,道:「兩位全是在下的貴賓,最好不必動手了。」惠能和尚瞪大了眼睛,「哇呀」直叫,道:「騰天金蚊,你剛才怎麼不說?我好不容易,才得了一件划算的買賣,你卻來從中阻撓,難為你在江湖上走動多年,你可知壞人買賣,如殺人父母麼?」
惠能和尚一怔,道:「那算什麼,我師兄手上,只是一根枯枝!」
那矮小老者道:「大師,勝敗常事,為何如此自尋短見?」
饒了她卻只是淡淡地道:「哪裡,哪裡。」
他說一向在西域居住,大約不錯,可是西域武林,成了名的人物,也是不少,卻未曾聽得過有一個叫作饒奇化的!
惠德禪師的一掌,雖然仍是「啪」的一聲,擊中了他自己的頂門,但是因為小臂彎處的穴道,已被點中,那一掌卻是一點力道也沒有,只等於在自己頭頂,輕輕地拍了一下而已!
一剎那間,轟然掌風聲,呼喝聲,大樹拔根聲,都成了過去。而被死也似的寂靜,完全地代替了!
饒了她一聽,「哈哈」一笑,道:「大和尚,令師兄手中的枯枝,也已折斷了啊!」
此際,沈雄聽得史泰提起皓首神龍謝音之名,心中哪得不驚?
惠能和尚大聲道:「好!」
兩人所發的勢子,全都是輕飄飄地,也不十分快疾,看來竟像是兒戲一樣。一旁惠能和尚忍不住怪叫道:「師兄,你和他鬧著玩麼?」
饒了她冷冷地道:「你這柄燈草桿也似的禪杖,諒來還砸我不死。」
一面說,一面又掄起了禪杖,向饒了她狠狠地橫掃了過去。
惠德禪師道:「師弟,你向這位檀樾,叩一個響頭,退後去吧!」
惠能和尚伸出左手來,在光禿禿的頭皮上,抓了幾抓,突然自言自語道:「三杖換三個叩頭,這買賣划算麼?」
眾人俱都知道他在運本身外門真氣。武學一道,本分內外兩功。內功一途雖然難學,但是容易到達極高的境界。外門功夫,卻是容易學,但是要到爐火純青的境地,卻是極難。
剛才,他見對方以這柄折扇,硬接了自己的一杖,心中只當那柄折扇,是精鋼打就的,如今聽說是普通的竹扇,怎能不驚?
此際,天時何等寒冷,若不是事態真的嚴重已極,怎會出汗?
惠德禪師出手,何等之快,況且他敗了之後,心中又怒又急,已然無顏再活在世上,死心已決,那三四人,剛一趕到他的身邊,其中一個,「嗖」的一聲,一柄點穴橛向惠德禪師揚起的手臂彎處的「尺澤穴」,電也似疾點出。
饒了她「哈哈」一笑,道:「當然能,若是我接了你三杖,你卻須向我叩三個頭!」
因為饒奇化也好,饒了她也好,這名字,眾人竟是都未曾聽說過。
沈雄和-圖-書聽了,心中猛地吃了一驚,面上的神色,也為之一變!
惠德禪師面色灰敗,只是一聲不出。
他的眼光,猶如冷電,另有一股詭異已極,似精似怪的味道。
是以,他的聲名,固然人人皆知,但是見過他的人,卻並不多。
饒了她笑道:「大和尚好佳的記性,我本來是叫饒奇化,但如今卻叫饒了她。」
因為他們兩人的行動,極是小心,因此並未引起他人的注意。
惠德禪師的話一講完,便自「哈哈」一聲大笑,笑聲更是淒厲之極,長笑之聲未畢,已然揚起手掌,反手向自己的天靈蓋拍下!
惠能和尚叩完了頭,站了起來,口中尚自不斷咕噥,道:「還有兩杖,就不給人家打了,虧本,虧本,這樣下去,連和尚都當不成了!」
可是,在饒了她的折扇,迎了上來之際,對方扇上,所蘊的力道,若柔若剛,若有若無,難以捉摸,到了極點。
惠能和尚在突然之間,自己杖上的力道,被引向一邊,反倒踉蹌跌出之後,只是呆呆地站著,伸手摸著光頭,看他的情形,像是敗得莫名其妙!
同時,只見他雙臂之上,像是有七八隻小老鼠,在來回亂竄一樣,奔突不已,周身骨骼,也迸出炒豆也似的一陣「啪啪」之聲。
然後,才抬起頭來,道:「大師,第一招不分勝負,請再賜招!」
翠玉翁李猛叱道:「惠能休得胡說,你師兄臨死時,說什麼來?」
直到惠德禪師一出場,他才大叫道:「師兄,你來作甚?」
只聽得惠德禪師長嘆一聲,道:「李檀樾,何苦呢?」
但難得的是石板裂開的紋路,竟然如此整齊,可見惠能和尚的外門功力,實在也已然練到了圓滑自如、收發由心的境地。因此,人叢之中,立時有人為之,大聲喝起采來。
惠能和尚緊接著,又是一聲大喝,身形猛地站直,向前跨出一步,叫道:「第一杖來了!」
旁觀眾人,此際也不禁竊竊私議起來。
惠德禪師身形向下一沉,人尚在半空,又已一掌向自己頂門拍出。
兩人的掌力,不等雙掌相交,便已然開始接觸,掌風也各自由弱轉強。而饒了她的右掌,向外一移之間,惠德禪師只覺得一股極強的吸力,將自己所發的度厄真氣,向旁邊引了開去!
騰天金蚊沈雄一見這等情形,心中也是陡地吃了一驚,低聲向身邊的史泰問道:「史鏢頭,那人將上乘內家的『四兩撥千斤』功夫,使得如此出神人化,他究竟是什麼人?」
可是他的掌勢,卻極是奇怪,才一發出之際,也是直勾勾地向前擊出,但是在倏忽之間,已然向旁,移開了半尺!
怔了一怔,立即問道:「難道他是謝老前輩的什麼人不成?」
惠能和尚的外門橫練功夫,已然到了第六重的境界,再加上他天生神力,那條禪杖,精鋼打就,足有百一來斤之重!
只見他披著一件月白色的袈裟,生得又高又瘦,像是一枝枯竹。
本來,度厄真氣一遇到對方的力道,威力便會陡然間發出。
如今,從人叢中躍了出來的,卻是惠能的師兄,五台派掌門,惠德禪師。惠德禪師平時自視極高,不肯輕易出手。
因此沈雄後退一步,只聽得饒了她一聲冷笑,道:「大和尚,你下手吧!」
惠德禪師執掌五台派多年,那五台派乃是武林之中,極大的宗派,不但門下僧人甚多,而且幾門不傳之秘的功夫,武林中也認為是絕藝。
惠德禪師一揚手中枯枝,剛要講話,惠能和尚已然叫道:「饒奇化,你既然知道我的師兄厲害,還不決跪下叩響頭麼?」
沈雄向妻子一使眼色,他們兩人的交談,點蒼神女方婉,本來全都聽到,一見丈夫向自己使了一個眼色,便知丈夫已然同意了史泰的話。因此她立即悄沒聲地,後退丈許。
那胖大和尚的禪杖,才一掄了起來,。便自風聲呼呼,驚人之極,掄起數尺之後,勁風更甚,簡直如同突然之際,生了一陣狂風。聲勢之猛惡,真是難以形容,對準饒了她,疾壓而下。
饒了她此言一出,不但是惠德禪師,怔了一怔,便是旁觀眾人,也無不www.hetubook.com.com吃驚!
在惠能和尚聚集外門功力之際,饒了她一直只是冷冷地看著惠能和尚。此際,那挾著排山倒海之力的一杖,當頭壓了下來,來勢之快,實是捷逾閃電,眼看要擊中饒了她的頂門之際,饒了她才倏地一伸手,從袖中抖出一柄折扇來,向上迎了上去。
饒了她冷冷地道:「若是我接住了呢,咱們也是叩響頭麼?」
那胖大和尚,法名惠能,乃是五台派方今掌門惠德禪師的徒弟。
史泰卻搖了搖頭,道:「不是,我在多年之前……」他講到此處,突然搖了搖頭,道:「總鏢頭,說來話長,我等一會兒和你詳說,總之,那人能平安將他送出,已是萬幸!」
因此他心知史泰所言不虛,低聲道:「他看來卻並沒有什麼惡意,只是要看一看我的兒子!」史泰陡地一驚,道:「總鏢頭,千萬不能讓他看!」
以惠德禪師的武功,在武林中的地位而論,這簡直是不可想像的事!眾人怔怔地望著惠德禪師的屍體,誰也沒有注意到饒了她的臉色,由黃而青,由青而黃都好幾次,並且還舉起袖來,悄悄地抹去了口角的一些鮮血。
此際,聞聲而來的人,已然越來越多。
他人生得肥大,一拿馬樁,身上的肌肉,更是塊塊憤起,盤虯驚人。
同時,有兩截物事,沖天飛起,隔了好半晌,才「啪啪」地跌到了地上,正是半截枯枝,和饒了她手中的半柄折扇,可見這一次交手,兩人之間,實是功力相若,不分伯仲!
因為惠能和尚,乃是出了名的渾人,行事呆頭呆腦,像他剛才那樣,一杖之力,被人家以「四兩撥千斤」的上乘內功,帶了開去,而他也真的向人叩了一個響頭,這種事,發生在惠能和尚身上,誰也不以為笑話,惠能和尚自己,也不會引以為恥。但是,如今饒了她卻對惠德禪師,也說出那樣的話來,那簡直是不可想像的事!
惠德禪師一聽,突然大叫一聲,雙臂一振,將他身旁的眾人,盡皆推開,道:「還有一招啦!」話未講完,身子已然騰空而起,躍起丈許,在半空之中,一個盤旋,雙掌齊發,向下猛地擊了下來!
身子向後略矬,似坐非坐,似站非站,已然拿定了一個馬樁。
惠德禪師在剛才一對招中,已然看出對方的功力,絕對不會在自己之下,此際,心中已然大是躊躇,因為,以他的身份,就算是三招之間,都是平手,也已然大失威望!
史泰也悄悄地向後退去,兩人退開之後,便向屋中,疾撲而去。
此際,旁觀眾人之中,早已大亂,立時有三四人,飛躍而出,連騰天金蛟沈雄在內,大聲叫道:「大師不可!」
惠能和尚大聲道:「我一生都聽師兄的話,這次卻不能再聽,放著那麼多高手,難道還怕他一個人麼?是五台派的朋友,一齊上!」
饒了她一見掌到,也是翻掌發出了一招。
可是,對方既然已叫自己出招,其勢又不能就此退縮!他一面想,一面已然潛運真氣,向前踏出了一步,雙足竟幾乎全都陷入了地內,右掌緩緩翻起,直勾勾地一掌,已向饒了她擊出。
史泰的面色,一直極是惶急,像是有什麼大禍將臨一樣,見沈雄發問,才低聲道:「我也不知他是什麼人,但是他襟上繡的那朵黃梅花,卻是……」史泰才講到此處,只見人叢之中,一聲長嘯,已然飛出一人來。
惠德禪師道:「多蒙看得起!」
剛才,他在惠能和尚一杖掄出之後,尚兀自若無其事,但此際,惠德禪師的枯枝,才一輕輕揮出,他便已然手腕翻處,揚起了折扇。
惠德禪師一上來,便使出了這樣的絕頂佛門內功,可知在他的心中,實在也是絲毫都不敢小覷了這個來歷不明的對手!而看饒了她的神情,也和剛才對付惠能和尚時,大大地不同。
本來,要將一塊四寸來厚的青石板頓碎,並不是什麼難事。
因此,當惠能和尚一運起外門功力之際,四周圍不禁發出了一陣驚歎之聲!
講完之後,又面色青黃不定半晌,向人叢中看了幾眼,道:「公子不在此處,待我和沈夫人去守護他,最好避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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