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達摩題字

鬼影子道:「你中了那惡賊之計了!鬼丫頭,你聰敏一世,怎被人一瞞便過?」
陳一鶴一生好惡,到頭來強中還有強中手,竟死在鄭可手中,並還是被自己設下毒計,換來的觀諱劍刺死,可知天下事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那吉猛多令兩個苗人將麥蓮抬至另一山洞內,並還對陳一鶴道:「三日之後,美人醒轉,便可成親,屆時請來觀禮。」
她性高氣傲,平時眼中只有鄭可一人,別人都不放在眼中,連鄭可師祖,紅髮真人也直呼其名。
趙敞道:「沒有了!」
鬼影子心惜鄭可為人,只道他是一念之差,大抵尚可向善,便道:「好!」又回頭走去,經過一處竹林時,折了三尺長一支竹,將青王神放了進去,兩頭用泥塞住,只鑽了一個小孔,容它透氣,便直向十萬大山而去。
趙敞聽了又是一呆,心頭宛若著了一棒,但繼而一想,便心胸坦然,說道:「小秋,你這話錯了,蓮師姐與我乃是同門,況且又是師父愛女,師父對我們恩重如山,怎可見難不救?你道我急急趕路,全是為了私情嗎?譬如說,我絕不想和你成為夫妻,怎麼在山谷底下,又捨命救你?」
楊光林、趙敞與寥燕秋三人忙依言做了,四人各顧一面站定,寥燕秋剛好站在楊光林旁邊,雖然眼前情勢危急,但是她見楊光林突然做了和尚,心中實在忍不住,低聲問道:「大寨主,你什麼時候出家的?」
趙敞心中生疑,暗想此間人跡不至,誰曾花那大心血,在此鑿石?信步走近一看,那石四方整齊,已生滿了青苔,並無出奇之處,暗道造物之奇,真個難料,連四方石頭也有的,只想了一想,轉身便走,就在他一個轉身之間,忽覺那石頭靠山的一面,與其他三面不同,似有些凹凸不平之處,那情形極像是字跡,便又再停住,靠近一看,果然像是文字,但已為寸許厚的青苔所蓋,看不清楚,趙敞心中起疑,放下了手中野兔,一陣亂抹,將青苔抹去,見有十幾個字,道:石中黃子,千年後可服,輕身延年,有緣者得之。
那小猩猩一躍讓開,又是「吱」的一聲叫喚,趙敞急拖寥燕秋時,已是不及,那邊三四隻大猩猩又趕了過來,當頭一隻,伸手就撈,雖然毫無武術解數,但風聲「呼呼」,其力也是驚人。
鬼影子明知即使有武林高人路過,也是無法打救自己的,想不到一世闖江湖,竟然命喪此處,好在他為人突梯滑稽,豁達大度,生死之事,倒也不放在心上,一面運掌如飛,勉力抵敵,一面笑對趙敞道:「那矮冬瓜薛老三被我騙了青王神去的時候,還說要找我算賬呢,等他三個月將三龍奪珠棍法練熟之後,小哥兒,咱們怕不屍骨無存?」
趙敞急道:「老前輩莫取笑,我在那破廟中一聽林重那賊子提起『獨居峰』三字,便好像覺得曾聽薛老前輩提起過,當時他還與青王神並提,還說可惜青王神沒捉到,否則,可帶我到獨居峰來玩玩,現在我記起了!」
寥燕秋這才不敢再多言語,專心一致對付猩猩。
那時,寥燕秋三人,將兩人圍了一個小圈子,趙敞連跨兩步,剛好在寥燕秋身旁走過,寥燕秋忽然尖叫道:「敞師哥,你腰間傷口怎麼淌的是黑血!」
楊光林笑道:「鬼丫頭!一張嘴那麼刻薄,別看人傳說鬼影子也是如此,這樣刻薄下去,總有一天,我剃光了他的頭髮,叫他成了個賊禿,怕你還敢講話刻薄!」
那獵戶聽了,面色陡變,道:「小哥,你莫是戲弄我來了?」
鄭可和麥蓮依言坐了。
尋常竹葉青七八寸長,已是咬人數步致命,這條竹葉青如此長法,蛇頭三角,蛇信血紅,真不知怎樣毒法,楊光林不禁嚇了一跳,鬼影子也仔細看了一會兒,道:「薛老三,就這樣要了你的青王神,諒來你心中也不服氣」話還未講完,薛老三便忿忿道:「自然不服氣!」
趙敞一呆道:「小秋,你怎麼啦?早到一步好一步,已經遲了一日夜了!」
這個「好」字才出口,鬼影子便叫道:「小哥別上他當!」但已經來不及了。
鬼影子看了暗暗好笑,心想兩隻猩猩若是養熟了,那東西如此通靈,普通拳腳招式定可學會,寥燕秋若仗之以闖江湖,仗那猩猩神力,一掌足以裂石開山,誰還是她的敵手?這小丫頭正是淘氣也會有好處得到的!
趙敞一呆,頓覺麻癢的感覺已漸漸擴展,一掌砍出,力已大減,鄭可力凝右肩,硬接了他一掌,忍住疼痛,回劍下刺,「撲」的一聲,劍尖又刺趙敞肩頭,深入約一二寸。
楊光林暗叫一聲「苦」!
鄭可退出之後,趙敞只覺得腰間傷口發癢,卻並不疼痛,心中奇怪了一下,但卻並不在意,兩人相隔五六尺,四隻眼睛緊緊瞪住,一霎不霎,不一會兒,鄭可手挺長劍,揉身又上,這一次再交手,兩人全都以快打快,晃眼之間,已近身各遞了十餘招,全是狠辣的招數,有好幾次,兩人幾乎同歸於盡,趙敞越殺越勇,掌風「呼呼」,他此時內功已勝過鄭可,鄭可怎敢硬接?因此雖然手持利劍,也佔不了便宜,過不一會兒,趙敞久戰不下,心中煩躁起來,見鄭可長劍提起,似想攻自己上盤,便身形一矮,犯險欺近身去。
陳一鶴在旁邊看了,暗暗生疑,道:「賢弟,有什麼好玩物事嗎?怎麼不盡快地趕路?」
他因與寥燕秋脾氣相投,是以處處都維護著她,此時,他自然不知世事難料,寥燕秋日後竟因此而遭大難!
鬼影子這一招使來,卻連中間一節,也凸了起來,遠則連退三人,近則能攻一人三處,端的神妙無已。
陳一鶴走過去一看,先是以喜,繼而一想,暗叫吾命休矣,忙道:「賢弟,那物事我一點也不要,賢弟一個人服之可也!」
這次來勢更為猛惡,兩人又是空手,除了跳躍閃避以外,別無他法可想,糾纏了一個時辰左右,兩人動作已越來越慢,幾次險險乎被猩猩抓到,趙敞為了搭救寥燕秋,數次犯險,一身衣衫,被猩猩撕成片片,大腿上也被劃了尺來長一道血痕,隱隱生痛。
兩人頹然揀著一塊岩石坐了,山頂風大,一陣涼風吹來,全都打了一個寒顫,寥燕秋嘟著嘴道:「一個人也沒有,難道我們走錯了路?」
陳一鶴指著地上道:「賢弟請坐!」
兩人一掉頭便回客店而去。
閒話休說,兩人趕了幾日路,已來至十萬大山腳下。
四人也都防到了鄭可的奸猾,因此東南西北,四面搜索,一點也不放鬆,只是那十萬大山素來人跡罕到,野草比人還高,又是夜晚,上哪裡找去?尋了近兩個時辰,並無所獲,四人又彙集一起,鬼影子道:「真想不到天下尚有如此聰明的人在。」
楊光林道:「也剃了你的頭髮,叫你變成尼姑!」
鬼影子手一鬆,順勢向外一甩,鄭可跌出丈許去,鬼影子一腳踏住了觀諱劍,大喝道:「小子別走,快拿解藥來!」
鬼影子一呆,不禁講不出話來,暗想自己一生自負,機智絕倫,怎知也會著了鄭可的道兒,足一頓,道:「這一點時候,怕他走到哪裡去?快分頭去追!」
薛老三道:「你別假充好人,半年前我就可捉到了,卻被歪頭趙敞嚇了進洞,若那時捉到,豈能被你罰了去,我只找那歪頭小子算賬便了!」
趙敞與寥燕秋兩人背靠背站定,長劍是早已在手中的,一使「倒海劍法」,一使「翻江劍法」,「霍霍」兩劍,齊來削那猩猩手臂,那猩猩兩眼瞪住兩人,竟不躲避,兩劍盡皆刺中,但卻不能損它分毫。
這一次此起彼伏,看來有十數處之多,而且那聲音左衝右突,一會兒東一會兒西,直笑得人汗毛直豎,寥燕秋道:「師哥,這些人輕功好得緊哪!」
寥燕秋心中大喜,揀了兩隻毛色灰白的,也都有七八尺高下,道:「要這兩隻!」
趙敞不知何故,道:「不是啊!」
下署「達摩」兩字。
那觀諱劍削鐵如泥,斷石如紛,一霎眼間,那大石已只有徑尺方圓,但趙敞也已經趕到,鄭可見共有四人之多,不想交手,撈起石頭就逃。
鬼影子道:「獨居峰?」
趙敞三人也鬆了一口氣,靜以觀變。
楊光林瞪大了眼睛看去,嚇了老大一跳,原來就是在那和尚伸手一抹之間,光秀禿的頭上,左邊一半,已長滿了頭髮。
走到半途,忽見一塊大石異樣整齊,像是曾經斧鑿一般。
寥燕秋見他不答,一賭氣,將他怎祥投靠清兵,怎樣害人,怎樣設計害天地會弟兄,花山七十二寨弟兄死在清兵手下之事,一一數說出來,她牙尖舌利,心中又恨鄭可,平添了許多支葉,直將鄭可講得豬狗不如。
鬼影子一聽是楊光林,江湖上盛傳此人是一條響噹噹的好漢,不由得肅然起敬,深悔自家孟浪,但玩笑既已開成,無法挽救,好在只不過剃了一些鬍子和滿頭頭髮,並無其他損傷,便道:「楊兄適才多有得罪,請諒,請諒!」楊光林為人爽氣之至,見鬼影子一聞自己之名,便大不相同,暗想其屈本在自己,若不是自己的口快,難道他硬來生事嗎?因此忙道:「前輩說哪裡話來。」剛才兩人還在生死相搏,一剎時間,又相互行起禮來。
那猩猩見竟然撕寥燕秋不開,正在大發凶性,鬼影子全力出手,何等快疾,即使是江湖上一等高手,也難躲過,何況它一個畜生,只聽「啪啪」兩聲,打個正著。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趙敞怒喝一聲:「別走!」一俯身,拾了兩顆石子在手,氣貫臂,力透指,激射而出,那書生正是鄭可,回身一劍,「錚錚」兩聲,將石子砸飛,但因此也身形一慢,鬼影子輕功何等厲害,早已一聲長嘯,攔在鄭可的身後,鄭可一看四面形勢,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將劍入鞘,神態安詳。
怎知到了客店一問,那掌櫃的見兩人去而復回,和尚長了頭髮,大漢變了和尚,並還帶了一條蛇兒,嚇得話都講不清,半晌才弄清楚鄭可已連夜走了,算來已可跑出數十里,還到哪裡去追?
楊光林臉一紅,道:「前輩休得取笑。」
清波上人武功雖不及他,但為人正派,江湖上人人尊敬,他也不例外,聽到清波上人女兒有難,也自著急,想要立時下手,楊光林又大罵著趕了進來,他藝高人膽大,暗想這兩人也逃不到哪裡去的,不若先尋楊光林的開心再說,怎知因此壞了大事!
楊光林越看越奇,又問道:「賊禿……」剛叫了兩字,猛地想起「賊禿」兩字罵不到人家,卻剛好罵到了自己,忙嚥住不說,改口道:「和尚,你究竟是人是鬼?」
趙敞心中一怔,說道:「小秋,這兩人何以連獨居峰三字都不敢提?」
這樣前進後退,十餘次後,那些猩猩全都大怒,都怪同類不應該向前去,「乒乒乓乓」,竟然兩個一對,自己相打起來。
那大猩猩甚是靈通,舉手一撥,便已撥落,順勢向前又進一步,長臂來纏寥燕秋纖腰。
寥燕秋撅起了嘴,道:「肚餓也不用找地方吃飯嗎?」
趙敞道:「小秋,你別怕!」定睛看那黑影時,似人非人,似猴非猴,滿頭亂髮,一雙手臂,長几及地,猛地想起,急道:「小秋,你快逃!那是猩猩,一定還不止一個,難怪那獵戶不肯說起獨居峰三字,原來這裡竟是猩猩窩,定然不止一隻,你快走,我來阻擋!」
薛老三信以為真,叫一聲「三太爺去也」!便匆匆走了。
鄭可巴不得趙敞有此一語,忙道:「小哥可得一言為定!」
趙敞與寥燕秋見了,滿臉狐疑,但卻都只當是那伙鐵籐苗兇惡異常,因此當地獵戶盡皆怕了他們,怎樣也想不到在破廟中時,粉蝴蝶林重只當兩人要將他處死,是以臨死還設了一個毒計,令趙敞與寥燕秋兩人上當!
寥燕秋道:「我看天下只有師父師母的兩柄利劍,才能削鐵如泥,取出那石中黃子的,否則武功再好,怎能將偌大一塊堅石擊碎?」
才一到鐵峰腳下,只是石作黑色,純是懸崖,上面寸草不生,只有絲絲暗綠色的山籐,對懸崖而生。
楊光林道:「如此快去十萬大山。」
兩人一問一答之間,那幾隻猩猩也已聽到,猩猩為物,靈巧異常,雖然深處野山,不諳人言,但卻聽得出趙敞與寥燕秋兩人對答的口氣異常從容,有恃無恐,那抓住寥燕秋雙腿的那只猩猩首先停了笑聲,兩條長臂向外一分,竟欲將寥燕秋生生撕裂,寥燕秋急忙運勁相抗,但怎能抗得猩猩神力?大叫道:「老前輩,快救命!」
寥燕秋一驚道:「上面寫的是石中黃子?」
她剛一落下來,一看四周圍的情勢,不覺「啊」地驚呼一聲。
原來她是想在死前對趙敞講明自己的一番心意。
鬼影子大喝道:「且慢!」
趙敞並未防到他一出手便用兵器,近身相對,躲避不及,那觀諱劍又斬金斷玉,鋒利異常,百忙中一扭身,只覺腰間一陣劇痛,伸手一按,竟按了一手鮮血,急退出三步,俯身一看,腰上已被劃了一道三寸來長的口子,所幸只是皮肉之傷。
可憐麥蓮哪知就裡,還只道鄭可是和她在調情,心中高興,又是一笑。
他與寥燕秋本是寸步不離,在躲避猩猩搜尋的,此時突然不和-圖-書見她,當場就嚇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四面一看,仗著星光,見離自己一丈開外處,寥燕秋正在偷偷向前掩去,看樣子像是想捉什麼東西。待她走近,聽得「吱」的一聲,一團黑影飛也似躥起,卻是一隻其高不滿五尺的小猩猩。
此時,眾猩猩早已散去,只有大灰、小灰垂手侍立在寥燕秋身邊,倒像是僮僕的一般。
鬼影子這才和楊光林說明夜間所聞之事。
鄭可聽了,向兩隻猩猩一看,不禁暗叫一聲苦也,但轉念一想,其中一只大的,一照面就中了自己一劍,想是仗著體質強健,才能支持至今,毒發也已不遠了,剩下一隻小的,諒還容易對付,便道:「畜生也想動手嗎?」
此時,鄭可對麥蓮已然生厭,立時就要將她去吉猛多處換取寶劍,原來的愛意,早就蕩然不存,是以聽她直呼紅髮真人,竟也成了罪名。
趙敞聽鬼影子如此說,便不敢違拗,尋了一塊小石,運起氣來。
這番話說得人情人理,寥燕秋益發不能下手。
青王神遊出之後,說也奇怪,那麼多的猩猩,突然之間,像是中魔一般,紛紛地後退,它們退一尺,那青王神就進迫一尺,行動之時,繞一個大圈子,其快如風,那些在前面的猩猩竟然發起抖來,四人此時已全停手。
寥燕秋狠狠瞪了趙敞一眼,怪他不應話講得太快,又中了鄭可之計。
鬼影子跺腳道:「原來這小子恁地奸滑。」
趙敞一驚,「刷」的一劍「河伯觀海」,逕刺猩猩眼睛。
鬼影子不禁為之語塞。
此時,寥燕秋一面急急跑在前面,兩泡淚水,早已忍不住了,斷線珍珠也似,撲簌簌向下直掉,心想剛才在破廟中,幸而沒有講明那晚假冒麥蓮的事!敢情他沒有一絲情意放在自己心上!若講穿了,他不定怎樣惱自己啦!一面想,一面想,一面又摸了懷中那塊古玉,這是那一天晚上,趙敞錯將她當做麥蓮,拿來當做定情信物,一摸之下,不禁長歎一聲。
趙敞向寥燕秋看了一眼,暗叫一聲苦,手下卻不敢怠慢,又是一劍,去削猩猩的屁股。
鬼影子一見那矮老頭跳出,「呼」的一棍,正是「三龍奪珠」棍法中第一招「珠光騰躍」,向那矮老頭襲到,一面喝道:「薛老三,偷窺人家習武,該當何罪!」
鬼影子呵呵笑道:「你們三人若翻山越嶺,內力虧損太多,一不小心便易走火入魔,還是在此靜坐運功,至少三個時辰再行動身趕路!況且又不知那鐵籐苗究竟在何處,還要尋到了人,問過方知哩!」
趙敞心想此地民風淳厚,斷無連問路都不肯回答之理,便又問道:「那獨居峰,聽說在十萬大山正中,老哥久在此居住,當然是知道去路,可能見告嗎?」
寥燕秋忍耐不住,罵道:「賊子,你笑什麼?」
寥燕秋身材嬌小,一臉稚氣,那大灰小灰卻身材高大,凶神惡煞一樣,但又偏偏對她異常恭敬。
寥燕秋到這時候,怎還敢違拗?答應一聲,兩人緊緊靠定。
大灰被鄭可刺了一劍之後,小灰早已怒不可遏,一聽鬼影子的吩咐,大踏步走向前去,一掌「呼」地伸出,推到一半,方向一變,當頭拍下了,正是愚人拳中的第一招「直來直往」。
鬼影子心中一動,暗想畜生的鼻子,一定靈敏過人,那一點時間,鄭可是絕對逃不遠的,莫非就藏匿在附近,人找不到,大灰小灰卻能嗔到嗎?因此忙道:「你們可是嗔到了人氣味嗎?在哪裡?」
原來就在那一剎時間,那只中了三掌的猩猩雖然倒地不起,但它臨死前的那一聲怒吼,卻將全山猩猩驚動,只覺騷臭之味撲鼻,也不知有多少隻,密密麻麻地圍成了一個大圈子,有一隻較矮小的母猩猩,正伏在那只死去的猩猩身上,嗚嗚哭叫,其聲淒厲已極,趙敞則雙臂仍為猩猩所執,滿面通紅,這時正用內勁在與猩猩相抗。
寥燕秋急中生智,氣納丹田,足尖用力一點,人已凌空拔起一丈高下,待要就勢一個轉側,脫出包圍,忽覺眼前十數條黑影,跟著飛起。
那猩猩眼被刺瞎,痛徹心肺,長臂亂舞,將兩塊千餘斤的巨石拋得老遠,同時厲聲怒吼,其餘那些,紛紛聞聲趕來。
趙敞知道寥燕秋暫時無事,也放了一下心,定了定神,看其餘猩猩,都在狂跳狂叫,意似高興已極,那種兇惡瘋狂之相,若非親見,真是做夢也想不出,看寥燕秋時,雙腿被執,手卻還是自由的,正擂鼓也似,在向那猩猩頭上猛擊,那大猩猩渾若未覺,只是不斷怪笑。
他雖然明知楊光林是個渾人,但卻生性|愛開玩笑,因此隨後跟了下來,並還一路戲弄,更在自己頭上罩了個套子,扮成和尚,趁楊光林睡在野外時,剃了他半邊鬍子,半邊頭髮,又將楊光林弄醒,自己卻一溜煙兒跑到小客店,鄭可和陳一鶴進來,他便知兩人也是武學之士,又打了個戲弄人的主意,便伏案假睡,誰知無意中竟被他聽到了兩人一肚子鬼。
且說趙敞與寥燕秋兩人才一上路,便遇著楊光林,匆匆一敘,便自別過楊光林,去找清波上人,兩人徑向十萬大山行去。
近數月來,寥燕秋雖然武功大進,但月下看那些猩猩,一個個夜叉也似,可怖已極,也不禁心中害怕,兩腿發軟,只見那些猩猩一步步追將過來,包圍圈子越來越小。
卻說楊光林既已認出眼前這人是武林怪傑鬼影子,便不敢再罵。
兩人喘一口氣,飛似的下山而逃,算時間已走到半山腰上,聽山頂上,還不時傳下怒吼之聲,想是那些猩猩還在出力相打。兩人對望一眼,心中俱都叫了一下「徼天之幸」,正要再向下走去時,寥燕秋偶然一回頭,卻見那隻小猩猩竟然跟在後面。
鄭可笑了一下,竟全不放在心上,道:「大哥,叫他給劍來!」
叫了一聲之後,聽得一陣「嘰嘰咯咯」的講話聲,一點也聽不懂他們講的什麼,但是有一人卻高聲道:「賢弟,是你來了嗎?」
那獵戶是叫著阿二,道:「爺爺,兩人打聽到獨……」講了一個字,便猛地收住,看樣子竟不敢提到「獨居峰」三字。
寥燕秋嘴一扁,道:「什麼事那麼急?」
那時,鬼影子在一旁也自看到了趙敞創口有異,見趙敞肩頭處又中了一劍,忙趕了過來,手臂伸處,已捏住了鄭可右臂,再向上一振,鄭可只覺半身酥麻。
鬼影子一笑,道:「楊兄休要客氣,剛才見你的棍法,可以說已到爐火純青地步,但至剛至猛雖則具備,陰柔卻是不足,楊兄以為然否?」
鬼影子卻搭腔道:「小丫頭此言差矣,小哥既和他單打獨鬥,死了也應認命,有什麼話好說?」
寥燕秋首先看清那人是誰,尖叫道:「那是千面郎君鄭可!看來蓮師姐真個已被他賣了,不然他如何有那口寶劍?」
老頭子猛搖頭,卻不肯說,那獵戶卻氣道:「你們一定要去,從這裡翻山頭,翻過十七座山峰,有一座又尖又高的山峰,便是那獨……了,我們也只是聽人說的,自己並未去過。」
陳一鶴還只當事有轉機,直起身子,但尚未站穩,便覺眼前青光一閃,連聲都未出,鄭可手中觀諱劍便已在他頸中穿過。
這話明是發問,暗裡卻是罵鬼影子四人。
楊光林道:「昨晚小哥兒說了,在獨居峰!」
趙敞知道他已看出自己內功運氣之法已別具一門,為天下武林所無,微笑一下,並不做聲,楊光林內功較差,此時專心一致,竟未聽到,只有寥燕秋心「評」的一跳,只當鬼影子是在打趣她和趙敞之事,心思一亂,真氣幾乎走岔,忙懾定心神,眼觀鼻,鼻觀心起來,但卻不能像往時練功時一般,只覺心神不寧,熱血奔騰,這全是她心中已暗戀趙敞,但又無法說出之故,因此一聽鬼影子道「恭喜」,便想岔了他的意思,過了好久才心神寧貼。
當下麥蓮聽他冷冷地應了,口氣大異於常,絲毫沒有親熱之感,便止步道:「可哥哥,這幾天你可是對我冷淡了!」
趙敞碰了一個釘子,再不出聲,兩人又向前走去,待到日頭斜掛,一計數,已翻了十個山頭,但天色已晚,在山中其勢不能趕夜路,只能趁早尋了個山洞,拾些枯支鋪了,寥燕秋氣呼呼地倒頭便睡,趙敞卻想出去打些野味,烤來給寥燕秋吃。
那薛老三乃是個大大的愚人,比楊光林更不如,怎經得起鬼影子這一激,大怒道:「三太爺怎麼沒有口齒?」
那獵戶冷笑一聲,竟然掉頭一顧,從腰間抽出一塊兔子皮,擦起獵叉來,倒將趙敞僵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鬼影子自藝成出師闖蕩江湖以來,不知會過多少江湖高手,也經歷了無數惡鬥,但從未如這一次費勁。
三人一笑而罷。
鄭可知道鐵籐苗善使毒藥,不敢用手去接,伸出折扇一撥,叫道:「是我!」
鄭可認出是陳一鶴的聲口,大喜道:「大哥,你早到了嗎?那吉猛多如何說?」只見黑暗中身形一晃,陳一鶴已自一塊山石後轉了出來,道:「吉猛多先起不肯,後來經我詳細說了,你道要看過方肯!」
趙敞此時全沒想到自己安危,只顧得小師妹,見她嚇成那樣,不忍推開她,兩人已到了束手待斃的程度。
那和尚並不回答,道:「剛才講明了的,大個子,先剩了頭發來再說!」楊光林乃是個爽直的漢子,向來講話,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從無訛言,聞言無法可施,只得說道:「你來剃吧!」
鄭可心中暗想那石中黃子既然深藏石中,若沒有利劍,怎能取得?自己得了觀諱劍才不過一天,便有此際遇,可見冥冥中早有安排。只是那「石中黃子」卻須當時服下,如今陳一鶴在側,怎生處理?
鬼影子雖然精靈,也當做只有鄭可一人在此,一見一個黑影近面撲到,還當是鄭可情急拚命,喝一聲:「來得好!」身子一側,陳一鶴屍身直衝過去。
兩人勉力支持一會兒,那隻大猩猩越鬥越勇,那隻小猩猩一直在旁觀鬥,此時像是知道自己方面已取勝一般,「吱吱」亂叫,寥燕秋氣得要死,但再也無暇去對付它,只得大罵道:「小畜生,看我不將你抽筋剝皮!」
趙敞用心聽去,那笑聲自山腰處傳來,相隔甚遠,若是人所發,則那人內功定當超絕非凡,只好答道:「怕不是鐵籐苗人?小秋,快持劍在手,以防萬一吧!」
陳一鶴原有擬好了的辦法,一見吉猛多道好,心中大喜,對鄭可說道:「賢弟與麥姑娘遠道來此,諒已疲倦,飲了主人這一杯酒,就請歇息如何?」說著遞過兩小杯酒來。
這幾句話,講得連珠炮也似,趙敞口齒沒有她伶俐,竟答不上來,呆了半晌才道:「反正若不快快趕到獨居峰,我是吃不下睡不著的!」
鬼影子雖然武功蓋世,見了那等兇惡的形狀,也不禁暗暗吃驚,將裝有青王神的竹筒向身後一拋,說道:「楊兄接住了!」一面雙掌一錯,猱身而上,一招「童子拜佛」,逕砍猩猩胸口。
鄭可順口答了一聲,心中暗罵好大膽的丫頭,若是師祖爺在側,怕不要立斃你於掌下。
趙敞此時用了雙臂全力,雖未能將它肚子剌破,但猩猩也覺疼痛,怒吼一聲,一鼓氣,趙敞只覺一股大力反震出來,忙一個觔斗,向後翻去,百忙中還未忘了搭救寥燕秋,伸手一撈,兩人一起翻出七八尺去。
那猩猩抓了趙敞,卻被趙敞用力相抗,已然無可奈何,哪裡還分得心神來抵禦兩人的進攻?
果然,那小猩猩叫了一聲之後,縱出丈許遠近,寥燕秋仍不知厲害,隨後趕去,趙敞越看越心驚,忙足尖一點,躍了過去。
寥燕秋索性倒提長劍,不再禦敵,趕忙將趙敞拉住。
兩人趕了一天的路,剛是筋疲力盡,想要睡覺的時候,就和猩猩鬥了起來,一來一退,又支持了半個多時辰,只覺已疲倦到了極點,寥燕秋首先歎道:「敞師哥,我們反正逃不脫了,我有一句話,對你實說吧!」
趙敞見路已問明,便道了謝,回身走開,還聽那老頭子對獵戶道:「那地方,沒有人敢去的,三十年前那小子了,直到如今還未出來!」
一宿無話,第二天一清早,兩人便已上路。
那猴子一屬的動物,本來最喜模擬人的動作。有個婦孺皆知的故事說:一個賣草帽者頭戴草帽入市待沽,中途遇到一大群猴子,紛紛搶了草帽,戴在頭上。賣草帽者無法可想,後來想起猴子喜歡學人,但脫了草帽,丟在地上,群猴果然也將草帽脫了丟下,賣草帽者遂得一一俯拾而去。
鬼影子飛撲而至,鄭可回頭一看,暗叫不妙,自己身懷重石,仍有百來斤重,這番若是逃不脫,還有命嗎?飛似的向前躥出,一眼望見陳一鶴屍體正在自己前面,忙舉足挑起,力透掌心,向鬼影子推去。
楊光林卻不在乎這些,跟著也大笑起來。
陳一鶴回頭招手道:「快進來!」
鬼影子笑道:「立刻就要命喪畜生之手,當真成了鬼老前輩了!」
那獲猩並不理會,跨前一步,長臂自下而上,那五隻手指,每隻足有半尺來長,逕去奪趙敞手中寶劍,嚇得趙敞慌忙後退,就是「呼」的一掌,將它來勢阻了一阻。
原來他還只當寥燕秋是連日吃乾糧厭了,心中不高和_圖_書興,走不多遠,便打到了兩隻兔子,興高采烈地提了回去。
這一劍出手快疾,相隔又近,便是武林高手也難躲過,猩猩雖然靈巧,究竟是畜生,只聽「撲」的一聲,兩盞綠燈已熄了一盞,一隻眼睛已被刺瞎。
楊光林對三節棍法本已有造詣,一看之下,已默默記在心中,鬼影子第二招又已使出,頃刻之間,一口氣連使了十四招,招招神妙無匹,楊光林原是條愛武若命的漢子,此時真比看到了天仙下凡還要神眩意搖,十四招使完,他還呆呆地站著咀嚼,但覺回味無窮,剛想向鬼影子要過三節棍來練習一遍,忽聽一人大叫道:「鬼影子,快給棍三太爺試習一遍!」
寥燕秋一聽是猩猩,心便涼了半截,常聞得那物通靈異常,皮堅如鐵,力大無窮,性喜群居,只佔一座山頭,再也不離開,每一群少說也有三五十隻,兩人如何能是對手呢?
趙敞便向一間茅屋走去,在門口站住,大聲道:「可有人嗎?借問一聲?」一語甫畢,從茅屋中彎腰鑽出一個人來,向趙敞上下打量一陣,道:「小哥何事見教?」
趙敞見一招得手,疾拉了寥燕秋閃旁躍開。
猩猩一撲撲空,怒吼一聲,那勢子收不住,向前直衝出幾丈,方得站住,寥燕秋知道難以力敵,趁那猩猩向前衝出之時,一拉趙敞,兩人匿身於兩塊岩石之間,一動也不動。
趙敞一面「呼」的一掌,擋了一擋,掌風已然大弱,一面一把抱起寥燕秋,用力一揮,向外拋去,他意思是要自己纏住了猩猩,好讓寥燕秋逃走,怎知氣力大減,這一扔,他只道將寥燕秋扔起兩丈高下,但事實卻只有扔高了七八尺,被大猩猩手臂向上一撈,寥燕秋兩腿已被撈個正著。
兩人看得心驚肉跳,寥燕秋銀牙暗咬,道:「狗賊子林重,騙我等來這種地方,死了為鬼,也要咬下你幾塊肉來!」
鄭可暗笑一下,那時天色已黑,麥蓮並未看清,見鄭可竟不回答,心中大奇,再問道:「可哥哥,紅雲宮在哪裡?紅髮真人不知你要回山嗎?」
原來他黃昏時遇到寥燕秋與趙敞兩人,急急趕赴十萬大山獨居峰之時,見兩人情狀親熱,一時口快,道:「小丫頭和小哥兒這等親熱,莫非好上了嗎?」
小灰若是未學「愚人拳」,這一下已被點中,但「愚人拳」一連七招,宜攻宜守,第二招既不中,第三招又已使出,兩手捏拳,猛力捶下。
寥燕秋滿腔心事,無心和他訴說,道:「口出此言又怎的?」
一言甫畢,大灰小灰已向前躥去,四條長臂上下飛舞,不一會兒就將那裡的矮木雜草拔了個乾乾淨淨,露出一個小洞口來,鬼影子越發深信猩猩已找到了鄭可,忙道:「快守住洞口,別再讓他逃了!」
鬼影子道:「不怕。」除了身上袈裟,道:「穿上了它,先充他半年一年和尚,不就得了?」
鄭可早趁此千鈞一髮之機會,左一拐,右一彎,一溜煙走了。
趙敞一聽便已認出是鬼影子的聲音,心中一喜,那一腿便不踢出,只見月光之下,鬼影子和一個光頭大和尚正隱身在一塊巨石背後,看寥燕秋時,雙手也不再亂打,一定也聽到了鬼影子的說話,但又唯恐她聽不到,便道:「小秋,別怕!鬼影子老前輩和一個大和尚來救我們了!」
趙敞向後一縮,罵道:「賊子,兵刃之上,竟敢喂毒藥嗎?」
鬼影子卻仍逗他道:「怎麼不罵禿驢了?」
趙敞見了,心想反正凶多吉少,何不也學她的樣子?真氣一沉,剛想舉腳去踢,忽聽一個極細極細的聲音,穿過那群猩猩的怪笑聲,直鑽入耳鼓,道:「小娃子,小丫頭,千萬別亂動!」
寥燕秋立即回嘴道:「我早就聽到了,還用你說?什麼鬼頭大頭尚,那是楊大寨主,不知什麼時候出家當和尚了!」
鬼影子笑道:「哈哈,可不是沒口齒?」
吉猛多卻極力挽留,兩人不得已,竟被留了一日一夜,到第二天,傍晚才得下山。
麥蓮到這時也還不虞有他,只得應了。
寥燕秋嘴一扁道:「又是蓮師姐!」
敞趙敞與寥燕秋兩人連忙向旁一分,躍開數尺。
到這時候,趙敞再呆,也已想起,暗想:「莫非小秋暗中在戀著我嗎?否則她何以一聽我不想與她成為夫妻,便如此傷心呢?」一想之後,又暗道:「不會的,哪裡有此等事,自己切莫胡思亂想,鬧出笑話來!」竟將事情輕輕擱過。
鄭可道:「蓮妹別怕,這群野人全是一鶴兄好友,等會兒帶你去見他們酋長,那酋長好客異常,說不定可得些奇珍異寶哩!」
那兩隻猩猩果然連跨兩步,跟了過去,寥燕秋喜得亂蹦亂跳,三人也覺得有趣。
一看天色已近正午,就採了些山果子果腹,直向峰腳行去,為了要尋人問路,因此仍回原路而去,等到天色再黑之時,趙敞想起那塊有達摩尊者留字的大石,便將情形和鬼影子說了。
鄭可忙走過去探她鼻息,卻見青光一閃,吉猛多手持長劍,向自己刺到,口中「嘰嘰」亂叫,鄭可一閃避開,愕然不知所措。
她這時既已懷孕,毋性已生,是以幻想將來,覺得無限甜蜜。
鄭可道:「那容易說!」
鄭可卻只是為了敷衍她,道:「我卻盼生一個女孩,和你一模一樣,將她叫做小蓮!」
楊光林一驚,暗想自己肚中剛想講這話,怎已講了出來,以後若永遠如此,怎的做人?誰知隨著聲音,「托」的一聲,跳出一個老頭來,一把鬍子,直拖到地上,手中緊抓著一條青色的帶子,在那裡伸屈不定,看不清是什麼東西。
趙敞跨前一步,道:「老爺子,敢問往獨居峰去,怎麼走法?」
趙敞一見石中黃子已落入鄭可手中,若被鄭可服下,如虎添翼,還當了得?再加見鄭可手中寶劍,削石如紛,又關心麥蓮下落,怎肯放鄭可逃走。
寥燕秋讀書較多,道:「《抱朴子》一書有道,石中黃子在大石中間而生,打破大石,則見赤黃溶溶,像蛋黃在蛋殼中一般,若不即時服下,見風便化為石。」
麥蓮素不飲酒,這時要推卻,鄭可知道給麥蓮的酒中,已下了鐵籐苗秘製迷|葯,這一飲下,足可令她三日昏迷不醒,見麥蓮有推卻之意,忙道:「蓮妹,這些酒其甜如蜜,盛意難卻,非飲不可!」
趙敞為人樸實忠厚,但也極為頑強,不到真的絕路,他是不肯認輸的,聞言說道:「小秋別胡說,快用心對敵!」竟又不理會寥燕秋要對他說什麼。兩人這一說話,將猩猩驚動,怪叫一聲,不再包圍不動,個個飛撲上來。趙敞與寥燕秋兩人只覺得風聲呼呼,十數隻猩猩四面八方地撲了過來,想要躲避,也無處去躲。
鄭可笑道:「達摩尊者留字道有緣者得之,自然也是廢話,誰的本領強,就由誰得罷了!」
鄭可見已得手,手臂往回一縮,拔出劍來,順勢一腳,將陳一鶴屍身跌出丈許遠去。
楊光林聽了,臉上一紅,鬼影子並不理會,又是一棍,向上直搗,急得矮老頭子說道:「戳穿屁股了也!鬼影子,你若不住手,我放青王神咬你!」
一言甫畢,聽得寥燕秋也在問道:「敞師哥,你怎麼啦?」
只見青王神來回游了幾膽,猛地以尾支地,直豎起來,蛇信亂吐,「絲絲」有聲,前面一排猩猩,竟然四肢碰地,像人叩頭時一般,跪了下來,青王神身體亂晃,箭也似向一隻猩猩射去,在頸間一口咬住,不一會兒便落了下來,又咬另一隻猩猩。
楊光林聽得如癡如醉的,但覺回味無窮,瞪大了眼睛,仔細地看著,但見鬼影子的身形一橫,三節棍慢慢地蕩起,看來是柔弱無力。但鬼影子手腕接著一沉,楊光林不禁看得呆了。
鄭可還未得手,倏覺腦後風生,一驚之下,竟從猩猩腿縫中疾穿而過,反身一掌,同時折扇一舉,來點它的「尾龍穴」,這一下自身後相襲,小灰究竟是畜生,前面已沒有了人,急切間竟不知道,第四招又使了出來,被鄭可一掌一扇齊皆打中。
三人全都將鄭可恨之切骨,聞言大喜,剛想散開,忽聽大灰一聲怒吼,退了回來,同時青光一閃,只見大灰右臂鮮血涔涔,同時,一個書生打扮的俊俏郎君,自山洞中疾躥出來。
楊光林給他鬧得啼笑皆非,賭氣不再講話,和尚又一伸手,在懷中摸出一把剃頭刀來,「刷刷刷」幾下,將楊光林的那半邊頭髮,又盡皆剃去。
聽趙敞要她趁機逃走,明知此法可行,但她怎肯讓趙敞一人擋此大難?心一橫,舞了一朵劍花,道:「師哥,我們要死就死在一起!」
麥蓮覺得那酋長面目可怖,道:「可哥哥,我們快走了吧。」
那只受了傷的猩猩走開之後,其餘七八隻又拔樹翻石,尋找起趙敞和寥燕秋兩人,那峰頂能有多大?早就被它們找了個遍,但趙敞和寥燕秋兩人仗著輕身工夫,到處遊走,那猩猩吃虧在只能看前面,要看後面和左右時,一定要連身都轉了過來,因此雖然動作靈活,兩人屏氣靜息,竟被躲過。
不一刻,鬼影子便道:「小哥,恭喜!」
麥蓮略一沾唇,果然甜如蜂蜜,暗想這一小杯酒,不過一大口,便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寥燕秋這幾日來,雖然下了數百次決心,叫自己不再將愛念存在趙敞身上,可是情愛之為物,何等神秘,不要說是一個寥燕秋,便是大羅神仙,怕也難驅得走,寥燕秋越叫自己不要再想趙敞,卻越是忍不住要想。
趙敞剛想叫她不要多事,但小猩猩已被她砍中,尖叫一聲,那聲音又淒又長,不遠處立刻傳來一聲回答,只見一隻比剛才峰頂所見的還大許多的猩猩,三起三落,已到了兩人前面,雙腳齊踢,將碗大岩石全都踢起,向兩人襲到。
寥燕秋答應一聲,凌空拔起,鬼影子讚一聲道:「好丫頭,大相禪師的本領也學得了!」身形一晃,一個掃堂腿,去踢那猩猩下盤。
鄭可因明知他們盡皆是俠義之士,見己一人,要打是絕打不過,只得拿話將他們迫住,挨得一刻是一刻。
寥燕秋天真爛漫,活到現在,方知道了愁滋味,一言講完之後,心頭說不出的煩悶,逕自走到前面去了。
寥燕秋也說不出自己為什麼那麼不鍾意聽到趙敞提起麥蓮,心想倒是應該早去才是,但她豈肯口中認錯?因此便賭氣不再言語。
她雖然因懷孕而瘦削了不少,但天生麗質,這一笑從心底笑出,極為動人。
寥燕秋見趙敞發現了寶物,又毫無作偽地讓給自己,心中更是感動,暗叫道:「傻師哥啊!你只道這樣我便會歡喜?若是你說一聲愛我,我才喜歡哩!」
鄭可道:「男的又怎樣?女的又怎樣?」
趙敞聽了,便叫道:「姓鄭的,別花言巧語,只我一人,前來會你如何!」
鬼影子搖了搖頭,說道:「總是聽人說起過那三個字,這獨居峰其實是無居峰,誰敢在那裡居住呢?莫非就是說鐵籐苗在彼之故?」
寥燕秋看得有趣,叫道:「小青蛇兒,快咬那隻大猩猩!哈,原來那大物事,還怕小青蛇兒!」
鄭可見一招得手,更不怠慢,走中宮,踏洪門,又是一劍,分心便刺。
趙敞頓足道:「那鄭可難保不聽了陳一鶴之言,將蓮師姐送了吉猛多!」寥燕秋明知他講得有理,但她口中卻不肯認輸,道:「你怎麼知道鄭可一定聽陳一鶴的話?即使聽了,他也不會有我們快。就算他已趕在我們前面,蓮師姐又不是三歲小孩,就一點兒反抗也不會,任人擺佈嗎?」
正在這時,那十餘隻猩猩眼看已要撲到,卻又突然向後退開去,不一會兒,又一起向前聚攏,但堪堪可以抓到自己時,又向後退去,幾次之後,兩人都已看出原來那十幾隻猩猩想抓到自己,但它們身軀龐大,向中心一擠,卻變成誰也抓不到,因此兩人才能有驚無險,寥燕秋膽子又大了些起來。
只有寥燕秋道:「饒了它們不難,只是我要帶兩隻回去養著玩!」
四人之中,鬼影子武功最高,鄭可早已看出,一見他發問,故作驚訝,道:「噢!那石中黃子,原來竟是老前輩的嗎?」
只有楊光林與趙敞兩人還莫明所以,道:「此言何意?」
趙敞也就放過不提,不消多久,已翻過了四五座山頭,日頭也已正午,兩人胡亂吃些乾糧,飲些山泉,以解飢渴。
這一下,倒無意中成了殺著,那猩猩怒吼一聲,一隻爪子鬆了下來,長臂飛舞,來抓寥燕秋,寥燕秋手掌在它身上一按,便自躍開,猩猩正想趕過去追時,鬼影子一腿已經踢到。
他暗想常聽得師父說,達摩尊者乃是天竺人氏,東晉時北來,曾在廣州光孝寺中說法,後來又施展絕放輕功,一葦波江,至嵩山少林寺,面壁九年,悟透了上乘內功,以後遂不知所終。難道他真的曾游十萬大山,在此留下了字嗎?這般稀罕事兒,非去和寥燕秋說說不可,因此也顧不得野兔,飛也似跑回去山洞,一把拉住寥燕秋手臂道:「小秋,快來,有稀罕事情看!」
任天下再毒的蛇兒,只捏住了七寸,便凶不出來,青王神雖為天下毒蛇之首,也不能例外,鬼影子手臂一提,再伸左手捏住了它的尾端,青王神幾個伸屈過去,便不掙扎。
寥燕秋依和-圖-書照鬼影子所言,一招「鳳凰三點頭」尚未使至,便手臂一屈一伸,改招為「雙龍搶珠」,兩指如戟,直插猩猩雙眼,猩猩頭一偏,寥燕秋雙指正好戳在它額頭的太陽穴上。
陳一鶴帶著鄭可、麥蓮兩人,逕向正中最大的一個山洞走去,那山洞與其他的不同,用黑籐苗編出的簾子掛著。
趙敞也低聲道:「糟了!楊大寨主若尋著了師父,怕也要到這裡來哩!師父武功雖好,怎與那群猩猩相鬥?」正談說間,突覺眼前一亮,兩盞雞蛋大小的綠光,已射到自己眼前,一股熱氣噴到,原來是一隻猩猩,悄沒聲地從後面掩到,突然一步跨到了面前。
楊光林想來,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得和鬼影子換了衣衫,他的個子高大,那架娑只穿到他膝蓋處,不倫不類,更是惹人發笑。
鬼影子歎道:「天下物物相剋,竟有如此神妙之事,猩猩雖然兇惡,但人不患它,它卻也不為害於人,不若放過了它們吧!」
鬼影子這一路地堂腿,是他初學武藝時所學,數十年來,已練至爐火純青地步,粵中武林,前數年曾有一次大會,他曾兩腿踢斷了七七四十九根棗木梅花樁,猩猩小腿骨怎能和梅花樁相比?「喀嚓」一聲響,一腿已被踢斷,站立不穩,跪跌下來。
鬼影子聽了,苦笑一聲道:「大家背對背站住,莫讓這些畜生近身!」
那「童子拜佛」原來少林拳中尋常解數,差不多學武之士,全都會使,但鬼影子使來,卻凝若山嶽,氣勢雄渾,雖然招式仍是一樣,但與尋常人相較,勁力何止萬倍?
趙敞手起一劍,對準一隻猩猩肚臍刺去。
那猩猩轉過頭來,見忽然不見了兩人蹤影,又是一聲怒吼,四面山谷,全作回音。
趙敞聽了,心中只有苦笑的份兒。
一語甫畢,便聽得草叢亂響,突然一氣黑影凸了起來,竟有一丈高下,寥燕秋一聲驚呼,撲向趙敞懷中。
鄭可見趙敞並不躲避,暗罵不知死活的東西,滿擬一劍定可深深插人,令趙敞死於非命,怎知眼前突然一花,趙敞兩腳已來到自己面前,若一劍直向前刺去,雖可將趙敞刺中,但自己卻也要腦殼迸裂,屍橫當地,嚇了一跳,也算鄭可隨機應變,忙手臂一縮,硬生生將劍拉了回來,並還順勢一招「一鶴沖天」,來削趙敞雙腳。
寥燕秋手一揚,一掌就要拍出,但見鄭可毫無還手之意,不禁一呆,道:「賊子,你怎不還手?」
三人便向前走去,那三個鐵籐苗也跟在後面,走至半山腰處,便見數十個大小石洞,在一塊平地旁邊,排列成半圓形,全在峭壁之內,鼓聲「咚咚」,那些鐵籐苗正在圍著一堆火堆,狂跳亂舞。
「噹啷」一聲,觀諱劍落地,但鄭可卻面不改色,笑說道:「哈哈!鄭某人早就說過好漢難敵人多!」
本來他也絕不會注意,但當時趙敞為了寥燕秋口淡,打了兩隻野兔,在石旁停留過一會兒,留下一大攤鮮血在地,鄭可心思縝密,一見便吃了一驚,俯身去看時,那達摩老祖以手刻石之處的青苔,是被趙敞抹去了的,鄭可細就月色一看,吃了老大一驚,繼之又心中大喜,暗想此仍稀世難逢之物。
趙敞俯身一看,也吃了一驚,也還隱聞呼吸濃濁之聲,忙道:「燕秋小心!」
鬼影子「呸」的一聲,一口唾沫,向他吐去,道:「你算是哪一門子的好漢!」
鄭可一聲長笑,觀諱劍倏地下沉,人也身形突短,向側跌出,一劍自下而上,疾挑起來,劍尖亂顫,來刺趙敞的小腹。
鬼影子一見那黑影一掌便倒,連個閃避都沒有,心中已自起疑,俯身看時,趙敞也已趕到,叫道:「這是陳一鶴!鄭可呢?」
鬼影子道:「可惜如此才智之人,卻行此人神共憤之事!」
鄭可一怔,說道:「此劍昨日才到我手,怎來得及喂毒藥?小子怕是命中該死,怨得誰來!」
趙敞道:「好師妹,事完之後,我一定和你一起去吃,如今事急,趕路要緊哩!」
鬼影子笑對寥燕秋道:「你要哪兩隻,快去揀吧!」
趙敞停了步子,吃驚道:「小秋,你怎麼啦?蓮師姐有難,不快些趕路怎麼成?」
楊光林人再愚魯,到此時也已想起江湖上有一異人,名喚「鬼影子」的,性子刁鈷古怪,敢情是他?乃道:「莫非是鬼影子嗎?」
原來鐵峰就在獨居峰旁邊不遠處,鄭可和麥蓮早走些,比趙敞、寥燕秋到獨居峰時,還要早半個時辰。
鄭可回頭道:「怎嗎?不是講明了的嗎?」
麥蓮原不知鄭可心思歹毒,是帶她來換劍的,問道:「可哥哥,這便是古庇山嗎?」
鬼影子也在暗自思索薛老三此言何意,經寥燕秋一問,便猛地醒悟,道:「小丫頭,閻王老子看來不要咱們了!」
那人笑道:「既不是人,又不是鬼。」
趙敞與楊光林皆點頭稱善。
趙敞、寥燕秋、楊光林三人答應一聲,四面散開。
鄭可暗想,便是劍架在脖子上追我來,我也不會來的了,與陳一鶴飛馳下鐵峰而去,翻過幾座山頭,來至那塊大石附近。
那十萬大山,乃是一個總稱,是數不清的山巒組成,峰嶺延綿,橫跨廣東、廣西,範圍極廣,有些峰是有名字可叫的,有些根本人跡罕至,連名稱也沒有一個。
卻說那獵戶猛地收住話頭之後,從茅屋中,又顫巍巍地走出一個老頭子來,拿著一根樹支當柺杖,看年紀已在八十開外,道:「來了兩個人怎麼樣?」獵戶氣鼓鼓道:「你問他們!」
鬼影子並不回答,手臂一探,已將楊光林手中竹筒奪過,力透五指,只聽「啪」的一聲,竹筒早已被他五指之力捏破,鬼影子手一鬆,竹筒便跌在地上,只聽「絲絲絲」一連數聲,青王神蜿蜒游出,通體碧綠,一如雨後新竹,蒼翠可愛到了極點,誰也想不到竟是一條極毒極毒的毒蛇!
寥燕秋道:「再刻薄便怎樣?」
薛老三一怔,說道:「放屁!」
趙敞、寥燕秋心想此次真是已到了絕路,若對方是武林高手,還可用理用計,偏偏對方只是畜生,任你滿腹機智,又有何用?
鬼影子見楊光林也已站起,哈哈大笑,道:「楊兄,小丫頭罵你是畜生呢!」寥燕秋回頭一看楊光林,果然比猩猩矮不多少,想起剛才的話,也不禁好笑。
楊光林等三人眼睜睜地望住趙敞受傷,只是給鄭可用話迫住,無法出手相助。
寥燕秋已遍體濕透,更無暇回答。
寥燕秋這時也已覺得體力恢復,笑道:「師哥,你要眼紅,我就分一個給你!」
那只受了傷的猩猩,此時早已凶性大發,一見同類趕到,也不理會,只是亂抓亂打的,有一隻小些的猩猩,跑在最前面,被它長臂起處,一把撈起,向外一震,直墜下山峰去了,其餘那些猩猩同時怒號一聲,一起將它圍住,「吱吱哇哇」亂叫了半晌,那只猩猩才垂下長臂,慢慢地踱到一棵大樹旁,坐了下來。
楊光林伸手在頭上一摸,苦著臉道:「卻叫我如何見人?」
正在喧鬧間,忽聽得一聲咳嗽,接著從茅屋中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道:「阿二,你和誰在吵?」
薛老三不住大叫道:「給了你吧!」手臂微揚,月光下一溜青光,向鬼影子飛到。
當下既找不到鄭可,也別無他法,只得出山去找人問那鐵籐苗的住處,行不到數十步,那兩隻猩猩突然止步不走,鼻孔閉合不定,寥燕秋奇道:「你們兩隻畜生,怎麼不走了?」說著,舉手就要打它們。
到了如此地步,鬼影子也是無法可想,只得道:「小秋,你躍起攻那猩猩雙目,先是鳳凰三點頭,再是雙龍搶珠,救了小哥兒再說!」
薛老三「嘰嘰」一笑,極為得意,道:「三太爺自然有辦法!」
寥燕秋冷冷地道:「誰知道,怕是鐵籐苗太橫蠻了。」
鬼影子心中怒極,「哼」的一聲,道:「那大猩猩已中了你一劍,不能再打,你就和小的動手吧!」說完,便大聲叫道:「小灰,撕了這個賊子!」一面足尖一點,縱向前去,也點了大灰的「氣血囊穴」,不令它毒發身死。
寥燕秋見趙敞總有法子將自己的話駁了回去,心中不忿,惡狠狠將手一摔,道:「誰要吃那燒餅,又乾又硬,我想吃咕嚕肉!」
鄭可一側頭沒避開,臉上猶如中了一把鐵彈子一般,麻辣辣的,疼痛非凡,心知眼前此人武功遠勝清波上人,自己今日若想逃生,必須拿話將他迫住,便忍住疼痛,說道:「那原是趙哥兒自己說的,單打獨鬥,如今武功不濟,如何怪得到我?」
鄭可身子一側,左手如推如切,還了一掌,右手在腰後一轉,觀諱劍出鞘,就著拔劍之勢,一招「橫掃千軍」,攔腰就削。
鬼影子正色道:「這套三節棍法,乃隋唐年間,天下第七條好漢山東秦叔寶所得。人只道秦叔寶善使一條黃金鑭,不知他初學武時,便是使三節棍的。那套棍法,喚著『三龍奪珠』,主要奧妙,在陽剛之中,滲雜陰柔,能將一條三條三節棍使出三支短棍的工夫來,你且瞧著!」
一路上並不見有人行過的蹤跡,那山頭卻一座高似一座,一座峻峭似一座,待到天將黃昏,才到第十七座山峰下,抬頭一望,只覺又高又陡,趙敞道:「這樣想來便是獨居峰了,怎麼一個人也不見?」
寥燕秋不服道:「過幾日我做兩套衣衫給它們著,看來不是一條魁梧漢子?」
寥燕秋看了這半晌,竟忘了自己身在險地,道:「敞師哥,這些大渥猩像猴子一般,又大力,又好玩,我們捉了一隻來養著玩!」
鄭可笑道:「說哪裡話來!」
兩人抬頭看時,只見一座座山頭,鬱鬱蒼蒼,渾沌蒼茫,充滿了神秘的氣氛。況且山腳下也無甚村莊,極為荒涼,只有幾家獵戶,傍著一道水溪,結廬而居。
趙敞道:「師妹小心!」「呼」的一掌砍出,一隻猩猩正撲向寥燕秋,為他掌風所阻。
那和尚一點兒不和他客氣,拖著草鞋走了過來,伸手就抓楊光林的頭髮。楊光林怒道:「說明是剃,為何要拔?」
那被咬的猩猩連聲都未出,便自倒地不起,一瞬間,已有五六隻猩猩被它咬死,其餘的都睜大了眼睛,望住四人,眼中竟大有乞憐之色。
但鄭可卻仍是面不改色,微笑地望著她,等她說完,不急不徐道:「姑娘如今要將鄭某怎樣?」
楊光林原不甚知,說道:「大概是了,我們快去兜截。」
鄭可笑道:「姑娘豈不知雙拳難敵四人?我只一人,你們有四個人不算,還有兩隻畜生,我還手做甚?不如痛痛快快一掌殺了鄭某人,也免得我在江湖上說出去笑話!」
猩猩想是也知道厲害,竟然向後退一步,但鬼影子豈能容它避過?一招尚未使至,手腕微翻,身形一長,斜跨七星步,已欺近身去,變招為「天女散花」,手掌連抖三抖,「啪啪啪」三聲過去,全都結結實實印在那猩猩胸腹之上,猩猩又是一聲大叫,手臂一垂。寥燕秋覺出有便宜可乘,見那猩猩已經搖搖晃晃的,站立不穩,顯是鬼影子三掌已令它的內臟受了重傷,便趁機用力一掙,果然被她掙脫了,足尖就勢將在猩猩手臂上一點,就斜縱出去,落於就地。
任是它皮肉再厚,鬼影子內勁運足了,便是石頭,也要打得它石屑亂飛,因此疼痛異常,暴跳起來,一聲怪叫,聲音之響,四壁山谷全起回音,同時猛地一個轉身,兩隻雞卵般大小的眼睛,惡狠狠地望住鬼影子。
那一掌「彭」的一聲,正好砍中它的胸口,任是皮堅肉厚,趙敞此時功力深湛,也令它覺得疼痛,怒號一聲,七八隻便一起圍了起來。
趙敞一看果然,心中也覺納罕。
那處似為猩猩要害,怪叫一聲,向後退避,寥燕秋看出便宜,如法炮製,「刷刷刷」三劍,將猩猩全都迫退,但手一鬆,猩猩又連聲怪叫,圍了上來。
鬼影子笑道:「人說你渾,誰知你並不渾。」
鬼影子叱道:「畜生!快隨小姑娘去,若敢違拗,便咬死了你們全族!」那猩猩像是聽得懂一般,點頭摸腮,雖然體大獰惡,看來竟極是馴服。寥燕秋指著那只較大的道:「你的名字就叫大灰!」又指另一隻道:「你就叫做小灰!」說完,向後躍開丈許,叫道:「大灰,小灰,快跟我來!」
趙敞喜道:「好,小秋快跟我來,給你服了它!」
鄭可與陳一鶴對望一眼,心中全都大喜。
趙敞道:「是啊!我們找到了鐵籐苗,若鄭可這廝未到,我們也要設法向吉猛多取了寶劍,歸途再來此處!」當下別無他法,只得仍回山洞而去。
趙敞暗想這塊大石千餘年來,未被人發現,怎爭在那一刻?因此並不著急,待到明月冉冉升起之時,已將行近,趙敞向前一指,道:「就在那裡了,不過……」下面「三十丈遠近」幾乎還未出口,便突然頓口不說,卻驚呼一聲,道:「咦?怎的有人?」
趙敞急切間並未想到其他,道:「好!」
趙敞認出這是「瘋子賣酒」身法中的「托盤取壺」,他自學了「瘋子賣酒」身法之後,曾經苦思其中奧妙,並從其他武功中尋求相似之招式,以及敵對的招式,一見鄭可使出「托盤取壺」,更不躲避,兩腿鴛鴦連環,交替踢出。
鄭可見狀,不禁大吃一m.hetubook.com.com驚,觀諱劍在鬼影子腳下,只得側身讓開,怎知小灰雖然身軀龐大,但動作卻比人靈敏得多,一招不中,第二招又至,兩隻蒲扇般大的手掌,「砰」的一擊,倏又分開,齊向鄭可襲到。
寥燕秋見趙敞受窘,更是得意,脫口說道:「敞師哥,蓮師姐的心坎中只有鄭可一個人,就算你救了她,她與你也不能成為夫妻,你那麼著急幹什麼呢?」
兩人行不多久,天色已黑了下來,寥燕秋便嚷要尋客店住宿。
鄭可在一旁聽了,忙道:「武林前輩講話到底顧信義,在下告辭了。」說著,返身就走。
寥燕秋暗叫一聲「苦也」,陡地又想起一法,使出「千斤墜」工夫,迅速下沉。
又過了一會兒,其中一隻特別大的猩猩一聲號叫,像是既搜不到,就要下山去,在發命令的神氣。
寥燕秋看了一會兒,道:「上得峰去再說!」
再過了半個時辰,旭日高昇,紅霞萬丈,照得四周圍的山壁,盡皆成了金碧之色,四人仔細一看,怕不有百餘隻猩猩,正圍住了他們?
且說鄭可一腳將屍身踢出之後,長劍一揮,便將大石削去一角,心中高興,一連三劍,將大石四角全都削去,正待慢慢剖開之時,便已聽到了趙敞與寥燕秋交談之聲,回頭一看,四個人已經行近,心中大急,手越發下得快。
晃眼之間,又是十餘招,那大猩猩長臂飛舞,突然怪笑起來,其聲「呵呵」,聽了叫人毛髮直豎,趙敞一想糟糕,只是一隻,已那麼難對付,若是將其餘的引來,那還了得,奮力砍出一掌,再身形一長,兩指如勾,「雙龍搶珠」,去挖猩猩眼珠。
寥燕秋見機不可失,忙道:「我們快走!」
陳一鶴見鄭可應付得好,心中放心,道:「賢弟,我們快上山去吧!」
到這時候,寥燕秋也嚇得呆了,但聞一陣腥臊之氣,令人欲嘔,想回頭就逃時,前後左右,皆被手臂相連圍住,十數點雞蛋般大的綠光,俱都照在她的身上。
她一目甫畢,鬼影子已疾晃而出,手揚處,兩點寒星徑奔猩猩臍下射去,聽那嘶空勁疾之聲,想是鬼影子也知道猩猩皮堅肉厚,因此用了全力。
鄭可見了後,暗想麥蓮這般美貌姑娘,真個天下無雙,不禁猶豫了一下。但他繼而一想,事已至此,莫非還半途而廢不成?因此不再言語,一拉麥蓮纖手,向前走去,走不多遠,已來至峰下,只聽「嗖」的一聲,射出一支箭來。
這一天來,兩人連翻七座高山,已累得筋疲力盡,勉力又爬上了山峰,哪有什麼鐵籐苗的影子?
趙敞遂將那塊怪石上有達摩的字等言說了。
鬼影子道:「只怕你做人沒口齒,我說了你又不依。」
他兩人輕功旗鼓相當,鄭可既先跑出一丈幵外,趙敞怎追得上他?剛一發急,只覺身旁微風颯然,一人擦身而過,見正是鬼影子,心中大慰。
鬼影子道:「適才你偷窺我三龍奪珠棍法,話當何罰?」
趙敞看了,暗暗頓足不已,知道寥燕秋又來淘氣,想捉這隻小猩猩來養著玩,竟不顧眼前情景如此危險,若給那一群七八隻大猩猩發現,死了連屍骨都不會有一根,還養什麼猩猩玩!
就這樣,對峙了兩個多時辰,天色已經微明,看起猩猩的惡模樣來,更加是觸目驚心,寥燕秋、楊光林、趙敞三人已經精疲力盡,鬼影子也覺兩臂酸麻。
楊光林說道:「是啊,前輩莫非知道嗎?」
那獵戶又冷笑一聲,道:「姑娘可去問過第二家!」
劍花帶起一溜白光,那猩猩一聲怪笑,就疾撲過來,張開兩臂,便來抱寥燕秋,老大身軀撲過來時,帶起「霍霍」的風聲。
寥燕秋道:「這麼大的石頭,怎能打得破?」
趙敞道:「我們快些下山去吧!蓮師姐不知怎麼了。」
趙敞心中想什麼便說什麼,開始時寥燕秋還側耳細聽,準備尋些漏洞來強辯,到後來聽趙敞竟說出「我絕不想和你成為夫妻」的話來,猛地一怔,心中猶如打翻了五味罐兒,又難過,又急得講不出話,將圓鼓鼓的俏臉蛋兒漲得通紅,摔手道:「敞師哥,你怎的這般口沒遮攔,誰想和你成為夫妻?」其實此時她是不願意如此說的,但趙敞既已說了「絕不想和你成為夫妻」,難道寥燕秋女孩兒家,倒反說願意不成?因此迫得講了這句違心之言。
他想到此處,歹念便生,再一想到自己以麥蓮換劍之事,只有陳一鶴一人知道。三日之後,麥蓮若然醒轉,定然不會從那吉猛多所欲,到時動起手來,鐵籐苗性格暴躁,麥蓮定要命喪吉猛多手下,到時死無對證,誰知此事?但陳一鶴卻完全知道,以後若被陳一鶴挾持起來,哪還了得?
那些猩猩在山峰上長大,跳躍工夫自是勝人多多,但卻不會使「千斤墜」,下墜之勢,便讓寥燕秋快了許多,寥燕秋人一落地,只見十數條長腿尚在空中搖曳,機不可失,再用一個「就地十八滾」,滾出一丈外,總算脫出了猩猩的包圍,其勢相差,真是千鈞一髮。
麥蓮便不再疑心,只是問道:「紅雲宮還未到嗎?」
吉猛多見麥蓮飲了迷|葯,站起身來,自身後摘出一口寶劍,「錚」的一聲,抽出劍鞘來,手光瑩瑩。
那猩猩在山中,連虎豹見了,都要讓它們三分,走得慢些,若被它們抓到,鮮能逃脫,幾時曾吃過這樣的虧來?因此兩人一口氣還未喘過,便又大踏步趕了過來。
趙敞一看手中長劍也已齊柄折斷,抓在手中也是無用,便順勢拋出。
趙敞見寥燕秋因自己一扔而被猩猩抓住,心痛欲絕,竟呆在當地,動彈不得,被另一隻猩猩掩了過來,他還是毫無所知,待到覺得雙臂一緊,想要掙脫,哪裡能夠?只覺熱烘烘、毛茸茸的兩隻大手,已將自己兩條手臂捏住,人也被提了起來,耳際只聞得轟雷也似一陣狂笑,急忙運內勁來相抗,方覺好些,到這時候,他心中仍掛念著寥燕秋的安危,用盡生平之力,叫道:「小秋,你怎麼啦?」
趙敞暗想自己確是魯莽了些,此時只覺左腿左臂如不是自己的一般,也顧不得回答。
楊光林道;「在下姓楊名光林,人稱鐵金剛便是。」
楊光林臉一紅。
楊光林驚道:「昨晚我遇見小哥兒,他與小丫頭也這麼說,如今快去找鄭可!」
這一耽擱,天色已明,鬼影子想起鄭可,怕被他溜脫了,道:「薛老三,這套棍法非同小可,你尚需覓地靜靜練上三月,方可應用,還不快走。」
那薛老三也是個愛武若命的人,武功造詣已如此之高,數日前還強要趙敞在荒島上授自己武藝,剛才恰好隱身在側,偷學了棍法,心中高興已極,順口答道:「三太爺不會想,你說吧!」
趙敞心直口快,脫口道:「那麼難看的東西,我才不要呢!」
鄭可並不回答,索性仰天長笑著,背負雙手,其情景絕不像落入仇人手中,倒像是小庭閒步、負手賞月般的神氣。
鬼影子一聽青王神三字,立即收棍,道:「薛老三,你從何處得了那稀罕之物來?」
寥燕秋頓足道:「老頭子,快告訴我們去路,我們有要緊事!」
趙敞心想:「你們不必怪我,今日我便是拚命,也絕不會放過了他!」一面想,一面雙掌一錯,「呼呼」兩掌,用足了八成力,向鄭可砍去。
不一會兒,那怪聲陡地停止,周圍又復死寂,寥燕秋低聲問道:「敞師哥,那是人聲嗎?」
她一生之中,怎會嘗過這等滋味?偏偏趙敞一心只記掛著去搭救麥蓮,全沒理會寥燕秋的柔情密意,所以幾日來,寥燕秋心情恍惚,人也消瘦了不少,聽趙敞說要去問路,狠狠瞪了他一眼,隨便答應一聲。
鄭可只顧舉劍上撩,下盤本來就空虛,趙敞變招又快到了極點,只聽「啪」的一聲,一腿掃個正著,鄭可不由得一個踉蹌,跌出幾步,這一腿他挨得結結實實,算來竟比趙敞腰間那道口子的傷還要重。
寥燕秋心中疼痛,俯身看視,埋怨道:「誰叫你和他單打獨鬥的?四個人一起上,十個鄭可也走不了,就是要單打獨鬥,也要跟鬼老前輩動手才是,你手中又無兵刃,他手持利劍,怎是對手?」
但與鄭可相隔,還有三十丈遠近,他們一大聲呼叫,鄭可早已經聽到,手下得更快,只見他長劍飛舞,那塊大石挨著劍鋒,便像朽木一般,石屑紛飛,片刻之間,已成了一尺徑方般大的一塊,鄭可伸手撈在懷中,趙敞也已離他只有丈許遠近,大喝道:「千面郎君,你真將蓮師姐換劍,天下武林,豈有你立足之地!」
陳一鶴站在門口,以苗語大聲講了幾句,只聽洞中大叫一聲。
寥燕秋這幾日氣悶不過,聞言怒道:「問路答不答在你,不客氣便待怎的?莫非你不說,便沒有人說了嗎?」
鬼影子急問道:「薛老三還說什麼沒有?」
她話剛講完,忽然聽得半山腹傳來一陣怪笑,那笑聲之難聽,叫人毛骨悚然,尤其是此時天色已黑,陰沉沉的,聽來更是可怖,寥燕秋不由自主地向趙敞靠近了些,兩人全覺那笑聲太過怪異,互望一眼,不敢出聲。
她生性淘氣,愛逗人玩,便道:「有什麼難?」
趙敞忍住腰間疼痛,一步避開,雙掌齊發,右掌「獨劈華山」,來劃鄭可天靈蓋,左掌劃了一個小圓圈,逕以「小擒拿手」之法,來抓到鄭可右腕。
鬼影子一個轉身,「呼」的一掌,結結實實印在屍身中心,陳一鶴死後仍受了一掌,肋骨全斷,軟癱在地。
那獵戶兩眼一瞪,喝道:「小哥,你再要在此亂說,我便不客氣了。」
一剎那間,半山腰處,也傳來了幾聲同樣的怒吼聲,其聲自下而上,快疾無倫,不一會兒,兩人便見三四條長大黑影,撲上峰頂來,合在一起,「咬哇」亂叫,像是在商議一般,隨即四下裡分開,拔草折樹,看樣子像是在尋找趙敞與寥燕秋兩人,碗口粗細的松樹,被它們長臂略一揮掃,便「卡嚓」一聲折斷。
麥蓮和鄭可在一起,直提紅髮真人之名,也絕對不止一次,以前鄭可聽來,非但不覺刺耳,而且還覺得應該如此稱呼才是,只覺得其可愛。
老頭子耳目卻靈,也是一怔,道:「你們小命兒不要了嗎?」
陳一鶴道:「吉猛多道美女已是他的,你不准亂碰!」
鄭可雙手作揖,道:「三位聽著,今日鄭某人與清波上人之徒單打獨鬥,生死由天,各無怨言!」
兩人躡手躡足,向後退走,那些猩猩正打得起勁,石飛砂走,樹折草平,哪裡還顧得到兩人逃走?
麥蓮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盼是個男孩子,和你一模一樣,就喚他作小可!」
趙敞在一旁見勢不好,奮不顧身,雙手並舉,對準它肚胳便戳,只惜慌張中沒有對準,一劍正戳在它肚子上。
鄭可心中只覺得討厭,道:「蓮妹,說這些話做甚?我怎麼對你冷淡?」麥蓮越聽越不像話,道:「不行,可哥哥,你非得說清了才行!」
兩人俱都對對方關懷備至,只惜一個柔情蜜意,另一個則純是師兄妹之情。
兩人在山腳下轉了一陣,連路也找不到,趙敞道:「小秋,我們找人問一問。」
楊光林大聲問道:「你是人是鬼?快些道來!」
那和尚道:「不抓住了怎剃?」
兩人勉力還了幾招,長劍刺在它的身上,宛若刺中石頭一般,不幾招過去,寥燕秋覺得手臂一麻,她手中寶劍已被猩猩抓住,「啪」的一聲,斷為兩截,寥燕秋一看寶劍已斷,手臂一揮,斷劍箭也似飛出,逕刺猩猩左眼。
鬼影子連氣都不讓他喘一口,道:「好哇,誰不知薛老三是個說一是一的漢子,如今罰你將青王神交來!」
寥燕秋一見趙敞脫出,忙趕了過去,拉住了他的手兒,喘了口氣,道:「師哥,現在是四個人一起死了!」
怎知鬼影子神出鬼沒,這時剛好隱身在側,全都聽了去。
趙敞兩人隱身在側,連大氣兒也不敢出。
寥燕秋見他開口閉口,仍不離麥蓮,以前聽著,只感到他為人癡情,傻得好玩。此時她自己將一縷情絲牽在趙敞身上,聽了之後,心中竟大有酸溜溜的味道。
趙敞道:「服了有什麼好處?」
趙敞一驚,問道:「燕秋師妹何以口出此言?」
鄭可哈哈一笑,眼睛向四人轉了一轉,道:「就請姑娘動手!」竟仍是雙手背負,倒裝出了一副慷慨就義的神氣。
鬼影子曾會過趙敞,暗想不好,這大渾人當真說得出做得到,趙敞哪是他手腳,便道:「自己該罰,如何怪得他人?快練熟了棍法!」
他想了一想,想起一套拳法,只有七招,雖然簡單,但如仗著天生神力,使來倒也威力甚猛,原來專為天資愚魯之人而設,喚著「愚人拳」,若拿來教了它們,豈非妙極?主意打定,便伸手招了大灰小灰過來,說了一遍,先使一招「直來直往」,那兩隻猩猩照樣使出,竟然中規中矩。
鬼影子心中得意,道:「大個子,你怎生稱呼?」
寥燕秋滾出之後,趙敞剛好迎了上來,本來兩人若是見機的話,至少可以躲過一時的,但是寥燕秋卻剛好站在那小猩猩的旁邊,心中有氣,順勢一掌向它砍去,口中還罵道:「不識好歹的東西!」
矮老頭腿不彎,腰不矮,「托」地跳起七八尺高,一招避過,https://m.hetubook.com.com呵呵笑道:「鬼影子,你什麼時候收了個和尚做徒弟,也不請三太爺喝酒!」
那鐵籐苗正是吉猛多,陳一鶴早到,已將事情和他完全講好,吉猛多一見麥蓮,看了幾眼,連聲道好。
那猩猩也是猴屬,當然不能例外,不消三個時辰,七招「愚人拳」已經全都學了去,趙敞也已一躍而起,見了喜道:「小秋有了這兩隻畜生,端午紅雲宮之會,可無敵手了!」
兩人一講,便覺不知那麼恐怖,便又講了些話,那怪笑聲時起時伏,時間一久,倒也不怎麼可怕,兩人全倦極思睡,寥燕秋首先臥倒。
鄭可外貌俊秀清朗,心中實在是奸到了極點,凡事只要對他自己有利,便無所不可為,此時這樣一想,主意便已打定,哪裡還顧什麼結義之情?遂笑答道:「大哥,你且來看,真有點稀罕呢!」
鬼影子笑道:「不錯,講明的是四人不一起動手,但未講明兩隻猩猩是不是?」
那人哈哈一笑,道:「不錯,便是你要我剃了頭做和尚的鬼影子!」
鬼影子卻冷笑道:「小子,那石中黃子現在何處?」
原來尋常三節棍的招數,能使到兩頭傷人,已算是上乘的工夫了。
那老頭兒眼一覷,向寥燕秋腰間看了一看,道:「這位姑娘原來是武藝高人,腰間還掛著劍哪,三十多年前,我也見過一個掛劍會武功的小子,好大的本事……」
鬼影子掌風一弱,猩猩便越圍越近,有幾次,當頭幾隻大的,惡狠狠衝了過來,寥燕秋幾乎又被抓了去。
寥燕秋見他一嘮叨起來,就沒有個完,急道:「往哪條路走,你好心說了吧!」
趙敞並不知「石中黃子」是什麼東西,但見那幾個字個個深入石頭約有三分,筆畫猶勁,看來像是手指頭劃出來的,已自暗暗吃驚,這份內功,真是聞所未聞,再一看那「達摩」兩個小字,更是嚇了老大一跳。
鄭可道:「酋長好心留客,豈可拂他美章?在此宿宵,是難免的了。」
寥燕秋看了一會兒,叫道:「鬼老前輩,怎麼辦?」
這幾句話,趙敞邊想邊說,未免疏神,只聽「嗤」的一聲,衣袖已為一隻猩猩撕去,手臂上還被抓破三道,鮮血涔涔,趙敞忙一矮身形,鬼影子繞了過來,雙掌一錯,右砍左劈,那猩猩怪叫一聲,退了開去。
鄭可道:「還有幾個山頭,今晚走不到的了!」
寥燕秋正悶悶不樂,在閉目靜思,被趙敞來一擾,見他滿面高興,也不好說什麼,沒精打采地道:「什麼事兒?」
趙敞見寥燕秋已惹了禍,頭一側,一塊石頭剛好在他耳際擦過,只覺一陣熱辣,想是耳輪擦破。緊接著,「呼呼」連聲,石如雨飛,那大猩猩自身卻不怕,逕從石雨中撲了過來。
趙敞混身酸痛,氣喘吁吁,一面連劈兩掌,將躍近來的一隻猩猩趕開,一面說道:「那是粉蝴蝶林重說的。」
那群大猩猩原來已準備下山,因小猩猩一叫,又散了開來,恰巧一陣清風,吹散了烏雲,其時正是四月中旬,一大輪明月,照得峰頂猶如白晝似的,寥燕秋跟在小猩猩後面,首先被發現,猩猩紛紛怒號,一時長臂亂舞,撲了過來。
寥燕秋雖然幾乎不能支持,但趙敞的話,她也是聽見了的,忙吸一口氣,問道:「鬼老前輩,薛老三武功可及得上你?」
薛老三拾起三節棍,照舞一遍,破綻百出,鬼影子在旁悉心指點,倒是便宜了楊光林,又領悟了不少其中奧妙。
寥燕秋脫口道:「死了倒好!」
趙敞見她生氣,想了一想自己所說的話,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地方得罪了寥燕秋,便放開腳步,趕了上去,向寥燕秋一望,見她兩隻眼睛水汪汪地淚花亂轉,竟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心中不覺一怔,暗想:為什麼這句話,她竟感到如此的傷心?莫非,莫非……
這時候,寥燕秋也不敢再想養著玩了,「呼呼」兩掌,向小猩猩砍去。
麥蓮也就放過不問,但一抬頭,見了陳一鶴身後兩人,不禁又嚇了一跳。原來陳一鶴身後站著三個身材矮小的人,週身一圈一圈的,全用圓箍箍著,其黑如漆,露在外面的膚色也極為黧黑,夜色中看來,如同鬼魅一般,不由自主地靠近鄭可一步。
鬼影子歎道:「唉,這些畜生,怕是集海內外武林高手,也不容易對付,小哥兒,你怎麼對大個子說鐵籐苗是在此處?」
他一面拖過趙敞,只見趙敞兩處傷口,皮肉盡皆翻轉,黑水涔涔,知道毒很厲害,便封了趙敞的「氣血囊穴」、「命門穴」與「賢門穴」,趙敞已倒在地上不能動彈。
鬼影子一笑道:「卻虧你有耐性找得到!」
鬼影子道:「有青王神在手,不怕它們不聽話,薛老三想也是為了收養猩猩,才費盡心機去捉青王神的!」話一講完,見青王神半截身子貼地,半截身子昂起,又向一隻猩猩游去,便身形一矮,「乳燕覓食」躥了過去,覷準了七寸之處,三指如勾,出手如風,捏個正著。
他這樣一講,已將鬼影子、寥燕秋、楊光林三人迫住。
他這話是真心話,鄭可能在他手中逃脫,他倒是佩服的。
趙敞也覺大為躊躇,試運足了內功,力貫掌心,一掌拍去,那大石紋絲不動,手掌卻隱隱生痛。
她身子一側,便見離自己兩三丈的亂草叢中,似有兩隻綠色燈籠在移來移去,嚇得寥燕秋一骨碌跳起,指著草叢,說道:「師哥,你看那是什麼?」
趙敞見他腰結豹皮,手持雙股獵叉,面貌淳樸,滿口鄉音,知是當地土著,便問道:「敢問去獨居峰,走何路相近?」
「刷刷」的兩聲,兩人全都已經長劍出鞘,靜以觀變,過不多久,那些笑聲又起!
當他擺弄青王神時,大灰小灰目不轉睛地望著他,鬼影子知道它們是心中害怕青王神,再一看地上那七八隻猩猩屍體,黑血已流了一地,腥血撲鼻,暗想自己一生並未殘殺無辜,那猩猩雖是畜生,然而頗具人形,且能曉人語,與人相差,實在只有一步。那些死了的不用說,活的可得給它們些好處。
楊光林乍聽之下,心中大不服氣,繼而一想,江湖上傳說鬼影子武功已至不可思議境地,也曾聽寥燕秋講過他隔幾丈遠相助她勝慈雲寺三大長老之事,自己資質所限,內功難求再進,若能在棍法上學得新奇招數,豈不是大佳之事?一想之下,福至心靈,忙說道:「還求前輩指教。」一面說,一面雙手持三節棍遞過。
鄭可一想,自己計已得售,不要橫生支節才好,心中如此一想,便頓時換了一副笑臉,挨近身去,柔聲道:「蓮妹,你別胡思亂猜,壞了身子!」他外號「千面郎君」,自然善於做作,麥蓮不過是怪他語氣冷淡,豈是真疑他變心?聽鄭可甜言蜜語一說,便一笑作罷,靠在他身上,低聲道:「可哥哥,不知道我們孩子,是男的還是女的?」
寥燕秋一怔,想不到鄭可面皮如此之厚,狠狠地道:「殺了你這賊子!」
那鄭可正是帶了麥蓮,依著陳一鶴所言,找到了鐵峰。
就這幾句之間,又有三隻猩猩為青王神咬死,看那頸間創口,流的儘是黑血,可見青王神之毒,天下無雙。
寥燕秋雖然聰明,但還不及鬼影子,可是鬼影子如此一說,她也已經想通,精神陡增,歡呼一聲。
他原是個直心腸的漢子,但寥燕秋卻著實嗔怪他亂說話,她口齒伶俐,怎肯吃這個虧?還嘴道:「大寨主,你怎麼不找個女子好一下?」
雖然其時紅日高掛,但已深入山中,只覺怪樹亂生,鳥鳴吱吱,一個人影也沒有,另有一番叫人心中害怕的景象,遠遠望去,對面那座山峰,便看不真切,煙霧籠罩,知是山瘴毒氣,看了一會兒,趙敞說道:「小秋,再往前去,更要小心。」
楊光林便將泰山神駝、清波上人與自己中他之計的事說了。
趙敞跟在後面,見寥燕秋流淚不算,並還出聲長歎,他與寥燕秋在一起這多年,只曾聽過寥燕秋的笑聲,從未聽過她的歎氣聲,心中更是納罕不已,但他卻怎的也想不到寥燕秋對他已生愛意!
他文才本就不錯,知道《抱朴子》一書中言道:「石中黃子,所在有之,在大石中,其石常潤濕不營,打其石約數十重,見之,赤黃溶溶,如雞子之在殼中也。即當未堅時飲之,不爾,便漸堅凝如石。」云云,久聞得那物輕身延年,為武林之士可念而不可求之物,自己竟於無意中得之,豈非天賜?因此一時之間,竟彎腰呆在那裡,半晌不動。
麥蓮見了,好生奇怪,暗想這一口劍怎麼與父親所有那把一模一樣。她剛想要站起身來看時,頭已一陣發暈,勉強站起,叫了一聲道:「可哥哥。我人不舒服!」已經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發黑,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猩猩頭一側避過,仍是不斷怪笑,直笑得山谷嗚響,不到一刻,笑聲此起彼伏,已將其餘猩猩引到。
昨晚陳一鶴講到鐵籐苗居處之時,乃是用手指蘸水來寫的,因此鬼影子也並不知那種苗人住於何處,問道:「鐵籐苗在何處,知道嗎?」
那群獲猩仍像剛才圍住寥燕秋一個人一般,晃眼之間,已向前迫了兩三步。
趙敞見鬼影子將生死大事當做笑話來講,心中為之一寬,微笑道:「五個月前,薛老前輩在羅浮山捉青王神時,為我驚走……」講至此處,趙敞猛地想起一事,叫道:「鬼老前輩!」
趙敞急道:「小秋,不要再走開!」
趙敞趁勢逃脫,反手一掌,「彭」一聲,那猩猩連受重創。悶哼一聲,倒於當地。
鄭可便帶著麥蓮,拂開簾子,走了進去,只見洞內陳設極為簡單,只有一張石桌,地上坐著一人,身材和其他鐵籐苗一般,異常矮小,但卻頭大如斗,雙睛怒笑,貌相兇惡到了極點,一見三人進來,大聲講了幾句話,聽在耳中,轟轟發發,看來竟也是會武功的。
鬼影子驚道:「那『石中黃子』又比青王神和猩猩稀罕得多,學武之人服了,輕身延氣,何等有用,橫豎那大灰小灰力大無窮,千餘斤一塊石叫它們輪流背了,也不算得什麼,快領我們去,別叫他人得了,若是壞蛋,遺害無窮!」
他故意說達摩留字乃是廢話,實則卻是暗指鬼影子等有恃強搶奪之意,鬼影子不禁講不出話來。
楊光林伸手一摸,光禿禿的,真是哭笑不得,和尚抓了頭髮在手,向空一揚,一陣風吹過,盡皆吹散。緊接著,又見那和尚伸手在頭上一抹,那另一半卻又是半頭烏髮!
趙敞說道:「趕路要緊,小秋,我們到了地頭再休息吧!」
趙敞點了點頭,道:「不錯,從那聲音中,便可看了出來。」
寥燕秋不知鬼影子何以如此說法,瞪大了眼睛,講不出話來。
他這一講,其餘三人也全都看清,那大石之旁,正有一人,手持一口青瑩瑩的寶劍,正在削那塊趙敞所說的大石。
這一招既守又攻,的確是厲害已極,怎知趙敞這路腿法,也是奇妙無窮,那交替連環兩腳,竟是虛招,一見鄭可舉劍來削,正中下懷,一個「千斤墜」,身軀下沉,「枯樹盤根」,一腿橫掃鄭可下盤。
那群渥猩一見青王神受制,紛紛站起,歡嘯不已。
趙敞從懷中摸出兩隻燒餅,遞了過去,道:「權以此充飢吧!」
四人功力並不一樣,只得團團亂轉,鬼影子內家劈空掌「呼呼」地亂砍,將猩猩迫在一丈開外,近不了身。
麥蓮在一旁不知他們講些什麼,問道:「誰叫吉猛多?什麼肯不肯的?」鄭可笑道:「一鶴兄向吉猛多借些東西,沒有什麼事。」
寥燕秋瞪他一眼,道:「那是罕見的東西,服了延年輕身,說不完的好處哩!」
楊光林原不知他們口中青王神乃是何物,此時見正是那條青色帶子,但見鬼影子放了三節棍,兩眼晶晶生光,兩腳不丁不八,看那樣子,如遇大敵,那溜青光尚未飛到,便撲了上去,五指成勾,一伸一屈,已然捏住,那青色帶子竟然倒捲上來,鬼影子又伸出右手,捏住了另一頭,楊光林這才看清,原來那竟是三尺來長、細小如指的一條竹葉青!
趙敞怎知她的心事,快步趕到那大石處,指那字給寥燕秋看了。
鄭可見它竟能使拳術招數,不禁暗暗稱奇,在衣領上摸出折扇,一分一合,身形陡矮,欺近身去,逕點小灰肚臍下的「氣海穴」。
趙敞聽了,倒抽一口冷氣,說道:「小秋,別鬧!」
那猩猩抓到了寥燕秋,仰天大笑起來,聲震山嶽。
陳一鶴說了,那鐵籐苗雖是野人,卻最講信用,連劍帶鞘,給了鄭可。鄭可接過一看,那劍形式奇特,劍身作半圓形,劍耳也只有一邊,上面鐫著兩個小字道「觀諱」,知道不假,心想夜長夢多,不如立即告退。
原來那些猩猩見她躍起,也一起跳了起來,比她跳得還高。
趙敞道:「一點兒也不錯,那是什麼東西?」
趙敞心中大急,足尖一點,便躥了過去。
天下薄倖男子,大都如此,當愛一個女子之時,什麼都是好的,到了想遺棄她時,便什麼都是不好的,變成了遺棄的理由。鄭可既如此薄倖,豈能例外!
趙敞心中暗自慶幸,但側身一看,突然不見了寥燕秋。
鄭可侃侃而談,又道:「你們四人,大可一人一劍以洩胸頭之憤,為何尚不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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