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玉環殺妹

尚幸他身形下墜了丈許,手伸處,又已抓住了欄杆,一晃身形,又在樓梯上站定。
崔玉玲眼中的淚水,一直沒有斷過。
崔玉玲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像是得到了極度的滿足一樣,又閉上了眼睛,好一會兒,才又道:「可是,就算我能和姊姊為敵的話,你又怎能和妻子為敵呢?」
在朝陽初升之際,他已經到了岳家大宅的圍牆之外。
金昂霄自知此際武功,一定在林殘之上。然而林殘放蠱使毒的功夫,卻是陰毒無比,令人防不勝防,金昂霄實是不願與之相見。
金昂霄想起自己是擅自翻進圍牆來的,於理似乎不分不合。
那便是,崔玉玲對他十分癡情,而在他為崔玉玲取藥療傷之際,兩人又有過非比尋常的肌膚之親,若是和崔玉玲在一起,崔玉玲內然沒有法子抑遏她自己的感情的。然而,金昂霄卻已和崔玉環在那山腹迷宮之中成了夫婦!
雖然金昂霄的一掌隨即壓到,然而,在那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崔玉環已立即運轉體內真氣,凝於胸前,同時,身+也向旁側去。
他一路上絕不生事,只求快一點兒趕到南昌。
那老婦人「嗯」的一聲,道:「你叫金昂霄,是也不是?」
他不但不聽崔玉玲的話,反而感到崔玉玲十分討厭,他不但曾在言語上傷崔玉玲的心,而且在行動上,也和崔玉玲疏遠了。
金昂霄回到了艙中,想起離南昌已不遠,何必在此多等一夜?不如上船,逕直馳去,大約天明時分,也可以趕到了。
崔玉環一想及此,心中猛地一動。
崔玉玲叫道:「金公子……金公子……」
而這時候,兩個時辰已過去了。
金昂霄只覺得向下跌去的,不是崔玉玲,而是他自己一樣,他只覺得天旋地轉,氣血上湧,突然之間,他一聲大叫,身子一聳,也向躍去!
金昂霄又道:「喂,你們二小姐可能弄錯了,你再和我去通報一聲,相煩你了。」可是那老婦人卻一聲不出,只聽得腳步聲漸漸遠去。
崔玉環沉聲道:「昂霄,我只好說信不信由你了。如果我今日能有什麼辦法,來彌補殺你一家之仇的話,那我實是不惜一切代價!」
他出了船艙,見沒有人,身形一晃,便已上了岸,向著南昌城的方向,直奔而出,一口氣奔出幾個時辰,也不停步。
那異人也是以「傳音人密」之法,向崔玉環說話的。
但這時,當他知道崔玉環未死之後,他是不是再應該下手呢?
崔玉環立即覺出事情不妙,也就在這時,金昂霄已經一掌當胸擊下!
金昂霄心忖自己的武功要勝過崔玉環,已幾乎是沒有可能之事,那麼,要對付崔玉環,自然只有聯絡武林高手一途了。可是,環顧武林,又有什麼人,能挺身時出,和勾魂幫作對呢?
崔玉玲續道:「她什麼都對我說了,我……也什麼都知道了……」
他想崔玉環準備大張旗鼓,要將勾魂幫的勢力擴充到整個武林之中去,這件事,即使崔玉玲在家中深居簡出,也應該知道了。只是不知道她知道了之後,反應如何,自己去找她,和她一起對付崔玉環,她答應是一定答應的,不知是否真心願意助自己和她的姊姊為難?
金昂霄抬頭向上看去,只見那樓梯盤旋數十度,看得人頭昏自眩!
那老婦人頓了一頓,才道:「是。」
她嘴唇輕輕翕動,以「傳音入密」功夫,將聲音直逼了出去,道:「我是勾魂幫主,閣廠可聽得我的聲音麼?」
在那一剎間,金昂霄心中,不禁評枰亂跳!剛才,他因為崔玉環之死,而感到了悲傷。
他這時躺在地上,對於傳來的腳步聲,聽得十分清晰,只聽得那異人的腳步聲,越傳越近,終於,眼前突然一亮,伏牛山中的那異人,已站在他的面前了。只見那異人一手持著火把,一手著一根山籐搓成的繩索。
金昂霄忙道:「玉玲,你下來做什麼?」
金昂霄連發三招,然而全被崔玉環擋了回來。
崔玉環扶起了金昂霄,那異人便也轉身向外走去。
山谷之中,其實除了微風之外,什麼聲音也沒有,但金昂霄卻幾乎被耳際種種的幻聲震得昏了過去。
她氣納丹田,身子慢慢地向卜倒來,右耳貼地,臥倒地在上。
崔玉玲吃力地搖了搖頭,道:「你沒有對……不起我,你不愛我,我怎能強你愛我?我……我……」她話講到一半,便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金昂霄呆了一呆,道:「你……」
金昂霄道:「有人信嗎?」
崔玉環向金昂霄望了一眼,嘆了一口氣,道:「他是我的丈夫。」
這一次,他仍然是講了三個字,便再也難以講下去!
本來,崔玉環作惡,還不是全無忌憚的,她還要求鐵鏡,求那伏牛山中的異人相助,但如今,她已學會了巨靈神掌中的最後九招,普天之下,還有什麼人是她的對手,可以將她制住?
金昂霄並不坐下,三步並著兩步,來到了帳前,只聽得崔玉玲的聲音,顯得十分急喘,道:「你……你別撩起帳子來,不要……你有什麼事,我們隔帳而談好了。」
金昂霄因為想來想去,真正可以和他聯手,和他一心的人,只有崔玉玲一人,是以其中雖然有私情上的糾纏,也顧不得了。
金昂霄厲聲道:「你要與我成為夫妻,如何又要大力擴充勾魂幫的勢力?」崔玉環道:「這和夫妻間的事,有什麼關係,你大可不必節外生枝。」金昂霄怒到了極點,道:「你……我就不信你有什麼本事,逼我與你行婚禮。」
金昂霄沉聲道:「我沒有什麼不好。」
他講的全是實情。雖然,崔玉環已和他有了那麼不尋常的關係,然而,當他想到什麼人可以和自己一起禦敵時,想來想去,卻只有崔玉玲一人!
金昂霄向前踏出了一步,在她的床沿上,坐了下來,一伸手,握住了玉玲纖瘦的手。
而他一撩開帳子,一看到玉玲之後,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金昂霄轉頭向玉玲看去時,只見她面如死灰,早已昏了過去!
那麼,她會不會回到南昌老家中去呢?
金昂霄想到這裡,心中實是沮喪之極!
武林中傳事,何等之快,林殘這樣沿江走一次,等到海邊時,這件事,只怕也是天下皆知聞了。
在他閉住了眼睛的那片刻間,他心中千百次地問自己:這是玉玲麼?這是玉玲麼?
金昂霄在孤鬼卜陰就難的那石棺之前,立了片刻,心中又暗暗地歎著氣。然後,他轉出了卜氏宗祠,來到了一邊有極高圍牆的小巷中。
然而他門難能言,在這樣的情形下,卻也是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金昂霄只覺得一陣目眩,雙腿一軟,坐倒在樓梯之上,崔玉環的面上,也不免顯出駭然之色。
他只聽得崔玉玲在床上,呻|吟一聲。
他只講了一個「你」字,實是不知道再講些什麼才好。
金昂霄迎了上去,那老婦人道:「叫你不要來,你怎麼自己來了?」
金昂霄抬頭向上看去,只見崔玉玲雙眼發直,扶著欄杆,正自身子發顫,向下走來。
他知道崔玉環並不是虛言恫嚇,而是說得出做得到的,她獨自行婚禮,這件事,若是傳了出去,當然人人都說自己薄和-圖-書倖。
金昂霄厲聲道:「你自然不想死,你想留著性命,繼續作惡,繼續害人!」崔玉環的語音,十分幽怨,道:「我就是作惡,就是害人,但也不會害你的。」
他呆呆地站在床前,過了好一會兒,才又歎了一口氣。
只見崔玉玲連掙扎也沒有,一直向下墜去!
他心中只感到極度的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麼會在山腹迷宮之中,做下了那樣的事,以致如今,形成了這樣的一個局面,這樣的受制於人!
崔玉環道:「昂霄,你心中對我,難道一點情意都沒有了麼?」
金昂霄也知道自己這一掌出其不意地擊下去,一定可以奏功的!
和崔玉玲在一起,雖然仍會惹上感情的麻煩,但是為了大事,想來克制一下,總不是難事。
那麼,自己當然是要與她為敵的了。金昂霄心中暗忖,從此以後,能與崔玉環為敵的人,只怕也只有自己一個人了,因為自己至少也會那最後九招的巨靈神掌功夫。然而,勾魂幫的勢力如此之盛,自己一個人能不能有力量與之為敵呢?
他知道崔玉玲的武功極高,而正因為她的武功高,平時便不會生病,但若是到了臥床不起的地步,那病勢一定也是十分沉重的了。
崔玉環一腳踢中了金昂霄,便一躍而起,嘆了一口氣,道:「我……死了你便那樣傷心,為什麼我活著,你又非……要我死不可?」
好一會兒,才聽得她歎了一門氣,道:「我們出來了,這實是想不到的事,你以後要對我怎樣,我也知道的,我……我……」
金昂霄在被崔玉環點倒之後,心中本是怒極、恨極!可是他一聽得崔玉環這樣問自己,心中卻又不禁一片惘然!如果他對崔玉環一點沒有情意的話,剛才又何必傷心流淚?但如果他對崔玉環有情意的話,又何必這樣恨崔玉環?
金昂霄一面想著,一面腳不停步。
當金昂霄一覺出下盤不穩,已知不妙,待要立即穩住身形之際,崔玉環所發的那股大力,早已如排山倒海也似,湧了過來!
那時候,金昂霄絕不知道崔玉環非但未曾死,而且,根本就未曾受傷!
卜氏宗祠之內,倒還像以前一樣,冷落陰森。
金昂霄來到了門前,他尚未伸指叩門,便聽得門內傳來一個十分乾澀的聲音,道:「金公子,是你麼?」
金昂霄聽得自己這樣問法,崔玉環仍不出聲,心頭更是一陣難過,他歎了一聲,道:「玉環,你既然死在我的手掌下,我無以表明我愛你之意,有在此長伴你,永不出去便了!」
她講到此處,又發出了一下淒哀之極的笑聲。然而,又聽得她喘了幾門氣,道:「這樣說來,你來得恰是時候。」
金昂霄道:「是我。」
她一聲不出地望著金昂霄,金昂霄卻閉上了眼睛,不去望她。
他們兩人若是在和世界隔絕的情形下,是一雙如膠似漆的情侶。但是只要一和外界接觸,那麼,他們便是不共戴天的大仇人。但無論怎樣,方死了之際,即使是死在另一方之手,另一方心中也感到難過!
然而,她身子虛弱,一點力道也沒有,自然掙不脫金昂霄的手。
崔玉環忙道:「我們先出去冉說吧。」
金昂霄定睛向前看去,只見房間並不大,一張牙床,正掛著帳子,依稀可見帳中有一個人躺著,除此而外,便是一副桌椅而已。
金昂霄只聽得崔玉環站起身來的聲音,他將雙眼打開了一道縫來,只見崔玉環已轉過身,向外緩緩地走去,走出了幾步,便回過頭來。
金昂霄此際才知道崔玉環心思之縝密,遠在自己所估計的之上!
到了天色微明時分,他已經可以看到南昌雄偉的城牆了!
本來,他和崔玉環的親熱程度,絕不止此,然而,此際,崔玉環卻是要扶著他出山腹迷宮去,金昂霄的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
金昂霄一見崔玉環回頭,便連忙又閉上了眼睛。
崔玉玲又苦笑了一下,道:「你……你若是早來三日,我和以前一樣,但……你如果遲來……三日……只怕再也見不……到我了……」
金昂霄連忙向上衝去,但是他才衝上了兩步,便為崔玉環所阻。
金昂霄一聽,心如刀割,大聲道:「不!她不是我的妻子!」
金昂霄的聲音,因為他心中的憤怨和激動,聽來變得十分尖銳刺耳,道:「你不害我,我一家是怎樣死的?我背後的劍痕,是怎樣來的?」
他問道:「只有二小姐一人在嗎?」
崔玉環體內真氣疾湧時上,和金昂霄的掌力相抗,她並未曾受傷。而右她中掌的同時,她右足已經踢了出去。
他低著頭,慢慢地向谷口走去。
黑暗之屮,雖然不能視物,然而,崔玉環根據金昂霄掌擊時下,手掌的方向,認辨他腰際的軟穴,認穴還是極準,一腳飛起,足尖正踢在金昂霄的軟穴之上!
崔玉環心中一喜,忙道:「如今我不動了,你找到我的時候,千萬要緊記,只當我已死了,因為我正在詐死。」
崔玉玲略一轉頭,只見她枕頭上濕了老大的一片,而她的眼角還帶著淚水,她和以前一樣的,也只有那晶瑩的淚水了。
金昂霄來到了門前,提起了門環,「拍拍拍」地敲打著。他足足敲打了小半個時辰,才聽得門內有腳步聲漸漸地移向大門來。
他腳下在飛速地奔馳,心中也在迅速地轉念。
金昂霄想起自己是間接使得崔玉玲憔悴如斯的,心中更是難過!
金昂霄想了好一會兒,仍是茫無頭緒。
他在山谷中躺了兩個時辰,崔玉環自然是不知芳蹤何處,再也難以找得到的了。而就算可以找到的話,她武功在句己之上,自己又有什麼辦法可想?
金昂霄道:「我明白了一切,也明白了在萬蠱毒府之中救我的是你。」
只聽得崔玉環一聲怪叫,道:「你瘋了嗎?」
他這裡才一站定身形,一股勁風迎面壓來。
金昂霄心頭充滿了怒火,可是對於崔玉環的問話,他又的確答不上來,好一會兒,他才道:「我和她只是好朋友而已!」
金昂霄眼看崔玉玲已來到了被自己撞斷了欄杆的地方,她的身子,沒有了欄杆的扶持,搖晃得更其厲害,像是風中的殘燭一樣!
他心中暗忖崔玉玲和自己分手之際,心中十分傷心。
金昂霄在地上摸索著,陡地碰到了一個柔軟的身體。他的心向下一沉,他雙手簌簌地抖著,向那個身體的臉頰摸去。
過了一會兒,他再打開眼睛來時,只見崔玉環呆呆地站在谷口,像是不想離去一樣,但是終於,她身形一晃,疾如輕煙,和那異人一齊走遠了。
他後退了一步,一提真氣,身子便向上疾拔而起,這一拔,足有一丈五六高下,眼看身形將要墜間,他一伸手,已抵住了圍牆,就著那一抵之力,身子又倒竄而上。
在竄高了五六尺之後,再猛地一翻身,翻過了圍牆,已身形飄飄,落到了圍牆之內。
金昂霄在這兩句話中,總算依稀辨出了一些崔玉玲的口音來。
他捧住了崔玉環的雙頰,淚水泉湧,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金昂霄聽到這裡,實在再也忍不住,一步跨向前去,手伸處,便將帳子撩了和-圖-書開來。
金昂霄心想自己和玉玲雖然十分熟,但是她睡在床上,自己人了她的繡房,已經是十分不該了,她要自己不撩帳子,若是自己不聽的話,那實是無理之極了。因此,他後退了一步,坐了下來。只聽得崔玉玲又喘了幾口氣,道:「你來做什麼?」
金昂霄一聽那聲音,便大吃了一驚!
他除了心中嘆息之外,一聲不出。
那一晚,船泊在碼頭上過夜,附近全是船隻,金昂霄躲在船艙中,只聽得鄰船之上,傳來了陣陣的轟笑之聲。
金昂霄跟在她的後面,不一會兒,便已進了那所巨宅,一進門,便感到陰氣森森,像是走進了深山中的古剎一樣,令人心中有一股說不出來的異樣之感。
金昂霄的心中,難過之極,他不是不想講話,不是不想將崔玉環痛罵一頓,然而,即使痛罵了崔玉環一頓,又怎樣呢?崔玉環的武功,還不是無人能敵麼?
在這樣的情形下,他自然不再向崔玉玲提出,要和她一起去對付崔玉環,對付勾魂幫的事情了。他只是嘆了一口氣,道:「玉玲,你自己也該多保重些!」
金昂霄也不停留,丈許高下的圍牆,他一提氣間,便已躍過,躍過圍牆,乃是後園,金昂霄定睛一看間,整個人都不禁為之一呆!
崔玉環話一出口,那異人的聲音也傳到了崔玉環的耳中,只聽得那異人道:「我叫你不要動,何以你又移動了不少地方?」
金昂霄住門不語。
金昂霄忙道:「為什麼?」
金昂霄喘著氣,並不出聲。
由於那異人進來之際,是帶著一大團繩索進來的,此際出去的時候,便只消順著繩索,向外走去就是了,所以十分順利,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豁然開朗,已出了山腹迷宮,來到了那山谷中。
她所使出的那一掌,竟和金昂霄所發的那一掌,招式完全一樣!
然而,當這時,金昂霄想及崔玉環可能已被自己擊斃之際,他想起剛才和崔玉環那種繾綣之情,心中泛起了一股莫名的悵惘之感,鼻子一酸,忍不住落下了淚來。他呆了好一會,才低聲叫道:「玉環!玉環!」
在金昂霄嘆了一口氣後,她才也歎了一聲,道:「你既然已和我姊姊有了這樣的關係,你還到這裡來找我做什麼?」
他站在原地,朗聲道:「玉玲,玉玲,你為何不想見我?」他叫了兩聲,只見在大宅的石級上,又有一人顫巍巍地走了下來,來得近了,金昂霄看出她是一個白髮老嫗。
在他想像之中,那所大宅,乃是飛龍書生和九鬼惡婆兩人特地佈置來給他們的三個兒女居住的,一定十分精緻平麗才是。然而,進了圍牆一看,一大片空地上,全鋪著青石板,有的青石板被掀了起來,便在那兩尺方的地方,生滿了野草。正中一所宅子,也顯得十分陰森。
崔玉環道:「我要使普天下人知道,是你負我,不是我對不起你。」
金昂霄道:「我想到的,但是,我想到我們即將死在那山腹迷宮之中……」崔玉玲輕輕地歎了一門氣,道:「我已經說過,你不必向我解釋的,你們的關係比我深切得多,你不妨再去仔細地想上一想!」
他在剛認識崔玉玲之際,只覺得她十分可愛。可是,接著他又認識了崔玉環,便為崔玉環的艷麗所惑。
那老婦人的回答,卻出乎意料之外,只聽得她道:「你是金昂霄?那你快走吧,二小姐吩咐過,是你來了,她絕不會見你的。」
又過了片刻,才聽得門內傳來一個上氣不接下氣的老婦之聲,道:「誰啊!」
過了許久許久,金昂霄眼前的幻象,耳際的幻聲,才漸漸地消失。直到此際,他才能定下神來,將事情冷靜地思索一下,忖著對策。
崔玉玲道:「可惜當時,你未曾想到仇人兩字!」
那顯然是岳期死後,再也沒有人在這裡住過!
他首先想到了己和崔玉環之間的愛情,那又使他的心境繚亂了一陣。
自從上次為她治傷,分手之後,便一直未曾與之相會過,自己該上哪兒找她去呢?而且,金昂霄的心中,還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想是她的心情,也繚亂之極,是以話講到一半,便再也講不下去。
崔玉環面上一點怒容也沒有,笑著道:「我在山腹迷宮中所想的事,一點不錯,我的武功,已堪稱天下第一了,連伏牛山中的那異人,和千佛寺鐵鏡,都不能不甘拜下風!」
崔玉環一聲冷笑,又向崔玉玲道:「你好啊!」
金昂霄想了一想,又覺得此事大是可能。
他一進了城,便先向無形金環岳期的大宅奔去。
雖然,兩人聯手,是不是能敵得過崔玉環,尚是一個大疑問。然而,金昂霄感到如果自己能以和這個人在一起的話,事情至少可以有把握許多!
金昂霄苦笑著,沿著那高得出奇的圍牆,向前走出,轉了一個彎,便發現兩扇緊閉著的黑沉沉的大門,門上的銅環,青綠斑駁,顯是許久沒有人來打這扇大門了。
霎時之間,他只覺得身子一軟,便已向地上倒去。
金昂霄一口氣講到這裡,聲音也因為心情的激動而變得尖銳起來。
又頓了片刻,才又聽得她道:「你軟穴被封,再過兩個時辰,自會解開,我們後會有期了!」
他略呆了一呆,道:「是,我就是金昂霄。」
金昂霄快步走了進去。
林殘道:「在下沿江而下,便是將這件事曉喻天下武林中人,各位自後,不妨代在下傳言一二!」
金昂霄嘆了一口氣,道:「玉玲,你可知道我如今找你做甚來了?」
她雖然緊緊地扶住了欄杆,但是每走一步,身子仍不免晃上一下。
金昂霄道:「我有要事,不能不來。」
同時,她想奪回被金昂霄握住的手來。
照理說,他絕不應該再下手了!
金昂霄向後踉蹌跌出了一步,道:「你……你說什麼?」
那幾卜冷笑聲,聽來十分淒涼,令得金昂霄的鼻中也禁不住一陣發酸。金昂霄更聽出她聲音斷續,分明病得極重,更是難過。
他一面說,一面流著淚,俯身下來,在地上摸索著,想要碰到崔玉環「屍體」。
當年,他就是在這條小巷中,接到那一枝雕金砌玉的小箭的。
金昂霄深深地吸廣一氣,道:「我明白了,我至今才明白,蛇蠍不如你毒,梟獍不如你狠!」
不一會兒,她便已聽出那異人的腳步聲已越來越近了。她心中暗忖自己的計劃是否能實現,便要看那異人是否已來到了自己的「傳音人密」功夫所及的範圍之內。
而在那一下手掌相交之際,金昂霄只覺得自崔玉環的掌心之中生出了一股強大到了不可思議的力道,將他的身子猛地湧了起來!
他只覺得腦中嗡嗡作響,更想不出用什麼話來辯駁才好!
崔玉環這裡,離金昂霄只+過一丈五六左右。
金昂霄閉上了眼睛,眼前彷彿呈現一片血腥,耳際也依稀聽到不知有多少人在哀號,不知有多少勾魂幫眾正在高聲縱笑!
金昂霄坐在床沿,低著頭,緊緊地握著玉玲的手,好一會兒,才道:「玉玲,我……對不起你。」
崔玉環像是早已料到金昂霄有此一問一樣,立即一笑,道:「死人不能復生,和圖書就像在山腹迷宮中所發生的事,不能一筆抹去一樣!」
金昂霄痛苦地道:「你還是將我留在迷宮中的好!」
金昂霄的身子,才一翻過圍牆,雙目所視,便令得他為之一呆。
他連忙將手在地上一按,一躍而起。
躺在床上的人,看來的確不像是崔玉玲了。
崔玉環沉聲道:「好了,不必多說了,不管你將我當作什麼人,就在這裡,我要廣邀武林中人,要你和我在這裡行婚禮,我絕不能名不正言不順地受你欺侮!」
金昂霄想了一想,道:「我是來見你們二小姐的。」
崔玉環仍然是一聲也不出。
他連忙踏前一步,一伸手,「呀」的一聲,那扇門應手而開。
而在事情傳開之後,己還能邀得武林中人的同情麼?還能使什麼人和自己一起,並肩對付勾魂幫主麼?因為勾魂幫主就是自己的妻子,人人見了自己,必將遠遠地避開!
金昂霄道:「我不必再想了!」
看情形,崔玉玲會無意再在江湖上走動了。
那異人「噢」的一聲,道:「那麼他!」
難道他們會和自己一起,與女兒為難麼?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
眾人一面敬酒,一面紛紛答應。
崔玉環道:「我就不信你沒有聽到我剛才的話!」
金昂霄不出聲,崔玉環又得意地笑了起來,道:「你想要勝過我,不是沒有可能了嗎?」
金昂霄略略一瞥間,已經看出,坐在首席的一個,不是別人,正是蠱魔林殘!
金昂霄陡地覺出身上一鬆,真氣已暢流無阻。
他們兩人雖然還未曾見面,但是因為他們的內功本就極其深湛,相隔半里之內,以「傳音人密」功夫交談,相互之間,均可以聽得十分清晰。
當他站定之後,他的心中,又不知該怎麼才好了。
金昂霄心中焦急,在門外等了一會兒,不見有什麼動靜,又敲打了片刻門環,也是一點反應都沒有,金昂霄抬頭看了看闈牆,那圍牆雖是高得出奇,可是要躍過去,諒來也不成問題。
這一跌,正好向房門門跌去。
金昂霄吸了一口氣,四面看去。只見頂上乃是一個小花廳,在東首,有一扇房門。
崔玉玲道:「你……明白了什麼?」
如果那異人聽不到她「傳音人密」所發出的聲音的話,那麼便只好退而求其次,將金昂霄的穴道點住再說了。
崔玉環的那一腳,來勢之怪,金昂霄更是始料不及。
金昂霄一聲怪叫,身子向外直跌而出!
當金昂霄乍一聽得崔玉環的聲音,細若游絲,卻十分清晰之際,他還只卜當是崔玉環芳魂不泯,正和自己說話!然而,他立即便聽出,原來崔玉環是在詐死!
然時,他一聽得崔玉環的講話之聲,手掌便已揚了起來,他心中激烈地爭鬥著,崔玉環全然不知句己的秘密早被揭穿,還只顧和那異人在交談。
她話一說完,便轉過了身,向前走去。
崔玉環卻並不發怒,只是嫣然一笑,道:「隨便你說什麼,我總是你的妻子。」
金昂霄吃了一驚,連忙縮了縮頭。
崔玉玲仿若未聞,仍是一步一步,向下走來。
及至他想及自己的船上烏燈黑火,林殘絕不會看到自己,才又探頭去觀看。
金昂霄的心中,駭然之極!
金昂霄道:「你該知我不是花言巧語的人。」
只見崔玉玲的身子猛地一側,突然之際,自六七丈高處,直跌了下去!
金昂霄身不能動,卻能言。
崔玉玲道:「你還是再想一想的好,如果你決定,和她已一點情分也沒有,非和她拚個你死我活不可,那我一定會和你在一起的,如果不是,而且還有三心二意的話,我豈不是成了……枉作小人了?」
金昂霄知道不提向己和崔玉環在山腹迷宮中的事還好,如果提起來,一定更使崔玉玲傷心,因之他便住口不言,道:「玉玲,我出了山腹迷宮之後,將我所有認識的人全部想了一遍,可是,我想來想去,覺得能和我一起對付勾魂幫的,只有你一個人!」
崔玉環俯身下來,道:「昂霄,我不能解開你的穴道,你別怪我。」
金昂霄定了定神,道:「你姊姊既已什麼都對你說了,你是聰明人,自然該知道在那樣陷於絕境的情形下,即使是一雙陌生的男女,只怕也會……」金昂霄的話未講完,崔玉玲已然道:「你大可不必向我解釋的!」
那異人望了望崔玉環,又望了望金昂霄,面上的神情,仍是十分奇怪。那也是難怪那異人的,因為金昂霄和崔玉環兩人之尚,錯綜複雜的關係,實是難免令人奇怪的。
有當然是有的,而如果千佛寺未毀的話,只怕還要多些,而如今,也只不過儒俠石侶等寥寥數人而已。這幾個人,在勾魂幫主學會了巨靈神掌的最後九招之後,均難以與之對敵,只怕不久將來,還都難免要死在崔玉環之手哩!
而正派中的高手見了自己,說不定要將自己當作勾魂幫主一樣!
金昂霄呆呆地站著,讓夜色包圍他,他思索了好久,才想及若是太以顧及兒女私情的話,就根本不應該和崔玉環對敵。既然和崔玉環對敵,兒女私情自然也應拋開!
金昂霄道:「玉玲,我已經明白了。」
直到如今,金昂霄才明白了過來,知道崔玉玲一直是這樣深切地愛著自己,而她以前對自己所作的警告,也不是出自妒嫉,而是出自對他的愛護。可是,當他明白了這一切之後,事情卻已經到了這樣的一個局面廣。
金昂霄又半晌講不出話來。
他一倒地,便真氣連運,想將穴道衝開。可是,崔玉環這一腳,用的義道頗大,金昂霄被封住的,又是腰際軟穴,不但全身乏力,連真氣運轉,也變得十分緩慢,哪裡沖得開穴道來?
崔玉環嘆了一口氣,道:「我會帶你出山腹迷宮的,但出了山腹迷宮之後,我要和你離開一個時期,等你心中的激動過去了,等你又想和我見面了,我自然會再和你相見的。」
金昂霄望著在晨秦朦朧中的城牆,心中不禁生出了千頭萬緒,萬種感嘆。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到南昌時,是和祁雲在一起,去投尤形金環岳期的。在將到南昌之際,也正是如現在一樣,天色將明時分。然而,兩次到南昌,並沒有隔了多少時候,他的遭遇,祁雲的遭遇,又有多大的不同啊!細細想起來,簡直不能想像在那麼短的時間中,會有那麼多的駭人的經歷!
金昂霄跟著那老婦人,一直來到了一道盤旋的樓梯之下,老婦人方始站定,向上一指,道:「二小姐在最高一層的房間之中,你自己去吧。」
那種感情,是極其複雜,極其難以描述的。
那老婦人又道:「你又是誰啊。」
金昂霄聽得崔玉玲這樣說法,不由自主,「霍」地站了起來,道:「為什麼?」
她暗忖金昂霄的意念既然如此堅決,看來若不是用計,自己和他都不能出這個山腹迷宮去,因為金昂霄若是不停動手的話,自己必定要退避,那異人也可能找不到自己。
金昂霄向其餘各人看去,只見大都邪眉賊目,多半是附近的黑道上人。
而如今,她的身子如此軟弱,跌了下去,怎有幸理?
金昂霄被那轟笑聲吵得睡不著,翻起身來,自艙中https://www•hetubook•com.com向外看,只見隔壁乃是一隻大船,船上燈火通明,正在開著筵席。
金昂霄想想自己蒙她多次相救之情,心中也不禁十分記掛,忙道:「她有病,我更要去見她了。」
那支箭,如今還在他的懷中。而如今,他不但知道了那枚小箭的主人是誰,而且還與她已是事實上的夫婦,更知她是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這並不是什麼出奇之事,因為金昂霄的那最後九招巨靈神掌,崔玉環全會,她以同樣的招式,來迎金昂霄的攻擊,自然是輕而易舉之事!
金昂霄冷冷地道:「你做也做了,明知不能補過,又有什麼用?」
金昂霄不再停留,身形如,順著樓梯,向上飛馳而出!
而艮,他們兩人就算出山腹,又怎樣呢?
崔玉玲的聲音雖然不如她姊姊那樣蕩媚動人,但是也清脆悅耳,然而,如今傳入他耳中的聲音,卻是千瀝氣促,實叫人難以相信,這句話,是出自崔玉玲之口!
只見她身形微矮,手掌也倏地揚了起來!
那時候,崔玉玲曾經不止一次地向金昂霄暗示崔玉環的為人大成問題。但是金昂霄卻是當局者迷!
他一咬牙,便是準備發掌了。然而,他一咬牙,所發出的「格」的一聲,卻又令得崔玉環猛地一怔。
金昂霄陡地發出了一聲大吼,右掌疾如暴風,才一揚起,便見掌影滿室,捲起轟轟發發的掌風,向崔玉環疾拍而出。
那老婦人忽然改變了態度,不再趕金昂霄,道:「二小姐感了風寒,正臥病在床,你去見她,最好不要驚動她才好。」
那麼高的地方,即使是崔玉玲身子未病,也是得十分小心,方可無事。
那時,金昂霄只顧抬頭看那度樓梯,並沒冇注意到那老婦人在講那個「是」字之際,神色有異。
只聽得座間有一人道:「林前輩,勾魂幫大展鴻圖,不知我等有緣加人否?」
金昂霄勉力鎮定心神,道:「你明知我與你仇深如海,你這樣做,又是為了什麼?」
他本來是想問崔玉玲何以會變成這樣的。但是,他根本不必問,就知道崔玉玲何以會這樣子的,那自然是她聽到了崔玉環說起自己和崔玉環在山洞中的情形之後,傷心過度的關係。
只聽得「砰」的一聲響,金昂霄的背脊撞在門上,竟將門撞坍,而他向外跌出之勢卻仍未止住,身如斷線風箏一樣,翻過了小花廳,又撞斷了樓梯的欄杆,向下跌去!
她望了金昂霄半晌,才低聲道:「真的?」
這一聲響,乃是這一招中的最後一個變化了。
在武林之中,還有哪些高手,可以和自己站在一起的呢?
崔玉玲嘴唇翕動,可是一個字也講不出來。
一時之間,他感到不知有多少話要和崔玉玲說,但是所有的話,卻又一起塞在喉嚨口,以致他怔怔地望著崔玉玲,好半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金昂霄嘆了一口氣,道:「玉玲,你!」
她在講那一句話之際,更是淚如泉湧!
他想起崔玉環的美麗,想起崔玉環的媚蕩,這一掌便發不出來。但是,當他想及自己一家的奇冤,和崔玉環此次若是再出江湖之後,武林中所要遙受到的大劫,他便猛地一咬牙!
本來,他們以「傳音人密」方法交談,金昂霄是沒有法子聽得到的。但是,一則金昂霄的功力十分高深;二則,在山洞之中,任何聲音,皆會激起回音,所以,當崔玉環一開口,以為金昂霄聽不到她的聲音之際,金昂霄卻早已將每一個字都聽入耳中去了!
金昂霄一面用盡方法,想向上衝去,然而他反被崔玉環的急攻逼得向後退來。他也大叫道:「玉玲,你小心!」
崔玉環冷笑道:「好妹子,小心跌下去啊!」
金昂霄的那一掌疾壓了下來,只聽得「砰」的一聲響,仍然擊中了崔玉環,但是卻未曾擊中在她的要害,只擊在她的肩頭之上。
金昂霄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又翻出了圍牆,走不幾步,便到了「卜氏宗祠」。
他兩次到南昌,時間相差,雖然只不過一年多些。然而,在那短短的一年之中,他武功進展之神速,卻是他在一年之前,萬萬意想不到的。
金昂霄又嘆了一口氣,道:「玉玲,你!」
只聽得林殘道:「幫主這番已現出了真面目,勾魂幫主由秘密而轉為公開,幫主下定決心,在今後十年之內,要將普天下武林中人一齊納於勾魂幫之內,列位自然有機會的!」
至於老一輩的武林中人,天幻神丐已死,伏牛山中的那異人,以及鐵鏡,卻又都護著勾魂幫主。飛龍書生和九鬼惡婆,還在山腹之中。
金昂霄好一會兒不出聲,只聽得崔玉環道:「你可想明白了麼?」
他便決定到南昌崔家,去看一看,如果崔玉玲不在的話,再作打算,主意既定,連夜趕路,天明時分,已離開了崎嶇的山路,上了官道。
崔玉環「哈哈哈哈」大笑起來,道:「姊姊?我什麼時候有這樣的一個好妹子來著?要和姊夫一起來對付我,這樣的妹妹多好啊!」
在朝陽之下看物事,本來是應該充滿了朝氣和生氣的。然而,後園之屮,野草過膝,卻是荒涼破敗之極!
崔玉環道:「我何必逼你?只要天下人知道這件事,即使行禮之人,只有我一人拜天拜地,也足夠了!」
金昂霄的心頭,悶鬱無比,他想要撕心裂肺地大叫幾聲,但是卻又叫不出來。
金昂霄一聽,心中便不禁一呆。
崔玉環道:「我如果肯那樣做,只怕早在一年之前,你已經沒有命了!」金昂霄緊閉住了口,不冉出聲。
崔玉玲道:「她已什麼都和我說了。」
他自從在千竹萬梅谷頂,和崔玉玲相見以來,對崔玉玲的感情,曾起了不少次的變化。
崔玉玲道:「三天之前,姊姊已來過了。」
崔玉環一聲冷笑,道:「那麼你和我呢?」
金昂霄尖聲道:「我不是她的姊夫。」
崔玉環正是他們的女兒!
那老婦人道:「你跟我來。」
崔玉環本來想立即出聲回答的。然而,一轉念間,她反而屏住了氣息一聲不出。因為她聽出金昂霄的那兩下呼喚之聲中,實是充滿了後悔、關切傷心之情!那自然是和她剛才在緊要關頭,未曾發掌將金昂霄掌力逼回去分心情是一樣的。
眾人一聽,又拍手高呼起來。
一出了迷宮,崔玉環便將金昂霄放了下來。
崔玉玲是一個十分美麗的少女,然而這時,躺在床上的,雖然也是一個少女,卻是形銷骨立,瘦得顴骨高聳,唇白如紙,雙眼乏神!
他立即閉上了眼睛,好一會兒,才又睜開眼來。
金昂霄一聽,便不禁呆了一呆。
撇開臣靈神掌最後九招不說,自己的武功,想要勝過崔玉環,亦非一朝一夕的事!而且,就算自己的武功有進步,崔玉環的武功,又豈會停滯不前?可能自己一輩子也追不上她!
金昂霄只當自己的一問,定然可以將崔玉環問倒,卻未曾料到反而被崔玉環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將自己的責難全都逼了回來。
金昂霄正想再講話,突然聽得窗前的一幅白簾旁傳來了「嘿」地一下冷笑!
金昂霄一聽,心中立即想要大聲否認。
他眼望著崔玉環離去,也可想而知崔玉環這一去hetubook•com•com的結果。
崔玉環道:「你不必問。」
她講到此處,又嘆了一口氣,道:「我們很快就可以出這山腹迷宮了,你……要我死,我是知道的,但是我卻不想死,你總也可以明白。」
崔玉環本來心想自己若能和那異人,以「傳音人密」之法相互交談,自己仍然詐死,由那異人將自己負出去,出了山洞之後,再作道理的。而崔玉環的這個計策,也想得不錯,因為那異人這時的確已經來到了可以聽得到她所用「傳音入密」功夫所及的地方。
金昂霄直到此時,才講出了一句話來,道:「死人能復生嗎?」
崔玉環道:「你想和我為敵,不是太不量力了嗎?」
然而,他卻沒有辦法講出口來,因為在事實上,他的確是勾魂幫主的丈夫!
崔玉環忙道:「我就是勾魂幫主。」
她一面叫,一面疾舒玉臂,向金昂霄抓來!
金昂霄實是絕未料到崔玉環會在這裡,他呆在床前,一句話也講不出來。崔玉環一面不斷冷笑,一面向前走來,到了金昂霄的面前,才站定了身子,道:「你好啊!」
崔玉環一聲不出,金昂霄心中的傷感之意,更濃了幾分,又低聲道:「三環,你……你已死了麼?」
他呆呆地站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得樓梯頂上,又傳來了崔玉玲的聲音。
崔玉玲口唇顫動,好一會兒,才道:「作……什麼來了?」
因為以前,每一個勾魂幫眾,都是在勾魂幫主的威逼利誘之下,個別加入的,相互之間,即使親如夫妻,也不知道對方是否加人了勾魂幫。但如今何以那人竟公然這樣詢問林殘?
崔玉環道:「如今,我切盼與你成為夫妻,你卻準備棄我如敗履,這是事實,如何會沒有人信?」
那人身形頎長婀娜,面容艷麗無比,不是別人,正是崔玉環!
那樓梯足有七八丈高,金昂霄若是直跌了下去,也是非受傷不可!
到了山谷的口子上,他抬頭向前望去。其時,已是暮色蒼茫時分,遠山近樹,全都籠罩在昏濛濛的一片之中。
他那一躍,來得極其突然,動作又快,才一躍起,便已出了欄杆!
崔玉環講到此處,金昂霄只覺天旋地轉!
在路上走了三五天,到了江邊上,又換上了船,沿江而下。
她講到此處,向下走兩級樓梯,離得金昂霄更近了些,將聲音也放柔和了許多,道:「我知道,我曾使你在江湖上顛沛流離,受過不少苦痛,但是以後,我會使你快樂,使你忘了苦痛的。」
金昂霄張大了口,出不了聲。
崔玉玲一面聽,一面呼吸便急促起來。
金昂霄無意之中,聽到了這番話,心中又平添了幾分恨意。
金昂霄漲紅了臉,道:「我知道,但是她不是我妻子,她……她只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那老婦人道:「你還是快走吧,否則,只怕有些不便!」
如果崔玉環根本一點兒也未曾覺出事情不妙的話,那麼,金昂霄的這一掌,齊齊正正,擊中在崔玉環胸前要害的話,崔玉環不死也得重傷,而且她就算一掌不死,也絕無還手的能力,金昂霄再加上幾招,人世之間,便少了一條毒|龍了!可是,偏偏金昂霄咬牙一聲,引起了崔玉環的瞥惕。
崔玉玲發出了斷斷續續的幾下冷笑聲。
崔玉玲講到這裡,已是氣喘不已。
崔玉環一面屏住了氣息,一動不動,一面右耳緊貼在地上,用心聽著。
她一面說,一面踏前一步,將金昂霄扶了起來。
她才臥下不久,便覺出金昂霄來到了身邊。
金昂霄一直來到了城牆腳下,也不由城門進城,身形聳動,便由城牆之上,攀了上去。
崔玉環倏地轉過身來,道:「那麼,你是她的什麼人,你說!你說!」
崔玉玲道:「姊姊……我……」
金昂霄所陡地想到的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崔玉玲!
金昂霄一面想,一囪向前走著,只覺得心境黯淡之極。他走出了三五里,夜色四合之際,才陡地站住,想起了一個人來!只有這個人,武功雖然不如勾魂幫主崔玉環,但是卻也極高。而且,這個人也不滿崔玉環的所為,這個人和金昂霄,更有著一段奇異的結識經過,金昂霄可以肯定自己若是和這個人聯手對付勾魂幫主,這個人一定不會加以拒絕的!
火光照處,只見他向崔玉環望了一眼,面現訝異之色,道:「你!」
山腹之中,黑暗無比,兩人之間,誰也望不到誰,也正因為如此,所匕金昂霄才會以為崔玉環已被他打死了。但看固然看不見,金昂霄的低聲呼喚崔玉環卻是聽得到的。
那異人道:「為什麼?」
以他此際的功力而論,尚且馳了一盞茶時,方到了頂上。而到了頂上之後,向下看來,只見那老婦人仍在翹首上望,她的身子已小得和手指一樣,可知這樓之高,高到了什麼程度……
他知道崔玉環非但不肯斂跡,而且,因為知道自己也出了迷宮,必然會將她的身份加以宣揚,所以,索性棄了勾魂幫眾,互不相識的信條,將勾魂幫變成公開的門派。而且,她還下了那麼大的野心!
金昂霄只覺得眼前一花間,只聽得「格格」一聲嬌笑,崔玉環竟又以意想不到的身法,站到了他的面前,正在向他微笑!
崔玉環雖然看不到金昂霄,但是也在他行動的窸窣聲中,可以猜到他做些什麼,她心念電轉,暗忖如果金昂霄知道了自己未曾死,那麼,他對自己的懷念,因自己之死而引起的傷心,立即便會消失了。
金昂霄向前踏出了一步,只聽得自帳中又傳出了那聲音,道:「好久不見了,請坐。」
一時之間,只聽得「拍拍拍拍」,七八下密如聯珠的手掌相碰之聲過處,崔玉環發出了一聲嬌叱,又是「拍」的一聲響。
金昂霄不禁一怔,暗忖那老婦人是怎知自己的名字的?然則他一轉念之間,便想那一定是崔玉玲知道自己遲早會知道崔玉環的秘密,會去找她,所以便預早吩咐下了的。
他本就知道崔玉環的武功在自己之上。然而這一來,他才知道自己和崔玉環之間的距離,並不如自己意想之近!
等到金昂霄講完,她倏地睜開了秀目。本來,她目光散亂,已經一點兒神采也沒有了,然而,此際卻又有了幾分興奮的神色,而她蒼白的面容上,也漸漸現出了一絲血色來。
金昂霄軟穴被封,全身乏力,一被崔玉環扶起,全身都倚在崔玉環的身上。
只聽得那聲音又道:「你推門進來吧。」
那一下冷笑聲的聲音,並不太高。然而,冷笑聲才發出,金昂霄全身一震,崔玉玲也倏地睜大了眼睛,面上剛浮現的幾絲血色,又一齊褪去!緊接著,只見長簾飄動,一個人已從長簾後走了出來。
崔玉環「格」地一笑,道:「來得好!」
他心中暗忖,如果崔玉環肯洗心革面的話,那麼,自己和她還有在一起的可能。然而,看崔玉環的情形,顯然是不能的了。
金昂霄將以前和崔玉玲在一起的情形,仔細地想了一遍,卻覺得他所想的不錯。因為這時,他更知道了在萬蠱毒府之中,捨命救自己的,不是別人,也正是崔玉玲,是以他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可是,崔玉玲在什麼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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