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這樣說,武者先生聽到,一定很高興,他有了忠實的國外讀者啦。」
「應該說是的,」柳原說:「其實,這也不是現在如此,很久之前就是這樣了。我認為,問題的產生,在於日本,而不在於中國,武者先生是日本民間有大智慧的人,他應該完全了解的。」
「他確實有不得了的才情,他的作品,光芒閃耀,迷住了不少的文學青年。」柳原說:「但我不欣賞他的死,他的人生觀太尖銳、太激憤,他只是一個有天才的島國作家。」
「我真不願意和長者一見面,就談這些傷感情的事,」柳原說:「事實上,談與不談,都改變不了這種可悲的事實,日本官方對中國的態度,是凡有愛國心的中國人都難以忍受的。」
水晴子又行了一次禮,悄悄的退到一旁去,她不願意打斷他和愛知子之間的談話。
「有!」柳原也很平靜的說:「冒險之後,徹底的失敗,才會使它冷靜下來呢。」
隔了一天,她到東京淺草區去,看望已嫁的姊姊葉子,和葉子談起怎樣向軍部提出申請查詢父親失蹤的事,葉子嘆了口氣說:
「酒!」武者先生轉對愛知子說:「今天我請柳原君晚餐,一定要有酒才行呢!」
「武者叔的努力,晚輩可以從您的作品裡看到。」柳原恭謹的說:「您說的『真正的親善』,目前雖是困難重重,但並沒有絕望。晚輩這次放棄留歐,主動通過考選到日本來,多少也有些替國家盡點力的意思。」
「那我就回去辦罷。」水晴子說:「母親的眼睛,越來越看不見了呢。」
「來,我來幫妳介紹,這位是柳原君,」愛知子說:「這是我同學的妹妹,水晴子。」
「他的書卷氣很重,提到他的國家,就一本正經的樣子。」愛知子說:「也許支那的國勢不振,常受列強的欺侮凌|辱,惹起他的憤慨罷,柳原君真是個很可愛的年輕人哩。」
「我並沒想到,營區離這裡這樣近,以後有假期,我可以常來看望武者先生,他的作品,在我國有譯本,有些文學雜誌,也在介紹他的文章,他是一個值得人敬重的作家,我從大連乘船到長崎,在船上就看他的書呢。」
愛知子所說的,武者先生佩服的支那人物,水晴子並不清楚太多,至少,她知道孫逸仙博士是近代支那變更帝制的革命家,一個開國的偉人。這些對她來說,都不重要,她唯一關心的,是她父親在支那的行蹤和安危,她亟欲多知道一些關於支那的事,因此,她竟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見到那個由支那來求學的青年了。
「一匹馬在疾奔的時候,是無法擋住的,」武者先生沉思一陣,找出比方來說:「硬擋它的結果,不是人毀,就是馬亡。這就是我們面臨的,極其痛苦的現實。你知道,田中由一個次官,到擔任內閣首揆,日本帝國,已經由軍部放開韁,變成一匹瘋狂的奔馬,連天皇陛下都阻擋不了,其他有遠見的元老政治家,形同被軟禁在私宅裡,連公開發表政見的機會都被剝奪了,我們身為平民,也沒有辦hetubook•com•com法。」
柳原這次在週末下午就趕來了,武者先生見到他,神色變得十分開朗,他不但和對方親切的握手,還擁抱著這個年輕人,拍拍他的肩膀。
「這是很正確的觀念。」武者先生說:「你讀日本的文學作品,喜歡那些作家呢?」
「柳原君快放假了,」武者喃喃著:「我真想早一天見到他呢。」
「我在北平進中學的時候,就開始學它了。」柳原說:「那時候我就覺得,日本有很多值得學習的東西,但當我對日本了解得比較多的時候,難免也有些失望。」
她等待得並不久,一個假日的早晨,她到沙龍時,已經有一個穿軍服的青年坐在那裡,和愛知子在談話了,她直覺意識到,他就是那個從支那本土來的人。
用這個你們不知道,那個你們不清楚做口頭禪,須彌很神氣的大吹法螺,嘴角都講出白沫來了。水晴子卻直覺的覺得,他說的那些,和新聞紙上常講的一樣,那就是作為東方強盛國的大日本帝國,必須要伸張國力,參與亞洲各國的事務,尤其是對朝鮮、滿洲和支那,更要他們執政當局,積極和日本合作,對抗俄國共產勢力的入侵,所謂「大東亞共存共榮」,實際上就是日本政府,以強大的軍力作後盾,要在別國的土地上分取各種利益。穿著軍裝,掛著勛飾的須彌,只是軍部中一個活的傳聲筒罷了。
須彌用輕描淡寫的方法,轉移了話題,使與他同行未返的幾個人的家屬非常不滿,酒井的妻子就尖聲對他說:
「你在求學的時候,常看日本的歷史和文學的作品嗎?」武者先生問柳原說。
「是週五了,先生。」水晴子悄悄答著。
就算他不是母親所說的騙子,他也是個很夠冷酷無情的人,竟然對和他一起到支那去的同村的朋友,顯得那樣漠不關心,看到他那種對功利的熱狂,水晴子心裡忍不住起了忿懣。
她們坐在屋子裡,聽到街頭有遊行的鑼鼓聲,葉子有些不耐煩,把窗子關上了。水晴子不知怎麼地,突然想起柳原的話來:問題的產生,在日本,而不在中國……這真是一針見血的話,這個時代的帝國,彷彿隨著一道滾瀉而下的急流,朝一個方向湧動,那就是整個的支那大陸,報紙、廣播、遊行、閱兵、工業生產,捲成無數的波浪,一波接一波的朝前推湧,任何一個帝國的臣民,只是其中一粒微不足道的水沫,父親的失蹤又算什麼呢?這種感覺上的困惑,也許只有武者先生能幫助自己解答吧。
「妳姊夫跑去問過,軍部說這是外務省的事,外務省又說要向當地機關申請,不直接受理。因為,這類的事太多了,必須由地方機關查實彙轉,他們才受理呢!」
這真是令人驚異的消息,因為他祇是一個人回來,當年和他一道兒到支那去的大尾崎和其他的人,並沒有回來。消息傳到大尾崎家裡,半盲的婦人急壞了,她立刻要做女兒的水晴子,扶她去須彌那裡,她渴望能得到自己丈夫的訊息。
「十分感謝令hetubook.com•com尊送給我的禮物,真是太珍貴啦!」武者說:「我雖是一個普通的平民,但在我內心裡,一直是為日中兩國真正的親善努力著的。」
「這個,你們不知道啊!坐在裝著機關炮的鐵甲車上,沿著南滿鐵路,轟隆轟隆朝前開,哈,那真神氣呢!滿洲的人,都用驚奇羨慕的眼光看著我們。早先日俄之戰,我們是得勝國,在滿洲,我們有特殊權利呀!」
「那裡,武者叔,您太過獎了,」柳原行禮說:「晚輩一知半解,信口雌黃,您不見笑,業已夠好啦。」
到了藝品陳列室,在疊蓆上坐下,愛知子和水晴子也都坐在一邊,使屋子裡充滿了一種家庭的溫暖氣氛。
「波上的月光,是一種奇異的美,」柳原說:「詩人是至情的人,見到那種美,就想去擁抱它,他這並不是厭世,不是自殺,而是擁抱那種美,與美同歸,那是超乎他個人生死之上的一種境界,極美的境界。我們中國的文學家和大詩人,教會我們,要用理性面對世界,要用感性面對人生,在日本文壇,只有夏目漱石先生,具有這種境界,至於紫式部之類的作家,都還沒走出日本傳統文化的範疇呢。」
「須彌,我們村裡的幾個,都是聽了你的話,才會到支那去的呀,為什麼這次只有你一個回來呢?」
武者先生出門去了,愛知子告訴水晴子,據她知道,支那的柳先生是位知名的學者,文章寫得極好,算起來是武者先生當年的學長,按理說,在那種有教養的家庭裡出身的下一代,既能來日留學,一定也是很優秀的青年了。
「他說的沒有錯,」葉子望著妹妹:「目前的帝國,像一臺剛推出來的新的機器,辦事效能,確實很高,不過,要是一直胡亂使用下去,一旦出了毛病,就很難修理了,我的大學教育,最少能使我懂得這一點,但懂得又有什麼用呢?妳聽,這鑼鼓有多瘋狂。」
「我要回去勸勸她。」葉子說:「外務省一位官員告訴妳姊夫,說父親一定安全無事,因為帝國的戶政、軍籍,都辦得非常嚴密,尤其是在支那的組織,做得極好,任何一個居留民出了事,他們都會得到報告的。」
「所以會變成這樣,依你看,問題是出在那裡呢?」武者先生摸著下巴,認真地問說,好像他存心要考考他所面對的這個支那青年。
「申請的事,妳可以到東京找妳姊姊葉子商量。」愛知子說:「妳姊夫會幫妳們辦手續的。」
「這要妳說呀。」
「你覺得芥川龍之介如何?」武者先生說:「在東方各國,他的知名度很高啊!」
「我們國家唐代的大詩人李白,」柳原說:「他喝醉酒,想到水裡去撈月亮,月亮沒撈到,人卻淹死了!」
人家既說不知道那麼多,急也沒有用,須彌就滔滔的談他所知道的。他說起滿洲的土地廣大肥沃,不論種什麼都有極好的收成,在那邊的居留民,很容易找到待遇極好的工作,像海關、鐵道、林務、礦務……太多啦!商務方面,日本的各種貨品都行銷暢旺m.hetubook.com.com,機械、軍械,那就更不用說了。
「最近,我的一個帝大的老同學,支那籍的柳敬中先生,寫來一封信,說他的孩子來到東京,進了軍事學校,要我就近照顧他,也許這幾天有了假日,會到這裡來。」武者先生說:「我如果不在,妳們要好好接待他。水晴子想知道支那的情形,問他最好了,他說的話,一定比須彌說的真實可靠。」
「哦,知道的,他在東蒙那一帶,也替軍部做事情,」須彌說:「我們很久沒有在一起,他的情形,我知道的不多,他沒有寫信回來?」
那天,愛知子提出,要留柳原吃午飯,柳原說另外和同學有約,要到東京市區,不到中午他就告辭了,愛知子和水晴子送他出來,他鄭重的說起,下個星期假日,他一定會來,希望能見到武者先生。
水晴子是在震耳的鑼鼓聲和潮水般的人陣裡離開的,她一度喜歡過這個都市,喜歡熱鬧的上野和冷清的日比谷公園,喜歡過朝氣蓬勃的學校生活,但如今她更喜歡自己的村落,喜歡那座看來古舊的藝術沙龍,至少,那是可以使人沉靜,使人能夠思想的地方。
「文學藝術的力量,是久遠的,」柳原微笑著:「功利卻不是久遠的,凡是失去公平的事,必會產生糾葛和相對的抗力,日本帝國,終必要承擔後果。」
「你的日語說得真好,」武者先生說:「我根本沒有想到。」
「那有什麼值得你欣賞的呢?」愛知子插口說。
「好!我們暫時不談這些好了。」愛知子說:「我們彼此都不是官方,不必先傷這個感情,你這是初到日本來,你對日本有什麼樣的觀感啊?」
「不不不,他是少數的例外。」柳原說:「通常這時代的日本男人,是不會提什麼人道主義的。」
「可惜武者先生今天沒在,要不然,你們一定會好好談上一陣的。」愛知子說。
「水晴子,妳要好好回去勸妳母親,不用太難過,像須彌那樣的人,軍部裡多得很,他們都被征服的慾望衝暈腦袋了。不要想從他那裡得到什麼消息,真要查明妳父親的蹤跡,可以直接向軍部提出申請,早晚總會有答覆的。……據我所知,日本的軍人,特務和一般在支那居留民,並不受支那民眾的歡迎,雙方磨擦的事很多,早點打聽打聽,找到妳父親的下落也好啊。」
「姊姊,妳相信外務省那位官員說的話嗎?」水晴子憂鬱的說。
「請教,太不敢當啦,她想問我什麼,我會盡我所知的告訴她。」
「水晴子。」水晴子低聲說。
須彌這個人,一向就很會說話,書沒念多少,但對書本以外的東西,卻真懂得不少。他年輕的時候,就在東京打混,住在市內的淺草區,不知怎麼和軍部拉上關係,成了這村裡最早投軍的一個。村裡人並不十分相信他,但也沒有足夠的知識反駁他。
「嗨,談到文學,真是愉快的,」武者先生想起什麼來,臉色又罩著一層陰鬱:「但不愉快的現實,總是要談到的,不是嗎?」
「須彌君,你是一個人回來的呀?」水晴子www•hetubook•com.com的母親說:「大尾崎人在那裡?你應該知道呀!」
水晴子很羞澀的行了禮。
「嗯,這……你真讓我吃驚啊,柳原君,」武者不斷的點著頭,又像酒醉般的搖晃著自己的身體,嗯嗯啊啊了好一陣,這才接著說:「我原以為你只是來學軍事科技的,想不到你竟懂得這麼多,甚至超過當年來日留學的你的父親,你的見解,在日本當今文壇,也從沒見過呢!」
「柳原君,你年紀輕輕的,可真會說話呀,你明知這沙龍裡,和你說話的是兩個女人,你剛剛不是說很敬佩武者先生嗎?他可是道地的日本男人呀!」
「哦,那太多了。」柳原說:「我從長崎轉道來東京,覺得這裡的風景很美,你們從明治維新之後,發憤要趕上歐美的科技成就,到目前為止,你們做得真好,至少比中國領先了三十年以上。另外很重要的一點感覺,我認為,日本的女人比男人可愛一百倍。」
「就是沒有啊!」半盲的婦人說:「他是不要這個家了!」
「我是出差回來辦事的,酒井君他是哈爾濱的居留民,聽說在做生意,我不騙妳。」須彌說:「不要說支那內地了,就是滿洲地方,也太大啦,人分開了,就很難見面,我真的不知道那麼多呀。」
和武者先生可說是很熟悉了,但面對他的時候,自己偏偏說不出什麼話,最近,也許他過度忙碌吧,臉色疲倦,充滿憔悴的神情,常常獨坐在二樓的藝品陳列室,臉朝著窗外,看白樺林,看滾延的灌木和那片野湖,能呆呆的坐上半天,一句話都不說。可能真正有學問的人,多半是很寂寞的吧。
「武者先生早和我說過你要來,」愛知子說:「他說他如果不在,要我們好好的接待你。」
「是的。」柳原說:「要想了解一個強盛的鄰國,這是必要的。也許這是我個人的偏好,歷史、文學和哲學,從這些,可以了解一個民族內在的成長。」
「支那現在政府的領導人物,多半是當年的留日學生呢。」愛知子說:「他們要比只會喊叫廝殺的日本軍人聰明得多,也深厚寬廣得多,——武者先生很佩服他們。」
「家父囑我帶來一點禮物,幾部中國的古書,一幅他自繪的山水條幅,表示他對老友的思慕。」柳原說著,把包妥的禮物恭謹的捧交給愛知子。愛知子一面道謝,本身也驚訝不置,柳原長得非常英昂,談吐不俗,一點也不像初到日本的樣子,他對於日本的歷史相當精熟,對日本的文學發展,也相當了解。他的談話,都很自然的顯出他平素的學養來,毫無矜誇之意。
「目前還不敢武斷的預測。」柳原說:「但總會有它一定的嚴重性,我們中國的因果律,是我們在做孩子的時候,不需經過學校教育就懂得的。」
須彌在村裡的家,早已成為廢屋,他只是回來看看,並沒有在這裡過宿的意思,水晴子扶著母親趕到那邊,業已有一堆村人圍著他,在問長問短了。須彌穿著一身新的軍裝,坐在宅前一塊石頭上,大模大樣的談說著。
「你有醫治它的藥方嗎?」武者仍然m.hetubook.com•com很平靜。
這個小小的、意外的事,卻使水晴子想了很久,她從來沒有真正接觸過支那的人,也根本不明白他們的想法,真要和一個別國的陌生人,面對面的交談,她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呢?
「是的。」柳原說:「但也只是為國家盡心而已。」
「我很高興見到妳,水晴子小姐。」柳原用很流利的日語說。
「歷史上,一連串軍事的戰勝。」柳原說:「日俄之戰,日中的海戰,養成了日本帝國稱霸東方的驕縱心理,認為只要再加努力,就可以橫霸天下了。日本近年來,在中國的作為,根本沒把中國當成一個獨立自主的國家來看待,它有心分化滿蒙,出兵阻擾革命軍北伐,造成五卅慘案,它不希望中國成為統一的國家,其他像任意駐軍,任意在中國內河航行,處處以霸道威逼中國政府,攫取不正當的特權和利益,這些,都是一個正常國家所不該為的,容晚輩放肆的說:日本政府正在發瘋。」
「很可怕的後果,不是嗎?」
當水晴子為他換沏新茶時,武者先生突然這樣問了,可見他心神不屬,不知都在想些什麼?
被村裡人目為浪人的須彌三郎,居然又回來了。
「我想,她是關心她在滿洲的父親吧,」愛知子說:「日支關係很緊張,不是嗎?」
「水晴子,今天是週幾了?」
「很美的名字。」須彌笑說:「人也很美呢。」
母親回來,又悄悄的哭過。第二天,她到沙龍去,和主人武者先生,說明昨天沒上班的原因,武者先生聽了,臉色變得很沉重,嘆口氣說:
「你的話新鮮有趣極了。」武者先生稱讚說:「你認為,一個文學家要怎樣的死亡,才是你欣賞的呢?」
柳原說完話,惹得愛知子大笑起來。
「不會的啦,」須彌說:「也許因為工作的關係,一時不方便寫信,我敢說他生活得很好,很好的啦!這是妳女兒?長大了,我這做叔叔的都不敢認哪,叫什麼?」
「我相信你說的是真話,」武者先生說:「我們的感覺,可以說是一樣的。我們上樓去,坐著談談吧。」
水晴子點點頭,承認她的話。拿他和須彌那種人相比,他們同樣是愛國者,但須彌那種愛國,含有太多野心和慾望在裡面,形成一種精神上的激越和瘋狂;對方的愛國,卻是很自然的,一種對國家尊嚴的保衛,她很難分析出更深的道理來,柳原在激憤中,態度仍然那麼溫和而不失禮,正是他可愛的地方。
「今天你來得真是不巧,偏偏武者先生不在,」愛知子說:「以後假期外出,儘可來這裡,把它當成在家裡一樣,水晴子小妹妹她還有很多事想請教你呢。」
「夏目漱石,」柳原明朗的回答說:「他真正是個有思想、有感情,深懂人性的,世界級的作家,另外,我也非常喜歡有島武郎,他的作品,有很深的色度,溫厚有力,充滿鄉土情韻。」
「我會事先對他說,希望他能留在沙龍等你。」愛知子說:「多保重你自己。」
柳原告辭後,愛知子問水晴子,她對這個支那青年的印象如何?水晴子只是笑著,過一會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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