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飛來艷遇

高麗黛說:「H港的各大百貨公司,都有現成的西裝和各種的衣著,去換一身新的不是很方便麼?」
「嗨!宋大少爺哪裡去?」有人向他打招呼。
「你這人走路怎麼不帶眼睛?」高麗黛先發制人首先斥罵說。
「爛眼疤尿壺」廖二虎指著了他的鼻尖斥罵說:
也有下了注的朋友,根本搞不清楚那一匹是他下過注的,反正是總歸有領先的奔馳在前面,他就會摩拳擦掌的顫著嗓子大叫:「贏了,贏了,贏了……。」
「噢,抱歉,我是靠放高利貸過日子的,所以聽錯了……」
宋琪猛搖頭,在事前,他對這些的問題完全沒有注意,這時候變成了笑話啦!
各書報攤販,擺滿了「馬經」。「發財」、「幸運」、「幸福」、「滿貫」、「張三」、「李四」……簡直是琳瑯滿目,連各種的報紙也開出了「馬經專刊」,「穿雲箭」如何如何,那一匹馬「坐二望一」,那一匹馬「穩操勝券」,許多許多的專有名詞:如「三甲之材」、「冷敲熱避」、「可爭一席」、「半冷對象」、「冷門佳選」……
高麗黛曾經用過白蘭二字作為她的別名是可想而知的。
於是古飄萍便命下人將飯菜撤去,吩咐再弄幾樣可以下酒的小菜,又開一瓶陳年的拿破崙白蘭地。
「聽說你是個大學生,因為母親患癌症所以出來『賭外圍』,幹違法的勾當賺錢!」
宋琪說:「過去的事情不談了,不打不相識,我們現在交了朋友不也是挺好嗎?」
她伸著那支尺來長金質的菸嘴,那支在菸嘴首間的紙菸已幾乎接觸到宋琪的鼻尖。
久旱了的H港,因「愛根娜絲」颱風帶來了一陣豪雨,氣候頓覺涼爽,暴風半徑過後,雨仍淅瀝瀝地下個沒止。
「不可能!最後是『學生王子』超過了『神箭手』……」
「賭外圍」的朋友忙得不可開交,按照馬場電動計分牌的計算字「派彩」,這倒是十分公正的,分毫不差,還另加「貼士」。
「假如你夠勇氣,現在就該採取行動!」高麗黛的嗓音很大已惹得前面卡座上的幾個青年人注意了。
宋三江說:「高麗黛和宋琪的戀愛時間很短,在短短的一個月之內,高麗黛本來是打算赴菲律賓及馬來西亞的,但是她一直在H港停留,並和宋琪談論到男婚女嫁了!」
「這都是不良嗜好!不學也罷!」
年輕人打架滋事也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而且那也不是他的錯,那些地頭上的不良少年仗著人多勢眾,加上那個綽號叫做蕭大砲的,在地頭上頗有一點惡勢力,他們就肆意欺凌在「地盤」上活動的青年男女。宋琪正值血氣方剛,有人欺侮到頭頂上來,焉有不反抗之理?好在蕭大砲的父親和他的父親有過交往,是同在一個「地盤」上混過的,所以廖二虎出了面,蕭大砲立刻道歉,相信一場風波也就到此為止,不再會發展下去,此後宋琪在那「地盤」上活動時,也不會再有不良少年去惹他了。
「唰!」第二鞭又打到,是橫掃打來的,宋琪閃避不及,手臂上被鞭尾掃過,立時臂腕上便染上了一道血痕。他在地上也跌了一滾,跌近了咖啡館的大門。那傢伙兇狠得可以,舉起鋼鞭摟頭蓋頂向宋琪摔下去。
她移過桌上的燈光,細看那字條時渾身就是一顫,是時,侍役置下了菜餚正打算離去。
屋簷上的雨水如串起的淚珠,貼著玻璃窗不停地下淌,將窗外的景物也映漾得模糊。
「家中除了母親之外,可還有什麼人?」
古飄萍說:「令郎結婚了沒有?」
「反正我是來遊玩的,不能閒著無聊,賭馬也是一種樂趣!」女郎說。
宋琪真可謂是眼光獨到,連廖二虎那老賭棍也不敢一口咬定「霹靂火」就能搶頭馬,宋琪好像是信口開河似的,果然「霹靂火」就一馬當先,搶在內圈,只有「七仙女」一匹馬啣尾窮追,其餘的馬落後有好幾碼距離。
宋琪的臉上又是一紅,吶吶說:「不,我是猜想而已,日式洋裝都比較歐派,H港製的則略為保守!」
宋琪簡直不敢想,他又取出販報童子給他的那張字條,反覆細看。
侍者曾經說過,那個寫字條的古怪客人,穿著鐵灰色的西裝,瘦瘦的,架著一副褐色的太陽眼鏡,就坐在進門拐角處頭一根柱子底下的單人座位上。
宋琪赤手空拳的,他須得全神注意著那條鋼鞭。
「怎麼回事?什麼人找妳?」宋琪關心地問。
俟至吃晚飯時,門鈴響了,下人向他報告有一位姓宋的老先生求見。
「看外表好像還不錯,細皮白肉的,只是好像有點矯揉做作,也許有錢人家的子女都是如此的!」
「來H港多久了?」
其他的不良少年沒有人上前助陣,因為怕鋼鞭誤傷。只在一旁吶喊喝采助威。
「第三場馬是短途,六化郎四十碼,該下哪一匹馬是好呢?」女郎又向宋琪搭訕說。
宋琪大感失望,高麗黛究竟搬到什麼地方去了?H埠是四百餘萬人口的大都市,能到那兒去找尋她呢?
「由日本到此遊玩的!」
偶而,那女郎不自覺地抬頭,她的一雙俏眼像點滿了電炬似的,宋琪有觸電之感,立刻迴避低下頭去。
宋三江揚起脖子將整杯的烈酒一飲而盡,吁了口氣,然後慢吞吞的,述說他的兒子宋琪遭遇到怪誕可怖的事件。
是時,已是華燈初上,這十里洋場四百餘萬人口的都市是城開不夜的,各式電動七彩的霓虹燈閃亮著,奏出了夜都市的前奏曲。
「奇怪,你為這個女人打架,竟然連她住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麼?」蕭大砲表示困惑說。
宋琪猶豫不決,他的平生,自成年以來,從未為任何的一個異性顛倒過,今天僅在這短暫的賽馬過程中,他會迷戀上這來路不明、身分頗有問題的女郎麼?
「哦!我還忘記了問候,嫂夫人還健康嗎?」
「有名有姓,又是住高級豪華酒店的,找尋這樣的一個人相信並不困難吧!」蕭大砲思索了一番,又說:
宋琪百般要求,說:「這個女人突然失蹤,我頗感到有點莫名其妙,那個自稱為阮難成的人所說的一切也頗有出入,假如高麗黛是個逃妾的話,他早可以捉她回去了,何須鬼鬼祟祟的跟蹤,用恐嚇手段,到廖二叔這地方來拜門『投帖』?很顯然的他們之間必另有糾葛,我老覺得這女孩子可能有困難,我並非是要多管閒事,只是想知道他們的內幕,所以我想找那女孩子當面談個明白,這樣,我也就息心了!」
宋琪好像是自己贏了馬,以「勝利者」的姿態回首看了看高麗黛,又瞪了那小鬍子一眼。
宋琪哪有心思做生意?以「賭馬」而言,他有兩代的經驗,他的父親原就是「賭外圍」出身的,不滿十歲,宋琪就曾經在馬棚裡為父親提皮包。
正在這時,街角的轉坳間忽的跑出來一批黑衣大漢,有持木棍鐵尺的。
「你猜對了,我是由東京來的!」
「強梁橫道,妨礙自由,虐待兒童,這是犯法的呀!」
由於時間尚早,宋琪提議到附近的一間咖啡館去飲咖啡,在咖啡館裡坐落後,高麗黛開了金質菸匣,香菸沒有了,宋琪自願效勞,替高麗黛跑腿到外面的菸攤去購買。
也有真贏了的朋友,由於緊張過度,一面猛喊「加油」,一面猛撕手上購來的「彩券」,撕光為止……。
哨子響處,「馬閘」打開,七八匹馬,在騎師的鞭策下,如箭出弦,蹄飛腳舞,飛掣電馳地爭先恐後,「好運道」領先,「士路威」扒頭。「生日餅」追上……。
「我在想——」女郎又說:「你幹『賭外圍』的買賣,也不過是星期六的事情,餘外的時間,可否帶領我遊玩H港,我是願意付酬的!」
宋琪甚感慚愧,不要說是照片,他的手中連高麗黛的什麼資料也沒有。
那些不良少年看見他們的「阿哥頭」有了異狀,發覺情形不對勁了,立時作為鳥獸散。
「高麗黛是她用的真名或是假名字?她的護照你可有看過?上面是否寫著高麗黛三個字?」
但意外的,接線生回答:
「我知道你須要賺錢治母親的癌症!」
「這是我的經驗之談,不會錯的,假如你胡來,連宋三爺也會責怪我們的!」
「妳的名字不是叫高麗黛嗎?」
宋琪被逼,處在騎虎難下的形勢之下,只有挺身上前,說:「你們別仗著人多,我不在乎這些的!」
宋琪心煩不過,他想:廖二虎老爺叔的話也許是對的,既然高麗黛的情形是如此的,最好的辦法就是借此機會和她絕交,永不再見面。
廖二虎走後,宋琪又向這位老爺叔的幾個爪牙要求幫忙,但是他的境況竟沒有一個人同情,相反的都是同一語氣教宋琪忘掉了那個「掃帚星」,要為自己著想,因為倘有笑話鬧出來,不論對他或是對宋三爺及廖二虎都甚不好看。
宋琪唯唯諾諾,廖二虎便帶著他的手下匆匆離去了。
「誰追來了?」宋琪再問。
宋三江愁眉苦臉地說:「古大哥,相信你也會了解的,中醫師治婦人病不外乎十全大補,人參、高麗參、黨參、當歸……每一劑藥,我幾乎可以背誦,我歷年的一點積蓄也就山窮水盡矣!」
它的好處是對賭客們有很大的方便,在馬棚裡能占有一席座位很不容易,有「賭外圍」的在場上服務,省得出出進進,每賭一場馬還要到「票櫃」去排隊,浪費了時間不說,座位被他人占有了還得費唇舌,說不定還要吵架呢。
現在,宋琪反而跟他們學習了,正是十年風水輪流轉啦,他替這幾位世叔提皮包,結帳,計算跑腿,做點打雜的事情,一個星期幹上幾天苦活,剛好替他的母親混得醫藥費!
高麗黛吃吃笑了起來,說:「對不?我說還是令尊的力量!」
「媳婦的人品如何?你可看得出?」
「他們結完婚後第二天就來見我!」
「妳不必再諷刺我,否則我寧願把西裝剝下來!」
「妳由東京到此,沒有伴麼?」
宋琪隨即將咖啡帳結算過,和高麗黛由後門外出。高麗黛一直是笑口盈盈的,流露出極其自然的興奮。
若在平時的週末賽馬過後,宋琪分得攤派應得,會歡天喜地的很快的回家去孝敬母親。
那是宋琪的老頭宋三江昔日的老部下,綽號「爛眼疤尿壺」的廖二虎在說話,因為輩分不同,宋琪得稱呼他為二叔的。
美色當前,宋琪自無主見,也是一種好奇的心理使然,他取了一支粉紅色的「雞尾香菸」。
「放狗屁!是美麗的『麗』,粉黛的『黛』!」女郎申斥說。
宋琪感到莫名其妙,心中暗想,莫非高麗黛這名字只是她的化名?她還有著其他的名字?這個女郎的身分是愈來愈神祕了。
「喝酒成了習慣,便變成酒徒了!」
「我不在乎別人怎樣稱呼我的!」
幸好鄰座的一位客人,有噴氣型的打火機,自動給那位女郎服務,替她將紙火菸燃上了。
廖二虎不悅,說:「難道說我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不成?人家是打南洋來的,招呼已經打上了門,你離開那個女人便了事,何須查根問底呢?宋三爺就只有你這麼的一個兒子,傳宗接代全仗你了,你拋下了書本跟我出來混,我總得要能在宋三爺的面前有個交代,萬一出了岔子的話,我如何有臉見三爺的面?」
「高小姐,妳的理論很多,妳能住在這樣的酒店內是否承受了祖先遺下的財富?」宋琪兩杯酒進肚就好像口不擇言了。
「這話從何說起?廖叔叔!」他反問。
「小弟弟,借個火!」
「小姐,妳貴姓?」忽的那小鬍子傢伙問。
這對H港的居民來說,它是莫大的喜訊,至少菜園花圃裡的植物不致於枯萎而獲重生了。
只要「沙路威」緊逼,證明了這匹馬正常了,宋琪放了十二萬個心,因為牠後勁足,一定會在最後關頭扒頭超前的。
宋琪是個好青年,俱備著時代男兒的三個條件:高、黑、俊,是因為嗜愛體育的關係;他曾受過高等教育,為了家貧而輟學。加上母病需要大量的金錢治療,不得已,跟隨他的幾位世叔又搞「賭外圍」的勾當。
「我雇你做我的嚮導,先付酬勞也無所謂,同時,和我同行的遊伴,我不願意看見他太寒酸了,在H港,可有現成的西裝買吧?」
雨仍淅瀝瀝地下個沒有休止,屋簷上的雨水像串掛著的淚珠。
「這與你沒關係的!」高麗黛故作鎮靜地回答。
「奇怪,她踢了人反而要我道歉麼?」青年毫不含糊地說。
每逢週末,H港的人們瘋狂於週末的賽馬。
「高麗黛!」女郎說。
宋三江的綽號叫做「三爺」,也有稱他為「半個及時雨」的,他一聲長嘆,搖了搖首,說:「唉,我哪還吃得下飯呢!」
這間咖啡館的侍者有幾個和宋琪是熟悉的,他們多是「賭外圍」的顧客,發現情形不對忙趨上前問。
觀眾便如癡如狂,有大聲疾呼「加油」的……
宋琪有點慌亂,渾身上下亂摸一通,繼而尷尬地說:「抱歉,我不吸菸的,沒有火……」
這天週末,宋琪又提早進了場,各處都須要打點,「賭外圍」也不是好買賣,門路須要全通,缺一項也不行。
高麗黛點了點頭,怔怔坐著,臉上籠上了憂鬱。
「難道說,蕭大砲不服廖叔叔的管教,還要找我的麻煩不成?」宋琪問。
「唏!怪哉,既hetubook.com•com然你們曾經會過面,有什麼話都可以當面談個透徹,何須慎重其事的搞到我的這個攤子上來呢?」
古飄萍咯咯笑了起來,說:「『岐黃之術』不可不信也!」
「有地頭上的勢力並非是什麼壞事,為什麼要生氣呢?」高麗黛和顏悅色地問。
宋琪機警,將置在大門旁的一隻葵樹花盆向那傢伙扔了過去。花盆正好和鋼鞭接觸,「砰」的一聲,被擊得粉碎,爛泥巴濺出,那株葵樹也告散開了。
宋三爺是光棍一條在H碼頭「打江山」的,曾經用一條扁擔打遍了五六條街出了惡名,因為豪爽講道義所以為一般的小兄弟尊敬,有了「半個及時雨」之稱,漸漸勢力滋長,有了「地盤」,「同道」上的朋友都很買他的帳。
「大哥,就是他!」穿紅襯衫的傢伙已自地上爬起,雙手撫著胸膛說。
「不!是他倆收養的一個孤兒!」
女郎是坐在後排略高的台階俯著身子的,她的那件袒胸露背的洋裝,正好低胸處和宋琪的視線平衡,但見兩枚肉球幾乎要擠出衣裳之外,宋琪色授魂與,心如鹿撞,方寸大亂,連忙渾身上下摸索。
「我鼓足了好大的勇氣才走進『喜爾頓』酒店的!」他說。
高麗黛打開她的那隻金質的菸匣,她摸出紙菸裝在那支帶伸縮性的長菸嘴時,雙手也有點抖索,顯然她的心情是極度不安的。
「任何事情,只要有了開始就會慢慢習慣了!」
「當時,她是住在『喜爾頓酒店』的!」
「很抱歉,小姐,我不吸菸,沒有帶火……」他吶吶說。
宋琪下意識地感覺到那個女郎是在譏笑他呢,更是不安地拾起一本馬經胡亂翻閱。其實那冊馬經上印著的究竟是些什麼東西,他連一頁也沒有看進去。
這時候,廖二虎手底下的一個大漢向他附耳說:「警察到了,我們也該散啦!」
「哼!我去搬人去!」混血兒一溜煙向大門外走。
宋琪怒目圓睜,眼光和他們幾個人接觸,但是那些阿飛好像並非惹事端來的,他們根本不理會宋琪。
「賭馬有贏有輸,吸菸只是傷害壽命!」宋琪說。
「喂!阿琪!你還坐在這裡麼?快開賽了,不到馬棚裡去占位子,怎麼行呢?」一個形狀醜惡的漢子,瞪大了怪眼,在宋琪的跟前跺腳說話。
假如說不是在跑馬場內的話,宋琪的火氣來了,真得要痛揍他一頓呢。
「『沙路威』,幫幫忙!快,快……」宋琪暗暗祈禱。
宋琪身旁後的那位俏女郎也笑得合不攏嘴。她的天真憨態使宋琪我見猶憐。
「你且把經過的情形說個一遍!」
他又瞪了宋琪一眼,宋琪臉紅過耳,很不自然地垂下頭迴避。
宋琪的頭上掛了彩,但他可愈戰愈勇。穿紅襯衫的那小子已經爬了起來,宋琪不怠慢,猛然一個腦袋又向他的胸脯撞去,那小子一聲慘叫,再次跌在地上。
第一場馬賽是二時正開始,在那圍繞著綠茵草坪的跑馬欄前的一座巨型的電動計算牌,燈光閃亮著的數碼字不斷地在跳動著。
「抱歉,我遲到了,因為有事情拖著脫不了身!」宋琪不安地解釋著說。
「奇怪!」高麗黛含糊地回答:「竟然真的追來了?」
「媽的!我們到外面去!」穿紅襯衫的青年翹高了大拇指向門外一指,好像決定了要實行一拼呢。
站在旁邊的蕭大砲連忙打恭作揖並和宋琪握手,邊說:
宋琪話出口,下注「霹靂火」的賭客爭先恐後。
忽的,馬路旁邊擺書報攤的一個童子,趨上前,向宋琪一鞠躬,雙手遞上一張字條,說:
「瞧妳身上穿的一襲洋裝,有日本味道!」
「為什麼他稱呼妳為白小姐?」
「你問那麼多幹嘛?我們現在是在賭馬呢!」高麗黛給那傢伙觸了一鼻子的灰。
「但是我仍想尋得這個女人的下落,原是打算請廖二叔幫忙來的!」
宋琪夜裡輾轉反側不能成眠,他惦念著「白蘭」這個名字。
「你再猜!」
他倆一言一語地漸聊開了,宋琪的羞怯心理也漸消除,他也須要對高麗黛有所了解。
女郎說:「我是好奇罷了!」
「妳對我的印象為什麼會這樣的好呢?」
「這個女人當然是外來的旅客了!」
女郎姍姍去了。
宋三江掏出手帕,拭去臉頰上掛著的雨水,連那撮花白的八字鬍也汲乾了,然後說:「不,說來話長,真個是一言難盡呢!」
只見閘開處,十數匹馬如箭脫弦,老遠看去騎師的衣裳是花花綠綠的一團,也搞不清楚誰是誰,馬匹的顏色相差也不多。
「是否已經過了四個月的時間呢?」
他有自慚形穢之感。父親是「賭外圍」出身的老粗,大字不認識一個,身家不清不白,母親患癌症,需要大量的金錢醫治。逼不得已,扔下書本,幹第二代「賭外圍」的,遇上一位「千嬌百媚」富家千金,在一見鍾情之下,又有高攀不上之感。
「可有什麼話留下嗎?」
「『神箭手』落後了……他媽的加油!」另一個老粗拉大了嗓子叫喊。
很乾淨的馬場,霎時間變成滿地都是破紙片,像是垃圾場,那是賭輸了的彩券,客人撕做蝴蝶紛飛洒遍了滿地。
宋琪的母親卻不願意他的兒子跟他的父親去學,所以逼宋琪讀書,但是天不從人願,宋琪大學還未畢業就因經濟環境所逼而輟學了。
高麗黛也不知道是有意抑或無意的,偶而一抬腳,正好踢在那青年的腿上。
「雖然『收山』,但是地頭上的勢力仍是有的囉?」高麗黛又再次問。
那傢伙的嗓子很大,宋琪聽得十分清楚,年輕人總歸是有火氣的,立時握著拳頭回首向那傢伙指責,張開了口,話猶未出,有人自背後踢了他一腳。
「我的祖父是種田的,父親是個工人!」
宋琪正待要開口,他的「爺叔」廖二虎正忙著在為賭客「派彩」,回過頭來瞪著眼說:「小子,假如你再多嘴,下次絕對不再要你來了!」
「不是的,他們並沒有惹我們,又何必生事端呢?」
宋琪全身煥然一新彷如另外的一個人了,不過在他的內心之中顯得極度的不安,到底花用了高麗黛大把的鈔票,堂堂的一個男子漢,去花女人的鈔票,他認為是很不恥的。
那為首的竟是宋琪的爺叔綽號「爛眼疤尿壺」的廖二虎,他向當街一站,叱喝說:
宋琪連忙否認,吶吶說:「我可以用其他各種方法賺錢的,妳的錢我不能收……」
正在這時,「爛眼疤」廖二虎派來一名弟兄喚宋琪去計算一筆爭執著的帳。
廖二虎是吃「地頭」飯,做黑市買賣的人,只有陪笑臉,打躬作揖的說:「好吧,由他胡說八道,但是賭輸了,可別怪是我們佈的圈套!我們做『生意』是避免嚕嗦呢!」
「當然!沒有黑社會的關係,怎能賭外圍呢?」
「全世界染有這種習慣的人起碼占半數以上,而且未成年的孩子還在外呢!」
高麗黛忙向他招呼,將侍役叫住,說:「你說的那位客人坐在什麼地方?」
忽然下注「霹靂火」的賭客多了起來,廖二虎猜想可能又是宋琪多了嘴,否則在他的地盤上為什麼大家對「霹震火」特別的感興趣?
「你得替母親賺醫藥費!」
宋琪剛走進門,廖二虎就向他瞪大了眼睛怪叫:「宋琪,你又惹出事了!」
小童皺著眉宇,兩眼霎霎地想著,說:「記不起來了;反正是過路的客人,他給我一元『貼士』!」
「賭馬不能不信邪,有人傾家蕩產,就是自以為是!其實……」
那手持絞鍊鋼鞭的大個子被一名大漢揪住了。
當那女郎運用餐叉遞送食物進那兩片薄薄的小嘴唇裡去的時候,宋琪也幾乎會跟著她張開唇皮,反正他的一副傻相是傻得十分的可憐的。
一個侍者說:「你們應該迴避一下子,警察已經來調查打架滋事的原因,由廚房的後門出去,可以避過這場麻煩。」
「由此看來,你確實剛離學校不久呢!」她說。
「結婚一個多月就有了孩子麼?」
這三個小子便滾做一團了。
有些「馬經」甚至於連馬師及氣候都注意了,如「注意配搭」、「郭騎注意」、「稍嫌磅重」、「軟地機高」……
宋三江雙手一攤,聳著肩膊說:「她現在活得滿好,每天起碼十六圈到二十四圈麻將,少則不過癮!」
唯一使他感到欣慰的,是兒女都長大了,均已成家立業,自己建立了小家庭,但是相反的這位老人卻是膝下無人,沒有人陪伴他老年的寂寞。
宋琪搔著頭皮,似乎有點不大相信,說:「那是怎樣的一個人?怎樣打扮?投了什麼帖?」
古飄萍咬著菸斗悠悠吐出煙霧,兩眼灼灼地注意著宋三江臉部的表情。他安慰這老友說:「這必是緣分!你說令郎發生了許多恐怖怪誕的事情,何不繼續說下去?」
宋三江怔了一怔,忙說。「宋琪這孩子心地純良,他不可能是為金錢而結婚的,這點我可以拍胸脯保證!」
宋琪的神色似乎漸覺緊張,說:「妳似乎在查我的家譜呢!」
週末大賽馬的時間過去,吃「賭外圍」飯的人備覺無聊,宋琪終於還是拈起了電話筒。
宋琪回首看了高麗黛一眼,似在徵求這女郎的同意。
「他的大哥又是誰?」
宋琪知道將要吃眼前虧,但是卻不能不硬挺,寧可被打倒,不能受辱。
「不行!我絕對不會幫你這個忙,快把她忘掉,我就算是知道她匿藏在什麼地方也絕對禁止你再和她交往,否則以後我禁止你走進『安安公寓』的這個大門!」廖二虎生了氣,非常惱火地說。
「唉!這婚事非經父母同意的,他們跑到教堂裡去私下理定了終身大事!」
電動計算機已現出「派彩」數字是二十五元三角,就是每五元彩券,可得二十五元三角。
「不夠意思,我連請帖都沒有收到呢!」
「唉!是我的兒子宋琪出的好主意,他說:西醫治癌症多是動手術切除,中醫治癌只要服用湯藥,照樣可以痊癒,老太婆聽信了他的意思,找了一個著名治癌症的中醫師把脈,說也奇怪,這老太婆也就活著,而且活得滿好的!」
其他的幾個人也相繼退出門外,把守在大門口間打算收拾宋琪。
「啊!你還算守時的,距離六點半只過了三十分鐘,我還以為你不會到了,另外有一個約會在等著我呢!」女郎沉著臉色似乎很不高興,以責備的語氣說。
「難道說,令郎的這一段『飛來艷遇』的姻緣是一個騙局?」古飄萍問。
宋琪拈住身上被扯得破破爛爛的襯衫,說:「瞧我這身的打扮,還能夠上夜總會去麼?」
「以後會養成習慣嗎?就好像是不良嗜好一樣?」
宋琪覺得難堪,說:「開始的時候有幾個不良少年調戲我的女朋友……」
宋琪大愕,說:「她搬到什麼地方去了?」
她要了一份午餐,運用熟練的刀叉正慢慢地割著。宋琪像是一個頭一次被異性吸引了的成年孩子,瞪大了傻眼,貪婪地注意這女郎整個人的每一部分。由她的頭髮至她的臉龐至她的玉膚和她的胸脯,尤其是那道深窪的乳壕……宋琪觸目就心跳不已。
街坊上的不良少年幫,多半是因為家教不嚴,或是因家庭環境特殊,受不良環境影響,血氣方剛,把精力耗費在聚眾滋事之上,其實他們對任何事情,多半還是似懂非懂的。
「爛眼疤尿壺」廖二虎一招手,那些黑衣大漢便齊齊的動手。將那些不良少年一個一個的揪開。假如有不服氣的,舉木棍和鐵尺就打。
「哼,剛才你去買菸的時候,他們向我指手畫腳的,幾近向我調戲……」
「唉!」宋三江一聲長嘆。「以我當前的環境本來就是舖張不起來的,但是也不致於寒酸到這個程度!連客也沒有請,他們兩人雙雙請了個證人,到教堂裡去請牧師為他們祝福一番,敲敲鐘就告了事了!」
高麗黛很快的自宋琪的手將那字條奪了過來加以撕毀。
「我要賺錢是事實,但是並不須要賺妳的錢!」
「唉!這就是胸無點墨的壞處了!」
「哼,如此的見面禮!」宋琪說著,自衣裳間摸出那張紙片,說:「我也有見面禮呢!你瞧瞧看!」
忽而,有人稱呼他為小弟弟,宋琪愕然抬頭,正是對面坐著的那位女郎,她手中持著一支約有尺來長的金質菸嘴,一根紙菸幾乎要伸到他的臉孔上了。
高麗黛花鈔票毫不在乎,她究竟有多少財富宋琪一點也不知道。
宋琪聽說那女郎要下注「沙路威」,心中如置下了一塊大石;固然,跑馬這玩意,經常會出人意外的,就算經驗更好,計算得更精確,眼光更銳利,有時候也會出鬼,即是所謂的「爆大冷」。
「距離吃晚餐的時間尚早,我們先喝一杯酒!」女郎說。
近視眼的不良少年還在地上摸索他的眼鏡呢,宋琪衝過去,一手揪住他的衣領,一手提著他的褲帶,猛地裡提起來就向那兩個跌在地上還未爬起的不良少年扔過去。
「我們是否還要到『漢宮夜總會』去欣賞法國雄女人的表演?」她問。
蕭大砲哈哈大笑,說:「你真有乃父之風!」
「在此地『賭外圍』的多半是他昔日的老弟兄!」宋琪只好這樣解釋。
「是否穿鐵灰色的西裝?個子高高瘦瘦的!」
當宋琪買了香菸回到咖啡館時,只見高麗黛的臉色鐵青。呶著嘴唇指著前面的一個卡座,說:
「我叫你跪著,聽見沒有,https://m.hetubook.com.com否則就是自討苦吃呢!」那稱為大哥的傢伙又說。
「可不是嗎?是來路不明的人,而且不只是一個人!還有外國人在內!」
「哼,不幸得很,頭一場馬,我就輸掉了一百元!」女郎自怨自艾地說。
高麗黛呶著唇,向宋琪啜嘴來了個飛吻,拾起手皮包,說:「別忘記了六點半以後的約會!」
「高小姐昨天晚上就搬離我們的酒店了!」
忽然,背後有人伸過來一支金質的菸嘴,這嬌滴滴的借火聲音,宋琪是第三次聽見了。
古飄萍皺著眉宇,搔了搔頭皮,又說:「媳婦你可看見過了嗎?」
「好的,我就下注『沙路威』!」
宋琪搖了搖頭,回答說:「我本來就是不賭的!」
宋琪露出苦笑,沒有回答,一副無可奈何的形狀離開了賭棚。
高麗黛飲盡了杯中之酒,起立說:「應該是吃晚飯的時候了,我們到樓下的餐廳去吧!」
「這一場該下哪一匹馬的注是好呢?」女郎問。
「我知道你是不吸菸的!」女郎吃吃地笑著說:「這是不良的嗜好呢,但是這也是交朋友之道,一菸在手可以增進友誼的!」她說著打開了一隻金質的菸匣,裡面裝著好幾種不同的香菸,有「三個九」、「嘉力克」、「彩色雞尾」。
「噢,大家一起動手!」那混血兒高聲向大家招呼。
「客人賭輸和你賭贏還不是一樣的嗎?」
高麗黛小姐已經將第一場馬賭輸的連本帶利全撈回來了,她翻著「馬經」小冊開始研究第三場馬的下注。
「離開那個女人,否則是自掘墳墓!」
「當然是『沙路威』啦!牠先衝界的!」高麗黛說。
古飄萍大感意外說,說:「這是怎麼回事?有人要謀殺他嗎?」
「你先別急,把事情詳細說出來我們再來研究!」古飄萍說。
「賭外圍」也是違法的勾當,不過有時候官方抓得緊,有時候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廖二叔,你怎會趕到的?」宋琪拭著臉上的血跡,邊撣去身上的塵垢邊問。
「唉,我就是脫離不了杯中之物,要不然真不知道如何打發日子呢!」
宋琪的腦海之中,縈繞著「喜爾頓酒店」約會的問題,他該去或是不該去。
「『沙路威』追上了,緊逼頭馬……」一個持望遠鏡的觀眾叫嚷。
「『鬥牛士』領先……」有觀眾叫嚷。
他要了一杯咖啡,對著那寬大的窗戶默坐,腦海之間,高麗黛的倩影不時湧現,她的一顰一笑,都使宋琪感到深刻難忘。
宋琪忽的猛然一頭衝出門去,揪著那穿紅襯衫的小子當胸就是一拳。宋琪在學校的體育成績向來是數一數二的佼佼者,單槓、雙槓、機械操是他的拿手同時還兼足球、籃球、排球三種球類的校隊呢。這一拳打得十分有分量,那小子措手不及當胸挨了一拳仰天跌了個「母豬坐泥」。
「你猜猜看!」女郎悄皮地說。
宋琪抿了一口,舔了舔唇,說:「這和汽水沒有什麼差別!」
宋琪靈機一動,心中暗想,既然爛眼疤廖二虎不肯幫忙,何不請蕭大砲設法打聽高麗黛的下落?蕭大砲在地頭上有些勢力。許多阿飛都聽他的指揮,只要高麗黛的人仍在H港,她終歸要露面的,就不難知道她的下落了。
好在那容納萬餘觀眾的跑馬場大廈有八九層樓之規模,內設中西餐廳另還有茶座,提早進場的客人可以在那兒午餐或是小飲一番。
宋琪回首一看,像著了魔似的,魂飛天外天,正就是剛纔在餐廳裡面對面而坐的那位嬈冶的女郎呢。
宋琪的情緒也隨同觀眾一起緊張起來,不過據他的經驗,「學生王子」和「神箭手」都是「有頭威沒尾陣」的,「鬥牛士」後勁不足,若跑短途,還有希望,一里以上,跑不出來,問題是為什麼「沙路威」沒有人提及?
宋琪搖手說:「我不會……」
「我覺得臉上發熱了!」宋琪說。
宋琪決意已定,便說:「我正閒著,想找個伴去飲茶!你可有空?」
「六化郎四十碼,我沒有把握!」宋琪是受到廖二虎的警告只好這樣說。
「哼!你們仗著人多嗎?」高麗黛起立,似乎有動武的打算。
「昨天下午才下飛機!」
他忍耐不住回首說:「小姐,妳這五十元是多輸的,這場馬『鬥牛士』必跑不出來!」
宋琪當然就不敢再亂說話了,他低頭緘默著,可是在旁邊坐著的有幾位客人卻為宋琪打抱不平。
「沒有父母是不管教子女的,除非是溺愛!」
高麗黛霎了霎左眼,噘唇而笑。在她身畔的那個蓄小鬍子紈袴子弟卻是以憎惡的眼光向宋琪瞪視著。
「屁,屁,屁!我不管你這碼子事,少給我惹麻煩,上個星期六我已經被你『整』得快破產了!」
距離開賽的時間尚早,他在餐廳裡要了一杯咖啡,計算著上個星期的盈餘,他應該分得的利潤,他的母親短缺了多少醫藥費,怎樣收支才能平衡。
蕭大砲是有案底的不良少年,警哨響了,他不得不逃,一溜煙鼠竄而去。
也許那位怪客就是坐在此座位之上,他將字條交給侍者之後,目睹侍者將字條送交高麗黛的手中達到了恐嚇的目的,便自行離去了。要不然在座無虛席的情況之下,為什麼單獨只有這張座位空著。
但今天的情形卻完全兩樣,離開了跑馬場之後,他好像無可適從地不辨方向四下裡溜步。
「現在這孩子在什麼地方?和令郎同住麼?」古飄萍問。
一連幾次都是如此,宋琪的羞怯忸怩狀態也許是被那女郎發覺了,她嫣然一笑,更好像旁若無人了。
「蕭大砲,你怎麼搞到宋三爺的頭上了?不想活嗎?」
「終點。到了……」一位女客在前座叫喊。
蕭大砲笑吃吃地說:「正好,我請你飲茶去!」
「小子,別多說話了,就因為你多嘴,下注『沙路威』的多了十多張券,我們要賠啦!」
「我本來就是遊手好閒的!」
「為什麼不能收?這和『賭外圍』所得的報酬不是一樣的嗎?」
「那末妳的財富從何而來?瞧妳的衣著、打扮、和揮霍……」
宋琪發現有一張單人座位空著,桌上有一盞咖啡還是熱騰騰的,只是那位客人已不知去向了。
「這個社會原是只敬羅衣不敬人的,誰會理會你臉上的這些傷痕?」
古飄萍很關切地說:「嫂夫人現在怎樣了呢?」
蕭大砲搖了搖頭,說:「當時我只顧著打架沒注意其他的事情!」
宋琪鼓足了勇氣,抖了抖衣裳進入玻璃門後,很快的直接進入電梯。昇上第十層樓。
「『學生王子』緊追……」
「不!宋琪,千萬不要幹這種傻事!」他向自己提出警惕說。
「宋三爺,你來得正好,剛趕上開飯,老是一個人吃飯,實在是太寂寞了!」古飄萍說。
「不管怎樣,你賭外圍的幾個爺叔,都是黑社會的人物!」
當侍役為他們上菜餚時,侍役的手中有著一張小紙片遞到高麗黛的跟前。
侍役替他們斟上了美酒,高麗黛端起杯子,笑口盈盈地勸宋琪乾杯。
「我不會喝酒……」
接線生很禮貌地幫他詢查,最後的回答:「沒有,什麼話都沒有交代下,她只是搬走了!」
「也是這裡的侍役!」
宋琪再要求也沒有用處!廖二虎忙著要出去「派彩」。最近運氣不佳也是他容易光火的原因之一,一連有好幾位老賭客都買中了「穿雪箭」,下的多是重注,一賠好幾千,實在有吃不消之感。
宋琪忙接過紙片展開一看,只見上面寫著:
「阿彌陀佛,老天爺保佑,這是你的福氣,宋三爺畢生行善,也許這是報應呢!」
廖二虎說:「有人下警告,竟登我們的門,因為他已經查清楚了你我的關係,知道你父親的大名,在地頭上頗有勢力,為免傷和氣計,特地登門『投帖』,說明事情的經過,要求你別再和那個女子交往,要不然將來鬧出了糾紛,大家的面子都不好看!」
宋琪忽然的擔了心,萬一這匹馬跑不出來怎麼辦?
「又是誰告訴妳的?」
「也好!」宋三江很爽快地說。
「這裡的侍者全知道,向他們打聽,很容易就可以了解詳情!」高麗黛說。
「完全是誤會,請廖二叔多包涵,等事情下地後我親自登門道歉!」
幾個不良少年把守在咖啡館的門首不斷地辱罵,宋琪初時尚忍耐著,因為和這些未成年的孩子鬥氣實在犯不上,因為他是「半個及時雨」宋三爺的長子,和他們鬥贏了也沒有光彩,假如受辱了的話,便連父親的威名也丟光了。
女郎自是歡天喜地的,拍著手,指著宋琪說:「幸好我是聽你的,要不然又輸慘啦!」宋琪聽見了女郎的讚美,心花怒放,他微笑的對那女郎說:
在此「狗眼看人低」的社會裡,宋琪自量身上的這一身衣裳就不會受人歡迎。
「真個是虎父無犬子呢!」
瞧她的神氣,高傲,寡歡,一副神聖不可侵犯的形狀。
「我經常如此!」
高麗黛說:「不管是什麼原因,我得走了!」她拾起了手提包逕自行在前面,由大門外出。
有五元為一單元的數字,一個號碼的跳動,就代表觀客下注一券,多少匹馬出賽,同樣都會有人下注的,分為「獨贏」與「位置」兩種賭注。當然,「熱門馬」下注的觀眾較多,但是也有專門喜愛賭「冷門」的。
「那末我下注五十元,十張券如何?」
「什麼事情困擾了你?你不是『洗手』多年不幹了麼?難道說又和道上的朋友結了新的恩怨?」
只見上面寫著只是簡短的幾個字:「白蘭小姐,別來無恙乎?」下面沒有署名。
「天底下沒有誰是天生下來就是富貴的,除非是祖上有餘蔭遺下,但是能有餘財遺下的那一代,可能也是貧寒出身呢!」
「就是那傢伙?」其中一個身材魁梧穿尼龍夾克的小夥子,捲高了衣袖,手執腳踏車絞鍊,指著宋琪向那個混血兒問。
「妳單身一人由東京到此遊玩,在H港有沒有親友?」
離開了「漢宮夜總會」之後,高麗黛聲明,她得回「喜爾頓酒店」去。
「至少,你要能夠陪我走進『喜爾頓』餐廳才行,假如以後賺到了錢時再還給我!」
女郎的約會,是六時半在「喜爾頓酒店」……宋琪牢記在心中。不過到那間世界聞名華貴的酒店去,宋琪有自慚形穢之感。
房間內置著一架銀亮色的輪車酒櫥,上面置有各色各樣的名貴洋酒,一隻冰桶裡正冰著一瓶玫瑰香檳酒,半打晶亮的高腳琉璃杯伴繞在冰桶的四周。
宋琪無可奈何,跟隨在側,心中暗想,高麗黛的身分詭密,同時也是一個喜怒無常的人,只為一張字條,她整個人的形狀全都改變了。
「沙路威」是「十一號」,這匹馬好像劣性甚大,不聽騎師指揮,所以給牠戴上了眼罩以遮擋兩旁的視線,牠出場後在跑道上便面朝觀眾實行打橫而行,瞧牠的體型,略嫌消瘦,毛色是棕褐色,而且不亮。
「小子!假如你沒種的話呢,乖乖的讓開,把你的女朋友給我們瓜分算了!」那不良少年再說。
宋琪不大服氣,說:「廖二叔在黑社會跑了一輩子,莫非被人三言兩語就嚇住了?既是『投帖』來的,可有什麼見面禮麼?」
電動的計分牌已計算出,每一券的派彩是四十二元,那等於是八張半的比例。「賭外圍」的要賺九張落空的才能賠上一張。
「小老弟,分紅十元!」那位肥團的賭客給宋琪的手心塞過來十元,說:「下一局,依你看該下哪一匹馬?」
宋琪大恐,說:「不了!瞧我這身的打扮……」
廖二虎揮了揮手向他說:「沒你的事了,去吧!」
那是在次一個星期六賽馬會由馬場出來之後,他倆打算到「漢宮夜總會」去晚餐並觀賞由法國開碼頭到H港的一些變性雄女人的「艷舞」表演。
等到馬跑過終線,有沮喪的,有歡呼大喜若狂的,有互相道賀的,也有大罵「丟那媽的……」,各形各色什麼古怪的形狀全有。
「唉!也許是時運不濟,碰上了蒙古大夫還是怎的,老太婆被抬進手術室去一刀剖開了胸膛,醫生說,肺也是癌,肝也是癌,胃也是癌,趕忙縫上,就是沒得治了,老太婆頂多還有四個月的命!老太婆出院回家後,自知不久人世,萬念俱灰,連棺材本也盤出來了,教我們給她料理身後事!」
咖啡館的侍者紛紛趨至門前觀戰,他們不約而同,稱讚宋琪有乃父之風。
「終線——『霹靂火』!」坐在宋琪身旁那位肥團的陌生客人手舞足蹈地歡呼著。
「嗯,對,我完全想起來了!」孩子笑著答。
和女郎鄰座的,像是一位紈袴子弟,西裝革履,美國西部牛仔型的領結,上唇蓄有一撮討人嫌的小鬍鬚。他搭訕說:
「怪事,可有看其他的醫生嗎?」
「在H港最好吃海鮮,我們何不上『水上飯店』去?」
「哈!」高麗黛咯咯笑了起來。「你認為我手中的是骯髒錢不成?」
「就算不是兒童,成年了的孩子說話就應該有自由,你怎能禁止他說話呢和_圖_書?」
「怎樣的一副形狀?」
高麗黛顯示了她的闊氣,和宋琪進入一間規模頗大的百貨公司之後,西裝襯衫領帶至皮鞋襪子手帕,一整身全給宋琪換了新的。
古飄萍兩眼一瞬,說:「也就是因為如此,你又重操舊業連你的兒子也一併拉下水,是了麼?」
「既然一定贏,為什麼不下重注?」
H港的馬會等於是慈善機構,抽佣百分之十八全用在公益之上,「賭外圍」的可不同了,他們淨入荷包裡去。
這個女郎的身分可就使人費解了,她年紀輕輕,單身一人遊埠就頗有疑問,她是「喜爾頓酒店」的客人,就起碼是百萬的富豪,在H港無親無戚,單獨一人到此,她是不滿家庭出走?抑或是大富人家的逃妻逃妾?要不然總該有個伴!
高麗黛冷笑說:「天底下不會使我有煩心的事情!」
「離開這個女人,否則是自掘墳墓!」
「這是我讓你個人所稱的名字!」
「妳真像是小孩子脾氣!」宋琪臉色尷尬地說。
爛眼疤廖二虎正在收受賭客們下的賭注。「賭外圍」的手續也真方便,好像完全是講究信用的,收了錢,只在客人手中持著的馬經畫上個記號便算數了。
餐廳裡的伙計倒是滿眼快的,立時擎亮了打火機遞到女郎的面前,替她將紙菸燃上。
立時,有人向宋琪請教,賭下一局的下注。俗語稱為「貼士」。
「交朋友總得知己知彼,要不然,互相不了解,有什麼意義呢?」高麗黛接過宋琪手中的香檳酒瓶,斟了兩杯玫瑰紅色的帶著鮮泡的美酒。又說:「讓我們來乾杯,喝這一杯酒!」
奇怪的是,她好像是獨個兒到這地方來的呢,連個伴也沒有!
廖二虎指著被壓在地上仍在掙扎的宋琪說:「假如宋三江的大少爺傷了一根汗毛,宋三爺必找你算帳!」
「到底是怎麼開端的?為什麼會和蕭大砲搞起來?」廖二虎再問。
「他們和家父是拜把弟兄!」
「恐怕是誤會!」宋琪向高麗黛解釋說:「瞧,他們並沒有惹事的打算呢!」
六時半最後的一場馬比賽完畢,H港每個星期六下午的情形都幾乎是相同的,賭客們輸的輸、贏的贏,爭先恐後離場。
宋三江說:「他們結婚已有一個多月了!」
宋琪甚想「毛遂自薦」,替高麗黛做義務的導遊,但是他話到咽喉又嚥回去了,有「自慚形穢」之感。
宋琪須得為廖二虎打算盤結算那筆帳。也跟著出了餐廳,向原先所在的馬棚而去。
宋琪甚感不安,說:「那麼我也不打擾妳了!」
宋琪暗吃了一驚,恐嚇事件居然臨到他的頭上了,瞧那片上的字跡並不夠高明,歪歪斜斜的,不像是一個曾經受過高等教育者的筆跡。
宋琪又想起爛眼疤尿壺廖二虎的話,這位老爺叔說:「在跑馬場裡認識的女人沒有一個是好女人……」
這時候,風雨仍在繼續,淅瀝瀝地打在玻璃窗上,垂掛著串串的淚珠。
「唉!你最好給我詳細說明!」
「我聽說你的兒子又在搞『賭外圍』的勾當,承繼了父業不成?唉!這種違法的買賣你已經搞了一輩子啦,也沒剩下幾個錢。令郎宋琪受過良好的教育,可以找一點正當的事情做做,將來可以成為社會上一個好的公民,你為什麼又讓他『賭外圍』去呢?」
不久,他們到了「漢宮夜總會」,占了一張靠舞池的座位。要了美酒大菜,等待著法國「性的倒亂」艷舞團的頭一場表演。
「那麼我也給你一元『貼士』!」宋琪拋下一元鎳幣即行離開。
宋琪想了一想,說:「『霹靂火』比較靠得住,但那是四分之一的希望!」
廖二虎瞪大了他的那隻帶疤的爛眼,煞有介事地說:「我早關照過你要離開那個女人,那是別人的逃妾!」
「你交女朋友啦?」廖二虎甚感詫異,當他一眼瞥見立在咖啡館首的那位女郎時,頗覺有點面善,吃「賭外圍」飯的人是最眼快不過的,他的眼睛一亮,已經想起來了,即扯著宋琪說:「怎麼?就是在馬場裡認識的那個女人?」
宋琪一想,他參加「賭外圍」的目的,無非是賺鈔票而來,總不能夠教幾位老爺叔虧本。他考慮再三,說:「這場馬;『白雪』、『七仙女』、『霹靂火』、『星期六』都是『熱門』,以紀錄看這場馬不會爆冷!買『穩拿』(Winner)也都沒把握,倒不如全下『位置』……」
「靠個人的智慧,奮鬥和努力!」
宋琪皺著眉宇說:「H港位在亞熱帶,天氣酷熱西裝革履的顯得有點不大好受!」
宋琪聽見高麗黛三個字,像吃了一劑「清涼劑」,他覺得這三個字是滿好聽的!至少,現在他能夠知道這女郎的名字了。
咖啡館的幾個侍者甚感不平,可是他們誰也不敢上前助陣,到底得罪街坊上的不良少年會影響他們做生意的。是時,街上已站著好些個看熱鬧的路人了。
「我想拜託你打聽一個人,不知道你肯幫忙否?」
古飄萍吩咐說:「請他進來就是了!」
「王八蛋,貧嘴賊!這些蜚短流長的話,還是少聽為妙!」宋琪詛咒起來。
不一會,客廳走進來一位白髮蒼蒼,膚色黝黑而又消瘦的老頭兒,他抖了一抖披著的那件尼龍雨衣交給下人在衣架上掛起,臉上沒有絲毫笑容,顯然心情是十分的沉重的。
宋琪大喜,這真個是「飛來艷福」呢,他開不了口的事情,女郎卻代替他說了。但是為了自尊心,他拒絕著說:「我並不想賺報酬,既然我們已交了朋友……」
「砂勞越?怎麼又搞到砂勞越去了?」
「『沙路威』是一匹好馬,騎師也配對了,可能會『爆冷』!」宋琪說。
「沒有舖張一番嗎?」
宋琪被遺留在「漢宮夜總會」的大門口間,甚感難過,這是他在情場上首度出師,但剛出師就好像折了翼!這也是天公不作美,好像是有意要作弄人呢。
自然,那些坐近在宋琪身旁的賭客,是對宋琪的眼光有了信心,希望賭下一局。
高麗黛不樂,冷嗤說:「假如我是個男孩子一定過去給他們一頓難堪!」
古飄萍是告老退休的老公務人員了,很多事情都提不起他的興趣,心如止水,數十年的警探生涯,歷經無算的驚險,如今回憶起來彷如過眼雲煙。
他猛然回首,果然是高麗黛立在他的背後,宋琪的高興,無以形容,他已是手足無措了。
「我打算下注二十元!」
「小姐,頭一場馬,應先看苗頭,不必下注太重,『反正有賭不為輸』,還有撈本的機會!」
她這一笑,可使宋琪「心旌飄然」,臉紅過耳。
「說實在的,以我的家庭環境,我走進這樣奢侈的酒店有點不自量呢……」
這一來引起了卡座裡其他的幾個青年人的注意了,他們一併圍攏過來。
宋琪瞪了他們好幾眼,發現他們雖然吵鬧,但並沒有過犯的地方,便說:「都是一些不良少年,別理會他們就是了!」
宋琪抬頭一看,真可謂「不打不相識」,原來那人竟是蕭大砲呢,經過那次打架之後,居然熱絡起來了。蕭大砲上前和宋琪握手,表現了他的江湖氣派。
女郎忽的怔下了神色,說:「我聽說令尊翁,也是『賭外圍』的!在黑社會中頗有地頭勢力!」
宋琪雖然戰了全勝,但是額角和眼梢上卻掛了彩,鮮血涔涔而下。
「半個及時雨」宋三爺向是豪飲著名的。下人剛將杯子倒滿酒他就立刻乾了杯。
「小傢伙們,你們的膽子發毛啦,居然敢碰宋三爺的大少爺!」
宋琪趕至書報攤前買了幾份有「馬經」的報紙,邊向那小童搭訕說:「剛才給我這張紙片的是一位什麼樣的人?」
「古大哥,不知道你肯不肯幫我這個忙?我想來想去,除了向你求助之外,別無門路了!」他很鄭重地說。
宋琪沒理會他說話,一心只注意著那條腳踏車絞鍊所做的鋼鞭。
年紀輕輕的一個女郎,會孤身一人在外遊埠,又會在世界上著名豪華的「喜爾頓酒店」下榻,這些都值得懷疑的。
「所以我說,這案子是千頭萬緒的,線索拉得很長很長!」
「高小姐住在什麼地方?」那紈袴子弟再問。
「好的開始就是成功的一半!」
那是他爺叔「爛眼疤尿壺」廖二虎。
宋琪說:「我不會喝酒,妳是知道的!」
宋琪自地上爬起,一副狼狽不堪的情形,身上的衣裳擦破了,臉上手上傷痕累累,看見廖二虎,起了一陣莫名的慚愧。到底這地頭是屬於他父親昔日所有的「地盤」,在這地頭上生事還吃了虧,是很難堪的事情。
宋琪楞頭楞腦地跨進了那所豪華的房間,舉目四看,更覺得自己的身分不合。
「別傻赫赫的,任何一個人脫離娘胎都是什麼都不會的,每一項事情都是慢慢的學來!」
宋琪困惑說:「也許是有人故意惡作劇開妳的玩笑!」
「反正我雇你做嚮導,你有什麼好去處嗎?」
高麗黛兩眼霎霎的,獃想了片刻,忽而轉身趨至她的床畔,自枕下摸出了一隻小皮包,打開,自內取出一疊鈔票,那是「花旗鈔」,她抽出了兩張,是百元的美鈔,再趨至宋琪的面前,塞到他的手中,說:「去置你行頭吧!」
「那是另外一回事,我不能在妳的身上賺錢!」
「是的,我的情緒很凌亂,請讓我考慮片刻,該由哪兒說起呢?」宋三江又吃了一杯酒,雙手撐著頭顱在思索著。似在夢囈,自言自語地喃喃說:「現在,我的媳婦已經意外死亡,宋琪要為她領人壽保險賠償費,許多不可思議古怪可怕的事情接踵而來,恐怖事件已漸加重在宋琪的身上了!」
「H港的好餐廳很多,我們何必一定要在『喜爾頓』吃晚飯呢?」他說。
「你沒有事嗎?」
這種打架,人多總歸占便宜的,人少總要吃虧,所謂「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背後一個人竄了上來以手臂夾住了宋琪的脖子,用腳踢他的後膝,企圖將他扳倒在地。
宋琪自己不敢看,他俯首閉上眼睛,心中暗暗祈禱,希望「霹靂火」為他爭一口氣。
紙片上只是極為潦草的兩行字上寫:「離開這個女人否則是自掘墳墓!」
「穿著鐵灰色的西裝,瘦瘦的,架著一副茶色的墨鏡!」侍役回答。
「噢,好像是!」那孩子答。
人類有生存的慾望,尤其是有過輝煌事跡的老年人,到了暮年必不肯認老。古飄萍十多歲出身就在警探界混,由探目做起,混至探長,最後做刑事總幫辦退休,在他一生之中,大大小小詭奇怪誕可怖的案件不知道經歷過多少。憑他的經驗,宋琪的案子,只聽大概的情形,就可以知道貌端。
女郎一怔,雙眼霎霎,內心之中似乎對宋琪的眼光銳利而感到佩服,說:「你好厲害,大概是平日對女孩子的服飾品頭論足慣了!要不然,日本式的洋裝和本港製的洋裝又有什麼差別呢?」
「妳居住在H港還是來遊玩的?」他反問。
「你在H港土生土長,可有出過門?好像到南洋等的地方去過沒有?」
「你們想自討苦吃不成?」侍者說。
「嘿,打人了麼?」另外的幾個不良少年湧上來動手。宋琪一點也不含糊,先撲上來的一名戴著一副近視眼鏡,宋琪一個耳刮子先把他的眼鏡給扒掉了,跟著扭轉了他的臂膀猛向後擰,又掃腳去盤他的小腿,那小子立時撲通跪到地上去。
宋琪一聲長嘆,無可奈何地怏怏離開了「安安公寓」,他像是個失意人,垂頭喪氣地在大馬路上溜步。
宋三江雙手一拱,說:「這件事情,無論如何要請古大哥幫忙,憑你在警署數十年,辦盡稀奇古怪的刑事案件,以古大哥的經驗,相信只要你出馬,許多不可思議的古怪問題就會迎刃而解……」
「不!這個世界是先敬羅衣後敬人的,我不願意遭人白眼!」
「可有一位高小姐?」
他曾經幾次接觸那電話機,但終於忍耐下去。他決意不去打那個電話。
高麗黛非常沉著,她悶聲不響的,扣開了手提包的鎖扣,悄悄的取出了一支銀亮的勃朗寧手槍,舉起來正要朝天鳴警。
侍役仍然指著大門進口處,說:「就在進門拐角處,頭一根柱子底下的一張單人桌子上!」
「瞧妳的服裝好像是外來客!」
但是那些蠻小子正在打得起勁,誰聽得見有人在向他們說話呢。
「那幾個小鬼頭,指手畫腳的在胡說八道,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東西,真教人嘔氣!」
宋琪含糊地點了點頭。
宋琪回首一看,那卡座上坐有四五個阿飛型的青年,其中一人還是個混血兒,彎彎的頭髮,寬肩膊,奇形怪狀的襯衫,窄褲腿,嘴巴裡啣著紙菸,不斷地在高談闊論,嘻嘻哈哈的,好像這個世界完全屬於他們。
「沒有!」高麗黛很爽快地回答。
只片刻工夫,這四個不良少年被他打得「落花流水」,跌的跌、倒的倒,有的連衣裳也扯破了。
那綽號蕭大砲的趕忙雙手一張,高舉起說:「大家快住手,搞到自己人的頭上了?」
古飄萍搖首嘆息說:「我已老朽了,所以才告老退休,宋三爺是江湖上成名有地位的人物,曾經『翻江倒海』,『叱咜風雲』,什麼問題能將你難倒呢?豈不怪哉!」
「他們調戲我的女朋友!」宋琪回答。
宋琪一怔,他知道廖二虎所指的一定是高麗黛,殊不知這個女和圖書人早已經失蹤了呢。
「小子們別有眼無珠!這是宋三爺的地盤,你們想惹是非,到別的地方去!」侍者們向那幾個阿飛型的青年人說。
宋琪搖首說:「唉,事實完全相反!」
「令郎是喜愛她的金錢還是真心和她相愛?」
高麗黛的心腸好像非常狹窄,偏見也頗重,她的心中似乎有著極度的激憤須要發洩,板著臉孔說:「既然這樣,這地方我坐不下去了,我們就走吧!」
「小琪,什麼事情?」
「怎麼啦?全盤失利麼?還未結束就跑上餐廳來了?」
「沙路威」是一匹失常馬,「半冷半熱」,不是絕對有把握的賭客絕不盲目下牠的注。派彩不會太多,也不會太少。
古飄萍打量這位綽號「半個及時雨」,「收山」已久的老江湖人物,知道他著實是遭遇了極大的困難,固然他對社會上一般的刑事案件都感到厭倦了,但是難得有這麼的一位老朋友上門敘舊,便說:「你吃不下飯的話,我請你喝杯酒如何?」
不久,計分牌上的紅燈亮了,表示停止下注,比賽的馬匹也出場了,騎師們穿著各式各樣紅紅綠綠的衣裳好不威風,在觀眾的前面「亮相」一番,然後「入閘」。
「你怎會知道的?」廖二虎大感詫異。
這位老人的情緒異常的不安,他借酒來穩定他的神志。
宋琪被他的爺叔這麼的一吼,深感到有點莫名其妙,除了那次咖啡室前和幾個不良少年起衝突之外,他並沒有再做錯什麼事情。
「白蘭」二字,當然不是正式的名字,頗似藝名一類的別名,如影藝從業員,舞|女,酒茶花,吧女郎……
宋琪不知道如何是好,但高麗黛已催促著他動身起程。
高麗黛也發覺宋琪要離場,深表詫異,說:「你不賭了麼?」
「也許他是一片孝心為了嫂夫人的病體!」
「小弟弟,借個火!」
他正在聚精會神間,倏的嗅到一陣幽蘭之香,偶而抬頭,只見一位女郎,雀巢髮型,瓜子臉,淡掃蛾眉,晶瑩俏眼,尖尖的鼻子,小巧的朱唇,一襲洋裝也甚新型,袒胸露背的,兩根帶子掛在圓滑的肩頭上。她的膚色白裡透紅,泛著桃花之色,纖纖的玉手塗著玫瑰色的蔻丹,手指上套有一枚繞鑲著碎鑽的翡翠戒子,很顯然的她是一個貴婦或是富貴人家的千金。
不久,馬又入閘排列定了,閘子一開便見分曉,「霹靂火」一馬領先搶在前面。
據說那地方的價錢貴得嚇煞人,經常有人進得去,出不來。
那麼有人追蹤她,又向她恫嚇,這又是怎麼回事?莫非她是人家的逃妾……?
宋琪傻笑:「我希望以後能熟練一點!」
突然又有人踢了宋琪一腳,那是宋琪的爺叔廖二虎,他壓低嗓子說:
「剛才有一位客人,關照我把這字片交給你的!」
立時引起了一陣謔笑之聲。
「家父『收山』多年,對此道已不感興趣,也不希望有人提及他的往事!」
在中午的時候,一位闊別多年的老友曾打電話來說有要事要拜訪他,可是一直俟至傍晚還不見這位朋友光臨。
「你可有這個女人的照片?假如將它洗印了分發給眾弟兄,找尋起來相信更方便的!」
「小弟弟,借個火!」
那大個子一怔,愕然說:
「何必要自找遭人白眼?」他的心中想,但是他的腳步仍向著「喜爾頓」酒店的方向走。
「你血管硬化的毛病已經痊癒了嗎?」
「從哪裡來?」
宋琪很覺委屈,但這是爺叔的命令,他不得不從,拾起包袱回首看了那位女郎一眼。
這一天,別的「地盤」上賭外圍的全有盈餘,歡天喜地隨著散場了,惟獨「爛眼疤尿壺」自認晦氣,那是宋琪遭鬼魅拍了後腦袋,將他們出賣了。
高麗黛冷眼旁觀,見宋琪踟躕著猶豫不決,臉色就表現出十二萬分的不高興,她似乎盼望著要看宋琪露兩下身手。
不過無論如何,下注「沙路威」究竟比下注「鬥牛士」會穩當得多。
宋琪乾了杯,高麗黛又替他把杯子斟滿。
高麗黛正色說:「假如你高興留下,我不反對,我對失去了興趣的事情絕不強留!」
宋琪像著了魔似的,為著這件事情,整夜裡都感到不安。他擔心著的並不是他接到的那張恐嚇字條,而是高麗黛的真正身分和她的安全問題。
有人指責廖二虎說:「小孩子說的話也不一定準確,禁止他說話是不應該的!」
「一點也不錯,我是遊玩來的!」
「媽的,三匹馬一起到達,究竟是哪一匹馬贏?」背後的那位小鬍子又在說話了。
廖二虎虧了本,所有的怨恨全記在宋琪的頭上。他向手底下的爪牙發誓,以後不論在任何的情況之下絕不再讓宋琪參加他們了。
「衣著只是一種習慣,慢慢的就會感覺到自然了!」
「不妨學習試試看,這是交友之道,朋友應該有共同的嗜好!」
宋琪毫無收穫,他仍是進洗手間內去打了一轉,隨著回返座位。是時,距離節目表演的時間已將接近,但是高麗黛早已吩咐侍者結過帳。
女郎嫣然一笑,說:「因為我對你的印象好像甚佳呢!」
「我是這間酒店的住客,你陪我又何妨?」
「哼!風水先生騙妳十年八載,跑馬這玩意馬上就要兌現的,小姐,妳的這筆錢扔進水裡去了!」蓄小鬍子的那個小子仍在進讒言說。
廖二虎一皺眉頭,說:「唉,在跑馬場上『萍水相逢』的會有什麼好女人?一定會惹事生非的,將來傾家蕩產都有分兒!」
宋琪臉有慊色,含糊地點了點頭。
「他媽的,我看打算惹事的是你們!」那混血兒來勢洶洶的,連那「阿飛黨」打架所用的指環也套在指上了。
宋琪說:「二叔只管放心,這個女人已經失蹤了,我無法知道她的下落!」
這是怎麼回事?高麗黛的身分真的是這樣的恐怖麼?
「老兄的事情哪有不效勞之理?」
宋琪咯咯而笑,說:「妳昨天下飛機今天就賭馬麼?」
高麗黛接過字條就有點不大自在,立時,兩眼灼灼地就向大門口間投射過去。但夜總會內的燈光幽黯,她並沒有發現那位遞字條的客人。
「是他的大哥的逃妾!」
告老退休多年的老探長古飄萍啣著菸斗端坐在窗前,像欣賞久別的雨景也像等候著什麼朋友光臨似的。
宋琪又說:「那人的長相是否高高瘦瘦,穿著鐵灰色的西裝,皮鞋擦得雪亮,架著一副褐色的墨鏡?」
「那個妞兒的名字叫做高麗黛,個子不高,白白的臉孔,原先是住在『喜爾頓酒店』的,就在打架的當天晚上,她搬出『喜爾頓』後就下落不明了!」
宋琪尷尬地抖著淋濕了的褲子說:「妳好像是在幸災樂禍,假如說我不是因為家境貧窮,也不會去幹賭外圍的勾當了!」
「噢!我倒是把時間忘了,現在馬上就去!」宋琪立刻收拾各物,付了咖啡帳即趕往一樓馬棚去。
於是那一夥不良少年群起蜂擁而上,團團圍住宋琪,拖的拖、拉的拉、扯的扯、拳打腳踢完全是仗人多欺人少。不良少年的打架毆鬥差不多都是如此的。他們堆成一座人山似的。
高麗黛站在咖啡館的門首,已及時將那支勃朗寧手槍收藏起了,她的臉上流露出一個滿意的憨笑,似乎她甚喜愛這種刺|激。由始至終的過程都合乎她的理想。
宋琪不服氣,說:「廖二叔,我們都是吃賭馬飯的,你為什麼說這種話?」
不到週末,茶樓酒肆,街談巷議,都可以聽到有人在討論「馬經」!「貼士」便告滿街飛,相熟的朋友,可以討「貼士」,甚至於從未謀面的朋友,也可以討「貼士」
「和令尊沒有關係麼?」
「你真洩氣,是否看見他們的人多,你害怕鬥他們不過?」
「『神箭手』跟上了,逼上『學生王子』……」
宋琪還為她與當地的地痞流氓兇狠搏鬥過一次。
那女郎,初似愕然,繼而側首含笑說:「依你的看法,這一場該下什麼馬的注?」
他心中想,這個被他們稱為大哥的傢伙,可能就是這批不良少年的首腦人物,只要能將他制服,也許這些傢伙就比較容易對付了。
這時候已經有人在吹警哨了。那是「放馬後砲」,等到滋事的不良少年散去之後便實行招警了。
「小子有種的你就出來,要不然以後禁止你帶著女朋友在這『地盤』上逛,我們準教你爬著出去!」門外的那個穿紅襯衫的傢伙仍在不斷地高聲詛罵著。
「有!是他們倆的孩子……」
今天的情形,好像大賽馬「爆冷」,也像受到了「魔鬼的誘惑」,宋琪對這陌生的女郎著了迷。簡直像是神魂顛倒「魂不守舍」呢。
「反正我跟你走就是了!」
蕭大砲是他們的「阿哥頭」,是流氓世家,好幾代都是在地點上的黑社會混的,這也是受不良環境的影響。宋三爺的大名,蕭大砲不會不知道,在以往的時候,他的蕭鐵頭父親就曾經在宋三爺的手底下跑過腿的。
廖二虎更是吃驚,忙說:「這是警告信啦,還是快離開這個女人吧!」
「小子,假如你怕挨揍的話就給我在街上跪著,我們還可以饒了你呢!」那手執絞鍊的傢伙又說。
侍者已經過來了,擎著了打火機。替他倆點上香菸。
只見上面印著的是「阮難成」三個字,餘外什麼也沒有。
宋琪說:「我是被環境所逼無可奈何!」
宋琪有了疑惑,說:「妳為什麼要打聽我呢?」
「高利貸麼?是放『高利貸』的利貸麼?」小鬍子再問。
高麗黛睨了他一眼,說:「我在『喜爾頓酒店』十樓,六點半賽馬完畢,你來找我!我們共進晚餐,我得先走一步了!」
宋琪說:「他們並沒有過犯的地方,我們又何必生是非呢?」
「我不能收這個錢!」宋琪正色說。
廖二虎跺腳說:「唉,反正那個女人絕非是什麼好東西,我已經說過,在馬場上萍水相逢,就能結緣的女人,絕非是什麼好來路。既然已經有人出面指明她是人家的逃妾,你就該當心,最好是立刻斷絕往來,以免將來惹一身的麻煩,脫不了身!」
「不!已經超過十個月多的時間了!」
「嗯,對了,高小姐早關照過,六點半鐘過後,有一位年輕的客人到訪!」穿著白色制服的侍者領在前面招了招手,不久即在一扇門前叩門。
「不!既然妳我是交朋友,為什麼我還要收妳的報酬呢?」
又是一支尺來長的金晃晃的火墨嘴自宋琪的背後伸過來。
宋琪說:「他是什麼身分?居住在哪裡?做什麼事情的?憑這樣的一張名片,誰都可以印,難道說就可以當做『投帖』了麼?」
那是一間叫作「安安」的小型公寓,當然它也做一些過路的客人的狎遊生意,但是它幹「賭外圍」卻是出了名的。
「我們已經會過面了!」
「是那張莫名其妙的字條使妳煩心麼?」
倏的只聽「唰啦啦」的一聲,那大個子的傢伙已舞動了鋼鞭,朝宋琪一鞭打去,「拍!」的一聲,宋琪及時向後一縱,避過那一鞭,只見鞭子觸地閃出了火花朵朵。
宋琪不服氣,說:「家父早已脫離了黑社會『收山』了,我一點也不依靠他的黑勢力生存,妳完全估計錯了!」
「這是一口處女菸,以後就會習慣了!」高麗黛說。
「不知道,她沒有說呢!」
宋琪是第一次「吞雲吐霧」,立刻嗆了咽喉,咳嗽不已,連眼淚也迸出了。
電動計分牌的數字不斷地跳動,到了這地方,錢好像就不當做錢似的。
「你是一個很有趣的人,剛強、自命不凡,其實什麼也不懂!你能在外面混,不過是仗著父親留下來的一點黑社會的勢力罷了!」
觀眾的情緒自此開始緊張,「賭外圍」的朋友忙碌不已,穿梭在觀眾群中。張三買「士路威」、李四買「滿貫」、王七下注「好運氣」、趙八下注「生日餅」……。
正在這時,忽的自街角上閃出來又有七八名的少年打手,為首者正就是剛才跑掉聲稱去搬人來的那個混血兒,這些傢伙在街坊好像還是有組織的呢。
宋琪心中暗想也許高麗黛另有別名叫做白蘭,但是那寫字條的究竟是什麼人?他給高麗黛寫這張字條的目的究竟何在?是善意的還是惡意的?它也頗像是恐嚇性的呢。
他不斷向後退,咖啡室的幾個侍者也為宋琪提心吊膽,就算宋琪更勇猛更會打架,也不會是這十餘個人的對手。
她為什麼忽然之間在夜裡搬走了?一定是有著特別的原因呢。
廖二虎便叮嚀宋琪說:「你的事情我管不了,但是宋三爺知道你跟我跑馬場,假如出了問題的話,我還得負責,剛才假如不是咖啡館的侍者打電話通知我,你豈不已經被人揍扁了嗎?不論你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一定要儘快通知我!」
「我單身一人,就是找不到伴,假如能有一個導遊該多麼的好,至少我可以玩遍H港而不感到形影孤單了!」
宋琪在附近打了好幾轉,就沒有發現這麼的一位客人,所有的座位,差不多都是成雙成對的。甚至於有些四五成群,差不多都是為欣賞法國的變性艷舞團而來的。今天晚上這間夜總會的各項收費除照常之外,每位客人另加門券五元作為欣賞表演的開m•hetubook•com•com銷。
不久他們即坐落在一間茶樓裡,沏了茶,要了點心食物。蕭大砲還口口聲聲的為上次打架的事情道歉。
「瞧!你現在打扮成一個荷花大少了!」高麗黛取笑說。
「這倒是確實的,他們婚後,高麗黛拿出了將近一萬元交給宋琪,說是給他媽媽養病用的!」宋三江垂著頭,好像有無上的羞慚,吶吶說:「宋琪的動機我不考慮,問題是高麗黛,她有錢,相貌也不惡,孤身一人出來遊埠,H港有四百餘萬人口,為什麼她就光看中了宋琪?」
「在打架的那一天,你可有看見一個妞兒站在咖啡館的大門前?」
到了週末,下午二時開賽,但不到正午,跑馬場的大門前已經是大排長龍了,紅男綠女什麼樣的人全有。
「是的,千頭萬緒,我在考慮,話應從何說起,問題實在是太複雜了!」宋三江盡情安靜下來,說出他的兒子的「艷遇」及可怕的遭遇。
宋琪的父親原就是靠「賭外圍」起家,年老之後「洗手收山」不幹這撈什子的事了。
宋琪的外表文儒像個書生,而他的內在性格卻是和他的父親宋三江沒有兩樣,這也許是血統上的遺傳性。
宋琪進入咖啡館,高麗黛十分關切地掏出了手帕,替他揩拭臉上的傷痕。
「難道說,交情就只有這麼多的?搬出『喜爾頓酒店』就結束了麼?」
「什麼兒童?他的年紀不小了呀!」廖二虎含笑回答。
「現在回酒店去時間不太早麼?」宋琪說。
高麗黛說:「在我的情緒低落時,我喜歡閉門獨坐,禁止任何人打擾我!」
「找哪一位?」侍者已攔著宋琪問。
「妳的膽子真夠大,家人放心麼?」
「事情不是如此的,千頭萬緒,我不知打哪兒說起呢!」
「派彩不多,多下也無益!」
廖二虎啟開了抽屜,翻了個老半晌,尋出了一張布紋紙印的名片,遞給宋琪看。
宋琪張開了眼,注視著計分牌,剎時間,燈亮了,第一名:「沙路威」時速一分五十一秒,第二名「學生王子」,第三名「神箭手」,「鬥牛士」名列第四,連「位置」派彩也分不著。
廖二虎指著牆隅的一簍水果和幾盒罐頭,說:「那就是阮難成先生指定孝敬宋三爺的!」
他趨進電梯昇上七樓餐廳,餐廳內的侍者全是老朋友。其中有一位喜歡多說話的傢伙打趣說:
「沒有人管我!」
宋琪說:「假如我是賭客就贏了!」
「沒關係,我們聽著研究!」
以下便是宋三江敘述他的兒子宋琪的遭遇。
「菸有什麼好抽呢?」宋琪咳嗽著問。
高麗黛說:「所以我說,任何事情都是得去學的,喝酒抽菸都不困難的!」
古飄萍的精神為之一震,立時,他開始對這案子發生興趣了。
「妳好像又在調查我的家世!這對妳有什麼好處呢?」
這當兒,廖二虎趨了過來,壓低了嗓門咬牙切齒地向宋琪說:
宋琪和高麗黛交上朋友之後,由宋琪做嚮導,他倆遊遍了H港所有的名勝,所有高級的社交場所,夜總會,甚至於下九流社會的玩樂地方。
「我們如不再及時趕到的話,你豈不要被人斷肢瘸腿了?」廖二虎沉下了臉色說:「告訴我是怎回事?你和蕭大砲是怎樣搞起來的?」
「戴著一副褐色的太陽眼鏡,對嗎?」
房門打開,只見高麗黛濃妝打扮,像要赴什麼晚宴似的。
從來,宋琪對任何的女孩子都沒有這樣的迷戀過,他接觸的女孩子也不在少數,念了一年多的大學,全校的女同學有數百人之多,宋琪外型不弱,女孩子對他的印象都不太壞,願意和他交往的女同學不少,宋琪被家庭環境約束,對這碼子事好像看得很平淡。
「怎麼?是宋三爺?……」
「誰告訴妳的?」
「我不知道如何解釋是好!」宋琪答。
宋琪又問:「他說這個女人是誰的逃妾呢?」
高麗黛芳心大悅,這場打鬥是她一手「導演」出來的,宋琪的身手果然不凡,好像她已達到了一種願望。
宋琪心中煩悶,也感到無聊,下午的時候,他信步來至「爛眼疤尿壺廖二虎」的辦公地點。
女郎咯咯而笑,說:「你是幹『賭外圍』的買賣的,怎可以這樣說法?」
「也許你是在害羞!」高麗黛又說:「你還從未有過單獨和一個女孩子在房間內待過吧?」
在每一層樓的進口要道,都有專為接待訪客的侍者,走道上舖有寸厚的波斯地氈,任何人行走在上面也不會帶出聲息的。
高麗黛又重複告訴宋琪她住在「喜爾頓酒店」,並叫宋琪在六時半過後到酒店去共進晚餐。
不久,比賽的馬在騎師坐下出場亮相了,「鬥牛士」是四號,那是一匹好馬,夠高大,毛色黝黑雪亮,神色奕奕,威風凜凜,許多觀眾都為牠喝采。
宋琪正好一個竄身向那個大個子衝過去,猛然一腦袋將他撞倒,先給他來了兩拳,跟著奪去他手中的絞鍊鞭子。
「噢!我想起來了!」蕭大砲忽而體會到是怎麼回事了,正色說:「你們打架就是因為這個女人而起的?」
宋琪大感詫異,說:「妳不是存心要觀賞表演來的麼?節目馬上就要開始了!」
「小姐,是妳抬了腿踢了我!」青年雙手叉腰,很不服氣地說。
宋琪捨開坐椅,佯裝著到洗手間去,實際上他要到大門口間去看看那個寫字條的客人。
古飄萍說:「只有我了解,你不會剩下幾個錢的!」
宋琪一輩子也未有開過香檳酒,他取起那隻瓶子有點惶然。
他撥了電話到「喜爾頓酒店」去,請接線生為他接上第十層樓高小姐的房間去。
「小琪,還是進咖啡館來避一避比較好!」一個侍者向他招呼說。
那是有賭客贏了「Winner」又贏了一二三名「位置」,廖二虎和他的爪牙都是老粗,計算不清楚非得要請宋琪去不可。
宋琪又說:「還有我臉上的傷痕多麼難看!」
漸漸的,「神箭手」已超前,和「鬥牛士」並馳。
是否就是為那個戴著褐色眼鏡身材高瘦的人遞了一張恫嚇字條的關係?
另一個不良少年也衝上前照面給宋琪來了好幾拳。宋琪得首先應付背後纏著的那個傢伙,雙手擒牢了他的手肘,抬腳向後一踢,跟著哈腰弓背,將那小子自背上翻了過來,正好就摔到前面向他攻擊的那個小子的身上去,兩人雙雙跌了個「狗吃屎」。
「馬有什麼好賭?這是同一問題,就是看是否上癮!」女郎說。
「你下注多少錢?」女郎問。
「我還要洒一點香水,你將香檳酒打開吧!」高麗黛說著,便向梳粧檯過去了。
「『鬥牛士』!那是『坐二望一』,十拿九穩的!派彩雖然不多,但是有把握!」該男士說。
「H港是四百餘萬人口的都市,這樣盲目摸索去找尋一個女人,無異等於大海裡撈針,假如說,她仍然住到最高級的豪華酒店裡去的話倒也好辦,最怕是她故意逃避你或是逃避什麼人時那就麻煩了!」
高麗黛所接的那張字條,置在桌子上,宋琪將它拾起來過目。
「這是最好的辦法,我們改天見!」她說著,跳上了停留在門口的一輛出租汽車,向司機一揮手,連頭也不回便揚長而去。
「不!她在砂勞越和她的外祖母同住!是個很漂亮的小女孩!」宋三江矜持著說:「這孩子我還未有見過呢!」
宋琪實在忍無可忍,摩拳擦掌地似乎就要「爆炸」了,高麗黛冷眼向他睨視,帶著一種譏諷的意味。
「這是幹什麼的?」宋琪有點惶恐。
不久,馬入閘即開賽了。
當然,在爛眼疤廖二虎的「地盤」上,下注「霹靂火」的賭客特多,這位爺叔是賠定了。
這只是一夜的轉變,高麗黛的祕密開始暴露了,究竟她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她的真正身分竟是如何的,已好像成為一個謎了。
「噢,要命……」他說。
剎那間,那七八個人圍上來了,加上剛才仆倒地上的共有十餘人之多,看情形,宋琪就要吃大虧了。
那瓶塞上除了錫紙之外還絞有網型的鐵絲,宋琪是憑著智慧,擰開了鐵絲,要拔開瓶塞時,「蓬」的一聲,瓶塞彈到天花板上去了,泡沫四溢,宋琪自己被濺了一身,狼狽不堪,這一來,可惹得高麗黛赫赫大笑。
「你給我到七樓上的餐廳去坐著結帳,否則,以後休想再參加我們了!……」
宋琪的幾位所謂的世叔,也就是他父親當年的助手,宋老頭兒「收山」之後,他們承繼了攤位,仍繼續活動。
古飄萍兩眼瞬瞬的,好像開始感到興趣,替宋三江又斟滿了酒杯,說:「你且先別著急,把經過的情形詳細說給我聽!」
她說:「我已經沒有興趣了,我們走吧?」
廖二虎一擠眼,咬牙切齒地說:「小子,我們吃什麼飯的?管人家下什麼注?少惹麻煩!」
等到天亮之後,宋琪好像不安,整夜裡很多複雜的問題一直在他的腦海中循環盤旋。
「你若離去,我們就沒有參謀了!」女郎說。
「不!我哪還有心情幹這些,是宋琪,這孩子滿孝道的,他想為母親張羅醫藥費,跟著他的幾個世叔,又搞『賭外圍』的勾當,前些時,政府抓得緊,後來鬆弛了一陣,宋琪錢是撈了幾個,但是現在卻惹來了無窮盡的麻煩和恐怖!」
二時半開始,是第二場馬比賽,電動計算牌上的「阿拉伯數字」閃動得眼花撩亂,觀眾們又在紛紛的下注了。
宋琪不大相信,瞧高麗黛的年齡,頂多也不過是二十出頭,這點的年齡,就算有更多的智慧和努力也不會一下子就發跡的。
「進來!」她一偏首,以命令式的語氣說。
他臨行時,尚依依不捨,向那女郎投望最後的一眼,剛好那女郎也抬頭,四目交流,又像觸電,宋琪渾身的神經一震。
這和剛纔給高麗黛的字條稱呼她為「白蘭」者的筆跡相似,所用的紙片也相同。恐怕就是一個人所寫的呢。
宋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只是鄭重拜託你就是了!」
宋琪不敢看,以雙手掩臉。
宋琪被提醒了,只有忍氣吞聲,悶著一肚子不高興,可是背後的那位女郎卻說:
宋三江搔著頭皮,眉宇緊皺,似在思索,話該打哪兒說起。他又乾了另一杯酒,忽而下了決心,說:「話該由我的那個老太婆說起!」
宋琪有點激動,說:「假如他們再敢這樣做,我把他們全扔出咖啡室去!」
「但是在這四匹馬之中,希望最大的是哪一匹呢?」他身旁的一個陌生的賭客問。
「妳單獨在外旅行,父母放心麼?」他問。
坐在旁後,穿牛仔裝蓄小鬍子的傢伙很不服氣,一陣冷笑過後,說:「『沙路威』的近態失常,怎會『爆冷』?只有神經病才會下牠的注!」繼而,他故意附首過去向女郎說:「『賭外圍』的都不是好東西,他們當然是希望客人輸的,要不然他們會賠老本吃西北風!」
「說也慚愧,從未出過門呢!」
宋琪怔呆了,他在H港土生土長,就從未有進過「喜爾頓」去。
宋琪又是一怔,「喜爾頓」是全世界各地著名的豪華酒店,不論在世界上任何的市埠,凡能住進「喜爾頓酒店」的,問題就不簡單,起碼是百萬富豪之上。
正在這時,那卡座上的一個穿紅襯衫的青年進洗手間,吹著口哨吊而啷噹的一副神氣,路過高麗黛的身邊。
宋琪和高麗黛開始交往時,充滿了美麗的遠景和理想,除了宋琪自感身世不如人,貧富懸殊之外,高麗黛完全合乎他的要求。
「外國人麼?」古飄萍越聽越覺得案情複雜了:「宋琪購買的人壽保險可註明發生意外時賠償費該由什麼人領受?」
但是宋琪終於還是踏進了「喜爾頓酒店」,在這間酒店的大門前有著全身披掛像「大將軍」服裝似的紅頭阿三把門。是專替客人拉玻璃門或招呼交通工具的。
「唉,就是她太不健康了,所以引起了一連串古古怪怪神祕不可思議的事情;話該從去年說起了,老太婆感到身體不適,經醫生診斷認為是癌症,非得動手術割除不可,古大哥是知道的,我『洗手』多年,『坐吃山空』,又因為綽號起壞了,叫什麼『半個及時雨』的,有小弟兄上門伸手,不得不打發,說起來可真笑話,老太婆的手術費還得籌募張羅……」
「走路不當心撞了人,道歉不就了事了嗎?」宋琪也幫同指責說。
宋琪受到廖二虎的一頓申斥,又被廖二虎的爪牙冷嘲熱諷的奚落一番,踏著滿地破碎支離的彩券和垃圾離開了跑馬場。
那是在H港海岸,面朝著K半島海面的地方。一座十餘層樓的建築物,雄偉壯觀。
宋琪開始悶悶不樂,他知道可能和高麗黛的緣分是到此為止了。她這樣神祕地離去,沒留下什麼話,自然也是不願意再和他見面了。
宋琪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學生,兜生意他不會,但是計算結帳倒是滿快的,幾個「爺叔」集資作賭本的鈔票全在他的手裡,用一隻旅行袋裝載著,他的「爺叔」們幾乎全是「目不識丁」的,若在「派彩」計算錯誤時,便得向他請教。
「還不只如此呢,宋琪受他妻子的慫恿,也購買了人壽保險,若意外死亡的話,會有鉅額的賠償,現在,宋琪每天均受到死亡的威脅!」
每券單元是五元,下注號碼會跳動至一萬……十萬以上。
「白小姐!坐靠近大門口間的那位客人請我遞交給妳的!」侍役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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