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草木皆兵

直談了三四個鐘點,常老么儘情賣弄他的風趣,始終沒有把他的佈局計劃吐露,但由他的談話裏,可以證明他對駱駝的一切情形很熟悉,顏主委的心中對他已極度的信仰。
「損失?」顏主委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有什麼損失呢?……」
「這個人我不認識,恐怕是新入伙的呢!」
李統矜持了半晌,召潘文甲進會議室說:「現在『統戰部』顏主委已經把情報販子的冤家常雲龍爭取到手,看最近的情形,他們的動態,好像已經準備得頭頭是道了。我們的宋雲珠可能有『敲竹槓』的企圖,行動緩慢,還不知道她葫蘆裏面賣的是什麼藥,在目前環境之下,我們表面上不得不和情報販子周旋下去。況且他所說的那件情報,的確曾有這樣的事實,一個潛入的地下人員,探測了大陸沿海我們的軍事秘密,攝影成了膠捲。他本來預備由福建至廈門,再行偷渡的,但被我們的特務人員得到風聲,嚴密封鎖沿海交通要道,到處查緝,逼得他轉道逃上廣州,預備由廣州偷渡香港再轉赴他處,但終為我們的人員在深圳截住,把他圍困在一間小客店內。經過整夜的槍戰,才算是把他制住了,但是那些重要的膠捲卻失蹤了。假如情報販子所得到的就是這些膠捲的話,倒是我們必需要爭取回來的。至於代價多少,他有沒有說呢?」
潘文甲冷靜地拈起話筒。「是駱駝老兄嗎?已經恭候多時了!」
「嚇,這件情報於你們的關係可大啦!」情報販子說。「就是香港政府對你們這些赤色地下機構,準備展開的特別行動,也是一張黑名單,你們的『文化公司』及『三三一』,均在名單之內……」
「這傢伙的確不可思議,我們為了想爭取那份情報到手,也只好委屈求全了!」李統翻著白眼說。
「金櫃裏現在有多少現鈔?」李統問。
他們追蹤的手法,只是幹特工者的老套,和變化莫測的騙子行業比起來真是著著落後,事事被動。他們會無緣無故莫名其妙地就失去目標。跟蹤了半天會跟出另一個人來。所以常雲龍曾說,駱駝的手下斷然不會就只有五個人的,他是黑社會上著名的「醜怪孟嘗君」,受過他恩惠的人到處都有,自然就有人情願出來為他拼命效勞,這確是一種深刻的觀察。
「那我們就太坍台了!」李統說。「而且,我還不大願意讓『統戰部』的人進我的大門呢!一切條件你且先答應下再說,我自然有巧妙的辦法把他拿住!」
「唉!」常雲龍嘆息說:「說起來他倒是一個俠骨熱腸,劫富濟貧的江湖義俠!就是對我們同道太苛了……」
「有什麼好商量的,要不要由你,只一句話就夠了……」
他們開始商討十二點鐘以後,對付情報販子的策略。
「……恕我把這件保守秘密,因為這是我生平認為最坍台的事,而且還要守著同行的規矩,對局外人保守秘密……」
顏主委翻起白眼思索了一會,便吩咐王功德將「文化公司」送過來的畫像照片,及他們數次跟蹤的調查紀錄,全部取出來,交給常雲龍研究。
「不!我們十二個人去吃花酒,他們兩個人作招待,我們不會吃虧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我們來反敲他們一筆試試看!」李統說。
「聽你的語氣,證明你想要了,不過又怕我討大價錢,是不是?」情報販子刻薄地說:「新娘子,說老實話,這不過是件附贈品而已,正件的價值更大呢?」
「那就奇了!」潘文甲一楞。「難道說我們的應變措施洩漏了機密不成?」
「以前,她有一個綽號叫做『六隻手祖師娘』,因為一般人多稱扒手為三隻手,而一般扒手是只有一隻手的功夫,這位查大媽卻是左右開弓,兩隻手的功夫同樣到家。說起來沒有人相信,她的手柔軟得可以穿過方寸小孔,而出進自如,由此你就可以知道她的功夫是如何的老練了。但是『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幹扒手的有時也講究運氣,這位查大媽抗戰時期在淪陷的上海失手,被日本憲兵抓去,日本人對扒手懲治甚嚴,抓著了不是斬手,便是砍腳,所以查大媽便砍掉了右臂。但是日本人還不知道她的左臂比右臂更有功夫,她臨出憲兵隊時,還照樣將憲兵曹長的軍人手牒摸走。聽說後來那憲兵曹長用了五根條子將手牒贖回去呢!所以直到今天為止,她一條手臂仍保持著『六隻手祖師娘』的聲譽!」這番話把顏主委和王功德全聽呆了。
「對了!」王功德若有所悟。「周同志失過兩次錢包……金同志卻丟失了一串金項鍊,一隻金手鐲,還有……」
潘文甲騎虎難下,便說:「……並不是這個意思,因為我們的主委願意和你老哥交朋友,況且,我們『文化公司』的經費有限,經濟大權和-圖-書,還是操在李主委手裏,由他作主意比較好……」
「那老妖怪假如數出十一個人,又會打電話來麻煩了!」潘文甲說。
「老妖怪,你別賣弄玄虛?你沒有去大陸,我們的軍事部署詳情怎麼會傳到香港來?你的情報由什麼地方得來?別嚇唬人;我不相信這一套!」
「他要我準備現鈔呢!但又沒說明數字多少,這件事有點令人迷離難解!」潘文甲說。
實則情報販子並非是不知道馬白風已經做了獨立小組主持人,並不留在文化公司裏面,但是他並不需要戳穿這個秘密,裝糊塗留住了一手,以備將來應用。
「這是激將法,」情報販子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們既是誠意交易,當然不至於佈置陰謀,我實在樂意交你們這些聰明的朋友。可不可以讓我知道你們『文化公司』裏面準備留下多少人呢?那些行動員、狙擊手,都準備疏散到什麼地方去呢?」
這天吳策老又奉命守候在這裏,窺探潘文甲等人的動靜,由於那些裝置的鏡子都是非常的小,而且距離也相當的遠,隱隱約約,模模糊糊,想完全清楚他們在幹些什麼事情根本不可能,不過看他們的一舉一動,就可以憑此偵查出他們的意圖,作為行動的參考。
「好吧!只要你決定要,我就不預備作批發生意了!價錢如何,我尚未決定,請你們先準備現款好了!晚上十二點鐘聽我的電話,再見!」話說完,不等潘文甲回答,就把電話掛斷了。
「她們有什麼損失沒有?」常雲龍忽然正色說。
「哈哈,這個小妖怪,還一點沒有老。這個人,不是好惹的,他是駱駝的唯一好助手,出身是『鬼鎖匠』,還幹過『蜘蛛賊』。技能極高,既狡猾又陰險,你們應多注意他為是!」
「我有主意!」潘文甲說:「我們可以將計就計,將所有的人打發至加刺連士街私娼館,然後邀約『統戰部』的人馬,以突擊方式過來……」
第二天約好了時間,王功德領常雲龍至「三三一」那座赤色的神秘大廈見顏主委。
當李統潘文甲等正在研究晚間怎樣對付情報販子之時,情報販子正在家中蒙頭大睡,準備養足精神作晚間活動。他的佈局早已完全妥當,因為他的佈局從來是百無一失的,所以放寬胸懷,高臥養神。
王功德不禁臉上一紅,因為在個多星期之前,他為了跟蹤常雲龍,曾在聖十字街碰見過這位查大媽,回家之後,便發覺失掉了一支手槍。因為這是不大榮譽的事,所以也就不敢向任何人道及,好在手槍是「黑牌」的,丟掉了自己掏腰包補上一支,也就無所謂了。但是堂堂的一個男子漢,坍臺坍到一個獨臂婦人手裏,總有點不大甘心,但在這當兒,卻只有悶在心裏。
以後,顏主委就轉變話題,意欲試探怎樣和常老么合作,但老奸巨滑的常老么卻始終不肯吐露他對付情報販子的計劃。不過他們在感情上,已是非常的融合,直到下午,常雲龍走了,顏主委便密切關照王功德說:
等汽車走後,孫阿七的任務便完了。匆匆下山,去報告情報販子,繼續展開他們進一步的行動。
「彭虎是新入伙的。」王功德說:「我們的調查證明,他以前是走江湖賣藥的,曾經救過駱駝的性命,所以被駱駝收容結為死黨。」
「你當然應該請示的!」情報販子說。
「當然要的!」潘文甲硬挺著說。「交易的方式怎樣?」
「別客氣,現款籌備了多少?」那老妖怪竟是開門見山,直截了當,第一句先問錢。
「這人名叫吳策,是藥劑師出身,會作工程設計,凡駱駝的巢穴,都是他設計的,他可說是駱駝的最高智囊!」
「你別胡說……」潘文甲有點惶恐,他們在會議室中決議這項行動,總共是四人,李統、潘文甲、林琳、于芄(紀錄),除此以外,沒有旁人,是誰洩漏這項秘密呢?「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守候在醫院道對面山頭上的是孫阿七,他是蜘蛛賊出身,鍛鍊成一副夜明眼,像貓子一樣可以在晚上看東西。「文化公司」的電燈光由屋子內透出來,那些人影從燈光中溜出,一個一個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孫阿七豎起手指頭一個一個計算,毫不含糊。但是那些匪徙非常狡猾,出來的又跑進去,進去了的又跑出來。故意裝做一團忙亂,出出進進的,意圖混淆。但孫阿七的手指頭卻如計算機一樣準確,出一個豎起一個指頭,進一個減去一個指頭,等到匪徒忙亂夠了,乘汽車離去以後,孫阿七計算得清清楚楚那是十一個。
「你越來越奴才氣了,難道說李統不在家你就不能做事嗎?記得以前李統還沒來香港之時,你不和圖書是一樣的作主意和我談交易嗎?」
「你們疑神疑鬼,大費周折,相信你們已經有了決議,希望在『文化公司』交易,你認為我的猜想對嗎?」
「你不是每天都到聖十字街去嗎?」顏主委搔著頭皮說。
「你能有把握嗎?」顏主委問。
「哈,我的聰明糊塗人,這份情報還用得著你出售麼?我們早已經得到了,而且應變的措施早已經做得非常周詳……」
「喂!是新娘子嗎?新婚不如久別重逢,我倆也應該團聚團聚了!」又是那尖酸刻薄的古怪聲音。
於是,潘文甲便以手堵上話筒,將情報販子提出來的條件向李統報告。
「幹騙業的誰都沒有一定,今天從文,明天從武,過時又營商,高興起來當教書匠,剃師傅,五花八門,環境需要,就隨時變更,幹過與沒幹過都沒有什麼關係,只要找到了路線,就要進行自己的計劃,駱駝今天販賣情報,顯然他已經有了這一行當的道路……」
「那自然,『三三一』說是你們,你們也會責怪『三三一』的……」
這番話簡直把潘文甲嚇呆了,也不知道情報販子是真是假,論這份情報,在他們共黨的立場,原無任何價值,假如流傳到外間去,價值就不同了。
顏主委和王功德都感到詫異,忙說:「你為什麼對這個婦人特別厭惡呢?」
「假如他們外出遊蕩,突然以閃電行動包抄回來,豈不是又把我包圍了?」情報販子又一語道破潘文甲的陰謀。
「假如你們幾位給我經濟上的支持,我相信情報販子縱然三頭六臂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笑話,你們上次那位章姓的,畫畫的法文專家,也是共產黨員之一,他三天兩次跑加刺連士街〇號。潘老哥,你前天晚上也去過一次,實在還應該感謝我介紹之功呢!」
顏主委不明白常雲龍的用意,但也不加以思索地說:「是兩位女工作同志,一位姓周,一位姓金……」
潘文甲愕然,情報販子說得對,他們的確決議要求在「文化公司」交易,情報販子就好像曾經坐在他們的會議室旁聽過似地。
顏主委說:「你不遠千里而來,準備找駱駝算賬,你們的賬要怎樣算法呢?」
「況且那份情報假如是真的,我們花出六萬元並不冤枉!」李統說。同時,他馬上吩咐潘文甲集合「文化公司」上上下下的人員,除按照原計劃留下四個人外,其餘的人就依照情報販子的條件,一律送到加刺連士街去吃花酒,由譚天、畢熱負責帶隊。臨行之前,李統向譚天、畢熱面授機宜,如此如此,要按照計劃行事。
「三句話不離本行,有情報出賣,要不要由你!」
「誰洩漏的呢?」
常雲龍笑得前仰後合說:「調查這位查大媽你們是派的什麼人負責呢?」
顏主委大喜,不過他仍非常慎重,他的心中已經在盤算著,要看常雲龍的計劃如何,方才肯決定投資。
第二張是夏落紅的紀錄,說:「這是駱駝的乾兒子,聽說是由孤兒院領來的,我看見他時,他還是個毛頭小孩子呢!」
「嗯!說話別太刻薄,我們有李主委、林琳、我,還有于芄小姐四人,其他的人一律給他們三小時的休假,讓他們到外面去遊蕩三個小時交易總夠了,這樣你大可以放心了吧!」
「嚇,老妖怪,你預備勒索不成?我還沒有看過貨色,老主顧辦交易,價錢總該克己一點吧!」潘文甲的態度強硬,這是他們會議的結果。
「不,我的意思是你們報復的程度如何,是否要取他的性命呢?」
在同一時間內,「文化公司」又出了一樁奇事,情報販子又有電話來了。李統因為「文化」公司被情報販子搞得一團糟,為局面所困,事情未弄清楚之前,上級有命令,命他留在香港,這時候他正出席參加「華南文工團香港支部」的文化工作會報,並不在場,由潘文甲親自接電話。
傍晚,李統開完了會,和林琳回返「文化公司」,潘文甲便馬上趨前將情報販子打電話的事情詳細報告一遍。
「我不需要這種情報!」他以欲擒故縱的方法說話。
「哦……」顏主委瞪大了眼。「據你看,他現在有什麼路子呢?」
「老妖怪,當心你死後打進十八層地獄!」潘文甲瞪著眼說。
「我們共產黨員不吃花酒的……」潘文甲不欲破壞原訂的計劃。
「她為什麼只有一隻手呢?」顏主委感到興趣。
「不管你是君子也好,小人也好,你們在『文化公司』裏留下四個人,我就同來四個人,以一對一,公平交易。你們剩下的人,我請他們吃花酒,把他們全送到加刺連士街,每人一張條子,全由我付賬,我有兩人招待他們。等到交易完後,再讓他們回來,這樣,大家就沒有hetubook.com.com顧忌了。而且我也表示了最大友誼,你們認為如何?」
「我們根本就沒有暗算你!何必出言傷人……?」潘文甲狡賴。「要知道,我們是君子風度。」
「是按照你的開價習慣準備的,不多,也不少,六萬元。這於你是個吉祥的數字呢!」
等到潘文甲想解釋馬白風並不在屋內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李主委,我們的計劃是否可以打消呢?」他無可奈何地向李統說。
「我正在佈局,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常雲龍答,一面仍對著那張畫像不斷發笑。
「哈,老妖怪!你又找上門來了,又有什麼事情可談嗎?」潘文甲同樣以嬉笑怒罵的姿態回答。
「常老哥和他有什麼深仇大恨呢?」顏主委問。
「你說的很合我們的心理,假如我們真有這樣的要求,你是否有膽量來呢?」他說。
這句話正打動了潘文甲的心弦,自然有意一看這份情報,依他的見解,這份情報是不會值錢的,但情報販子又必然漫天索價。
一切準備停當,因為他們猜想情報販子可能有人監守在屋外注意他們的行動,所以特別表現光明正大,叫來兩部汽車,所有赴約吃花酒的人員一個個由前門出去,那人數是十一個。
這句話,很引起顏主委的興趣,他想起「文化公司」的一次夜襲,潘文甲等十餘人,鎩羽而歸,那就可能是中了情報販子「狡兔三窟」之計。
「啊!」常雲龍說:「在我們同行中,講究『法力』及『道行』的高低,假如說,買通一些地痞流氓,將他暗算,那便不是甚麼英雄好漢,而且還會遭受同道的唾棄,所以我不預備採取這種手段,我準備把他連根帶葉全部挖出來,給他坍一次大臺,使他在同行中無法立足,就可了卻我心頭之恨了!」
「這個,可否讓我和李主委商量商量呢?」潘文甲尷尬的說。
「我聽說他是駱駝的承繼人,本領如何呢?」顏主委說。
由吳策老租賃下古董店屋樓的窗戶上,斜斜的正可以看到這幾面鏡子,假如「文化公司」的窗戶不閉,又不拉上窗簾,他用望遠鏡就可以從鏡子的反射裏窺望到「文化公司」的一舉一動。這就是他們在「文化公司」未開幕以前佈下的局。所以歷次和潘文甲鬥智,情報販子都佔了上風。
「李主委不在家……」
經李統這麼一說,潘文甲便得到了拍馬的機會,馬上翹起大指姆表示恍然大悟說:「李主委真了不起,老謀深算,這一次多少要給我們佔一點上風,掙回些許面子!」
李統既不在場,潘文甲又不敢輕易作主,呆了許久才說:
「哈,老妖怪竟越來越謙虛了,依你的將怎樣辦法?」
「喲!」他表示驚異地喊叫:「你倒是想得周到,貨品不論好壞,大小一律,以件計算,一律以六萬元交易嗎?要知道,這件情報是你們的軍事機密,於共黨特務的聲譽有關,我隨便賣到那兒去……」
「好!算我是小人,你的肚皮大,還可以把我這個小人裝進去呢!我們閒話少說,你既誠意請我到『文化公司』,我假如不來,顯得我沒種。不過你們的陰謀習性難改,總要計算我這幾根老骨頭,何苦呢?交朋友應當細水長流,我有情報,你們有鈔票,大家各取所需,日中為市,交易而退,誰也不暗算誰,你們認為如何?」
「唉,我到現在為止,認為情報販子不是個平凡的人。」李統感嘆說:「以前,我對他帶著一種輕蔑的心理,所以吃了大虧,現在卻要把他當作一個勁敵看待了!」
「常老么所說的一切,切莫向『文化公司』洩漏,讓他們繼續吃點苦頭!」
這一講,潘文甲可急了。「別忙……你稍安毋躁,有話好說,我們慢慢商量……」
「我現在不提價錢,只問你要不要?」
「那沒有用處,駱駝狡黠多智,『狡兔三窟』,他的住處不會那末簡單,至少也有三個出口……」
於是潘文甲便答允了情報販子的條件。
情報販子高聲說:「潘胖子,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我那一次出售的情報不是貨真價實的!不瞞你說,這份情報的來源,是一個地下工作人員,冒了極大危險做成功,結果在深圳被你們的特務追蹤上來,他臨危之際,把這件情報交給一個黑社會的阿哥頭裏,而現在又落在我的心中——我向你談交易,希望你們獨家承購,還是看在我們的交情上面哩。說實在話,需要這份情報的人有的是,假如你們不買,我也不愁找不到主顧出手。我還想大量印製『拷貝』,來個總批發,相信那時候,你們後悔莫及……」
「不要緊,我這裏有現款兩萬元,湊攏來有六萬也就夠了和_圖_書,要不然,我們就用拖延的政策……」李統說。
「不,現在『統戰部』,『社會部』,及我們的黨都在注意這個人,我們今天的目標還是要偵查他的情報來源……」李統說。
常雲龍的說法,顏主委感到非常合意,因為暗殺情報販子在他們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是他們主要的還是要挖情報販子的來龍去脈,調查他售賣情報的來源,假如常雲龍將情報販子刺殺,他們就會徒勞無功。
常雲龍首先拿起的是對孫阿七的紀錄,祇看了開端,便赫然大笑。
常雲龍再次默了一會搖首說:「駱駝自從闖蕩江湖以來,四海為家,劫富濟貧,曾受過他的恩惠的人不少,有人替他起了個綽號,叫做『醜怪孟嘗君』,因為他的面孔生得難看,又有人稱他為『窮苦人的朋友』,你就可想而知,他是如何的能獲得人心了。凡是受過他的恩惠的人,都可說是他的弟兄,所以你要我指出他現在有著些什麼人馬,我根本無從說起,尤其我們一別已經有十年了……」
「四萬元!是準備付給宋雲珠的,」潘文甲答:「相信這次他要漫天討價呢!」
時鐘剛指正十二點,「文化公司」經理室內的電話就響了,潘文甲李統等人早就坐在那裏等候著。這次他們的形色非常鎮靜,因為已經有過數次的經驗,證明情報販子只是要錢,除了花錢以外,沒有其他的恐怖。
潘文甲臉上一紅,他沒想到私生活的秘密,也捏在情報販子的手中。那次和情報販子以在加刺連士街交易後,他偷偷的看中了一個雌兒,偷著空暇時,便趕上那兒去。現在,經情報販子一語道破,他便開始聯想到那家私娼館可能和情報販子有特殊關係。
「那就不得而知了,」常老么說:「調查這件事情我還得花費一番手腳!」
「甚麼樣的情報呢?」潘文甲已有談虎色變的感覺。
「這種荷花大少,只會上舞廳,玩女人,有什麼本領可說呢?就算駱駝把所有的本領傳授與他,憑他二十來歲人,也耍不出什麼花樣!」常雲龍有點蔑視的意思。
情報販子沉默了一會,說:「好吧!我算是廉價出賣了!相信你們已經開過很多會議了,我們應當怎樣交易呢?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這時候負責偷聽會議室中李統、潘文甲、林琳三人機密會議的是孫阿七,等到會議決定之後,孫阿七便溜出來,繞道至醫院道對過的山坡上面,居高臨下,開始注意「文化公司」的行動,等候十二點鐘情報販子的電話來到,和潘文甲接洽如何售賣情報的方式,看「文化公司」是否按照約定行事。
醫院道「文化公司」的樓宇,原是四開間連座的,「文化公司」佔去其中的一半,靠向山下的半邊,中間的一間是售賣攝影器材的,另一間卻是專做外國人生意的古董舖,那半邊屋子的格式和「文化公司」一模一樣,就是在古董舖的後面,有接出去的尾樓,可以連接到後山壁的馬路上。整座樓宇,也就只有那家店舖的後門,可以直接通出斜向羅便臣道的馬路。那古董舖是猶太人所開,猶太人最會做生意,二樓全租出去,給那些自由職業者做寫字間,律師、會計師、建築師、全有。三樓卻留作自己住家之用,但是尾樓卻照樣租出去。那是一個專搞攝影的藝術家,他是怎樣謀生,猶太人當然不管,只要每個月按時付他錢就行。
這藝術家就是吳策老,他在「文化公司」還沒有開幕之前,早已經把這座尾樓租下來,他租下這所房屋,自然是有用意的。由那尾樓的窗戶望下去,可以看得到整座樓宇的後院和「文化公司」屋背後的窗戶。每座屋子的後院都有一座高牆間隔著,假如店舖裏住有人家,那末後院多半都是用來晒衣裳,或架些木柵,飼雞養鴨,或者種些花草樹木,點綴風景。尤其「文化公司」的後院樹木更多,有幾株大榕樹,排列在靠山壁的地方。在那幾株樹上,有著幾面小小的鏡子釘在上面,在葉蔭遮蓋下不容易被人發覺,而且陽光也不會反射,而那幾面鏡子卻對準了「文化公司」屋背後的每一個窗戶,總經理室、辦公室、二樓的會客室、廁間、浴室、三樓保鑣何澄和馬白風的寢室。
「我們何不趁這個機會佈下圈套把他幹掉,永除後患!」林琳從旁插嘴。
顏主委只有一笑置之。在後,又繼續說:「據你所知道,駱駝到底有著些什麼背景?有多少人馬弟兄?他的來龍去脈,你總可以摸得清清楚楚囉?」
「依你過去所知道的,駱駝有沒有販賣過情報呢?」顏主委忽然問。
這些佈置,「文化公司」做夢也沒有想到,當「文化公司」正在進行裝修時,情報販子就同時進行裝修,誰也沒有注意到,那負責「文化公司」裝修的工程師,也是共匪的諜報專hetubook.com.com家之一,連他也被蒙在鼓裏。
「他說十二點鐘再和我通電話!」潘文甲說,「不過……我始終認為情報販子可能是擺噱頭,試想在深圳失落的膠捲,我們有千百個特工佈在交界地方,尚無法把膠捲截留,情報販子既沒有離開過香港一步,他有什麼辦法把膠捲弄到手呢?我認為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嗯!」常雲龍說:「駱駝收容一個人都不很簡單,一定是非常有用才收為入幕之賓!」最後,他翻到獨臂查大媽的紀錄時,便破口大罵:「他奶奶的!這個妖怪婆娘還在,我就痛恨日本人為什麼不把她兩隻手都斬去!」
「你別性急,應該聽我說完!香港政府準備展開的行動,就是對付你們應變的措施呢!」
顏主委因為是在用人期間,把常雲龍迎作上賓,經過一番禮貌上的寒暄之後,即談到了正題之上,說:「依你看情報販子是怎樣一個人呢?」
常雲龍再抽出情報販子的畫像,不禁又放聲大笑:「沒想到這個老怪物,還是一如往昔,一點也沒有改變,你們不妨看,像他這副醜八怪的兇煞像,怎能不死於非命呢?……」
在那座屋宇中間的二樓,情報販子也租下了一間寫字間,掛上一塊「大地」電影公司籌備處的牌子。那房間貼近了「文化公司」二樓的會議室,會議室四周雖然全裝置了隔音板,潘文甲自以為佈置得天衣無縫,萬無一失了,但是他沒想到情報販子在「文化公司」未裝修開幕前,已經對他們完全佈置好了包圍之勢,把「文化公司」監視起來。情報販子利用隔音板的花紋在牆壁上釘許多針孔,利用針孔裝置了播音器,所以無論會議室中有什麼重要的機密會議,情報販子把播音器扭開,就等於也坐在會議室中旁聽,所以「文化公司」的計劃、行動,全瞭如指掌。
「有二十分鐘的時間,你總可以把剩下的人遣出去吧!你們的『文化公司』連李統、林琳總共是十六個人,四個留下,遣出的是十二個,我已經在加刺連士街〇號替你們預備好了兩桌酒席,我派下兩位弟兄在那裏擔任招待,希望大家遵守諾言,我準在一時正到貴公司拜望。注意,按照以前的規例;把電燈滅暗一點!」電話迅速掛斷了。
所以吳策老在「文化公司」旁的古董舖裏,繼續扮演攝影藝術家,到現在為止,那些匪徒仍蒙在鼓裏哩!
「相信你們跟蹤駱駝已經不是一日,」常老么又說:「總會有些許眉目吧!可否提供些許資料給我做參考呢?」
「哈,這就對了!」常雲龍拍著大腿說:「不瞞你們說,這位查大媽是『洪』字輩的扒手,現在留在世間上『洪』字輩的扒手沒有多少個,這位查大媽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也可以說是扒手幫的老祖母,徒子徒孫,也不知道有多少。也不記得是那一年,在上海她竟光顧到駱駝身上,不幸失事被駱駝擒住了,因為這種人才是駱駝最用得著的,便把她收容下來。但是這位老祖母的『賊性難改』,向來出馬,從不空手而歸,這就是所謂『賊無空手』!你們派出的兩位同志,碰上她也是活該倒霉,和她接觸過的連雞蛋都會輕了分量……」
顏主委還是注重在白髮銀鬚的吳策身上,他替常雲龍取出紀錄說:「這個老傢伙,你總該會知道吧?」
「奇就奇在你們洩漏了秘密上面哩!」
「統戰部」原派出有專家人員,負責監視情報販子一家人的行動,但是這些專案人員,是否可以盯得住這幾個足智多謀的狡黠之徒呢?
而且,李統早已和宋雲珠連絡好,要研究情報販子的騙術。究竟如何?佈局有無漏洞?此事由林琳負責,他在鄰隔的辦公室中一面將經過情形記錄下來,一面隨時和獨立小組的負責人馬白風聯絡。
「正件是有關你們軍隊在大陸沿海的部署,比喻說,最近要調動二十萬大軍集結廈門,是什麼兵種?什麼番號?什麼武器?俄國大鼻子怎麼供應補給?又在福建什麼地方訓練傘兵?又在何時何地演習兩棲作戰?成績是如何糟,大鼻子怎麼給你們吃排頭……真是琳瑯滿目,美不勝收,加上詳細圖表說明,真是一覽無餘。我開口向你要個十萬八萬的,並不算漫天索價吧!」
常雲龍也不馬上提示要求,保持「穩紮穩打」的戰略,繼續翻閱那些檔案,他細看過彭虎的紀錄後,思索良久,終於搖頭說:
同時,那些負責盯梢的共匪嘍囉,在一開始的時候,的確有非常認真賣命,鍥而不捨,有始有終,每天有詳細的記載,交給組織。但日久玩生,報告越寫越短,有時連跟蹤出了岔子都隱瞞不報,自己編造一段故事,交差了事。這樣情報販子正中下懷,於他的行事大有幫助,他們六個人,隨時隨地略施小技,便可以把跟蹤的人扔下,隨心所欲,通行無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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