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阿七又扮出一副怪相，神氣活現的，這樣一來，空氣更顯得輕鬆了，于芄在這陌生的環境裏，不安的態度也逐漸消失。
「找你們的駱駝說話！」
「妳的父親現在在什麼地方呢？」情報販子找到了重點，便問。
王功德說：「我假如有半句假話，便是大夥的兒子……」
「他是『鬼鎖匠』任何保險庫只要幾分鐘的時間就可以打開！」夏落紅解釋說。「哦——還有，妳下次叫我夏落紅就是了，別叫我夏先生，我們這裏是不拘形跡的！」
「不，你想錯了，送給你的賀禮，是一個人質，請你帶五萬元來，把人領回去！」
「呸！倒霉！」馬白風以為自己撥錯了號碼，把電話掛斷了，當然他會重新再撥的。
「咄！誰和你鬥智？」孫阿七忿然說。
「你把事情說清楚，到底誰綁架了你們的于芄了？……」他問。
「那末，現在我已經提醒妳了，妳可以想到叛變以後，妳的父母會得到什麼後果？」情報販子無情地說。
汽車已經到達醫院道，距離「文化公司」，還有五十餘碼之遙，夏落紅便吩咐汽車停下。
王功德所說的是否屬實？很容易對證出來，情報販子對此已早有安排。
「妳現在是決意回去？……」他問。
孫阿七暗自慶幸，幸而他並沒有走進攝影器材室去作盯梢，落得個守株待兔，兔走株飛，回去無法交代。
吳策老在旁，冷眼觀察情報販子的神色，已猜透了他的心情，放縱夏落紅是他的老脾氣，看他這把年紀，相信想改不及了。他想到此處，索興悶著氣搖搖頭走開。
「那就證明是夏落紅和孫阿七幹了傻事了。……」
關帝神像前的燭炬一亮，他們暫時停止討論，由情報販子親自趕過成安街去接電話。
情報販子說：「他說得完全，共產黨便會要他的命，我還不想要他的命呀！」
這句話提醒了查大媽，她馬上斟了一杯熱茶遞了過來，于芄自然不能喝，她端著杯子道聲謝謝，緊張的心情，便逐漸鬆弛下來。
「怎麼辦呢？……」她用手帕揩拭淚珠。
於是夏落紅、孫阿七、于芄三人便乘上汽車而去。
這倒是一個好消息，亂哄哄一團糟擠在販賣部的匪徒們，便一窩蜂隨著馬白風擠進了經理室。
「小心無失錯，還是謹慎點好！」情報販子關照過後，便走進了客廳。
夏落紅忿然喘了口氣，說：「好吧！既然你們幾個人一個鼻孔出氣，那末就由我親自送她回去……」
「孫猴子真討厭，任何人說話都要打岔。」夏落紅瞪瞪眼。
王功德倒為這句話提醒，但立時又裝著半死不活的樣子。
大家都靜寂無聲，眼睜睜向情報販子凝注著，看他究竟怎樣發落他這個任性的螟蛉義子。
實際上王功德對這些問題，也有許多莫名其妙的。他雖然是替顏主委做秘書，但不是他份內的事情，顏主委就不讓他知道，共匪對於自己人就是如此的。
「又為什麼不找潘文甲，或李統報告馬白風的卑鄙行為，他們當會有決斷！」情報販子再說。「或向『三三一』控告！」
「這也不盡然……」于芄嚥了一口氣，又繼續說。這時，她露出羞人答答的樣子。「在『文化公司』裏，有一個名字叫馬白風的副經理，相信各位都知道的，這個人非常卑鄙陰險，和潘文甲是死對頭……一直野心勃勃，想搶奪潘文甲的位置做總經理；同時，他還想佔有我……」說到這裏，她的臉上紅了一陣，呷了一口茶，以遮掩她的嬌羞。「我因為平日替潘文甲做事很費力，所以潘文甲很維護我，馬白風無可奈何。但是，現在情形變了，那天晚上，潘文甲獨自到你們這裏來……我也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後來，他被『統戰部』的人抓到，李統把他保回『文化公司』之後，經過一夜的疲勞審問，雖然潘文甲什麼也不肯承認，但李統對他的信任已失，總經理的職位就此完結了，調到一個什麼獨立小組，做負責人，總經理的職位，當然由馬白風繼任。同時，聽說李統和潘文甲都懷疑我和你們是有串通的……這真冤枉，說實在話，我和你們見面，不過三兩次……」她看了夏落紅一眼，羞答答的面孔，脹得通紅，吶吶地說下去：「馬白風做了總經理之後，我的環境就不堪設想了。他用盡種種卑鄙齷齪的手段，逼我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有時無緣無故，會遭受他的無禮辱罵，那些下流話簡直不堪入耳，除非是禽獸才說得出來的。……」她的眼眶中又含滿了淚水。「我曾要求李統把我調開，但是他已認定我有通敵嫌疑，對我的請求置之不顧……我孤苦伶仃一個人落在香港，連個可以訴苦的地方也沒有。……可是剛才……不幸的事情終於發生了，馬白風假傳聖旨，把『公司』上上下下的人全調開了，派給他們一些莫明其妙的任務，然後獨個兒喝起酒來。我知道情形不妙，便悄悄的躲到三樓宿舍的房間內，果然他喝得有七八分醉意時，便來敲我的房門，他說：『于芄，今天晚上假如妳還不乖乖的順從我的意思，我就把妳支解。』天呀！這時候『文化公司』上上下下一個人也沒有，我呼天不應，叫地不靈，真不知如何是好。我慌亂萬狀，恨不得有一支手槍在握，一槍把他打死……混亂中又想入非非，假如在這個時候，你們幾位忽然來了該多好，一定會救我的性命……」
「假如你為一個女人而和我們分裂，那是共匪所求之不得的。……」
情報販子見屋子內每一個人幾乎對夏落紅都不滿意，心中不免起了些的蹩扭，便悶聲不響，正襟危坐，靜候夏落紅進門。
夏落紅卻不管這些，一定要王功德說話，支支吾吾也不行，一定要說得暢快流利，否則遞眼色孫阿七便在他的腳心刷板刷，鼻孔裏通雞毛。
「建議是建議，行不行在你們，以後我不說一句話就是啦！」孫阿七說著，便匆匆走開了。
「放心，我不會把她賣到窯子裏去的，早就放她走了！」
「這樣說成績不佳了！」情報販子也搖頭。
「夏落紅對女人等於叫化子吃死蟹——隻隻好！」孫阿七又開始挖苦。
「反正不害你們就行了！」
「我看吳策老又受了乾爹的傳染啦！」夏落紅不平說。
他細細盤想，夏落紅除了脾性倔強以外，著實也沒有什麼大壞處，一個人個性倔強，是保持了性格的完整，固然有好處也有壞處，但以年青人來說，在創業求經驗時，即算多上點當，吃點虧，也沒有什麼大不了，只有於吃虧上當後，才能有進步，而這種實際經驗，卻並非金錢所能買到。
吳策大感詫異，「那末又到什麼地方去了呢？」
將近一點鐘時，吳策老說：「于小姐，請妳不要見怪，並非我們不收留妳，妳要多為留在大陸上的父母著想，現在時候已經差不多了，相信馬白風支派出去的人馬已經回來了，『文化公司』內耳目一多起來，馬白風總還不至於那樣的膽大包天把妳怎麼樣吧……」
那店舖的窗戶是敞開的，站在對街東華醫院的圍牆下，借著樹影掩蔽身形，可以靜靜的窺探他兩人的動靜。
他派吳策老深入虎穴，也就有著一種探險的作用，但他沒想到顏主委也有預謀，吳策老出進「三三一」時，眼睛都是綁著，「三三一」大廈內的一切，他都沒有看見。
駱駝還邀了孫阿七一同去作伴。
「李主委今天沒有回來！」
夏落紅執起她的手，輕輕撫摸，又趨近她的耳畔，低聲說：「放心……他們不相信妳，我當盡最大力量幫助妳脫離魔掌……」
「不回去又怎麼辦，誰還肯收容我呢？」她答。
「哈！我怎樣不服從指揮呢？你們要我把于芄送走，我就把她送走，還有什麼事情對各位不住？」夏落紅以滿不在乎的態度回答。
「對的，我們除了孤兒院以外，還救助了不少難民，不相信你可以到深圳或調景嶺等地方去調查……」夏落紅揚起大姆指，自己誇讚說。
夏落紅自討了沒趣，聳了聳肩膀，但于芄的熱淚卻奪眶而出了。
「我關照你，別老羞成怒！」孫阿七嬉皮笑臉地說，「我是說實在話！」
正說間，電話的鈴聲又響了，情報販子以為是馬白風的死纏擾，拈起話筒，事情又出意料之外，竟是孫阿七呢。
彭虎、孫阿七忙招呼了吳策老、查大媽大家分頭工作，而且連成安街方面也檢查了一遍。
孫阿七突然高聲怪叫：「你們好像餓狗看見了糞便，這樣盯著人家會說得出話嗎？」
「真沒用，還自稱『人民英雄』呢！連這個考驗也經不起！」他加以奚落說。
情報販子搖頭擺腦地想著，竟把當前的問題，拋到腦後，看看夏落紅時，竟是越覺得可愛。
吳策老把紀錄細細看過之後，說：「夏落紅估計三成，大概不準確——不過我在出進『三三一』時，眼睛雖是被綁著，但腳步過處，拐了幾個彎，行了幾多步，上落多少層石級，我都默默記在心中，夏落紅繪的圖樣，可能大有出入……」
情報販子猶豫說：「梁洪量的家人有電話打來……」
「我不幹！」她回答得乾脆。
于芄點首示謝，隨著珠淚又淌下來了。
「我們何不利用信函威脅潘文甲想辦法？」孫阿七提出意見。
正說間，大門上的門鈴響了，查大媽匆匆去應門，揭開洞口一看，事情又大出意外，來者竟是「文化公司」的于芄小姐，她的神色倉惶，面如
和圖書梨花帶淚，哀聲懇求，要見駱駝先生。
夏落紅聽說有小姐光臨，便急忙搶過來，其他的人也一窩蜂追在後面。
「我不和你東拉西扯地胡纏，我找你談話的目的，是告訴你們無條件釋放于芄！」
「他出去了，剛剛走了幾分鐘——你是馬白風，對嗎？」
「呸！義父一輩子討不到老婆，難道說我也要和他一樣？」
飯後，夏落紅刻意修飾打扮，說是要上舞廳去。
「了不起用錢贖人！」孫阿七隨口說。「反正錢來錢去，去了再撈回來！」
「不知道，也許回來，也許不回來，他沒有交待下，你有什麼事嗎？」
「孫阿七的嘴巴就是不肯讓人，討人嫌！」吳策老在旁幫腔說，「假如以闖禍惹麻煩來說，猴子你應該負完全責任，假如不是你大驚小怪，駱大哥也不會受你的影響鬧笑話——夏落紅是交由你負責看管的，目的就在攔阻他出入花叢，你連一個小子都看不牢，還要在這裏扯三話四……」
「義父，于小姐要投進我們的陣線！」夏落紅代替回答。
「沒有什麼跡象，街面上都是靜悄悄的！」孫阿七回來報告說。
「孫阿七說的很有道理。」吳策老想藉此制服夏落紅的執拗。
吳策老面露難色，搔著頭皮說：「現在風聲很緊，我不能擅自離開本宅，夏落紅也不應該離開，我看，這辦法既是孫阿七提議的，還是辛苦孫阿七走一趟吧！」
「哼！我還要去跳舞！」夏落紅忿然回答。
這種刑罰很特別，不流血，不傷皮膚，也不痛，只是癢得難受。
看王功德半死不活的樣子，垂首附胸，有氣無力，好像快要一命嗚呼了呢。
「只要你乾爹肯出馬，天底下沒有一個地方可以留得住人，主要的我們還是要通過你乾爹的意思！」吳策老說。
「你們的組織是屬那一個系統？」
孫阿七見吳策老當真的著了惱，無可奈何，脅肩扮了鬼臉，悻悻然說：「好吧！我就算捨命陪君子了！」
「好啦！好啦！」情報販子揮動雙手，給他們排解。「現在廢話少說！落紅，你現在老老實實把于芄藏在什麼地方說出來，我們好想辦法應付敵人。」
所謂搓麻將者，就是用刑逼供。
「那末，定然是馬白風故意這樣做了？」夏落紅正色說。「妳回去定然會於妳不利了！」
這許多問題，一遍又一遍，以疲勞審問方式，在逼問著。
駱駝如夢初醒，咳嗽了一陣子，咯了口痰，清一下喉嚨，然後裝腔作勢說：「好小子，一晚上你跑到那兒去了？」他的色雖厲而內實荏。
大家湧出露臺，一看果然不差，那色中餓鬼夏落紅獨個兒在馬路上大搖大擺，吹著口哨，安步當車走了回來，他的態度輕鬆愉快，顯然沒有發生什麼意外事情。
「你把經過說詳細些！」
「那末找馬白風！」
「我不相信！」吳策說。「孫阿七，我和你去看看……」他迫不及待地馬上要動身。
「喂——」馬白風想多知道一點內容，電話已回復流電嗡嗡之聲。「他媽的！我早就猜想到于芄是和他們串通的……」他喃喃詛咒，獨個兒發狠。也是正好把他的醜事推卸責任呢！
「哈，原來你不相信我當了總經理？」
于芄愕然。「怎麼……會是你？」
「彭虎哥，麻煩你拿進來好嗎？」夏落紅說著一面分開家人，把于芄扶進了客廳。
「那末查大媽走一趟如何？」吳策老再次點將。
他們用這種方法逼供，由昨夜「統戰部」大隊人馬撤退後即開始，王功德已是疲乏不堪，初時還咬緊牙關硬挺，到後來就恨不得把心肝底的話全部說了出來，以爭取他們的相信。
他倆你一言我一語，爭得臉紅耳赤，于芄在老遠看著，著實有點難乎為情，雖然她胸中茫然無主，但也站了起來，向大家表示歉意說：
「但是你把孫阿七拋掉，就應該受罰！」
送留兩兼倒是個好辦法，大家全感到新奇，便趨攏聽孫阿七的高見。
「這樣，彭虎陪我走一趟！」夏落紅向他的同情者招手。
「假如我是彭虎的話，一定把他綑起來好好的打一頓！」查大媽說。
「我們這裏六個人，又有誰有老婆呢？」孫阿七仍嬉皮笑臉地。
這時「文化公司」大廈的大門已下了鐵閘，夏落紅和于芄來到門前，不住的徘徊著，于芄大有不敢撳電鈴叫門之意，而夏落紅呢，他和于芄形影相隨，難解難分。一忽兒走過來，一忽兒又走過去，青春之火，在逐漸燃燒，好像已雙雙墜入了情網。
于芄呷了口茶，繼續說：「我中學還沒有畢業，所謂黨的上級，認為我做事細心，便把我調訓，我沒想到會調到『政治訓練學校』，科目是習管理學『政治資料』，於是，我便變成了一個共黨的特務人員了。一年期滿，我被派到香港來，那時候『文化公司』剛好成立，我的職位是給潘文甲當秘書，實際上給他管理情報檔案。」她歇了歇，似乎在找尋說話的頭緒。
「那末，我很懷疑，妳跑到我們這裏來，對共黨即是叛變，難道說，妳沒想到妳留在大陸上的父母會得到什麼後果嗎？」情報販子又問。
「對！我陪你去，原是一番好心，想不到好心換來狗肝腑！……」孫阿七插嘴說。
孫阿七便馬上向情報販子慫恿說：「我們何不留客呢？……留上一兩個鐘點大概沒有什麼問題吧？」
這時，夏落紅已把于芄安頓在一張沙發椅上，不斷地問長問短。
「我還有一包行李……」于芄回頭指著擱置在樓梯口間的一個可憐的小包袱，顯然她的情緒是很紊亂的。
夏落紅扮了個鬼臉，便不作聲了。於是吳策老、查大媽、孫阿七、彭虎，也團團環繞而坐，靜聆于芄小姐說她的故事。
「對了！五萬元！限在天亮之前拿來！否則我們撕票！」電話便匆匆掛斷了。
夏落紅便用手拍孫阿七的腦袋。「你不說話，我們不會當你是啞巴！」
「老太婆，妳這一把年紀，也應該多相信鏡子，難道說妳還要和名花爭艷不成？」孫阿七嬉皮笑臉地說。
「孫阿七別搗亂！」情報販子說。「查大媽假如不辭麻煩請妳倒杯熱茶，給于小姐壓壓驚。」
話未說完，果然電話又響了，情報販子吳策互相使過眼色，按手不動，約等待了兩三分鐘，表示是由聖十字街方面趕過來的。
王功德的鼻孔經雞毛搔刺，噴嚏打個不停，嘴巴笑個不歇，上氣不接下氣，冷汗、眼淚、鼻涕、涎水全出了竅，笑得死去活來。
這句話把于芄楞住了。
「什麼時候回來？」
「夏落紅是色中餓鬼，自己惹火焚身，全是你的教導無方，有以致之！」吳策老在旁埋怨。
吳策老一把揪著夏落紅衣領，趨到他的耳畔，低聲說：「記著！眼淚是女人最有力的武器，你的心腸一軟，就是你向她的武器低頭！」
「你是誰？」
夏落紅對這段街道倒是很熟悉的，他把于芄帶進這家舖子，在深夜的時間，根本就沒有其他的客人，他找了坐位，向主人要了兩杯咖啡。
「但是義父畢生的主張就是鋤強扶弱，劫富濟貧，我們遇到弱者不救，反而把她送回魔窟，豈不是違背宗旨了嗎？」
「我現在有事要外出！小姐，這是我對妳僅能做到的幫助，何去何從，應由妳決定！」說著，他站了起來，一面使用眼色，招吳策老和孫阿七至一旁，低聲關照說：「我要馬上趕到灣仔去探望梁洪量的家屬，你們要好好看管夏落紅——這是美人計，千萬小心！我們六個人當中，就只有夏落紅會上當！而且女人的眼淚，是夏落紅的致命傷。」
「那妳為什麼不向他交涉呢？」
「當然騙不了我，同時，我再聲明，以後請你們別再用美人計了。要不然，偷雞不著蝕把米，大家難為情，嘻。」情報販子裝腔作勢地笑了起來。「老實說，我對你們共產黨的玩意別的不贊成，就是『一杯水主義』還略感興趣，尤其你們送上門來的貨色。告訴你；這是頭一次，我們看在于芄是個無知的女孩子，受了你們利用，姑且讓她怎樣來怎樣回去，再有下次時，別說老夫的手段過辣！……」
「但是我們命令你送到『文化公司』。你卻把她送到無何有之鄉去了！」吳策再說。
「嚇……你的乾兒子才打過電話來，要我們出五萬元贖票，你怎麼還裝糊塗？……」
但他的噱頭並不曾引起大家的注意，這時每個人對于芄的故事，聽得出神，對她的遭遇，深表同情。
情報販子說：「今天我的興緻也很濃，我陪你一道去玩玩如何？同時，我還想認識認識你的心中人呢！」
情報販子心中已猜透了夏落紅的用意，他是要報復大家對他的譏訾，而且，報復的方法是屬於精神上的威脅。這小子也真有乃父的一套機智。
「你當然不懂，因為你是個笨騾！還是請騾的長輩過來說話吧，他完全清楚的！」
正在大家鬥嘴之際，忽然那座關聖帝神像前的燭炬亮了，顯然是成安街有電話來了。
「猴崽子，當心你一輩子討不到老婆！」
「夏落紅是和孫阿七一道去的麼？」駱駝急切地問。
「很微薄，伙食、所得稅、公債攤派，七折八扣，剩下來的已沒有多少了，潘文甲答應替我把餘下來的錢給我寄回家中去換米糧……但是每個月錢是扣去了，我的父母卻從來沒有收到一點什麼……」
情報販子便向吳策說：「他的電話還會再打來的，在我們https://m.hetubook.com.com沒有決定對策時，最好推諉說我已經外出，這樣可以拖時間，使他們誤會我們已把于芄掩藏到另外的地方，這樣拖一下，我們這裏便不會馬上遭受意外攻擊。……」
「事在人為！你們盡力量就是了！我實在無法分身！」情報販子就要動身了，臨出門時他又說：「你們只要記著一句話，事情不會這樣巧，梁洪量剛出事，他們內部就有人叛變，而且叛變的人，又偏偏是個女的，這就是他們看準了我們的弱點，只因為有個夏落紅。最好留她在這裏喝咖啡，過一個鐘點才讓她走，有一個鐘點的時間，我已經足夠由梁洪量家中趕回來，于芄不走，共黨料不到我會外出辦事！」
他看看每個人對夏落紅都已經非常憎恨，假如他在這時不問個明白便加以嚴詞斥責，也不是個妥善的處理辦法，想著，想著，情報販子心頭上火氣全消，竟像個沒事人兒。
「……大家對我不諒解，我怎能留下呢？」于芄說時，淚珠又漱漱流下。
「老傢伙，我這是最後的警告了……」馬白風再次咆哮。
「工作分配是如何？……」
「他到那兒去了？」
「找潘文甲！」
「成安街錢公館！」情報販子每次接電話都是先報地址。
「小子，你應該把當夜如何溫柔詳細情形，像我們細細述說一遍，你飽了艷福，我們飽了虛驚，也應該讓我們的耳朵香艷香艷，以彌補我們精神上的損失……」孫阿七又說。
「我話未說完，我是情報販子二世！」
倏然間，查大媽在露臺上呼叫：「啊！你們來看，夏落紅這小子回來了！」
「嗤！夏落紅簡直是豬八戒的化身，有了女人生死都不顧了。……」孫阿七在山坡上咒罵。
吳策老呆若木雞，站在身旁，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也想不透了。
孫阿七便說：「折衷的辦法，就是我們先把于小姐送回『文化公司』，看看馬白風的行動如何？『文化公司』的人反應如何？然後我們再作道理……」
「嗨，那我們就太坍台了！況且還給常老么看笑話吧……」吳策反對。
于芄更顯露出惶恐，戰慄著說：「……現在……我已失去了主見……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臨行時，吳策老叮囑說：「事情辦好要趕快回來！」
「那天我偷開潘文甲的保險庫，發現有一疊妳的書信，就給妳留下了！」
「……既然這樣，我還是走吧……打擾了各位，甚感不安。……」她哽咽說。
情報販子感到奇異，為什麼只有他一個人？于芄藏到那裏去？這一整夜，他們能夠躲到什麼地方去？
「不！也許他們利用綁架梁洪量的辦法引我們入彀！」吳策老說。
「指揮滲透份子的方式如何？」
「對不！我說他在詐死！」孫阿七說。
夏落紅冷笑說：「怎麼樣？難道說疲勞審問還不夠麼？但是我可睏了，我要先睡上一覺，睡足了精神，再和你們詳談！」說完，他回到房間內，關閉房門，躺到床上，大被蒙頭，天塌了也不管了。
「玩？怎樣玩法？你由小玩到大還沒有玩夠麼？而且要玩也不是這個玩法？一夜玩到了天亮！」情報販子邊說，邊不斷的搖頭。雖然，他是帶著責備的口吻，但是臉上卻毫無怒容，「現在你要老老實實把昨夜經過的情形，詳詳細細說個明白，大家便可以原恕你的罪過！」
這一天，夏落紅再也沒有動靜，足證于芄的確被他藏在一個極其安全的地方，無庸擔憂。晚飯也吃得很愉快，這年青人的天真，是常常從生活動態上表現出來的。
「跑了？跑到那兒去？」情報販子也著了急。
情報販子走的時候，已差不多十二點鐘，于芄抽泣不停，吳策老按照情報販子的吩咐，命查大媽燒了咖啡，招待這位來意不明的女客人。
傍晚的時分，情報販子一家六口人安坐在客廳裏，由於晚飯時大家都多喝了兩杯酒，一個個高談闊論，興緻淋漓的。
「什麼人質，我不懂……」
「假如是我，一定要狠狠地揍他一頓！」孫阿七說。
「我下決心時……確用了很大勇氣！」于芄忸怩說。「……我知道你們是主持正義的鬥士，專事抑強扶弱，救濟貧窮，你們不是常常捐款接濟孤兒院嗎？而且……也只有你們才有力量能保護我的安全，不讓惡魔把我抓回去……」
「哈——」孫阿七皺起了鼻子大笑。「那些信是我替妳壓在玻璃板下的！特意留給妳看啦！」
「這是你乾爹的意思……」
漸漸地，夏落紅已得到一個輪廓，一座「三三一」大廈的圖型已繪畫出來，什麼地方有特別的出入道路，那一間房間是電報室，那一間是檔案室，那一間是顏主委的辦公室，寢室……甚至於連後院內有幾座防空洞改建的刑事室，都詳詳細細由王功德的口中述說出來，由夏落紅把它詳細記下。
「好哇……」孫阿七瞪圓了眼睛發出怪笑，不斷地擺手搖頭。「吳策老，你別損人不利己了，你不願意當起解的禁子，何必推到我的頭上！」
「他榮任經理，我當然要向他道喜的，你在沒有當經理之前，不配代他接受祝賀，請他來說話吧！」
這局面是有點窘困的，于芄侷促不安地垂下了粉臉，迴避了大家的視線，即想開腔說話，卻又吞吞吐吐說不出來。
「我不要聽！」查大媽瞪眼說。「我看見夏落紅臉上左一塊唇印，右一塊胭脂、就要噁心……」
于芄繼續說：「過了一會兒，馬白風又說：『小妮子，妳假如再不開門，我就要衝進來啦！』他在門外數了十下，我還沒有動靜，便抱著胳膊，拼命的撞門了……我的房門下著鎖，但不很牢固，我忙搬移了房間內的桌子、椅子、床舖、衣櫥……把大門堵上，馬白風撞不開，過了片刻，他又說：『小妮子，我知道妳狡猾，但妳逃不出去，我會爬窗戶進來！』果然他打開了隔壁孫可夫的房間，爬出窗外，踩著牆緣慢慢向我的房間爬過來……這是座三層高樓，假如摔下去的話必定粉身碎骨。但是假如被他爬進我的房內，即將不堪設想，我向窗外探出頭去察看，他爬近了，我若是再不逃走的話，就要落在他的手裏了。於是，我便決定了出走，先把窗戶牢牢拴上，又搬開了堵在大門口間的衣櫥床舖等物，隨手撿起幾件常穿的衣裳，用包袱包起。馬白風已爬到了窗戶，他用手槍敲破了玻璃，如同瘋人一般，伸手進來拔去窗拴，拉開窗扇，正要跨進來，我緊忙拉開房門，拔腳飛奔。由三樓落到樓下，匆匆由後門走出街面，拼命地跑了一段路……自己才默想著我應該走到那兒去呢？我在香港舉目無親，連朋友也沒有一個……盲目地在街上走著，不知走到何處是個盡頭，身上又沒有錢，連找個歇宿的地方也不可能。我呆滯著，胡思亂想，忽然想起了你們幾位，我而知以前的看法完全錯誤，只有你們才是真正的愛國者，只有你們才是真正的勇士，也只有你們才有這樣的魄力膽量和那些惡魔作地下的戰鬥……」
「嗯，妳繼續說下去！」
「『三三一』現有多少人？」
王功德在受刑，這受刑者也很特別，沒有呻|吟，只是打噴嚏和哈哈大笑，笑得發狂，好像沒有比他再快樂的了。
大門打開，夏落紅攙扶著于芄，殷殷勤勤把她帶進屋子，好像很熱絡，誰相信他們從來沒有說過話呢。
「我要找情報販子……」又是馬白風的聲音。
譚天是馬白風的心腹人，馬白風當了經理，他自然也就竄紅，經理室他已可以自由出進，用鑰匙啟開房門，拈起話筒。
「對的！我自從看過那疊家信以後，我知道，我也應該向他們討債……」于芄露出堅毅的神色說。
「希望她能投進你的懷抱才是真的！」孫阿七肚子裏說。
「就是你們的于芄小姐被我們綁架了信不信由你！」
「罪過？我有什麼罪過？」夏落紅叫起來。
「唉！」情報販子表示氣惱，「夏落紅這孩子……越來越放肆了，非得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了！——孫阿七！你先到『文化公司』附近，看看他們有些什麼動靜，然後從速回來，我們再作道理！」
「不會，于芄雖然用美人計，但是還得擺出小姐身份！」駱駝肯定說。「香港地方這樣大，我們假如行動去找尋，無異大海裏撈針，倒不如靜坐在家裏等候，夏落紅以個人力量，當沒有辦法保護于芄的安全，他遲早還是得回來請求我們協助的……」
「現在埋怨有甚麼用？我們要尋求對策呀！」
情報販子趨近了王功德之前，和顏悅色地說：「你用什麼證明你所說的全是實話呢？」
「乾爹自己做壞事，所以在他的眼中便沒有一個好人，哈……」夏落紅也洋洋得意笑個不停。
「你榮任經理，我來向你道喜！現在送你一份賀禮，你猜是什麼？」
「但是你可要明白，現在于芄身份不明，她可能是用美人計，你別輕易上了人家的當！」吳策責備著說。
「假如對她不利，我們再把她接回來也不遲！」孫阿七瞪瞪眼睛說。
情報販子進門第一句話便問：「事情搞得怎麼樣了？」
「請你快讓我進去好嗎？否則他們快要追上來了……」
「別放刁……」吳策裝做氣忿的樣子，把電話掛斷了。「現在，我們該採取怎樣的行動呢？」他轉向情報販子說。
譚天觸了一鼻子灰，狠狠唾了一口，便招馬白風進經理室，說：「是情報和*圖*書販子的兒子打來的！」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我要好好提防！——」他心中想。
「我已經決定暫時把她留下，不管義父回來的辦法如何？」夏落紅咆哮，「要不然，我就跟她同走！」
「哈哈——」夏落紅大笑起來。「我是本著義父的教訓行事，義父向我說得多了，對付那一種人，要用那一種手段，孫阿七存心不良，一心想和我鬥智巧，我略施小技，便把他摔開，對付盯梢，就得如此，這手法乃是由義父處學來。各位要知道，義父把衣缽傳授給我，我總不能給他老人家坍台呀！」他竟滔滔不絕地胡扯起來，忽而又轉向情報販子說：「義父，你認為對不對？」
「呸！」馬白風惱怒地說。「你那套老奸巨滑別想耍到我的頭上……這是我的最後通牒，你假如再裝聾扮啞不立即釋放于芄，那末我就要採取不客氣的行動了……」
不久，于芄便開始說話了，她說：「……我不知道應如何說起……我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共產黨……各位都知道，自從大陸淪陷以後，凡在學校唸書的，都一律得先加入共黨外圍組織，否則便不得求學……我就是這樣地加入了共產黨的組織……。」
「算啦！」孫阿七坐在老遠的沙發椅上又發出怪聲。「彭虎是個忠厚人，還不是隨便夏落紅指點——我擔保怎麼去怎麼回來！」
「那不消說，馬白風定然會對她不利……」夏落紅反駁說。
吳策老慢條斯理地回答：「向我發牢騷沒有用，情報販子不在家，我也摸不清楚你們的于芄小姐在那裏？假如你一定要動蠻，那我就只有悉聽尊便了！」
「當然。我去負我的責任？」孫阿七回答，好像對夏落紅很服貼呢！
情報販子大笑，於是便下令放人。同時，還把顏主委等人留下的手槍用包袱包紮好，命王功德帶回「三三一」去。
夏落紅憐惜備至，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安慰她才好，這時，他唯一的慾望，就是能好好地擁抱著于芄親上一個甜蜜的吻，但礙於孫阿七那短命鬼坐在一旁，又無法實現這個慾望。
「怎麼樣了？」吳策老馬上打了個寒噤，他看情報販子的臉色，就猜想到消息不好。
「……我真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已泣不成聲。
夏落紅的話說完了，咖啡也飲盡了，便走到店舖的櫃檯上借用電話。
情報販子仍在運用他的智慧。「……夏落紅這小子會跑到那兒去呢？」他搔著禿頂，一時竟想不出如何是好。
情報販子態度悠閒，不置可否。
于芄半信半疑。「你什麼時候偷開保險庫的呢？是否夏先生和林琳吵架的時候呢？那只是十來分鐘的事，你又沒有鑰匙……」
「那末，你們坐去的汽車為什麼不馬上追趕？」情報販子急切查問。
「誰叫你提出建議？」吳策老撫著雪白的鬍子，擺出長輩的尊嚴。
夏落紅的嘴巴一直沒有停過，指手劃腳，滔滔不絕，他的建議一定很多，一忽兒，于芄的臉上竟然愁容全消，反而盈盈淺笑。
「噢！我沒有想到……」于芄哽塞說。
這次由吳策拈起話筒。
「假如妳回去，馬白風會對妳怎樣呢？」他非常關切地說。
「于芄怎會做這種糊塗事呢？恐怕是潘文甲出的主意，故意坍你新上任總經理的台！」譚天分析說，「我們報告李主委請示吧！」
「呸！孫猴子，我和你無冤無仇，你專和我搗蛋，是甚麼意思？」夏落紅揪住了孫阿七的頭髮，就要揍人。
「據我的判斷，馬白風打這個電話，不會無中生有的。」
「什麼事情？」情報販子趕過來問。
「呸！我們並非買賣人口，你肯出五萬元，我還不賣呢！」情報販子已猜出是怎麼回事，情急智生，馬上回答說。「現在我沒有，回頭再談吧！」說完，即把電話掛斷了。
「既然這樣，我可以告訴妳一條路，就是回到『文化公司』去，用強硬態度抵抗馬白風，用消極手段抵抗李統潘文甲，除這條路外，妳還可以向『三三一』控告，向妳的上級報告！……」
「我反對，這豈非是送羊入虎口嗎？」夏落紅高聲怪叫。
「那末我和吳策老同去！」夏落紅堅持著自己要親自相送，一方面在爭取吳策老的同情。
「妳靠三隻手橫行天下，可摸不了我孫阿七的眼睛……」
「你是『文化公司』的新經理馬白風嗎？我的聽覺證明還沒有老！」情報販子以一貫作風對付。「有何指教？」
情報販子的眼睛向洞口外投射，只見于芄小姐的臉上，淚痕斑斑，籠罩著一層愁雲慘霧，樓梯居高臨下，可以望到大街，並無任何可疑之人，即算有人埋伏，在放進于芄的短短幾秒鐘內，他們也無法衝進屋子。
「假如妳有通知，夏落紅準會去！」孫阿七打岔。
孫阿七心中非常納悶，但也只有悄悄跟在後面，窺看夏落紅究竟要耍出什麼花樣。
王功德頓時大起恐慌，顧不得裝死裝活，怪叫說：「我說的句句都是實話……」
「喂！各位早哇！為什麼今天都起得這麼早？連瞌睡蟲孫阿七也變成報曉的公雞了！」
這句話惹得哄堂大笑，夏落紅不禁脹紅了臉，馬上指著孫阿七叫罵：
電話的鈴戰又響了，情報販子又拈起話筒。
空氣的沉靜，幾乎連每個人的呼吸都可以聽得見。
情報販子剛好由灣仔回到家中，正在和吳策老討論梁洪量已經證實是失蹤了，不消說，是被「統戰部」綁架，為了道義問題，他們不得不想辦法營救。
「誰能預料？在平常的習慣，屋子內的人還沒有完全回去時，後門是不鎖的，後院進屋還有一道門，湯胖就睡在那裏把守，有人叫門，平常會開，但是今天晚上全鎖上了。……」
「我看他的風流，遲早會把命也風流掉的！」
夏落紅和于芄拐下了山坡，進入普仁街，在東華醫院的對面，有著一家小小的糖果店，兼做咖啡冷飲的生意，這家店舖的開設，可說是專門做東華醫院的生意，供應那些病人或值夜班的護士醫生的飲品，或宵夜點心，通宵達旦，營業不停。
孫阿七道貌岸然，正襟危坐，目不斜視，他知夏落紅已經如癡如醉，假如再招惹他，準會老羞成怒，火烈的性子爆炸起來，不是鬧著玩的。他乾脆像木頭人般坐著，偽裝對他們兩人的行動漫不經意，心中卻在盤算著到達目的地後的次一步驟，應當怎樣應付夏落紅這個難纏的傢伙。
情報販子本來準備大發雷霆向夏落紅嚴詞斥罵的。但當他看見夏落紅那股天真的神氣時，心腸就軟下來了。他心中想，自古以來，多少英雄豪傑，總是難逃美人關口，所謂食色性也，夏落紅已是二十多歲的人，追求女性，勢所必然，那能以一個老年人的心境來苛求於一個血氣方剛的青年人呢？
「哼！你們父子兩個，全是一樣的性格，剛愎自用，……假如不是這樣，絕不至於做出這種荒唐事來！」
于芄見他們爭持不下，更不知道如何是好，便含著淚，堅持著要離去。
「完全是駱駝這老妖把這小子放縱壞了，現在是我受罪，將來卻是他自己受罪啦！」
「也許他故佈疑雲，使我們更進一步的相信于芄！」
情報販子的動作敏捷，搶先代替了彭虎效勞，一面用兩隻銳利的眼睛，向樓梯掃射了一週，回進屋後，又關照彭虎及孫阿七說：「檢查各要道，下鎖！」
他吩咐汽車停放在較為僻靜的地方，偷偷溜上山坡，居高臨下，追蹤在夏落紅和于芄之後。
情報販子在晨間外出時曾說過：「我在十二點鐘之前把查大媽和吳策老帶回來，你們的事情需要在十二時前搞好！」
「潘文甲調職了！」所回答的話都很爽快，好像預先打下腹稿。
以後，夏落紅就任問什麼話也不回答。
夏落紅還沒等于芄回話，便一把揪住了吳策老的膊胳，拖至走廊靜處，嚴詞厲色加以譴責說：
「唉！人家施用美人計，要把我們收入魔掌才是事實呀？……」
馬白風命令大家安靜下，便接過話筒：
「呸！你們兩父子在玩什麼把戲？」他移步上前在情報販子的腳背上重重踩了一下：「我們要聽聽你父子們的對詞兒呢？」
「你們瞧！小子又找到活螃蟹了。」孫阿七在旁說。
「……我自從進了『政治訓練學校』直至調到『文化公司』來，很少接到家信，這事情我暗自納悶，到現在我才知道，原來，他們控制了我的信函，那天晚上，你們幾個人……」她用手指向情報販子、孫阿七、夏落紅。「在經理室談交易走後，我收拾屋子，發現在我辦公桌的玻璃板下，壓著一大疊信，抽出來看，原來，竟是幾個月來我的家信呢！父親寫的，母親寫的，弟妹寫的……全都拆了封，書信中說，他們的境況不好，負擔的稅很重，有時候甚至於連飯都沒得吃。……也許這就是他們扣留這些信函的原因……」
「一個弱女子臨到這般光景，我們怎可以不加以援手？……叫她回去豈不是等於羊入虎口嗎？」
一忽兒「文化公司」經理室的電話響了，「文化公司」內的人，正因為于芄的事情在竊竊私語地議論著。
「好啦，好啦！」情報販子說：「你們別得意，依我的推測，那個舞|女張翠也不是好來路，也許故意放長了線，讓我們的小子慢慢上鉤呢——」
「不知道，也許是石塘嘴去『打茶圍』，也許是灣仔，也許是……」
以後，孫阿七便嘰嘰咕咕，向情報販子講述那位舞|女張翠和-圖-書的形狀，說得活龍活現，神秘莫測，藉以挑逗情報販子的注意。
「嗨！不行！」孫阿七把他揪住。「蛇無頭不行，這個頭怎麼也輪不到你的頭上，駱大哥既然把這件事交給吳策老處理，就應該由他負責！——假如夏老弟親自出馬，我可以預料得到，兜一個圈子，你還是要把她帶回來。」
「梁洪量在今天早上失蹤了……」
夏落紅陪著于芄，慢慢走上斜坡馬路，夜深了，大地籠罩著一層輕雲薄霧，他倆的倩影，逐漸消逝在孫阿七的視線之中。
「不唸書不成嗎？」孫阿七問。
「別說喪氣話，現在最重要的要注意『文化公司』的動靜，假如于芄的確是用反間計投過來，那末『文化公司』便會採取極端的行動，表示他們需要追回于芄，藉以掩飾于芄的虛偽，所以我們應當作有計劃的防範，制止他們突擊！」
「那就是于芄個人的事了，於各位無關，因為各位並非是于芄的同情者！」
情報販子看了看手錶，伸出手指掀起了王功德的下巴，那副冷汗、眼淚、鼻涕、涎水沾滿了的臉孔，像冰樣的冷，連眼睛也張不開了。
「我的確沒想到這些……」她抽噎著說。
「梁洪量已經落到他們的手中，我們不能把夏落紅再落到他們的手中。……」情報販子躊躇說。「假如有兩個人落到他們手中，他們的要脅就大了。」
「現在已經是正午了，我答應老顏，在正午以前放他的！」情報販子說著，把夏落紅手中的紀錄交給吳策老，請他驗對。
王功德在情報販子家中搓麻將。
情報販子矜持著，摸著下巴，又用指甲鉗拔著下巴未修的鬚髭，忽然說：「這樣，妳便跑到我們家裏來了？」
駱駝的嗓子，馬上改變成陰陽怪氣的女人聲音，說：「什麼？我們這裏是『光華』殯儀館啊！」
一會兒，成安街一〇六號的電話便響了，同時聖十字街情報販子家中的關聖神龕的燭炬也亮起來。
情報販子由廚房的秘道通過去接電話，約三四分鐘後，他復又走回來，臉色有點不正常。兩目灼灼出神。似在思索什麼。
「這樣說來，那就對了！」她繼續說。「定然是潘文甲控制我的書信……我把那些信細細讀過之後，傷心了兩天兩夜，我覺得共產黨一切都是騙人的……以前，他們曾說過，只要我好好做事，家中的人都不用我擔憂，他們都可以得到豐衣足食，所以我在『文化公司』做事，非常賣力，只要是潘文甲交下的事情，我都按時替他辦理得有條不紊，對潘文甲先生，也很尊重，但都是假的，他們不過蒙騙我，利用我罷了，我傷心已極……悔恨不該墜入他們的圈套……」
「在香港還有什麼指揮機構？聯絡機構？」
「我是江蘇人，他們現在還住江蘇鄉下！」
電話掛斷後，駱駝便開始思索，夏落紅能把于芄帶到什麼地方去呢？在香港這地方，夏落紅根本沒有什麼關係密切的朋友，想收容一個人是不大容易的事，假如他把于芄安排到旅館裏去的話，那夏落紅無異是上了共黨的大當，共黨的鷹犬在短短的時間之內，就可以把他們找到，夏落紅的處境就危險了。
「妳趁此機會，為什麼不設法把父母接到香港來呢？」夏落紅又和于芄攀談。
「呸！……」吳策老也開始發急。
情報販子見吳策已露出煩惱的語氣，換個笑顏說：「我知道夏落紅的個性，他為了反抗我們懷疑于芄，所以故意出此下策，人不風流枉少年的年輕時候，風流一點，自是人性之常，遲早會變好的！」
「我反抗你們見危不救的冷酷態度！……」
一忽兒，夏落紅和于芄竟繞至屋子背後去了，大概他們要看後門，于芄有欲從後門進去之意，一忽兒又走了回來，後門也同樣上了鎖。
「讓于小姐自己說清楚！」情報販子向夏落紅申斥。
情報販子以冷靜的頭腦思索著，雖然表面上對孫阿七的過度形容不大感到興趣，但是心中也不無懷疑。
「孫阿七，我送于小姐上去，你應當明白該怎樣吧！」夏落紅說。
「玩！」夏落紅只回答了一個字。
「那末，妳為什麼不到警署去報案呢？」情報販子目光灼灼，滿露懷疑之色。「妳做政治難民，他們當然會保護妳！比我們這裏安全得多！」
「不！妳可以留下！」夏落紅自作主張說。「假如義父回來，一切由我負責！」
「唉……」吳策老頓腳。「我早知道他們不會放過梁洪量！」
「妳有什麼事情？」情報販子說。
夏落紅立即表示不平說：「一個人在危急的時候，那還會想到這末許多？」
「這小子回來了，要請你好好教訓他一頓啦！」吳策老向情報販子說。
所謂要道，就是屋子內所有能通行出入的地方，情報販子吩咐下鎖，當然他是懷疑于芄的突然光臨，可能有著什麼陰謀在內，恐防有人偷襲。
「對不？我說乾爹的眼中就從沒有一個好人！」夏落紅又說，「事實上張翠的的確確是一個好人家的女子，因家鄉陷匪，不得已而逃難出來做貨腰生涯，一家老小四五個人全仗她一個人養活，這種女人我們應該予以同情？」
于芄一眼瞥見情報販子走過來，便急忙站起來行禮，一面用絹帕揩抹含孕在眼眶中的淚珠。
「喂，你老哥別再開玩笑！我是規規矩矩說話！」
「但是你乾爹的交待是如此，我不能自作主張。……而且，他還千萬囑咐我，要我好好監視你的行動，不能讓你任情使性，迷戀女色，敗壞大家之事。」
不服氣的還是孫阿七，看見情緒逐漸冷下去，便高聲怪叫說：「怎麼啦？難道說就這樣收攤啦？」
「哈，我早就想到了，這是你的老毛病！」情報販子說。
夏落紅和于芄已經轉道走下山坡了，孫阿七必需跟下去，他懂得夏落紅的蠻橫脾氣，在性急時會不顧一切，率意逕行，把汽車開走，不顧他人進退失據。
「『文化公司』的于小姐要到我們家來……」查大媽茫然地說。
情報販子便說：「我們每隔半個鐘點，可以打一個電話到『文化公司』找馬白風胡扯糾纏，假如他不在的話，那就是他已經動程到我們這裏來了，假如他仍在的話，也可以借此擾亂他們的神經。」
「孫阿七！你的嘴巴少缺德，老娘一隻手照樣可以挖你的眼睛！」查大媽賭氣說。
孫阿七由山坡而下，又追蹤了一程，但是奇事又發生了，只見夏落紅伴著于芄越過汽車停放的地方，繼續向前走去。他既不把于芄送進屋去，當然是想把她帶回聖十字街，向大家撒個謊，說「文化公司」的人再不肯收容于芄，但是回聖十字街，又為什麼不坐汽車呢？
不久，孫阿七回來，情報販子便召集查大媽、彭虎等人，分頭輪流巡查屋子各處的出進道路，以防遭受意外襲擊。
查大媽四下細細觀察一回，的確是只于芄一個人，也許沒有什麼夾帶人物，但查大媽還是不敢隨便開門。
「交四海朋友就靠道義，即算殺身大禍，我也不能避諱……」
意外的一直延至天亮，共匪全無動靜，而且馬白風也留在「文化公司」裏面，情報販子的推測似乎完全錯誤。
他落下樓梯之後，立刻發足狂奔，自以為是死裏逃生。
吳策老看看情報販子，再看看夏落紅，覺得他們兩人的形色不對，互相微微發笑，並無半點怒意，這使他感到驚奇。
夏落紅笑笑，沒有拒絕。
「不唸書就得做事，不唸書又不做事，他們就視作廢物！要知道共黨控制糧食是非常嚴密的，廢物就不配給糧食——他們扼住了人民的喉管強逼每一個青年人加入共產黨組織，接受他們的指揮。」
「藏在舞|女張翠處！」夏落紅答。
情報販子即加以申斥說：「小子！我問的是她！而不是你！」
經過汽車時，他向司機揮手打了個招呼，意思是關照司機繼續等候。
「喲！吳策老總是愛幫老人的忙，你和查大媽老是一搭一擋……」
這樣問題便算解決了，由孫阿七、夏落紅兩人互相監視，共同負責伴送于芄回「文化公司」去。
「你怎好連我們都完全得罪？」不愛多說話的彭虎忽然開了腔。
孫阿七馬上搭腔：「他不過在詐死而已！」
「你是夏落紅，對嗎？久違了！有何指教？」
於是，孫阿七便把夏落紅送于芄進「文化公司」，兩人在門前依依不捨的纏綿狀態，詳細說出，嗣後兩人進了東華醫院對街的一家咖啡室，孫阿七躲在對街的樹蔭底下窺望，他看見了夏落紅打電話，在電話裏談了很久，不知道是打到什麼地方去，驀然咖啡室的門口來了一輛出租汽車，夏落紅和于芄匆匆進車，揚長而去，等到孫阿七趕過去攔阻時，已經來不及了。
「小姐，有什麼可以效勞的嗎？」情報販子迎上去，安詳平和地說。
時鐘敲了十二點。
「找誰？」語調裝出喘息未定的樣子。
吳策老趕過成安街去，撥電話給熟悉而可靠的一家汽車公司，招來一部出租汽車。
夏落紅略為躊躇，便說：「我有計策了，妳跟我來吧！」一手拖著于芄，便匆匆向斜坡馬路走下去。
「……讓我進屋子再說吧！……」她懇求說。
熱騰騰的咖啡送上了，還有西式點心，孫阿七饞得直滴涎水，三更半夜，守在屋外，餐風飲露去偷窺人家大快朵頤，情話喁喁，他感到不是味道，便又開始喃喃詛咒。
「呸！……」查大媽憤懣地唾了一口。
「情報販子居然有了皇hetｕｂｏｏk.cｏｍ.ｃom儲，這倒是很新奇的……」譚天感到有些莫明其妙。「你找馬經理有何貴幹？」
汽車向著醫院道奔馳疾駛，于芄坐在當中，孫阿七坐在左首，夏落紅坐在右端，于芄的臉上罩著愁緒、悲傷，好像心中有著莫名的猶豫。
「不過！除了你以外，有誰可以控制得住夏落紅呢？」吳策老面有難色。
孫阿七應做的事，是等于芄和夏落紅走遠後，悄悄隨後跟上，溜進「文化公司」隔鄰的攝影器材舖子三樓吳策老開設的藝術攝影室，用望遠鏡探看「文化公司」後院的反射鏡子，藉以探窺屋子內的動靜，看他們對于芄的態度如何，即可證明于芄的出奔是真是假。
他躊躇了半晌：「你猜孫阿七也會幫著夏落紅幹這傻事麼？」
「你不聽從指揮，我們便要懲治你！」吳策老在旁已按捺不住。
「會不會躲到石塘嘴的私娼館去？」吳策提出疑問。
孫阿七便問情報販子說：「你為什麼不問下去呢？」
「你在說些什麼，我全不懂……」馬白風是真的被弄得糊塗，他的原意是打電話來談判要求釋放于芄的。
「不知道……」
「我是情報販子……」
「我真不知道從何說起才好，」于芄又說。「我家中還有父母、兄弟，自從進了共黨組織以後，我便和家庭脫離了關係……」
「小子！你聽我說；」吳策老轉變了柔和的語調嚴氣正性地說：「你和于芄小姐不過是一面之識，從沒有說過一句話，今天突然來到，難保其中無詐，我們收容了她，無異是引狼入室，將來出了事，你負擔得了嗎？」
「孫阿七！既然駱大哥把全權交給我，我便命令你走一趟！」吳策老咆哮了。
這一來，事情好像越弄越糊塗了，連情報販子也開始有點躊躇不定。
「咄咄——」情報販子嗤了兩聲。「假如你真當了總經理的話，那是『文化公司』的不幸，也可說是一代不如一代，李統如不是個糊塗蛋，斷然不會宰了驢用騾子當家，你的花槍請別耍我的頭上，假如你有要求，還是請你們的潘文甲來和我說話吧！」
「既然大家都不去，那末我一個人去就是了，走吧！于小姐！」夏落紅怒沖沖，一把拖住了于芄便要走路。
夏落紅脅肩搖頭，說：「只有三成！」
「別吵！」馬白風要顯示他的才幹了，制止了譚天的說話。用他自以為足智多謀的腦袋思索了一陣，便又拈起電話筒，撥出號碼。
「那我們是否可以馬上和『三三一』展開談判呢？」孫阿七問。
「于芄？……」馬白風表示驚訝。
「有情報出賣不成？告訴你，我卻不是潘文甲那種糊塗蛋？」
但孫阿七並沒有這樣做，因為他對夏落紅不放心，這個色情狂者會不會真把于芄送回「文化公司」去很有疑問。
孫阿七在山坡上看得清楚，雖然他聽不見夏落紅和于芄在說些什麼，但看形色他可以判明夏落紅並沒有把于芄送進「文化公司」的決心。
「拋錨了！」孫阿七又多嘴，因為大家向他瞪眼，他只好把自己的嘴巴用手堵上。
現在十二點鐘了，果然的，樓梯上起了一陣腳步聲響，門打開後，情報販子、吳策老、查大媽魚貫進屋。
「我是駱駝你們到底在搗的什麼鬼？」
「潘文甲和李統已不相信她了！」夏落紅代于芄答。「而且潘文甲又已經失勢！連靠山也沒有了！」
「別急！」夏落紅調皮地攔阻。「今天早晨，她又離開了！」
孫阿七的話匣子打開了便收不攏來，滔滔不絕地說：「……我們常以必操勝算自豪，豈知天下事往往會出乎意料之外，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就拿夏落紅的事情來說，我們總以為那個舞|女張翠是共匪的特務，以色相引誘夏落紅自投羅網，豈料人家竟是的的確確出來混飯吃的，夏落紅飽親香澤，安然無事歸來，我們反而自己鬧得天翻地覆，自招來一場麻煩……哈！這在我們駱大哥的英雄史上，應該是失敗的一頁了……」說完縱聲大笑。
「不可能吧！」吳策老緊皺眉宇。「孫阿七也一直認定了于芄是用美人計過來的！」
這是值得他們高興的事，昨夜共匪「統戰部」的突襲，情報販子以個人的智謀，臨時佈局，緊急應變，終於轉敗為勝，把那批魔鬼予以無情打擊之後，還探出了「三三一」不少的秘密。
「你的聲音太嫩了，返老還童了嗎？」
「我要找他談判！」馬白風焦灼地說。「假如你們再不把于芄交出來，我要採取極端的行動了！」
「假如是我，我什麼也不幹，專門去開他們的糧食倉庫！」孫阿七又說。
「你是駱駝，對嗎？」
「我找李統說話！」電話內說。
情報販子在落下樓梯時，小心翼翼，唯恐有人潛伏在外。吳策老替他在露台上巡風，孫阿七送他行了一程，直至他找到了一輛出租街車，方走回來。
駱駝自幼舉目無親，中年以後依然沒有家室，他把夏落紅撫養長大，視同己出，也算是他唯一的親人了。因此他對夏落紅總是溺愛了些，遇事即有袒護之意，這也難怪其然。
「假如送回去了，她就出不來，那時你們又將怎麼辦？」夏落紅狠狠地說。
「假如決心要脫難魔掌，不妨到香港警署去要求政治保護，他們的保護比我們的保護安全……」情報販子有逐客之意。
這樣屋子內的空氣便自然而然地沉寂下來。
孫阿七見他越吵越兇，便上前排解：「兩位！且聽我說一句話，夏落紅要留客，吳策老要送客，我有個折衷的辦法，就是送留兩兼！」
「咄！這小子，在這種關頭還有閒情逸緻吃咖啡呢！」跟在背後的孫阿七自說自話詛咒著。看這情形，他相信于芄的出奔有詐，要不然落在這種處境那還會有心思去吃咖啡呢。
刑具也很特別，一條雞毛，一隻板刷。
「誰有雅興和笨騾開玩笑？」
「附屬機構有多少？」
「我們的目的是要撈他們的錢嘛！」孫阿七又說。「說實在話，我們在討債呢！」
但這一聲卻惹了哄堂大笑，寂靜的空氣被衝破了。恢復了一點生氣。
「平時怎樣搜集情報？」
「那末妳在『文化公司』做事，沒有薪水嗎？」
繩子解開，大門打開，王功德頓時恢復常態，不斷打恭作揖向情報販子道謝。
他說：「我看張翠也可能是用美人計……于芄是屬於『文化公司』的，而張翠準是『三三一』的……」
「我是看過了他扣留的一疊信時才知道的。這時候，潘文甲已經失去權勢，調到另一個小單位去了……」
孫阿七氣急敗壞地說：「駱大哥……事情糟糕了，夏落紅被那小狐狸精迷昏了頭，竟雙雙地跑了……」
門鈴響了，查大媽上前應門，夏落紅走進了屋子，仍是大模大樣的，揮手向大家說：
夏落紅緘默著，眉宇緊鎖，運用他的智慧，替于芄想辦法，頻頻搖頭，又頻頻嘆息，充滿了同情，又充滿了情慾。
「我先聲明，我這人並不像潘文甲那樣的懦弱無能，在我新上台的時候，請你們少耍花槍……」
「假如可以出來，他們早出來啦！」于芄說。「他們已經連吃飯的錢也沒有了，那裏還有錢做盤費呢？一家老小，由上海到廣州，由廣州到香港，要很多錢呀！而且共黨要消滅我們每一個人的『溫情主義』，女兒在外，父母就不得呆在一起……」
「這就是妳所以投到我們這裏來的原因嗎？」老氣橫秋的吳策老並不因為于芄的故事說得動人而表露同情，他以極度懷疑的眼光盯在她的臉而問。
「義父！這太不近人情了。……」
再看夏落紅的形色輕鬆愉快，當可判斷他沒有遭受任何困難及打擊，這孩子臨事不懼，好謀而成，並非冥頑之輩，也真是個可造之才，怎能忍心加以申斥呢！
「我的汽車……擺在『文化公司』附近，距離有百碼之遙，等我找到汽車時，他們已不知去向啦！」
夏落紅略事思索，便說：「常言說得好，『送佛送上天』，我把于芄送到『文化公司』，他們不收，我當然要替她想個安排的辦法！」
「人家是一個小姐……」夏落紅說。「讓一個小姐站在門外是不大禮貌的！」一面，他自動把大門的鎖扣打開，查大媽想攔阻也來不及。
過了五分鐘之久，電話再也不響了。這證明馬白風已放棄了他用電話恐嚇的手段。
「義父畢生看女人如蛇蝎……難道說你也和他一樣見識麼？」
「他們對我們並無所求，如何談判？」吳策說。
執刑者是孫阿七和彭虎兩人，夏落紅做紀錄，他們把王功德緊緊的綁在一張粗笨牢固的椅子上，脫掉了鞋襪，用板刷柔和地刷他的腳板心，用雞毛搔他的鼻孔。
「潘文甲自從那天晚上在這裏出醜以後，回到『文化公司』，已等於廢人一個，找他已不起作用了……」情報販子不斷揮手，從來臨事鎮定的他，到這時似乎也有點沉不住氣。「各位別急！」他擺著手說。似乎在打開他腦海中智慧之鑰，「據我的推想……梁洪量是靠鐵路起家的，共黨絕對沒有辦法由陸路把他架出港九地區，唯一的只有靠水路……可恨共黨的滲透份子已把持了許多小路交通線……假如他們無膽量把梁洪量匿藏幽禁，唯一的只有把他由水路運出境去……我們現在就要馬上設法截攔他們的水上交通線……」
夏落紅一本正經坐在一旁，執著紙筆在記錄口供。
「……我們的幾個人當中，只有孫阿七還可以派遣。」
吳策老說：「有什麼消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