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插翼難飛

「人生的結局如何?好像命中是有注定的……」田野心中說:「三姑娘生來就是苦命,最後還是要苦命收場嗎?」
「哈——」周沖又起了梟笑:「田野,你想得太周到了,你刺傷的正是最同情你,又最崇拜你的好朋友,丁炳榮啦!哈!他原是一番好意,設法把窗戶弄開勸說你回去受審的。他還說,願意以性命保證,使你宣判無罪!萬一不對時,他還願意犧牲自己,賠上你一條性命……但是,現在,你竟刺掉了他一隻眼睛……哈,你真是一個恩仇不分的人……」
「不要亂動,他們正用槍瞄著我們呢……」田野說。
「是田野嗎?——」對方問,是霍天行的聲音。
周沖唯唯諾諾,形狀非常得意,尤其他看見金麗娃神色沮喪,如待罪之囚,待宰之羊時,更是樂不可支。平日他受到金麗娃的冤枉氣已是不少了,始終沒有得到報復的機會,同時,她和田野勾搭時,使周沖妒火焚燒,這種滋味,實在是不大好消受的。
田野聽說是丁炳榮,悲痛萬分,到底,他自投入「正義」公司後,丁炳榮照應他的次數不少,而丁炳榮也是「正義」公司之中,唯一頗俱正義感的人,今天得到這樣下場,也是「鬼使神差」,這也是丁炳榮在「正義」公司多年,積殺人之作孽,得此下場,世間上當不能說沒有因果報應,只看時候之遲早而已!
霍天行的臉色憔悴,頹唐不堪,但他用他的狂怒把精神支持起來。
霍天行馬上起了一種奸險的笑聲:「對不?田野,我早說你該投降了!要不然,我維持正義公司多年,豈不是白費心力!」
「我到現在,已能完全明白,你非但貪生怕死,膽怯,毫無主見,又是個自私自利的人……」
幸好霍天行為體面的關係,還未把金麗娃懷孕之事宣告,要不然,屬於瘋狂性妒怒的周沖,很可能這時就會把金麗娃殺掉了呢!
周沖冷嗤一聲,說:「哼!有他瞧的!我們的公司,是殺人公司,殺人的花樣多的是!至少,我們要他死上幾天才死成功!」
「是的!你還有什麼狠招?只管使出來,我不在乎!……」田野咬牙切齒答。
「那末你為什麼不自首呢?」桑南施急提出問話。
霍天行豁然而笑。似是驕傲的勝利:「好吧,就算你逃,我也不在乎,現在,我就通知周沖實行撤離,我限你在半小時內趕到鴻發倉庫來,否則,我就拿你所有的幾個女人的生命來作你的信用的保證!」
慘叫聲在窗外不絕於耳,田野看到掃帚柄上的血跡時,才知道他又解決了一名職業兇手。
所以,他逃亡的路線也按照原來的,沒有改變,由堅道的斜坡上去……前面便是桑南施的房子。
這時候,田野坦白的承認了,他確是個職業殺人者,桑南施還有何話可說,她落著淚,咀咒命運賜與她的情場上的創傷。同時,還懷念起屈死在九泉下的老父。
桑南施猶豫不決。她還是希望田野報警。她說:「田野,假如你想救金麗娃和蕾娜性命,何不就上屋頂去鳴槍示警?……」
但田野只是屹立不動。
忽而几桌上的電話鈴響了,田野強作鎮靜,沒去動那電話,但是鈴聲響個不歇。這電話機所在的地方,正是窗外射程所及的地方,田野必須注意。雖然他知道周沖他們絕不敢膽大妄為,在光天化日之下,輕易動槍,屋子的附近,全是住宅區,行人不少,假如惹出槍戰,他們會一個也逃不出去。
「不要害怕,我會應付他們,逼使他們撤退,聽我的話,快上樓去守著……」
「南施!妳還是守在樓上,不要下來,好好的盯著他們!」
「丁炳榮,你再多說話,我就不把你當做朋友看待!」
田野的心也痛碎,隨著熱淚盈眶,他知道霍天行所說的枉殺生靈,金麗娃就是其中之一。
「……那電話也許正就是司徒老先生打來的,我們正好求救……」桑南施在驚惶中好像有一絲希望。
田野如夢方覺,揩抹了冷汗,把話筒接過去。只聽得霍天行說:「田野,你聽到了沒有?剛才只是前奏曲,由你的姘頭唱的,你心痛吧?現在,該輪到蕾娜了,你靜靜的欣賞吧……」
但是蕾娜可是冤枉的,她只是個落魄舞|女並無過失涉進這個圈子,主要的還是仗義助人,假如她不是仗義幫助香魂和三姑娘兩個,就不會和田野發|生|關|系,也就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而且,也可說是天公造化,蕾娜剛爬上「龍門」要開碼頭到新加坡去,經過鍍金回來聲價就不同了——可做夢也沒有想到,船誤了期,僅是一天之差,就發生這種不幸的事情。假如船不誤期,她已遠颺海外,將來前途未可限量……人生就好像是要把握時機的,時機過去,陰錯陽差的,就一切都完了。
警笛聲越來越近,人聲也如風起雲湧而來。「搶東西呀……搶東西呀……」
「桑南施,放明白點,我們是找田野來的!於妳無關,請妳把大門打開,讓我們進來!」
「田野,到底是怎麼回事?可以明白告訴我嗎?」桑南施也為之感到焦灼不安。「啊!看,你的背上又在淌血了,你不能再動啦……快給我躺下吧!……」
「我掙扎了不少時日,但是天不助我,環境迫人,我惟有走一步是一步!」
田野又咀咒霍天行的狠毒,三姑娘是個苦命的人,相信自投生以來,她的環境就從來沒有好過,現在看破紅塵,遁入空門,也等於是不堪在世上遭受磨折,找尋出苦渡餘生的一種方法。但霍天行因對田野之忿怒,而遷怒到三姑娘的頭上,硬要把她自空門中抓出來加以折磨……這又何必呢?
「這是我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現在你繼續去做你的事情,我還得去應付那幾個共產黨,我們收了人家的錢,又把人逃掉了。丁炳榮可以跟我來,金麗娃我交由你看守,以後她逃掉了就由你負責!」
但他只聽得「拍」——的一聲響,似乎打人的聲音,金麗娃被打了,而且隱隱的能聽到她悽慘可憐的哭泣聲音……
霍天行把話筒擱在桌子上,假如對方撥號碼,電話即會發出叮鈴鈴的聲響……他就可以上來答話。
「啊!司徒森那老傢伙有沒有在?……」他忽而很焦急地問。
霍天行的回答,只是一陣陰險的笑聲。
丁炳榮將金麗娃擁上汽車,不消說,霍天行是把她載回公館裏去,當作囚犯一樣的關起來。
桑南施見田野傷重,早已有了憐憫之心,對田野的要求,怎會不答應呢?何況她直把他當戀人看待。
「我以前做事,三心兩意,所以到今天後悔莫及,現在已受到了教訓,立定主意之後絕不後悔!」
滿身是血跡,他不得不迴避早起的行人,尤其是那些穿武裝的警察。
「啊,那是不行的……」田野氣急敗壞,推開了桑南施匆匆的跑進了廚房。
「不過!天黑了之後,我拼著死命也要出去……那時候,妳再去報警!警察自然會來保護妳……」
她開始認識田野時,田野是做小偷逃避追捕,越牆進入她的閨房的,這也可說是桑南施的「慧眼識英雄」,對田野起了愛慕,之後,介紹他進了「聖蒙」慈善會,直至鬧了血案之後,風聲鶴唳的就好像從來未有平靜過,司徒老先生曾隱約的指田野為職業兇手,桑南施始終不肯相信,也許,一個女孩子在戀愛時,是!不肯接受外來力量的打擊的!
「沒關係,妳給我用紗布包紮起來就行了!」田野又取起酒瓶斟酒飲了兩杯。
「把你的手槍借給我!」桑南施說。
「你如何控制正義公司,又如何報復社會,這不干我的事!我現在的要求就是——我願意接受你的投降建議!接受你的戒條,接受你的審判,只求你饒了金麗娃和蕾娜兩人,她們是無辜的。除外,什麼三姑娘,桑南施她們,就別給她們為難了。一切的責任,由我自己負責!我願意無條件的來接受你的制裁!」
「啊!田野,你的背上又出血了,你還是好好的躺下來,否則你的傷口永遠好不了!」桑南施探出頭來老注意著田野的神色。
田野等桑南施走上樓去之後,即撥動電話號盤,讓霍天行知道他要說話。
「哼!再有第二個想偷上來,我再叫他吃同樣的苦頭!」田野回駁說。
「你聽著!有人要和你說話!」霍天行說著,就好像把電話筒轉遞到另一個人的手裏。於是聽筒內就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嗓子發顫,似受著極度的驚恐。呼吸急促,忽而又呼喊起來,似被人毆打。
「為什麼呢?田野,他們要殺你……?」
看他的頭髮蓬亂,眼珠內滿罩紅絲,這是整夜未瞌眼又帶著暴怒的關係……形狀真如同一隻猛獸。
「妳不要動!」他回頭向桑南施說話。
「賤種——」霍天行在罵。
田野徐徐的,又倒下去,這是流血過多的關係,桑南施忙把他攙扶著,推送到沙發之前躺下。
霍天行恨極怒極,狠狠的搥了一拳,咬牙切齒的說:「哼!任何一個人——任何一個人也別想逃離我的掌握……金麗娃,這是妳生的賤!我會有辦法對付妳的!」
「余飛的學生——為老師復仇而來的!」周沖在窗外答。
過了片刻,桑南施取了一碟麵包,牛油,果子醬一類的東西,擺在田野的面前說:「整天來你都沒吃過東西!身體又受了傷,我怕你支持不住,所以,你多少吃一點吧!我們什麼時候被屠殺,還不一定呢?」
金麗娃看見了霍天行,就好像連反抗的力量也沒有,連兩條腿都軟下,吶吶不能說話。
霍天行咬牙切齒,說不出話來,這的確是使他非常難堪的事情,當著部下,抓到了太太和人私奔……
桑南施並不特別感到詫異和驚愕,只是,她帶著失望和悲痛。過去曾有許多流言,有關田野人格的問題,老警犬司徒森也曾暗示過,田野也是個殺人者,但是桑南施始終不肯相信,到底一個少女在熱戀時,對她的戀人,永遠是袒護的,除了她不滿田野是個風流情種以外……
「田野,啊,田野……這是怎麼回事……?」對方又說。
田野已成為一個酒徒,家中各式各樣的酒全有,金麗娃除了灼焦外,病後尚未復原,精神也不佳。她便取了一瓶酒,一杯一杯的喝著,藉以借酒消愁。
周沖做夢也不肯相信,金麗娃果真的和田野戀愛上了,田野有什麼好呢?他有那一點比得上我周沖呢?……周沖詛咒不已,金麗娃是個很有理智的人,為什麼不和他戀愛而偏偏要和田野這個朝三暮四的糊塗人戀愛,而且還要實行私奔。
周沖很有把握的說:「既然有女人等候,必然是事先約好的,田野一定會回來。田野向來是不會失信於女人的,則算受了更重的傷,也會回來的!」
「田野!音樂你聽夠了,你有什麼新打算嗎?」霍天行湊上話筒上說。
「桑南施,妳為什麼對我辱罵?——」
田野翻進了牆,滾仆到地上去,這時,他覺得安全了,人聲滅去,警笛也沒有吹了。
田野仍躺在沙發椅子上,睡得很香,這是他負了傷,及過度疲倦的關係。
「田野……無論如何,你不能出屋子一步……」金麗娃哭泣著叫喊。
他在疲倦及睡意朦朧之時,桑南施替和-圖-書他把上衣剝下了,搭掛在飯桌的靠椅上,田野必需摸過去,才能把手槍取到手中。
「怎麼啦?是有意和談嗎?」是霍天行在說話,原來,他撥過來的電話,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掛斷,這樣,就等於把桑南施家中的電話封鎖了。
「我不怕任何人殺我!妳好好躲著,別胡亂走出去!我現在只擔憂別人要殺妳!」
「現在,我已無需要顧慮到什麼?周沖,這件事我完全交給你辦,按照你原先的線索,逐步找尋,務必要把他找出來,不過,我特別關照你!我要活人!……」霍天行嚴厲地說。
「我精神提不起來了!……」田野似帶著懇求地,他只要求喝酒。
田野把屋子內所有的電燈完熄滅,裏面是黝黑的,再無需顧慮到屋外的人可以窺探他的動靜,也不會再擔憂飛刀進來。
「有我在這裏,妳不會有危險!」田野說。
「是什麼人呢?為什麼不去報警?——噢,看你的血又在流了,快進屋子去吧!讓我替你止血!……」
「蕾娜——」田野聽出來了,不禁毛髮悚然。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霍天行真個會如此的狠毒,連蕾娜也抓去了。目的就是逼他出去。他焦急地說:「蕾娜,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妳也到那兒去了?妳不是要到新加坡去嗎?怎麼還沒有走?我以為妳早走了呢……?」
田野聽說,更有決心守下去,因為周沖他們根本沒有辦法進屋呢。
「當然聽你的話!我希望以後永遠聽你的話,因為這是我所盼望的,我希望以後我們能永遠在一起,我是你的人了!」桑南施吻著田野。
「我看是非得找個醫生了……要不然,血止不了!」桑南施說。
「喂!霍天行,你也算是一個英雄好漢,講究個人做事個人當!假如以枉殺生靈來要脅,就算不了好漢行為,事情是我田野一個人做的,有本領!你只管找我好了!與其他的人無涉……」
「你是什麼人?」她問。
「田野!我的電話擺在這裏,並不掛斷,假如你考慮過後,肯出來時,或要說話時,撥電話號盤,我就可以知道了!」霍天行說完,就不說話了,可能人已走開。
「你所說的,我完全不懂!」桑南施又說。
這句話卻使田野起了恐怖,霍天行所說的,要枉殺生靈,他究竟要枉殺些什麼呢?
田野將話筒按到耳畔,即聽到一陣陰險的笑聲,田野知道這是霍天行,這魔王打電話來談「斤頭」了!
「但是你身上的血流不止啦……」
「不要動那電話……」田野忽然壓著嗓子說話,但是他仍躺在沙發椅上動也不動的,「妳退進房間內去;或到樓上,讓我來應付他們!」
田野悲痛欲絕,他又多連累一個人了,真是命運作弄人,蕾娜也是個薄命人,僅為船期誤了一天,也逃不出這場厄運,要不然,她早已長颺海外!永遠脫離了這罪惡的深淵。
「我和別人打架了……」田野喘著氣,沮喪不已,他實在沒有能力再向外走,而且雙手上還在淌血!
「田野,無論如何!別受他們的蠱惑,你不能來,千萬不能出屋子一步……他們要殺……你,即算今生不能見面!我們來生見面吧……」是金麗娃在說話。
「是誰擲的刀?」田野怒極而間。
這句話,乃攻心毒箭,桑南施頓時泣不成聲。田野直守在身旁,他附耳貼著話筒,霍天行所說的,他全聽到了。這時候,他搶過了桑南施的話筒,高聲咆哮說:
田野垂下了頭,忿慨的在默想,究竟應該如何?他還未有決策,金麗娃的性命危在且夕,怎樣才能救她出險呢?……接下去,霍天行就要虐待蕾娜,再下去,就是三姑娘了。
田野扶著她的胳膊。又吻她的臉,像哄小孩似的。又說:「快去吧!別小孩子氣了!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知道那些殺人者目前所採取的攻勢,他們忽上,忽下的,要使我疲於奔命,死而後已……尤其這一次是他們最大的一次進攻,無論如何,妳可要幫助我,快上去吧!……」
周沖反唇相譏說:「田野!有種的,你只管出來,霍天行正在門外等著,你是個愛講理的人,不妨自己去把理由講明白!」
桑南施沒有這種經驗,原就已經驚惶失措的,自然就按照田野的吩咐,退進寢室去,但她卻躲在門前,要看田野怎麼應付。
只見他取了柄掃帚又匆匆的跑了出來三步的向樓上直衝上去。原來,他發現窗外有人爬牆上二樓,這是周沖指揮的,因為田野在樓下防衛,乘其不備爬牆上樓,以鋼鋸設法把鐵柵枝鋸開,強行進屋。
同時,那鐵閘門根本是開著的,無需要爬牆進來……
「周沖,算你有狠,找到我在這裏!你可別想叫我乖乖的出去,有本領進來,我一樣宰掉你!像宰你的手下余飛和吳仲瑜一樣!」田野自沙發椅上滾落下地,他要找尋他的上衣,因為手槍是置在上衣裏面。
田野很體貼的替桑南施抹去淚珠。這時候他不再顧慮屋子外包圍著的暴徒會有什麼險惡的動靜,他需得要把他的整個故事說完,以博取桑南施的諒解。
「去警署自首!」
「唉,南施!妳真不了解我!」田野驀的翻身,將桑南施緊緊摟著。吻她的臉,輕聲說:「我自己知道,非常對妳不住!」
桑南施爬起身,要向電話機走過去,田野卻把她攔住,搶先把話筒提了起來。
田野咆哮:「霍天行!你這瘋了的畜性。你為個人而報復天下,從前金麗娃的父親虐待了你,你報復她一家人,還殘殺整個社會的善良,現在你為我和金麗娃而殺盡天下女人……蕾娜和你何仇何怨?你以為欺凌一個弱者是光榮的麼?……再者,三姑娘已看破紅塵,遁入空門……你竟把對我的怨恨轉移到一個女尼頭上,你究竟是人是鬼?……」
金麗娃的手中還提有兩隻手提箱,這是為什麼呢?準備和田野私奔麼?
金麗娃不自禁起了癡笑,喝著喝著,一杯又一杯的,她似乎有點醉了。其實,也是過度疲倦,她為策劃私奔之事,差不多有三四夜未瞌過眼……
「你不要妄動,我的手槍正瞄準了你!」周沖又說。
桑南施走進廚房,低下頭去掣亮電爐時,猛然抬頭,發現窗前有一個黑影,隔著窗戶的簾布,似正在向屋內窺覷。她毫不自覺地驚叫一聲,手中捏著的一隻盆子,也幾乎脫手落地,這一來,那黑影便告失去,桑南施再揭開窗簾時,窗外已不見人影……
周沖得到了丁炳榮的報告後,大感詫異,暗自猜測,田野房中的女人是誰呢。
「不!妳為什麼這樣殘酷?一定要我去坐牢?……我已經說過了,我愛自由,我愛好自由就需要掙扎……就好像我從鐵幕裏掙扎逃亡出來一樣……」
看樣子,他對公寓裏的情形似乎非常熟悉的,首先,他穿至田野的房間門前,自匙眼向內投望進去,裏面的電燈並沒有亮,黝黑的,不能看見什麼,就只看見一個女人的影子伏在桌子上。
田野拼命催促著,讓桑南施上樓上去,說:「血已經止了,別再擔心我的問題。妳快上去吧!」
但桑南施卻雙手握緊了樓梯的欄杆,阻擋田野的去路。憤然地說:「你的背上又在淌血了,你這樣的跑上跑下,豈不是把身上的血流乾為止?」
桑南施落下淚,心中有著奇特的感覺,也許,她奇怪田野在這危急的關頭,還是這樣的溫柔多情,真不愧為一個風流種子了。
「你可有考慮到最後的結果沒有呢?」
「我要上屋去鳴槍召警!附近有人聽見槍聲,自然會替我們把警探招來,你便得救了!」
田野急忙搶過來,越在桑南施的身伴說:「是霍天行嗎?」桑南施不想田野插嘴,用手把他推開。
桑南施悲傷不已。搖首說:「那我非常失望了……」
他倆上到樓面,周沖的性格好強,也趨自門前自匙眼向內窺探,那的確是個女人的影了,但無法看清楚是何人!是時,天色已將接近天亮,周沖還要顧慮到公寓裏其他的住客。
「田野……」桑南施再說:「要知道,你現在已是社會上的一個罪人,你一身都是血汙,你對不住社會上任何一個人,而且,今天還連累了我,但我可是甘心情願的!因為我仍還愛你!唯一的,只希望你自首,改過自新,從頭做人,即算你坐牢十年八年,我可以向上帝發誓,一定要等你,等你脫獄出來,和你共偕白首……」她忽的撲上前,和田野擁抱,還吻他的臉,吻他的頸,真好像大發慈悲般的,在愛情上施捨。「田野……難道說我這樣的求你竟然還是一樣的,一點也不動心麼?……」
「你背上的血怎樣了?你應該好好躺下!」
田野咬牙切齒的,仍然沒作任何表示。
大門鎖上了,窗戶也一一掩上,桑南施按照田野的囑咐,把窗幔也放下來。
她正在工作時,忽的發現屋外花園中,似有一個人影,只幌了幌就失去蹤向。
霍天行繼續說:「其實說實在話,殺令尊的就是田野主持動手的!要不然,我們怎能把桑老先生騙至大亞灣呢?所以桑南施!假如妳想報父仇,現在就是時候了!只要把大門打開,讓我的手下人進屋去!」
金麗娃提著皮箱,剛落下樓梯,還未及踏出公寓的大門,背後已有人追下來了。
桑南施忽的自廂內露身出去,似有意要去聽電話。田野卻匆匆的衝過去把她擋著。
「假如槍響了,警探在五分鐘內便會趕到……」
桑南施已把被單和枕頭在那光滑的地板上舖好了。
桑南施見田野淚珠漣漣,似乎於心不忍,所以,她安慰了田野幾句,就跑上樓去了。
他靈機一動,以百合匙打開了沈雁房間的房門,和丁炳榮兩人潛匿進內。
「既然如此,你何不一個出來了結!我們現在在鴻發倉庫等你……」霍天行說至此間,電話內忽的卻插入一個女人的聲音。
「要不然,你為什麼只顧及自己而對我毫不關心,這些日子內,我對你如何?待你如何?應由你做小偷時說起,我從未對你卑視過,反而只有愛護,給你介紹工作……別入對你懷疑時,我又給你袒護,總之沒有任何地方對你不住!但是現在,我的父親被謀殺,家庭破碎……我對你毫無怨言,反而願意以身相許,和你結婚,做你的好太太……但是你呢?為了你自己!要自由咧!恨見警察咧!要和殺人者拼咧……表面上好像是英雄主義,實際上是害怕面對現實,極力設法逃避……固然,你現在死了,也毫無關係,但是我可怎麼辦?……」
「等到警探趕到之時,妳我都沒有命了!我主要的還是為妳著想。不願意連累妳!……」
「守一個時候,是一個時候,現在誰要取我的性命,我就取他的性命!」田野狠聲回答。
蕾娜哭著回答:「船期誤了一天,我正要動身上船,不知道怎的,竟被幾個大漢抓來了!他們向我凌|辱!毆打……據說是為了你……田野,倒底是怎麼回事啦?……」
「電話雖然被封鎖了,但是假如你有意自新,上屋頂去鳴槍,自然會有人注意,代替你報警,頂多五分鐘十分鐘,警探來了,我們就可以得到安全……以後的問題,自可順利解決,凡天下作惡的人,沒有誰最後是不伏法的,像霍天行這樣的人,雖然他夠狡猾,機警,處事不露痕跡……更有一批爪牙為他助虐,但是只要你和圖書肯提出控告,引起社會上注意,縱然沒有憑據,也會得到社會上的同情,支持你去其消滅這批殺人的惡魔!」
「你怎麼知道呢?」
桑南施已自樓上下來,坐在樓梯口間發愁,當她正要趨上前取電話筒,田野又比她快上一步。他一面執住了話筒,一面把桑南施拖蹲到地板上,以沙發椅作屏障,怕的是被窗外的兇手以飛刀擲進來。
守在房間內,不等天亮就離去,是根本不會給人家知道的,但是這會兒她睡熟了。
「田野,你被包圍了!即算插了翅膀,也別想逃得出去!我限你在十分鐘之內,從速出來,否則,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天底下沒有一個人能逃得出我的掌握,即算你逃到天腳底,我也一樣的可以把你找出來!」
桑南施又自樓梯上下來了:「田野,外面的情形好像不大對,人影越來越多了……」她嚷著說。
「我的槍口已對準了你,隨時隨地可以取你的性命!」
「好吧!我就瞧你的不後悔!不過,由你一個人卻要連累我們枉殺許多生靈呢!」
「我不要見警察……他們除了會把我送進監牢外,還有什麼呢?……」
「我並非怕死,但我到現在,我需要死得有價值,這批絕滅人性的殺人者,我必需要和他們拼!拼一個,就是一個,替社會除害……」
桑南施感到詫異,吶吶說:「田野這是為什麼呢……?」
田野再聽不見什麼,他知道霍天行不把電話掛掉的原因,這是要把他的電話封鎖掉。
桑南施讓他在沙發椅上躺下,一面說:「來,把衣裳脫下,讓我給你看看背上的傷口……,喲,肩頭上怎麼好像是槍傷,衣裳也給燒得焦黃了……」忽的,桑南施驚叫了起來。
桑南施惶然:「沒有……但是那些窗戶全有防盜的鐵柵枝!」
周沖原是個變態狂的人,不由得就漸起了妒怒,田野所能得到的一切都會使他嫉忌,他和丁炳榮約好,第二次再進入公寓去。
桑南施倒是心平氣靜的,決意要把田野說服:「讓我來陪你喝一杯!」她取酒自飲,又自抽屜內取了香煙出來,燃了兩支,遞了一支給田野,繼續閒聊,屋外的形勢如何,她似乎毫不關懷了。
「蕾娜,妳在什麼地方呢?」田野問。
田野探首注看客廳之外,似在故意躲避桑南施的追問。
「現在,我願意向你投降!」田野說。
「金麗娃!妳還想逃麼?好個不知廉恥的女人?」周沖一面追著一面咒罵不已。他招呼了丁炳榮兩人合力向金麗娃窮追不捨。金麗娃知道了追來的是周沖時,心中更是驚慌。
「妳還是回到原來的地方躲著……」
田野一笑:「我的人在香港,插翅難飛,堂堂的一個正義公司大經理,還怕我會走到那裏去嗎?」
「霍天行,別想再指揮我,我現在是不接受任何人指揮的……」田野激顫地回答。
「不!屋外已有人在窺探我!妳快幫忙把所有的門窗都掩閉上!……」
「南施,妳可千萬小心——」田野叮囑說。
是時,田野仍在街頭茫茫而行,他有如一隻喪家之狗,找不到歸處,又如迷了途的浪子,尋不到歸途。背上的血不時流著,雖然,他已撕破襯衫的衣袖,把傷處包紮了起來。
「不要打電話……」他怪叫著說。
「田野……田野……你在那兒啦……」對方說話了,是在楚痛,哭泣。嗓音極熟,但並不是金麗娃。
「禽獸,禽獸……」田野怪叫不已。
現在,好容易抓到了她的致命把柄,此時不打落水狗,還待何時?
田野取了掃帚,匆匆趕上樓梯,他很熟悉的就衝進一個房間去,那是屋子外背光最黯的一面窗戶。窗戶上雖然裝有鐵柵枝,但是玻璃窗卻沒有關上,那兒伏有一個黝黑的人影。
田野又昏昏的睡去,桑南施靜坐一旁,她看見田野的形狀過度疲勞,實不忍心將他吵醒,問長問短的,她決定讓田野疲勞過去後,再慢慢的問他。
田野垂首,吶吶說:「妳的意思是叫我如何做法?……」
「那末金麗娃如何呢?」桑南施又進一步問:「我很為她擔憂!」她的臉色很平和,倒很像真的關切。
周沖有著怒意,再說:「既要迎客,何不把大門打開?」
田野也同樣悲傷不已,他不知道究竟為什麼會鑄下如此大錯?一方面,是他的意志不堅,另一方面,卻是環境壓迫。他在地上躺下,讓桑南施坐在身旁,這時候不再隱瞞任何事情,直截了當的承認他是職業兇手的一員。
田野忽而警告自己,是需要逃亡了,要不然,就是落網……忽然,他拔腳飛奔。實在,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逃走,他既未做賊,也未搶東西;這因為他的神志已告昏迷了的關係。
「妳要手槍幹麼呢?……」田野似有支持不下去之勢,搖搖欲墜的。
「原來就是你,你這殺人的魔王!你謀害了我的父親……」
「我本來不想連累妳……但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假如天色亮了,路上的行人增多,田野身上的血跡被人發現的話,還是遲早要被送進警署裏去。
天色漸漸亮了,幸好雨已停止,要不然田野更是吃不消了,他支持著慢慢的行走。決定絕不回公寓裏去……但是該到什麼地方去呢?腦海裏是亂哄哄的,除了傷處發著劇痛以外,既饑又冷。
桑南施冷笑一聲,隨後淚珠下墜:「霍天行!我不會聽你的花言巧語,就上你的當!……我不報父仇則已,報父仇,就找你!」
「原來,你是和霍天行他們鬧翻了?」桑南施在檢取枕頭和被單時,忽然問田野說。
距離天亮,頂多還只有一兩個鐘頭,倏而,那條搖幌的破樓梯上起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一個人影閃閃縮縮的,如一縷烟似的,穿上樓來了。
「我早告訴妳有人在追蹤我,找我麻煩,……」
「我是永不投降的!……」
原來,這個人是丁炳榮,他奉霍天行和周沖之命,到永樂東街這裏來窺視田野有沒有回來。
田野記得,他第一次被人追捕時,就是跨牆跳進桑南施的屋子的。所以,他還是按照原來的辦法,實行跳牆,縱身而上,牆上的玻璃又割破了他的手,但他的精神是麻木的,根本沒感覺到疼痛。
天色朦亮之際,公寓內的人確未起床,但是早醒的小孩子已在床上將他的媽媽吵醒。
但是,自對過馬路間,卻忽的駛出來一架黑色的轎車,如水銀瀉地飛駛而來,一個緊急剎車攔住了金麗娃的去路,金麗娃嚇得魂出軀體。原來,車中坐著的竟是霍天行。
警苗還在吹著,人聲鼎沸,如潮湧而來……其實抓賊者的方向早已變了,田野還在沒命的奔走,耳畔只聽得有人向他追趕,當他是強盜,當他是賊。
漸漸,他憧憬出一個披黑衣的女尼,也跪倒在霍天行的淫|威之下。……還有,那純潔、天真無邪的桑南施,也被無情的皮鞭子抽得皮開肉綻……這是霍天行說的,金麗娃和蕾娜兩人下來,就是三姑娘和桑南施兩個……他獃想很久,忽而,向桑南施說:「南施,現在已是最後的關頭了,我們求生!或是求死,就看這最後的一戰,雖然我不願意連累妳!但是現在,既已連累上,也無可如何。」
田野悄悄的溜過去,沿著每一扇窗戶向外窺望。
「聽天由命!反正我不會去自首……因為我不願意坐牢……甚至於任何一個人一刀一槍把我解決了也可以……」田野似已起了悲憤,忽的,他又爬了起來,將桑南施遞給他的一瓶酒,連喝了兩杯。
霍天行又冷笑了:「對的,田野,就把我當禽獸好了,我的目的就是要叫你出來向我投降!不瞞你說,現在我已經派人去請三姑娘來了,馬上就可以到了,而且還是借用你的名字呢,田野,我說你私人毆鬥負了重傷,已經奄奄一息了,希望在瞑目前見三姑娘一面——別說三姑娘做了女尼,我知道女人的心腸永遠是軟弱的,何況聽說你這風流種子將告絕命呢?她對你忘不了情,自然而的會跨出她那幅聖潔的聖地,以聖母似的心腸來看看她的舊情人啦……」
「霍天行,不要作無謂的挑撥離間,有什麼話要說,只管找我!再不然我們兩個單獨見面;拼個你死我活……我知道你能夠恐嚇人,但那不是你的威風!你只仗著爪牙眾多,仗著每個爪牙都能夠向人放冷箭……那算得了什麼呢?既然你有雄心,有野心,想控制世界,那末把你自己的本事拿出來!一個對抗一個……再者,關照你的手下人,別想逞強進入屋子,誰接近一點,我就殺誰了……」
田野的精神,實在已是恍恍惚惚的真好像支持不下去了,他也實在希望能找個地方躺下,好好歇息一番。
「那是你的不幸!下層社會裏是講究有頭債有主的,他們的弟兄一定會找你報復!」
金麗娃自命是個家庭佈置專家,只要她對家庭有情趣,她能把一個家佈置得好像天堂一樣,至少,她能使她的丈夫非常的愛他的家——那末,再加上有小孩子,又有愛情……人生還有什麼可求呢……
「你簡直在疑神疑鬼!」她說。
「你的背上又在出血了!」桑南施感傷說。「讓我找兩個枕頭,給你躺在地上,反正門窗全上了鎖,他們進來不了!」
「我懂的,但是要在我沒有辦法迫他們撤退以後!妳應該聽我的話,快上樓去!」
「至少,田野抓不到,把這個女人抓到,也能夠把田野逼出來。」他說。
田野像是吻別似的,把桑南施抱個滿懷,然後推著她上樓去,桑南施老覺得田野的情形有點異狀。
窗外圍攻的歹徒仍不肯開火,不過他們已改變了方法,不準備活擒,而想取田野的性命了。
「啊,我怎麼到這兒來了?……」田野極力撐起了身子,喘著氣說:「啊,我不願意連累妳!」
「那末,快上樓去吧!」田野催促著!
田野簡直不忍聽,他由那些聲音裏憧憬出金麗娃和蕾娜的慘狀。背上的鮮血又在湧流,田野昏昏欲倒,聽著那些悽慘的哀號,他知道金麗娃和蕾娜即算能夠不死,也不會久留於人世。
桑南施便不斷的向後倒退,她已知道了是怎麼回事,正是田野所說,有人要找他的麻煩……也就是使田野負傷而逃亡至此的人。但是桑南施卻不知道田野為什麼會和他們結怨生仇,直落到如此的地步。
「我去打電話……」她站起來。
「哦——原來是桑小姐,久違了,近來可好?」
肩頭上的傷勢還好,只是被子彈擦過。
驀的,窗外又是一柄飛刀擲了進來,田野急忙閃避,那刀鋒擦臉而過。頓時,他的臉上又多了一劃傷痕,鮮血涔涔而下。
「快進屋子去,我為你止血!」桑南施給他攙扶,維護他向屋內走去。
又過了十來分鐘,還是靜寂無事,忽而,電話卻又響了起來,田野和桑南施俱感到恐怖。
丁炳榮似感到於心不忍,感慨說:「唉,說實在話,田野為我們正義公司,也立了不少的汗馬功勞……」
「田野!我仍還是勸你,不要傻!快出來!」丁炳榮再說。
「田野,不要再觸怒我,否則我的狂性露出來是什麼也不管的!……」周沖說。
田野能做一個理想的丈夫,他愛他的妻子,又愛他的女兒,那末,這個家庭該多麼的理想。
「我絕對依約而來……」田野說時,熱淚奪眶而出。
「你們別逼我開槍!否則大m.hetubook.com.com家都保不了!」田野咬著牙關吼叫。
田野撲至大門口,忽的把鐵閘門拉上,看他的形狀,似是非常慌張的。
田野跑著跑著,心目中又憧憬出他以前的確做賊的一次,有無數的人在追趕,喊打喊殺的……
「你在這裏躺下好嗎?要不然,你背上的傷口永遠不會好。——在這裏,窗外任何地方也看不到!」她說。
「桑南施,沒關係的!他們馬上就要全體撤離了。」田野頭也沒有回,這樣說。
田野未有反應,連眼睛也張不開。
「不,自從你介紹吳全福先生來照應我,說你以後不常常到我這裏來以後,司徒老先生也很少來了,看情形好像……在你和他之間還有著一點什麼事情。」
桑南施不懂。愕愕地向田野凝注,本來人生就是不可揣測的,她和田野的開始認識,田野開始時是一個逃犯,她以富家大小姐慧眼識英雄的同情對田野發生好感……又介紹田野進聖蒙慈善會當職員,導他走上正途……但誰會料想到晴天一個霹靂,桑南施的父親喪了命,家道一落千丈,桑南施成了破落戶,反而需得接受田野的同情及幫助,世事實在轉變得太快了。
「妳要手槍幹麼呢?」
她回頭一看,就覺得情形不對,兩條彪形大漢自樓梯上匆匆的追趕下來,她心中一驚,提起了行李就向自己停車的地方奔走過去,準備駕車逃走了。
「我先給你止血!」桑南施發嗔了。
「我的槍口也同樣的對準了你,也隨時隨地可以取你的性命……但是,我可以明白的說,就是你們沒有這種膽量!在光天化日之下敢如此的妄作妄為!你們要拿我,主要的還是應付幾個共產黨,要把我交給他們,以表明你們的工作是如何失敗的,但這如意算盤你們無法打得成功,因為我已不再受你們的壓迫,也不再做你們的走狗!……」
桑南施不解,為什麼田野會說出這樣的話。鎖著眉宇,再看田野的神色。
「這一次,該不會是眼花了吧?」桑南施自問。她聯想起剛才在客廳外所見的人影,似乎屋子內外四處都是人影幢幢的。
這一次,該再不是眼花,也不是疑神疑鬼了,因為窗簾外的黑影在說話了。
驀地,田野掙扎開桑南施的擁抱,高聲說:「妳樓上房間的窗戶可有掩關麼?……」
「現在屋子外面圍了那末多人,你可有把握可以把他們驅退,然後逃出去嗎?」
「只要你肯屈服!什麼話都好說!」霍天行有喜色!語氣也改變了。
這些,大概全是田野招來的!這一定與他的負傷有關。
田野喘著氣,有氣無力地,沿著屋子走,將那些窗戶一扇一扇的關上。
「那叛賊呢?」霍天行問。
同時,桑南施得心中已暗懷鬼胎在胡猜亂想,田野之所以負傷,及神色倉惶的原因。
「丁炳榮……我不是有意的……你為什麼早不說?……」田野欲哭無淚,真恨不得衝出去殺人洩恨。
「嗨!」田野執著掃帚又要奔走下樓去。一面說:「你替我把所有的玻璃窗關上。」
田野在重重圍困下,他覺得好像已頻絕境,根本無法可以突出重圍。尤其「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怎還能說,救金麗娃出險,或蕾娜和三姑娘出險呢?
整天來,田野粒米未有進口,只喝了幾杯酒,人是昏昏迷迷的,桑南施大概也是餓了,她拭乾了淚痕,便又走進廚房裏去,她好像毫不考慮到窗外埋伏的人會怎樣對付她。
丁炳榮在正義公司之中,平日和田野較為深厚,這時候奉命來捉拿田野,心中未免有點異樣。
田野不解,桑南施為何要說出這些。現在屋子外圍佈滿了歹徒。隨時隨地,都會有殺身的危險,此時此地,說及這些,有什麼用意呢?
每逢路上發現了行人,田野都會懷疑,可能是霍天行派出來的職業兇手來搜尋他的,似乎草木皆兵,逃不出天羅地網。因之,他的一支手槍,老是緊捏手中。
於是,那飛舞的皮鞭聲響,和女人慘號嚎哭的聲音,又自電話裏傳了出來。
他跟前的景物卻漸漸黑去、黑去,黑得直至他看不見為止,他是昏倒了……
這樣,田野才比較放心,桑南施將他攙扶著,一步一步的將他扶進了客廳。
頓時,他感到毛髮悚然,妒火與醋火在五臟內焚燒,似乎是爆炸性的……
電話的鈴聲還在響……
「我中午吃過了飯,也替你留了飯,但是現在已經冷了,看見屋外人影幢幢,我不是習慣這種生活的人,還能吃得下什麼呢?」桑南施說時,珠淚又始涔涔而下。她希望她的熱淚,能打動田野鐵石的心腸,讓他報警,自首,自新。
「不!他們走進來!妳我都沒有命!……」田野似乎又告支持不下去了,有昏倒之勢。
田野爬起身來欲走,桑南施卻把他拖住說:「你到那兒去?看你一身血跡斑斑的,是怎麼搞的?」
警笛還在吹……抓賊的聲響叫個不迭。
「不,南施!這是很危險的事,因為還有許多人要找我的麻煩……」田野說:「我不希望連累了妳……」
「南施,我請妳過來幫幫忙,把屋子內外的門窗全給關上……」
田野覺得還是遁到桑南施的房間裏去較為安全,所以他在地上一步一步的爬行,鼓足力量爬行……
「田野——你別來!他要殺你……」竟是金麗娃在說話。
於是,周沖在外說話了:「田野,我勸你還是及早出來受縛,這樣困守下去,會有什麼結果?我們不會離去,要直守到你們餓死為止!別的,我不說,我同情的還是你的心上人桑南施啦……」
田野以為是金麗娃,柔腸寸斷,悲痛不已,他被困在這小天地裏,想救助金麗娃比登天還難。
田野搖搖頭,黯然說:「我不敢考慮,也不必再去考慮,事到如今,還想那麼多幹嗎?」
「我很害怕,他們馬上就要進攻了!」
霍天行說:「哼!虧你懂得什麼叫做報應,我現在就是要來報應一下,把你這忘恩負義,吃裏扒外的東西好好懲罰一番!田野!你懂嗎?假如你再不投降的話,我要把你這風流種子的愛人一個一個的弄死在你的面前,看你心痛不?好在你的戶頭多,我要一個一個的,現在是蕾娜,還有那賤種金麗娃,再就是那當了尼姑的三姑娘,還有一個你身旁的桑南施……我一個一個的弄給你看!」
田野說:「我不把這幾個殺人的魔王消滅之前,絕不報警!要不然,我實在無法洗脫一身的罪孽!良心上,永遠不會安寧的,南施,請別再攔阻我了!」他強行把桑南施手撥開,瘋狂地趕落樓下,衝進廚房去,只聽見廚房內又起了一聲發顫令人心寒的喊叫。
田野慚愧不迭。著實他也有這種需要。
田野說:「妳別傻,我們只要有一聲槍聲,那些殺人魔王便會瘋狂,一切也不管了。槍彈會四方八面射進來。我們兩個人都逃不了!」
「好的,今天妳算是把姦夫招出來了……」霍天行咬牙切齒地說。
田野毛骨悚然,連忙呼喊:「金麗娃……金麗娃……」
田野實在疲倦不堪,精神支持不住,他真的需要躺下,當他跪下的時候,忽而執住了桑南施的手,梗塞說:「南施,你待我太好,實在我有許多事情對妳不住!」
「整夜都沒有回來過!……」周沖答。
「抓賊呀……抓賊呀……」四面都在叫。
「桑南施,妳很會繞舌頭,至於上當與否?那是由妳,為愛情而殉死,是夠偉大的,但是說一句不動聽的話,田野是個濫情主義者,女人多似天上星辰,妳為他殉情,未免太不值得,而且為他殉情的女人,恐怕不止一個呢!那末妳又可以分到了他多少情呢?……」
桑南施早站在田野背後,田野一點也沒有發覺。
「我真為你擔心!」桑南施說。
田野默了一默,忽然說:「霍天行,我不會上你的當,聽你三言兩語就被你騙出去!同時,關照你的手下,別想強逼我,誰想進屋子一步,我就殺誰!」說完,把電話一掛。
田野的手槍急忙揚了起來,但那黑影只陰森的赫然一笑,又告隱去,可以聽得出,那是周沖。他們還圍守在屋外。田野又拉著桑南施遁進廂房可以隱蔽身形的地方。
「你胡說,這一大清早,他怎麼會在這裏?」桑南施皺著眉宇發嗔說。她已可看出田野的神智確是有點昏亂。
「周沖,你活得太神氣了!我恨老天沒有眼睛,剛才用掃帚柄刺穿的不是你的眼睛!」田野看著地上滴下的血跡說。
「沒有……我很鎮靜!」田野偷偷的擦乾了淚痕,回過頭來,含笑向桑南施說話。他自以為,這也許是最後的一次,看見桑南施的臉了。
「周沖,我是你眼中之釘。今天我宣佈脫離『正義』公司,也就是權威完全轉讓給你,以後你就是霍天行名下獨一無二的天之嬌子,你又何必趕盡殺絕苦苦追迫,要知道,狗急會跳牆,我也是會一切不管的人……」
「為什麼失望?……」
「是槍傷,我被人打了數槍,幸好還沒有喪命……」田野有氣無力地說。
最後,田野注視到桑南施的娃娃臉上,她原來是個富家的大小姐,誰也料不到會忽然落魄,這等於是禍從天降呢?現在等到她明白做人的道理,肯改過以往劣性時,又陷入死亡的邊緣,這樣年輕輕的,把青春的生命拋掉了,豈不可惜?田野想著想著竟陷入了迷惘。
「你自信能抵抗那批殺人魔王嗎?」
「但是,最低限度,他們能夠保障你的性命安全……」
田野怪叫過後,又似乎有了歉意,低下了嗓子,又說:「很對不起,我神經太緊張了……我倒無所謂,生死由天,但是現在,我可能連累妳,請別打電話,也別告訴任何人,聽我的話,把窗都關起來!等到天黑之後,我就會走的……」
田野需得躲避,他以為職業兇手追蹤的人到達了。這時,不得不跟隨桑南施跑進屋子裏去。他貼身靠在門旁,向外窺覷,等那夥過路的人去遠,他始才鬆了口氣。
「手槍給我!」桑南施發命令了。
田野匆匆的把所有的窗戶一一關閉。桑南施已趕上來了,她站在樓梯口間,凝呆地看著田野的一舉一動。她眉睫緊鎖說:「你這樣的守下去,能守到什麼時候?……」
不時,她可發現院子外有人穿來穿去,這是幹什麼的呢?桑南施捉摸不透。不過他們既沒有危險的行勸,桑南施就不去理睬他們。
田野感到慚愧,垂首附胸,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說:「我原不想瞞妳!但是命途多乖,事事不能如意,以至弄到今天無以自拔,雖是後悔,也是莫及矣!……現在,我除了痛恨當時提不起勇氣來面臨反抗以外,就是對妳不住了!」
田野嚥了口氣,附首垂胸,他的腦筋裏,半在為金麗娃的安全擔憂,又半在考慮是否應該把全盤詳情告訴桑南施了。
「到這時候,我希望你別再對我隱瞞,你究竟做了些什麼事情?為什麼會和人家械鬥?又還惹了這麼多的人來向你尋……」
但是田野也要顧慮,狗急會跳牆,周沖原是個烈性子的人,狂性發起來一切也不顧,吃他的眼前虧又何必呢?
田野知道多說也沒有益處,忿忿然把電話擲下。
金麗娃睡意正濃,還不知道有人監視在門外了。
田野即咒罵說:「霍天行,你究竟是人還是禽獸?你這樣的無法無天的遲早要得到報應……」
「妳是和-圖-書誰?我是田野!……」田野焦灼異常。
「砰」的一聲,玻璃被撞碎。伸進一隻手來,把窗簾布拉高。這樣,屋外的人便可以窺視屋內了。
田野又說:「妳現在替我上樓上去,看看有沒有人爬窗戶,再者,千萬要小心行動,因為那些歹徒們正預備給我們擲飛刀,然後妳守在樓上,把守著,窺探他們的動靜。我守在樓下,任何人也進來不了,有發現,妳可以呼喊我!……」
「別神經病了,你一身都是血汙,能走到那兒去?……別人還誤會你的殺人犯呢!」桑南施一定要把田野推進屋去。
田野有點沮喪,他在考慮桑南施的安危問題。萬一等到天黑之後,霍天行不顧一切,瘋狂的進迫,……那情形就不堪設想了。他既逃不出去,永留在屋子中,也是坐以待斃……
因為桑南施藏著的地方很理想,外面的每一扇窗戶,都看不到她。
田野還未回來,時鐘的短針慢慢的移動,已快指到五點了。金麗娃焦灼萬分,她做夢也沒想到田野剛巧在這時出事,不論任何殺案,到這時候,也應該了結回家了。
以後,霍天行檢查她的行李,找出她在銀行所提出的現款、首飾、還有船票及偽造的護照……
這樣,金麗娃想狡賴,也狡賴不掉了,同時那偽護照上有了田野的照片,證明和金麗娃通奸的就是田野。由此霍天行對田野的憎恨更深了。
周沖自房門縫中窺望出去,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為什麼那等候田野的女人竟是金麗娃?
但是霍天行並不把電話掛去,他撥著號盤,於是電話內的鈴聲就是叮鈴鈴……叮鈴鈴……的。似乎霍天行還有話未說完。
這一動作,可把桑南施嚇住了。
「和你們這批殺人的魔王,沒什麼理由可講,反正我在這裏誰高興進來,只管進來就是了,誰死誰活,還得看高低!」
到了中午,田野還未有醒,桑南施需要做飯,她的家庭原是洋派的,電氣冰箱內儲藏了兩三天的食物。尤其桑同白死後,桑南施在家中的一切,都是自己動手。
田野已再沒有力量掙扎。他張開了口,吶吶地說。「南施……幫我的忙,把樓上樓下的門窗全關起來,……相信我!聽我的話,否則我們兩人都完……給我一杯酒!」
田野正色說:「我另外有一個要求,就是請你把包圍我的人一律撤掉!因為我不是逃犯,亦非你們的間諜,每到任何地方,我希望自己走自己的路!即算我命喪黃泉也是如此……」
霍天行緘默了片刻,說:「好吧!我叫他們撤離就是了!你可以在窗戶上看著,他們必然一個個的離去!我可以用人格保證,你出來時可以得到安全,但我警告你,你可別故弄玄虛!我向來是不作弄人的,但也不希望有人作弄我!要不然,可別怪我心狠手辣!」
金麗娃受了寒冷又為小孩子的吵鬧驚醒,她的美夢頓時粉碎,身畔還是空虛的,田野還未回家。她看看手錶,已是清晨六時,公寓裏的住客馬上要起床,這時候,假如不離去的話,那是非常危險的事情,至少公寓裏的人就可以證明她和田野私奔。貽羞於人前了。
「唉,我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田野的話雖已說盡,但是仍還有秘密隱瞞著桑南施——那就是他和金麗娃的關係。
周沖含笑而去。
丁炳榮搔了搔頭皮,為什麼這房間內又有了女人呢?田野這種風流種子,到了死期將至,仍還不離開女人。他嘆了口氣,躡手躡腳的,又回落樓梯下去,報告在街頭上守候著的周沖。
「我反正不要自首……」田野又開始拼命飲酒了。
「總不至於是那已經看破紅塵遁入空門的三姑娘吧,那末是誰呢?蕾娜?桑南施……」周沖這樣想著,但始終卻未有想到金麗娃的頭上。
「田野——你該明白,雖然,你曾走進歧途,而且我的父親又喪命在你們的圈子裏,但是我對你的愛,仍不改變,你現在還年輕,回頭是岸,改過自新,自然還有前途……至於我,我已不是『大小姐』了,是一個破落戶的孤兒,因此,我也等於改過自新,重頭做人,你將來可以看得到的!我可以做一個賢妻良母,絕對是你心目中最理想的妻子……你可以相信我——你認為我現在這樣的改變會太遲嗎?……」
客廳外好像已回復了平靜,電話也不再響了,窗戶上的人影也失去,連一點聲息也沒有,除了那座古老的時鐘發出「滴搭,滴搭」的聲響外。
但驀地,田野一翻身如發狂地把她抓住。
她憧憬出孩子已經誕生,那是一個美麗可愛的小女孩,那份美麗,正和她生的一樣……
「既然做了,我就不怕!叫他們一個個的來好了!」
桑南施對田野沒有痛恨,她聽著,似咀咒著自己的命運,又同情田野的遭遇。
「哼!丁炳榮早痛昏了!我看他的傷勢,也不會活得長久啦!我的部下,已經把他抬走了!田野,這是最後的機會,你還是出來投降吧!」周沖守在窗外,誘著田野說話。
「你是誰?」桑南施非常詫異地問了一句。
「但是到現在為止,你還不肯把真實的情形告訴我,還要瞞著我……」
「不!我是說他最近有沒有來過?」
桑南施再後退,她退至電話機旁,偷偷的取起了電話筒,她要撥電話報警了。
桑南施大恐,她想把田野叫醒,但是又於心不忍。
霍天行並不動怒。反而赫然狂笑。那笑聲透過了電話筒,非常扎耳。他又說:
霍天行接上來說:「田野,你聽懂了嗎?」
「我要自衛!」桑南施就伸手去掏他的手槍,但田野一手搶住。
「不要為我擔心,我有我的毅力,和我的勇氣,可以破除萬難!這許多日子以來,多少難關,我都很順利的渡過了,不是嗎?」田野裝起了笑容,忽而趨至樓梯口間,摟著桑南施,輕輕吻她的臉頰。
周沖有一個主義,就是得不到的東西,就將它毀滅,使大家也得不到。金麗娃就是他欲得而不到的女人,今天能把她毀滅,那正是合乎他的主義了。
這句話出口,即引起桑南施熱淚暢流。她摟著田野的頭,輕輕的吻了兩下,抽噎著說:
原來,周沖派了一名兇手爬牆上來,正欲設法把那些鐵柵枝撬開,強行進屋。田野發覺得早,趕了上來,要不然,那兇手進屋後,田野還留在樓下,那末,他們就四面被包圍,而且頭頂上也被人控制了。
「我希望你別使我失望……」桑南施再進一步的加以要求,「要知道!我下半輩子的希望,全在你的身上啦!」
田野更是慚愧,說:「那末妳呢?」
田野自咎,他的命,已活得不會長久,至於金麗娃,她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誰叫她愛上這殺人的魔王,又和他結合成為夫婦,始造成今天這個收場……
「也許是狙殺案失敗了……」她心中說,再不然就是霍天行在工作完後,還要招集他們加以教誨。「假如真個失敗了,是否會落到警探手中?」金麗娃真個連想也不敢想。
她說:「以前的時候,人家全稱我為大小姐,這『大小姐』三個字,並非因為我排行老大,而是家裏有財有勢,那時候,我的確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一呼百應,沒有誰敢違拗……但是自從父親遇害以後,一切虛偽的,全露了出來。從前,向我鞠躬如也的人,也會向我怒目橫瞪,張牙舞爪……到這時候,我始明白世間上的人,多是虛偽的,他們平日對我服貼,恭維,乃是為我的背景——就是父親的財與勢,也可說是恭維我的命生就是富貴。但是一旦我的背景倒下時,一切化為烏有,他們的原形就畢露了!所以,這一次的事件,對我無異是一個極大的教訓,使我明白了這畢生從未了解過的事情。現在,我的人生觀大為改變,以後,我該是一個懂得如何做人的女孩子,……」
田野呆若木雞,似乎真的,一點也不動心,但也似乎在動搖,在思索,在考慮他的轉變。
「你在想些什麼呢?」桑南施忽而摟著他的路膊,很體貼地問。
「這是奮鬥!……因為我不肯屈伏!事已至此,我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他要下樓去,無奈桑南施怎樣也不肯讓他過去。
周沖和丁炳榮也趕到了。他們揪住了金麗娃。
桑南施把田野的話筒接下,附耳傾聽,那驚心動魄的皮鞭聲響,和金麗娃的慘號,也使她毛髮悚然。
這也可說是田野所以不肯到警署去自首的原因,他是不願意坐牢。
「你還要說什麼嗎?我的主意已經立定了!」田野再次取起話筒說。
桑南施卻掙扎開,不顧一切,跑去取電話報警。田野無法攔阻,因為桑南施在發怒。那除非動用武力……當桑南施去撥弄號碼時,電話的聽筒已起了人聲。
「你到現在為止,為什麼還不肯鳴槍報警呢?」桑南施又問:「為我們兩人未來的前途著想……」
「田野——我不怕你不出來,好在奸夫跑掉了,我還抓到了淫|婦……還有你們未出生的孩子也會叫你出來認罪呢……」霍天行很暴躁地說。雖然,金麗娃和田野的秘密已經公開了,霍天行已不再瞞隱任何人,這當可證明他的獸|性勃發,將會怎樣殘忍的對付田野和金麗娃兩人呢!
桑南施探首望過,窗外根本連人影也沒有!
窗外,已看不見人跡,不過田野相信,周沖他們絕對不會輕易的就此離去,必然隱藏在附近的什麼地方,窺探他的行動。他已被包圍了,想穿出去絕非易事。而且,霍天行好像很和氣,沒有什麼劇烈的行動表現出來,這因為是白天的關係,假如天黑了,可能不同!
金麗娃在進入田野房間之時,公寓裏的人全睡熟了,沒有一人知道,還有百合匙,可以自動的把田野的房間打開。
「也許,他又做了什麼違法的事情!」桑南施的心中想。
桑南施被嚇住了,好像田野的一舉一動都是非常怪誕而帶恐怖性的。
是時,鐵閘門外有一夥人過路,似乎內中有人鬼鬼祟祟的向內張望。
「拍——拍,拍……」皮鞭飛舞,和哀號,慘哭的聲音混在一起,一聲一聲的自電話筒內傳了出來,田野真個心如刀割,聽著那些殘酷的聲音,就好像慘無人道的一幕,現在他的眼前,他欲哭無淚,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似乎靈魂已脫離了他的軀殼,只剩下一具如蠟像似的活屍了。
空著肚子喝酒,兩杯下肚,神志就有點迷迷糊糊的,不久,她又憧憬出一個美景——那就是田野回來後,她們兩人雙雙出走,逃脫了霍天行的魔掌,逍遙海外……
「丁炳榮,假如你是夠朋友的話!別管這一場閒事,這幾年來,我受到的壓迫已是夠了。現在,我選擇自己所要走的路!誰也不能再壓迫我!……反正我只有一條命,已經活夠了!」田野回答。
「田野那小子尚未回來過,我們應該怎麼辦?……」丁炳榮向霍天行請示!
桑南施更是不解,田野似乎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看他的神經緊張,充滿了驚惶恐怖,究竟為著什麼事情呢?那些窗戶,原都裝有防盜用的鐵柵,即算有歹徒進來,關上窗戶與不關窗戶,是一樣的,但是田野卻一一把它關上,而且還拉上了窗帘。好像除了害怕有人越窗進來以外,而且還不讓外人看見他在屋子裏面呢!
「你這樣慌慌張張的究竟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怎麼回事?……」桑南施又問。
桑南施又默然了。
桑南施用一盆冷水把他沖醒。
田野忽而和桑南施的眼光接觸,他看著桑南施的一張娃娃臉,不禁百感交集。
田野懦懦不安,他為金麗娃的安危憂鬱,這個多情的種子,倒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如何了。他知道霍天行的性格,以他平日處世論事的作風,他自然不會受此打擊而輕易放棄「正義」公司,這就是他所以一定要迫田野回去接受審判的原因,要不然,「公司」的戒條失去效用,霍天行的威嚴掃地,那末正義公司也就等於無形的垮臺了。
跟著一柄飛刀自窗外飛了進來,田野低頭一閃,那柄飛刀便插到門板之上。
金麗娃驚魂甫定,把心一橫,說:「哼,要殺就殺,事已至此,沒什麼含糊的……」
「現在,你肯答應出來投降嗎?」霍天行很平和地說:「怎麼啦?沒有答覆,那末我現在就請你聽聽前奏曲,讓金麗娃來唱給你聽,還有你們的結晶品會在她的肚子裏給你們伴奏呢!」說至此間,只聽得霍天行咆哮:「把那賤貨拖上來!」忽而,又在話筒上說:「哦!對了,田野那賤貨還要向你說話呢!」歇了片刻。的確是有人趨上來的聲音。
「是田野的伙伴?專事殺人的!……」那黑影答。
是時天色已近黃昏,馬上黑暗就要籠罩大地,這正是職業兇手通常展間行動,開始進行他們瘋狂戮殺的時候,也是田野將告陷入死亡的邊緣的時候。
「我是霍天行,相信妳對我不會陌生吧?」
桑南施取出一瓶「拔蘭地」,田野一連喝了兩杯,便迷迷糊糊的好像睡著了,他又取出家中藏著的急救藥,紅藥水,紗布類似的東西。逕自替田野把襯衣剝下,當她看到田野背上的傷口有寸來深時,不禁毛髮悚然。那傷口一經觸動,即告血流如注。桑南施即用溫水給他揩抹,但怎樣也揩抹不淨的。
「原來,你只是怕死!」桑南施故意要把他激怒。
「不!我不希望司徒森知道這件事情……」
自此,桑南施對屋外的情形特別注意。她想報警,但憧憬著田野所說過的話:「不要報警,也不要給任何一個人知道……」
他問周沖說:「假如抓到了田野,該對他怎樣呢?」
「不知道,我是被綁著眼睛送來的,……這裏好像是一個大倉庫……金麗娃也在這兒,她也被打得遍體鱗傷,他們好像要取她的性命呢!……還有,那天毆打我的那一個高頭大馬的女人也在這裏,不過,她好像已經死了,有繩子在她的頸子上,……」蕾娜說到這裏。電話忽的被人搶去。
周沖又再說話:「田野,你困在屋子裏也是死路一條,何不乾脆出來受縛!」
「我希望你不會後悔!」霍天行說。
田野不能答。似乎桑南施已洞悉他的內情,他怎能不羞愧呢?
「拍——」是皮鞭刷過的聲響。
田野跑得更快,因為他不願意被關到監獄裏去,已經嘗過了一次坐牢的滋味,失去自由,毋寧死,這是他的信念,所以他拼著命逃亡,「無論如何也不能給人抓住……」田野心中說。
霍天行很平和地回答:「原來,田野全告訴妳了!既然這樣,妳知道我們是殺人的,又何必陪田野一起死,快把大門打開,讓我們進來,就沒有妳的事了!……」
「你的意思是怎樣也不肯出來了?」
桑南施想起了田野的話,不禁毛髮悚然,但過後,她的眼睛掃遍了整個的花園,再沒有第二次的發現,就自以為不過是自己的眼花了。
桑南施仍在哭,田野實在找不出適當的話來,給她安慰。他只有取酒獨酌。
「唉,真急死人,是怎麼回事呢?」桑南施已替他把西裝剝下。她已看到田野背上的飛刀傷口,鮮血已經將他的一件襯衫全染紅了。同時,又發現田野的西裝口袋裏有一支手槍。
「你不能把兩種自由拼在一起應用……你自首後自新出來,自由就完全屬於你的……」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田野醒來了,天色已告黎明,他張開眼,迷迷糊糊的看見一個天女……
田野起了微微的呻|吟,他太疲倦了,整夜未合過眼,另一方面又是血流過多的關係,靜靜地伏著,任由桑南施怎樣給他擺佈。
因之她提起了行李,匆匆的出門下樓梯而去。
「田野,我勸你快出來!……我們是自己人,有什麼話都好說,要不然,你會連累桑小姐了!……」在另一扇窗戶上,又出現一個人影,聽口音,可以知道他是丁炳榮。
忽而,大馬路上響起了警笛之聲,跟著有人高叫「抓賊」!
現在,田野負了重傷,一望而知,他曾和人械鬥,而且傷勢甚重,又神色倉惶的……
「那為什麼不讓我現在就去報警?……」桑南施伺機就要向田野鼓勵。「那末,警察既保護我!也同樣會保護你!」
那不是天女,是桑南施,因為她的臉孔長得較為秀潔一點,並不像金麗娃那樣的妖冶,田野就以為是降凡的天女。
電話的鈴聲忽告斷了,同時窗上的黑影也告隱去。田野喘了口氣,徐徐的坐落在地板上,他撐著頭顱,似乎疲乏不堪。他怨恨,實在是不應該到這地方來的。
「你這樣的負了傷,還能喝酒麼?」桑南施皺著眉宇說。
「一切都是天意!上帝已替我們安排好了……」她說著痛吻田野,並不因為她的父親死在「正義」公司的手裏而把遷怒田野的身上,這也是一個教徒對人寬恕的精神。
周沖和丁炳榮兩人早已躲藏在沈雁的房間內窺探,周沖很有把握,認為田野的房間內既然有女人等候著,田野即算受了更重的傷,也要回來……但這時候天色已將黎明了,田野連一點消息也沒有,倒是房間內等候著的那位女人提著手皮箱出來了。
她開始焦急,假如田野在十點鐘之前還不回來的話,那末,她即算雇了汽船,也無法追到澳門停泊的皇后船上去。必須離開公寓,寧可守在公寓前對過的馬路上去等候田野回來時將他攔住。
田野迷迷糊糊的,忽而自沙發上躍起來,發狂地向大門口撲過去。
這時候,她除了對金麗娃同情和哀傷外,毫無妒意,她偏過頭來,向田野凝注,此事,田野當不能推避責任,應自咎罪責,但桑南施對田野並無怒意。
田野猶豫不決,也絕非有意要接受桑南施的勸告,緘默了片刻,又說:「桑南施,這絕非你所能夠懂得的事情!要知道,霍天行有無算的黨羽,我們假如不能夠把他們一網打盡!報案警方,就等於自殺!而且要把他的嘍囉打盡,還需得捏有他的殺人公司的證據才行,否則,還是枉然,要知道,霍天行除了有地痞流氓的惡勢力支持外,還有龐大的財勢作後盾,他有許多律師隨時隨地替他打官司!法律是講究證據的!沒有證據,我們就會失敗,到頭來,只要走出警門,就會被霍天行屠殺……」
「這是你活著的時候最後一次接受我的命令!要不然,後悔莫及!我現在在鴻發倉庫,開『公司』大會,所有的員工俱在場,大家需要聆聽你叛變的報告!你是知道的,『正義』公司我一定要辦下去的!只要你能解釋出叛變的理由,也許,我還可以讓你活下去!……」
金麗娃慘號,呼痛,電話的話筒便跌落地上去了。
現在,屋子四周已被霍天行手下的那一群瘋狂的殺人者包圍。想突圍出去,實在不大容易,而且,即算他能夠逃走,把桑南施遺下,那批魔鬼們又將會對她如何?田野不斷的思索,心中矛盾不堪。
桑南施無奈,只有用「盤尼西林」藥粉,給田野的傷口洒滿了之後,復又用紅藥水濕了棉花,給他敷上,然後緊緊的用紗布給他包紮起來。這樣,假如靜著不動,血就會暫時的止住了。
「沒有——只是妳我的安全問題。」田野答。
不過,這樣的伴著一個如同屍體似的活人,也著實寂寞。飯已涼了,她輕叫田野吃飯,但是沒有一點反應。只好作罷,到了午後,忽的,窗外又發現人影了。
「霍天行,我很抱歉,又弄掉你兩個爪牙了!」田野回答。
「這是他自作自受,犯不上要你同情!」周沖加以申斥。
田野出手過狠,他用掃帚瘋狂地向那正欲以鋼鋸鋸開鐵柵枝的歹徒刺去,沒想到竟刺中了他的眼珠。
「田野,你的嗓子為什麼發抖?」
桑南施忙按制他再取下酒瓶。「但是屋外圍了這末多的人!能把你困死在這兒……」
「你是誰?」桑南施急問。
「看!窗戶上又有人影了……」她說。
忽而,桑南施把電話筒遞了過去,說:「霍天行又在找你說話了!」
「自首——?」田野連連搖頭:「我是個愛自由的人,所以冒萬死逃出鐵幕……我已坐過一次牢了,那滋味嘗夠了,我不要再坐第二次,……」
「……但是他們又在鋸開廚房窗戶上的枝柵了……」桑南施正色說。
田野大恐。因為他正好像賊一樣的在馬路上四處流竄……
因為他們雙方都還不願意發生槍戰,田野怕的是槍戰發生後,警方趕到,他還是束手被擒,論罪起訴,最後還是關進監牢裏去。周沖他們不願意開火的原因,也是相同的,雖然事發後他們可以有充分的時間逃脫警探的追捕,但是他們欲生擒田野而甘心,不願意驚動警方。
田野毫不客氣,以掃帚瘋狂地向窗外的人影刺去,只聽見「啊呀」一聲怪叫,那歹徒沒防備這突於其來的一擊,兩手沒把牢,便倒頭栽下去了。跌得「噠」的一聲,以後就只發出呻|吟,大概是已經跌傷了。
其實桑南施也另有她的心計。她在考慮,電話既被歹徒封鎖,田野又不肯鳴槍示警,她就只有用其他的方法,無論如何要讓附近的鄰居發現,她們在危困之中。
一忽兒,電話叮鈴鈴,叮鈴鈴的響了起來,似有人在對方撥轉號盤。要和他們通話。
背上的血已經止住了,桑南施撫摸他背上紮著的紗布,都好好的,一點兒也沒有血濕。
田野由逃難、失業,及迫上梁山搶荷包說起,而至後來投入職業兇手群殺流氓劉文傑……桑南施的父親中計,大亞灣搶救的情形……而至最後在公共碼頭,發現欲行謀殺的對象就是他的父親……因而負傷逃亡。
「我的手槍也瞄準了你!」田野回答說:「不過,在光天化日之下,我相信你也沒有膽量,敢和我來一次槍戰!……到現在,我也只有破釜沉舟,大家來個同歸於盡,看最後,是誰滅亡?」
那客廳內好像已漸恢復了原狀,原有的几桌、沙發、櫥櫃,差不多全是田野設法替她弄回來的,這自然也可說是田野的物件了。
用過午飯之後,田野尚未醒來,不過屋外的人跡好像沒有了,回復了原有的平靜。她開始感到自己不過是在疑神疑鬼,守在田野身旁,給他留了飯,但是田野仍沒有醒。
「霍老闆是否要把田野抓到,然後再雙雙治他們的罪?」他有下井投石之意而問。
田野已趨至牆壁上,把外衣中的手槍摸到手中,又說:「我不歡迎你這個客人!……請你滾遠些!」
「田野——你好辣的手!」周沖在下面呼嚷。
她伏在桌子上,不禁沉沉睡去,同時,亂哄哄的腦海中,她還有一個希望,就是她睡熟後,驀的被人叫醒,等到她醒來時看見叫醒她的人就是田野。
「怎麼啦?田野,你!」桑南施對著田野一身的血跡,似有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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