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是的,妳知道!」他說。
「別問這種事。」他說。
「不錯!」他緩緩地回答著。「這便是妳到威尼斯去的緣故了吧!」
「我來了。」她說。
「唔,這次最妙!」他望著她說。「我們剛才所做的事,便是最重要的事。」
他站了起來,走到門前,用一條紅手巾擦著嘴,嘴裡不住地咀嚼著。
「你真的愛我吧!」她固執地細聲說。他的兩手溫柔地愛撫著她,好像愛撫著一朵花似的,沒有性|欲的顫抖,但是很微妙、很親切的,她呢,卻依舊好像恐懼愛情會消遁似的。
「好不好?」她模倣著他的土話打趣說。
「我愛妳,因為我可以進入妳的身體去。」他說。
他站了起來,把燈火轉大了,之後很快地把衣褲重新穿上。他站著,一邊束緊著他的褲子,一雙烏黑的大眼睛,俯望著她,幾分紅熱的面孔,亂蓬蓬的頭髮,在那朦朧的燈光下,他顯得奇異地溫暖、安靜、而美妙,美妙到她永不會告訴他怎樣的美。她想去緊依著他,摟抱著他,因為他的美,有著一種溫暖的半睡眠的幽邃,那使她想呼喊起來,把他緊捉著,把他佔據著。但是她是決不會把他佔據的,所以她靜臥在氈子上,裸|露著溫柔地彎曲的腰肢;他呢,他一點也不知道她想什麼,但是他也覺得她是美妙的,尤其是他可以進去的那個溫軟的、神奇的東西,是比一切都更美妙的。
「佛蘿茜!」他向那睡在樓梯下一塊小蓆上的狗說:「去守望去,守望去!」
他重新把她抱在他的兩臂中,緊壓著她,突然地,她在他的兩臂中變得嬌小了,這樣地嬌小而服帖了,完了,反抗力是沒有了,她開始在一種神妙的和平裡溶解了。當她神妙地在他的臂中溶解成為嬌小玲瓏的時候,他對她的情慾也無限地膨脹了;他所有的血管裡都好像為了這臂裡的她,為了她的嬌媚,為了她勾人心魄的美,沸騰著一種劇烈的卻又溫柔的情慾。他那充滿著純粹溫柔的情慾的手,奇妙地,令人暈眩地愛撫著,溫柔地,他撫摩著她腰間軟骨的曲線,往下去,在她柔軟而溫暖的兩股中間,再移近她,直到她身上最生動的地方,她覺得他像是一團欲|火,而且是溫柔的欲|火,並且覺得自己融化在這火焰中了,她不能自禁了,她覺得他的陰|莖帶著一種靜默的、令人驚奇的力量與果斷,向她竪舉著,她不能自禁地去迎合他。她顫抖地降服了,她的一切都為他展開了。啊!假如他此刻不和她溫存,那是多麼殘酷的事,因為她是整個地展開著,全心全意地祈求他的憐愛!
「什麼是『孔』?」她問道。
在桌子上,擺著他的碟子,裡面是些馬鈴薯和剩下的羊排,還有一個盛著麵包的簍子,和一個盛著啤酒的藍杯子,桌上舖著一張白色的漆布。他站在陰影處。
「怎麼,妳不知道什麼是『孔』?就是妳下面的那個;那是我進入妳裡面時,我所得到的那個,也是我進入妳裡面時,妳所得的那個。」
「難道你不能真正地自立麼?」她問道。
「也許禮拜天吧!」
「但是為什麼你有這種壞脾氣呢?」她問道。「難道你常常都是壞脾氣的麼?」
一股真正的悲傷佔據了她,她痛哭起來。他並未注意,也許甚至不知道。強烈的嗚咽愈來愈厲害,搖撼著她,搖撼著她。
兩人靜默了好久,冷冷地靜默著。
他說的是冷靜的、正確的英語,他的聲音裡含著怒氣。
「你要我麼?」她猜疑地問道。
「是的!它們孵到只剩一把骨頭了。現在,牠們全不想出來取食了。一隻孵卵期的母雞是沒有自我的,牠的整個身心都是為了牠的卵或小雞的。」
「你喜歡我麼?」她心跳著說。
「倒在外邊。」他看了她遲疑的模樣說:「那是乾淨的水。」
他望著她,重新微笑起來。「現在?」他說。
「唔!」他最後說道:「隨妳吧,如果妳有了個孩子,我是喜歡送給男爵的,我並不吃什麼虧。我倒得了個很快意的經驗,的確快意的經驗!……」他伸著腰,半打著呵欠。「如果妳只是在利用我,那並不是我第一次給人利用,並且這一次是最快意地給人利用了,雖然這對於我是不十分榮譽的事。」他重新伸著腰,奇異地,他的筋肉顫抖著,牙關緊閉著。
「我正要謝謝夫人賞光呢!」他說。
她在門邊的陽光裡,坐在一把木椅上。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他說。「甜的要,苦的也要。而這一次和圖書是有點苦的。」
「你在那兒?」她低聲說:「你在那兒?說話吧!對我說話吧!」
「但是你相信我愛你吧?」她說。
他俯著她柔軟的腰窩吻著,用他的面頰在那兒摩擦著,然後用氈子把她蓋上了。
「是的!是的!妳不覺得麼?」他模糊地、溫和地、確信地說。她愈來愈緊地依偎著他。他在戀愛之中比她安泰得多了。她卻需要他再使她確信。
「什麼忿怒?」她說。
她斟了茶,然後舉著牛奶壺。
冷酷地,譏誚地,她奇異的婦人之心牽引著,雖然一動不動地躺著,但是她的本能卻使她挺起腰肢,想把這男子擠出去,想從他醜惡的擁抱中,從他怪誕的後臀衝撞中,逃了出來。這男子的身體是個愚蠢鹵莽又不完備的東西,它是缺憾笨拙的,是有點令人討厭的。人類如果是完備地進化的話,這種玩意兒,這種「官能」,是一定要被淘汰的。
他吻了吻她,沒有回答。
午餐過後,康妮立刻到林中去了。那真是可愛的日子,蒲公英開著太陽似的花,新出的雛菊花是這樣潔白。榛樹的茂林,半開的葉子中雜著塵灰顏色的垂直花絮,好像是一束花邊。盛開的黃燕蔬滿地簇擁,像黃金似的閃耀。這種黃色,是初夏最有力的黃色。櫻草花,花枝招展的,再也不畏縮了。綠油油的玉簪花,像是個蒼海,向上舉著一串串的蓓蕾,跑在路上。忘憂草亂蓬蓬地繁生著,樓斗菜乍開著紫藍色的花苞,在那邊矮叢林的下面,還有些藍色的鳥蛋的殼。
她希望他來摸觸她,對她說些話,但是他卻什麼也不說,只是斯文地等待著。
「但並不是真的去找情人。」她望著他,辯解著說。
這一次他進入她的裡面,是十分溫雅的、柔美的、純粹地溫柔、純粹地冶豔,直至意識所不能捉摸的。整個的她在顫抖著,像生命之原液似的,無知而又生動。她不知道那是怎樣的,她不復記憶那是怎麼過去的;她只知道世界上再也沒有這樣可愛的事情了。僅止於此。然後,她完全地靜默著,完全地失掉意識,她也不知道經過了多久的時間。他和她一樣地靜默著,她和他一樣地深陷在無底的沉寂中。關於這一切,他們是盡在不言中的。
「我得到阿斯魏去。」他一邊說著,一邊坐下來,但他並不吃。
她把兩個茶杯放在桌上,這是僅有的兩個茶杯。
「只是做個樣子罷了。」他補充說。
「誰知道呢?」
「當你撫摸我的時候。」
「陪我一整個晚上。」他說。「妳一定得來,妳哪天來?」
她從旁門溜了出去,有點鬱悶地直向目的地走去。當她來到了林中那空曠地時,她更覺得不安起來,但是他居然在那兒,穿著襯衣,蹲在雞欄前,把欄門打開了讓母雞出來。在他周圍的那些小雉雞,現在都長得有點笨拙了,但比之普通的小雞卻雅致得多。
現在她才知道那陰|莖的小巧,和花蕊似的靜穆柔嫩;她不禁又驚奇地尖銳地叫了一聲;她的女人的心,為這權威者的柔嫩嬌弱而驚奇地叫著。
他又向她幽默地嘲笑起來。
「真的麼?」他笑著答道:「好,那麼我們是銀貨兩訖了,因為我也喜歡妳的。」
「不,事實上也不盡是如此。」她說。
「此刻妳在愛我,熱愛到妳以前所意想不到的。但是一旦妳細想起來的時候,誰知道又會怎麼樣呢?」
「我把你的碟子收起來好嗎?」她問道。他向她望著,微微地嘲笑著。
「假如妳願意的話,糖是在櫥子裡,牛奶壺也在那兒。牛奶是在廚房裡。」
「請用吧!」她說。
「忘記?」他說:「妳知道沒有人會忘記的。那不是個記憶的問題。」
她呢,伸著兩臂在他的襯衣裡面緊緊摟著他;但是她卻害怕,害怕他那削瘦、光滑又近乎強毅有力的裸體,害怕那強壯的筋肉。她覺得又畏懼又害怕。
「沒有。」她說:「我不喜歡那樣。」
「沒有,沒有提及你。」她說。
「你討厭當看守人嗎?」她說道。
啊!太美了,太妙了!在那波濤退落之中,她體會這一切的美和可愛了。現在她整個的身體,在深情地緊依著那不知名的男子,在盲目地依戀著那萎縮著的陰|莖,它經過了全力的、狂暴的衝刺後,現在柔軟地、嬌弱地、不自知地退縮著。當它——這神秘的銳敏的東西,從她的肉裡退了出來時,她不自覺地叫了一聲,一聲迷失的呼喊,她試著把它放回去。剛才是這樣的絕妙!這樣的使她歡愉!
他的話是不太能夠安慰她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她大聲地嗚咽起來。
他溫柔地吻著,喃喃在說:「是的,我的可人兒!」
「我想觸摸你,同你觸摸我一樣。」她說。「我從來沒有真正地觸摸過你的身體。」
「威尼斯?和克利夫男爵去麼?去多久?」
「好,那麼我也把我的脫了。」
她走到門邊,把水倒在小徑上。多可愛的地方,這麼清靜,這麼真實的森林世界!橡樹發著赭黃色的小葉兒;花裡,紅雛菊像是些紅毛絨上的鈕結似的。她望著門限上串塊帶洞的大石板,現在這門限上跨過的腳步是這麼小了。
「那未免有點煞風景。」她回答著。「沒有人會來吧,是不是。」
「妳不能,那麼妳就不要愛就是了,世上並沒有法律強迫要愛,聽其自然好了。」
他的眼睛和她沉重不安的眼睛遇著了。
身體向前傾著,他輕輕撫著她的臉。
「不,不要在這兒,不要現在!」她沉重地說。
兩人重新靜默著。他望著窗外,半悲傷、半譏嘲地苦笑著,她恨他這種苦笑。
「你現在讓母雞出來了麼?」她問道。
她很掃興而煩惱地回到家裡。她一點也不喜歡他說他是被人利用了;在某種意義上,這是真的。但是他不應該說了出來,因此她重新給兩種感情佔據著了;一個是怨恨他的,另一是與他和好的欲望。
「什麼叫事實上?」他用著有點激動的聲音問道。
他撇開了她的手,再也不摸觸她了。現在他沒摸觸她了,她頑皮的感到滿足起來。她憎恨他的土話;這些「您」「您」「您的」。假如他喜歡的話,他可以站起來,毫不客氣地站在她面前,去扣他那荒唐的粗棉布的褲子。畢竟麥克里斯還知羞地背過面去。這個人卻是這樣地自信,他甚至不知道人們會覺得他是魯莽而無教養的。
「呀,不!」她叫道。「你不是這個意思吧?」
「真的麼!」他終於說:「他有什麼反應?」
他的手還在她的胸上;但是她卻沒有摟著他。
他掀起了她的衣裳,直至胸膛上。他溫柔地吻著她的乳|房,把她的乳|頭含在嘴裡,輕輕地含弄著。「啊,妳真可愛,妳真是可愛!」他說,突然地把他的臉,在她溫暖的小腹上輾轉地摩擦著。
「是的,假如妳願意來的話。」
她站了起來,拿起了她的帽子。
「你現在才吃午餐吶!」她說。「請繼續吃吧!」
「弗林家裡的。他們把瓶子放在畜牧場邊,妳知道的,就是那天我遇著妳的地方。」
「唔……假如妳願意的話,」他一邊說,一邊慢慢地吃著麵包和乾酪,她到後邊的洗滌盌碟的側屋裡,水龍頭是安在那兒的。左邊有個門,無疑地這是廚房的門了。她把門打開了。看見了 這個所謂的廚房,莞菴笑了,這只是一個狹長的粉白色的壁櫥。但是這裡面還放得下一桶啤酒和幾碟食物。她從一個黃色的罐子裡取了點牛奶。
她緊依著他,神奇地驚嘆起來,這種驚嘆差不多可說是敬畏的、恐怖的驚嘆。他緊緊地抱著她,但是不說什麼,他決不會說什麼的。她偎近他,為的是要親近著這感官奇蹟的他。在他絕對的、不可思議的安靜中,她又感覺著那「法樂士」(陽|具),那另一個權威者,重新慢慢地顫舉起來,她的心在一種敬畏的情緒中融化了。
「是的,好不好?」他重複說道。
這樣看來,他是知道的!她哭得更劇烈了。
「我哪天來?」她用著他的土話問道。
「是麼?到那兒去?」
「謝謝你的茶。」她說。
「難道妳沒有預先避免有孩子麼?」他突然說。「我是沒預防的。」
「不,妳學得不像。究竟妳哪天來?」
當他回來時,她依舊躺在那兒,嬌豔得像一個流浪的波希米亞婦人。他在她旁邊的一張小凳子上坐下來。
「把門關了比較好。」他說。
「當看守人?不!只要人們讓我安安靜靜的。但是要我上警察局或其他的地方,等著那些混蛋來理我時……啊,哎,我便要發瘋了……」他帶著點幽默的微笑著。
「但是我並沒有利用你呀!」她辯護著說。
當她在昏色裡跑著回家去時,世界好像是個夢;園裡的樹木,好像是下碇的帆,膨脹湧起……到大廈去的那斜坡,都洋溢著生命了。
他還是悶悶不樂的。
「威尼斯。」
他又把臉翻轉了去,好像把她忘了似的。
「妳沒有提及我吧?」他說。
村舍浸在陽光裡,在樹林的邊緣外。小園裡,野水仙叢簇地生長著,靠近大門前,沿著小徑的兩旁,長滿了紅雛菊。一隻狗吠和-圖-書著,佛蘿茜走了前來。
「現在我們到樓上去好不好?」他用著窒息的聲音問她。
「你的牛奶怎麼得來的?」當她回到桌邊時,她問他。
門是大開著的,那麼他是在家裡了。陽光舖陳在紅磚的台階上。當她經過小園裡時,她從?裡看見了他,穿著襯衣,正在桌邊吃著東西。狗兒汪汪地叫著,緩緩地搖著尾巴。
但是她覺得他是分心了。正在聽著外邊的動靜。
「不!」她說:「我喜歡你的身體。」
「不要牛奶。」他說,他好像聽見什麼聲響,向門外望著。
他那雙幽暗、溫柔、無法以言語形容的漂亮眼睛望著她。她站了起來,在他的兩眼間吻著。「是麼?」她說:「那麼你愛我麼?」
他望著她,然後又帶著那種特殊詭譎的苦笑望著窗外。兩人間怪緊張地靜默著。最後,他回轉頭來,譏刺地向她說:
「這兒真是個可愛的地方,這麼美妙地靜寂,一切都靜寂而富有生命!」她說。
但是他依舊是在那無底的沉默中,他奇異地、安靜地,把她像花似的抱著。
他手一指,狗兒奔了出去偵察。
「妳要走了麼?」他文雅地說。
但是他卻不說什麼,靜息地躺在她的身上,只是溫柔地吻著她。幸福地呻|吟著,好像一個犧牲者,好像一個新生的東西。
「是的,你呢?」
「為了生孩子……」
他慢慢地,有些不太願意地,重新用他的午餐;她能夠覺察到他有點掃興的。她默默地沖了茶,把茶壺放在爐竈上,她知道普通人是這麼做的。他推開了他的碟子,走到屋後邊去;她聽見了開門的聲響,一會兒他拿了一盤乾酪和牛油回來。
「不,妳學得還是不像?」他說。
他以奇異陰暗的兩眼望著她。
「不!不!不要在這兒!到小屋裡去。你不介意吧?」
「是的,他是不喜歡在他這種情況下去旅行的。」
「什麼忿怒!」他說,「妳不知道那是什麼嗎?」
雖然,假如他再堅持點的話她定要屈服了,因為她是沒有力量反抗他的。
現在,她的心裡卻開始對他奇怪地驚異起來了。一個男子!這奇異的男性的權威壓在她身上!她的手還有點害怕在他身上輕撫著,害怕他那曾經使她覺得有點厭惡的、格格不入的、奇異的東西——一個男子。現在,她摸觸著他,這是上帝的兒子們和人類的女兒們在一起的時候了。他多麼美,他的皮膚多麼純潔!多麼可愛!這樣的強壯,卻又純潔而嫩弱!多麼安靜!多美!她的兩隻手,在他的背上畏怯地向下愛撫著,直到那溫柔的臀上。美妙!真是美妙!一種新知覺的驟然小火焰,打她的身裡穿過。怎麼這同樣的美,她以前竟只覺得厭惡?摸觸著這溫暖而生動的臀部的美妙,是不能言喻的!這生命中的生命,這純潔的美,是溫暖而有力的。還有他那兩腿間的睪丸的奇異的重量!多麼神秘!多麼奇異的神秘的重量,軟軟的、沉重的,可以拿來放在手中,這是根蒂,一切可愛東西的根蒂,一切完備的美的原始的根蒂。
「我既可以進入妳的身體內,一切便都行了。我愛妳,因為妳為我綻開著。我愛妳,因為我可以這樣進入妳的身體裡面。」
「我?我想能夠的,我有撫恤金可以生活,但是我得有點工作,否則我會悶死。那是說,我需要做點什麼事情使我不空閒著。而我的壞脾氣是不容我為自己工作的。所以便不得不替他人做事了,不然的話,我的壞脾氣來了,不出一個月,便要把一切踢翻的,所以算起來,我在這兒是很好的,尤其是近來……」
「哎!」他說。「這一次是失敗了!妳不該來的!」
「差不多要天黑了。」他說,從他的聲音裡她聽出了世事是不容人的。她吻著他,心裡帶著一個女人在放棄她的歡樂的時候的悲傷。
「啊,他是無所謂的;只要孩子是他的,他倒喜歡呢。」
「我可以進來嗎?」她說。
「下個月我要暫時離開這兒了。」她說。
當他幽怨似地說:「啊,妳真是可愛!」時,她裡面的什麼東西在顫抖著,而她的精神裡面,什麼東西卻僵硬起來準備反抗;反抗這可怕的肉體親密,反抗他的奇特而迅速的佔有。這一次她並沒有被她自己銷魂的情慾所壓倒;她躺著,兩手無力地放在他抽動著的身體上,無論怎樣,她都禁不住她的精神在作局外觀,她覺得他臀部的衝撞是可笑的,他陰|莖的那種渴望著得到那片刻發洩的樣子,是滑稽的。是的,這便是愛,這可笑的兩臀的衝撞,這可憐的、無意義的、和_圖_書潤濕的小陰|莖的萎縮,這便是神聖的愛!畢竟,近代人的藐視這種玩意兒是有理由的;因為這是一種把戲。有些詩人說得對,創造人類的上帝,一定有個乖戾的、幽默的官能,他造了一個有理智的人,而同時卻追加做幾種可笑的姿勢,而且使他盲目地追求這可笑的把戲。甚至那位莫泊桑都覺得愛是屈辱的沒落。世人輕蔑床笫間事,卻又拚命做它。
「妳真是個好『孔』。妳是這大地上剩下的最好的小『孔』兒。當妳興致來的時候,妳就是最好的!」
「你不會拋棄我吧!」她說。
「啊,我!」然後他換了調兒說:「我也喜歡,那還用得著說麼?」這是實在的。
「我得走了。」她說。
「無論誰都可以生孩子的。」他一邊說,一邊坐了下來束緊他的綁腿。
但他還是不吃。
她沉默著。
那種強猛的、不容分說地向她攻進,是這樣的奇異,這樣的可怕,使她重新燃燒起來,也許他的來勢要像利刃似的,一刀刺進她溫柔展開的肉裡,她要死了。她在一種驟然的、恐怖的憂苦中,緊緊地抱著他,但是,他的來勢只是一種緩緩的、和平的進入,幽暗而和平的進入,一種有力而反原始的、溫情的進入,這種溫情是和那創造世界時候的溫情一樣。於是恐怖的情緒在她的心裡消退了。她的心安泰了;她毫無畏懼讓自己的一切盡情奔馳,她讓她自己整個地盡情奔馳,投奔在那泛濫的波濤裡。
她靜臥著,他慢慢地把門打開了,天是暗藍色的,鑲著晶瑩的藍玉石色,他出去把母雞關好了,輕輕地對狗兒說著話,她呢,躺在那兒,驚異著生命與萬物的不可思議。
「不,不要說這種話!你並不真的以為我在利用你的,是不是?」
她不敢看他,他靜默了好一會兒,然後再凝望著她。
簡樸的房子裡,陽光照了進去,房子裡還飄著羊排煎過的味道;煎煮東西用的爐子還在防火架上旁邊,那白色的地上,有個盛著馬鈴薯的黑鍋子,放在一張紙上。火是紅的,但是不太起勁,通風的爐門關著,開水壺在響著。
「好吧!妳該走了!」他說。
她不安且憤怒地用完了茶點後,立刻回到樓上房裡去了。但是她在房裡不知所措、坐立不安,她得做點什麼事。她得再到小屋裡去,假如他不在那兒的話,那便算了。
「好吧,茶壺茶葉都在那邊。」他指著一個壁角的褐色小櫥子。
「噯,可憐的傢伙!」他帶著同情心說。
「我怎麼使妳心動的呢?」他問道。
「在妳還沒有走前,找個晚上到我這裡來好不好?」他皺著眉頭望著她說,兩手垂在膝間。
「進來!」
「那麼躺下吧!」他說,那時他只穿了一件襯衣站著。她默默地服從著,他也在她旁邊躺了下去,拉了氈子把他們蓋上。
當她的意識開始醒轉的時候,她緊依在他的胸前,喃喃地說:「我的愛!我的愛!」而他呢,沉默地緊抱著她,她蜷伏在他至善至美的胸膛上。
「我走了你不會把我忘記吧,會不會?」她問道。他又向她凝視起來。
「好了!」她說。
她低著頭。
然而,當他很快地完了時,當他臥在她的身上、很靜默地牽引著,牽引在一種奇異的、靜息的境域裡,很遠地,遠到她所不能及的天外時,她開始在心裡慟哭起來。她覺著他像潮水似的退退開,留下她在那兒,像一塊海岸上的小石。他抽退時,他的心也離開了她。她知道。
可憐的母雞!多麼盲目的愛!甚至所孵的卵並不是牠們自己的!康妮憐憫地望著牠們。她與他之間,給一種陰鬱的沉默籠罩著。
「那麼,『孔』像是交合了?」
她埋怨地望著他說:「我不知道。」
「我隨時聽候夫人差遣。」他答道。
她彷彿像個大海,滿是些幽暗的波濤,上昇著、膨脹著,膨脹成一個巨浪,於是慢慢地、整個地幽暗的她都在動作起來,她變成了一個默默地、蒙昧地、興風作浪的海洋。在她的裡面,在她的底下,左右盪漾,悠悠地,一波一波地盪到遠處去,不住地在她的最生動的地方,因那海分開,中央便是探海者在向溫柔處探索著,愈探愈深,愈來愈觸著她的底下;她愈深愈遠地暴露著,她的波濤越盪越洶湧地盪到什麼岸邊去,使她暴露著;無名者的深探,愈來愈近,她自己的波濤越盪越遠地離開她、拋hetubook•com.com棄她,直至突然地,在一種溫柔的、顫抖的痙攣中,她的整個生命的最美妙之處被觸著了!她已經自己被觸著了;一切都完成了,她已經沒有了,她已經沒有了,她再也不存在了,她出世了——一個女人。
「我得走了麼?」她說。
「妳脫了!」
「他留在這兒麼?」他問道。
她向著小徑走了出去,他站在門口,微微地苦笑著。佛蘿茜搖著尾巴走了過來。康妮沉默地向林中蹣跚走去,她知道他正站在那兒望著她,臉上露著那不可思議的苦笑。
「我們得起來了吧?」他最後說。
他把氈子舖在地上,把一張放在旁邊,是預備蓋的。她把帽子解下,把頭髮鬆了一鬆。他坐了下來,脫了他的鞋和綁腿,解著他那粗棉布褲的扣子。
「我……我不能愛你。」她哭著說,突然地,她覺得她的心碎了。
雖然,當他悄悄地抽了出來。預備起身時,她歇斯底里地緊抱著他。
「美極了!」她呻|吟著說。「美極了!」
「你今天不高興嗎?」她問道。
他大笑起來。「妳不知道,那麼我知道囉!」他說。
「那麼來吧!」他說。
「但是告訴我,你愛我呀!」她懇求道。
「你喝杯茶嗎?」她說。
她從爐架上取下了那個黑茶壺和一盒茶葉,用熱水把茶壺洗濯了,呆了一會兒,不知水該倒在那裡才好。
「怎麼?」
她想問:「那麼是個什麼問題呢?」但是她忍住了,她只用一種沉啞的聲音說:「我告訴了他,也許我要有個孩子了。」
「那並不可怕。」他說:「縱使妳是那麼覺得,妳還是不能使討厭的東西變成喜愛的。不管妳愛不愛我,那是不必勉強的。一籃核桃之中,總有壞的,好的壞的都得要。」
「妳要吃點什麼東西嗎?」他用著土話問她。「妳要喝杯茶嗎?開水壺裡有開著的水。」他欠身起來。
他笑著。她模仿的土話,真有點令人捧腹的。
處處都是生命的跳躍!
「妳是怎麼啦?」他說:「有時是會這樣的。」
「妳喜歡我撫摸妳麼?」他老是笑著。
「假如你讓我自己來弄的話——」她說著站了起來。他彷彿憂悶的樣子,她覺得自己正使他煩惱不安。
「差不多是常常的。」他笑著說。「我有滿腔的忿怒。」
現在他帶了強烈的好奇心,睜著眼睛望著她。
「不高興!不,只是有點煩惱罷了!我得去申請兩張傳票,去傳我抓到的兩個偷獵的人,哎!我是討厭這類事情的。」
「不,不,交合只是做的事情,禽獸也能交合。但是『孔』卻是強得多了。那是妳自己,明白嗎?妳是異於禽獸的,不是嗎?——甚至妳在交合的時候。『孔!』噯,那是使妳美麗的東西,小可愛!」
她失望地沉默了。他並不注意她。
「不!你不要走!不要離開我!不要和我鬥氣!抱著我吧!緊緊抱著我吧!」她盲目地、瘋狂地喃喃地說,也不知道自己說著什麼,她用一種奇異的力量緊抱著他。她要從她自己內在的暴怒中和反抗中逃了出來,然而這佔據著她的內在的反抗力,是多麼強烈啊!
「是的?」她模倣著他。
她直向他走了過去。
「不!」她說。
「我看見了!」他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有點嘻笑地望著她。
「你愛我,是不是?」她喃喃地說。
看守人並不在那小屋裡。那兒切都是在靜穆中,棕色的小雞在恣意地奔竄著。康妮繼續向著村舍走去,因為她要去會他。
他的手兒,撫摩著她身上的曲線,穩定而不含慾望,但是又溫柔、又熱絡。
「我們進小屋裡去吧?」他問道。
「那麼,那便是妳要我的緣故,為的只是想要有個孩子的緣故吧?」
他藍色的眼睛迅速地轉了過來凝視著她。
「一個月左右。」她答道:「克利夫他不去。」
「不,他是決難容忍我做他的代理人的……那麼他會怎樣設想這孩子的來歷呢?」
她和他進到了小屋裡。當他把門關上了時,裡面全黑了,於是他點了捻小的燈光,和前次一樣。
「縱使有人來了也不打緊。」她說。「我不過來喝一杯茶罷了。調羹在那兒?」他彎身把桌子的抽屜打開了。康妮坐在桌邊,大門裡進來的陽光曬著她。
但是她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她不知道他在那兒。他的那種沉默,使她覺得有失落感。
停了一會兒。
她哀痛地哭道:「但是我很想愛你,而我卻不能。那是討厭的!」
他半揶揄地笑了一笑。
「是的!」他心不在焉地說。她覺得她的問話,使他遠離她了。
「我可以在威尼斯有個情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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