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與人文類
狂人的狂言
——希特勒及其「我的奮鬥」

「法國在使其本國黑人化這一方面,已有如此偉大的進步,我們甚至可以說一個非洲人的國家正在歐洲的土地上崛起。法國當前的殖民政策,簡直遠比不上德國多少年前的老辦法。如果法國目前的政策繼續不變,則三百年之後,法蘭克族最後的血液都將滲在一個新起的歐非兩洲黑白混合血統的國家之中了。」
第一個辦法,是提倡節育,減少人口的出生率。但是,這與希特勒的「統治種族」的理論極不相容,自然為他所拒絕了。
希特勒除了有關種族的謬論之外,並且赤|裸裸地歌頌武力,可以使他的侵略行動合法化的,就是靠了武力。他說,「國家的疆界乃是由人所造成,亦可由人去改變。一個國家如果取得了適當的土地,自不能使他國負有永遠承認這種狀態的義務。充其量也只能說這種現狀是證明了征服者的實力與其他各國的衰弱無能而已。所以,在這種情況之下,正義與實力同在。」
第三種辦法,是增加現有可耕地的農產品產量。希特勒說,這只是局部的暫時的答案,可耕地所能增加的農產品畢竟是有限的。
希特勒投身政治,是以他回到慕尼黑為起點。最初,他祇是為德國軍部擔任一個通風報信的人,拿一點菲薄的報酬。當時有一個規模很小的政團,名稱叫「德國工人黨」,後來又改稱為「國家社會主義德國工人黨」,也就是日後演化為「納粹黨」的核心。希特勒被邀參加工人黨,他就欣然同意了。而且,入黨之後不久,就對這個組織獲得了絕對的控制,由他自己發動,廢除了他所謂「毫無意義的」按照得票數多少來決定政綱政策的辦法。該黨的一切計劃,在希特勒的指揮策劃之下,都是以爭取工人階級的同情為最重要目標,要消滅「國際散毒者」。要取消立法機構;更要緊的是要建立起一種盲目的,不容質詢的服從性,服從黨的領袖——Fuhrer這個字,也譯為「元首」,成為希特勒的專有代名詞。
在維也納的時期,希特勒自稱曾博覽群籍,尤著意於歷史。有一本有關普法戰爭的史書,對他的思想影響最深;由於那本書的關係,使他深以能做日耳曼民族的一份子自豪,並且深信上帝要對日耳曼民族賦予神聖的使命。由此出發,他開始厭惡猶太人,極藐視斯拉夫人以及其他非阿利安種族的人。希特勒斷言:猶太人是一種具有國際眼光的錢魔和剝削者,又常常是社會主義者或共產黨徒。而斯拉夫人則是一種劣等民族,根本沒有他們自己的文化。
其實,希特勒殺人的成績,恐怕也不遜於史達林的。「德蘇互不侵犯條約」不旋踵即告撕毀,純然是利害關係決定,納粹德國與共產黨蘇俄,在「道德境界」上同樣是無可一提的。
從第一次大戰到第二次大戰之間,在世界政治舞台上崛起的人物中,最富戲劇性的恐怕無過於希特勒(Adolf Hitler,1889~1945)。當他和他的情婦於一九四五年四月三十日自殺於柏林德國總理府的地下室中時,成為世界大悲劇暫時告一段落的象徵。
「廣大群眾的感受性極為有限,他們的才智極微,但又極為健忘。由於這種種情況,所以,有效的宣傳都必須集中在特別重要的某兩三點上,而且要將這兩三點反反覆覆表現在標語口號之中,務必要使廣大群眾中的最後一人也能瞭解你在標語口號中所要他瞭解的道理。如果你不用簡單明瞭的標語口號而要求面面俱到,宣傳效果就無法達成。因為群眾既不能消化亦不能記憶你所提供的材料。如果用這種方法去宣傳,效果必趨減弱,最後是一事無成。」
希特勒的種族論,不僅毫無科學上的根據,而且即以感情出發也是十分偏狹的。他認為,波蘭人、捷克人、猶太人、黑人以及亞洲人全都不配取得德國的國籍;即令他們生於德國,長於德國,能操德國的語文,仍然不配做德國的國民。
他寫到非洲人時說——
關於宣傳的進行,希特勒看得很簡單,他主張由國家全面控制教育就行了。讀書太多是錯誤的。體育與衛生健康應該居於最重要的地位。其次是發展品格,尤其是像軍人們所擁有的美德,如服從、忠誠、意志力、自制、自我犧牲,以及對於職責的榮譽感等。學識的重要性則列為第三等。為女學生們而言,最要緊的是訓練她們做賢妻良母。對於「全民教育」的觀念希特勒深致厭惡。他認為那是自由主義份子發明的毒藥,足使他們自行分裂而趨毀滅。他認為,每一個階級乃至一個階級之下的每一個分支都祇m.hetubook•com.com能有一種教育。對於廣大群眾來說,他們應該安心「享受」做文盲的福氣。
希特勒痛詆民主政治乃是「猶太人慢慢散佈出來的詭辯謬論」,譬如像「世人皆生而平等」的話,就是為猶太人自解之辭。又如「普遍選舉權」、「平等權」等,非僅有害,而且足以招致亡國滅種之禍。
希特勒於一八八九年出生於奧地利的布勞腦(Braunau),正好與德國邊界一水相隔。說來奇怪,希特勒總是以德國人自居而不肯承認是奧國人;他尤其看不起逍遙放蕩的維也納人。照他自己的說法,幼年至少年期的生活,充滿了艱難困苦,挫折打擊。他所接受的正規學校教育,到十三歲便告結束;他的父母大約就在那時候去世了。他流浪維也納,原想成為一個藝術家或建築家,但因為教育不夠,才華不足,四處碰壁,走投無路。
「我們切不可忘記,目前俄國的統治者都是渾身是血的罪犯,人類中的糟粕,他們利用時機成事,在一個悲劇性的時刻僥倖盤踞一個大國,他們將俄國千千萬萬第一流的知識份子或殺戮、或驅逐,弄得腥羶遍地……」
希特勒對於所謂廣大群眾的蔑視,一再形諸筆墨,他所用的詞句如「頭腦空空的羊群」,如「愚蠢的化身」等皆是。他又表示,人類在集體活動之時,都是懶惰、怯懦、娘娘腔調、感情用事,而且不能從事理智考慮。
由於所謂亞利安族天生就是優越而至高無上的「狂想」,使得希特勒大言不慚地說,「統治民族為了她自己的利益,去征服、剝削、掠奪乃至消滅劣等民族,乃是她無可推卸的職責與特權。」照他解釋,由於德國人口擁擠,急需更多的「生存空間」(Lebensraum)。所以,他主張,德國人有權取得斯拉夫人的土地,將斯拉夫人遷離,使德國人移居進去。他說,這樣做的話,就長遠的觀點而言,將使全世界的人都受益。散布在世界各地的德國人,應該集結在一個統治之下。「唯有在地球上有適當的廣大空間,方可保證一個國家的自由與生存。德國如果不能成為獨霸世界的強權,則世界上便沒有德國的存在。」
希特勒的宣傳「理論」中特別強調「集中」與「重複」這兩個觀念。他說——
現在,再來看「我的奮鬥」這本書,歷史學者一定說希特勒根本不懂歷史;人類學者一定說他的種族論完全是一派胡言;教育學家則會指出他的教育理論乃是「中古式的反動理論」;政治學家要譴斥他那種極權政治的觀念以及他對民主政治的妄加歪曲;乃至文學家們也要指出,希特勒這個人根本搞不清段落章節,他如何能寫成一本書來?
另一位著名批評家庫辛斯(Norman Cousins)的說法則更為具體。他說,「我的奮鬥」乃是「二十世紀中最有影響力的一本書……為了這本書中的每一個字,有一百二十五個人喪失了生命;每一頁,四千七百人;每一章,死亡的人數在一百二十萬以上。」因為,「我的奮鬥」既然是納粹德國的政治聖經,自一九三三年直到二次大戰結束為止,在第三帝國內部以及歐非戰場上所毀滅的生靈,推本溯源,莫不由此書而起。
到了一九一二年,希特勒再也不能忍受維也納的氣氛,便遷居到慕尼黑去了——他稱之為「完全德國式的城市」。兩年之後,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了。他興高采烈地投身軍伍,參加巴伐利亞軍團;戰爭尚未結束他已先負重傷,兩度受勳,並由一個普通士兵晉升為伍長。這個「階級」後來成為世人對他嘲罵時的一個名號。第一次大戰的結果,德國終於戰敗了。這使得希特勒憤懣萬分;他認為德國居然會戰敗,應由猶太人、馬克斯主義信徒,及所謂和平主義者份子負其責任。戰後,依照和約德國應該建立一個民主的政體,尤使希特勒憤怒。亦即由於這些刺|激,使得希特勒決心從政。

不掩飾反對民主

他在書中對於宣傳曾有如下的「高論」——
不過,現在我們討論「我的奮鬥」這本書,有一點是值得強調的。希特勒寫這本書,坦率地將他日後的「雄圖」公之於世;又過了好多年他才真正跨上了德國總理的寶座;此書之出版,與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的時間相隔十年,何以全世界的軍政領袖們對於他的狺狺狂吠,事前竟無一人予以注意?一部份理由是因為當時國際間充滿了綏靖主義的空氣,列強都在各自打自己的如意算盤,政客們又有「不惜任何代價和*圖*書祈求和平」的高調,於是,使得人們「陶醉」於追求和平的美夢之中,漠視了希特勒的叫囂。
其實,以上這些事件,並非孤立的或偶發的。人們如果肯於不憚其煩勞去讀一讀希特勒那本厚厚的大著「我的奮鬥」(Mein Kampf),就會發現所有上述的情節,都在書中詳詳細細地預言過。「我的奮鬥」可以說是納粹德國為禍天下的指南寶鑑。
希特勒及其徒眾自從一九二〇年代興風作浪以來,到一九三三年,終於使戰敗喪亂之餘的德國,不能不接受由希特勒領導的納粹黨出掌政權。他們的行動引起世界的議論與驚恐。這個政權一朝當政之後,立即以冷酷無情的手段實施高壓控制;一切民主政府所應守的原則被他們徹底摧毀,蕩然無存;不同的見解更是遭到嚴酷的封鎖;教會、工會以及一般民間團體,不是被取締就是由納粹黨人出面「協調」之後喪失了原來的面目。猶太人被殘殺者不計其數。與德國毗鄰的各國,都在不斷受到德國宣傳的威脅恫嚇。納粹德國對每一個鄰邦都有領土要求。
「……這些陣容浩大的群眾示威,成千成萬的人在一起遊行,遂使得渺小卑鄙的人也都傲然自得,燃燒著無窮信心。儘管他自己不過是一文也不值的蟲蟻,但卻自認為是巨龍的一部份;在巨龍噴吐的火焰之下,可憎的布爾喬亞世界終有一天在熊熊烈火之中一炬而盡,無產階級專政必可慶祝其最後的勝利。」
「讓成千成萬最優秀民族的人民,陷於目前這種勞苦的困境中,但卻要訓練非洲土人去擔任知識性的工作,簡直是違反造物主的本意。」
由於在維也納時一度與社會民主黨份子合作,使得希特勒非常討厭社會主義與共產主義的宣傳。他一方面學到了左翼政黨糾眾謀亂的種種手段,一方面對於馬克斯主義恨之入骨。雖然他自稱讀書甚廣,但是,卻沒有任何證據足以證明他翻開過馬克斯的「資本論」。他對於民主政治的理論與實際的瞭解,亦甚為粗淺。當他參加過奧國議會之後,便認為民主政治是「最無效率的方法」。
「宣傳的作用……不是在於衡量和考慮不同的人所持有的不同的道理,而祇應去強調它所要去辯護的道理。宣傳的任務不是對真理作客觀的研究,那樣做無非有利於敵人;也不是按照學院派的所謂公平原則把事實顯示於群眾之前;宣傳的任務應該是永無休止地為我們自己的『道理』服務。譬如戰禍之起,非德國所能單獨負責的;如果我們討論戰爭的罪惡,那便是絕對的錯誤。宣傳應該是將一切的罪名都放在敵人的肩頭,即使與事實有所不符,亦不應顧及……宣傳的目的不是為那些酒色過度的少年紳士們提供有趣味的消遣,而是在能夠令人深信——我所說的人,乃是指廣大的群眾。」
「我們現有八千萬德國人在歐洲!今後的外交政策,必須考慮到下列的條件方始能被承認是正確的。在不到一百年之後,在這個大洲上即將有兩億五千萬德國人;他們不能像生活在監牢中一樣,為世界上其他人口去做苦工,而是做農民和工人,憑他們自己的勞力解決他們彼此的生活問題。」
希特勒對於全民教育的觀念,正是他反對民主政治整個理論體系中的一環。他從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對民主政治加以嘲諷,他說民主政治乃是最無效率的制度。他指出——
希特勒理論中還有一條,可以稱之為「單一魔鬼論」,就是說,不要在同一個時候舉出太多的敵人來讓群眾去恨,以免得他們會弄錯了目標。一次應該集中於一個標的,群眾的仇恨應該集中於這個仇敵身上。對希特勒來說,猶太人是一切罪惡的代罪之羊。雖然他也反對民主政治,反對馬克斯主義,反對凡爾賽和約,反對法國以及其他目標。可是,猶太人卻總是「一切罪惡的真正原因」,「要徹底毀滅德國以及亞利安民族的文化」。在「我的奮鬥」中,他聲嘶力竭地叫囂說——
希特勒在「我的奮鬥」中描繪出他統治德國,征服世界的藍圖之後,便一步一步照本宣科,忠實地去執行。其中祇有一項重要的不過也是很短暫的改變,那便是一九三九年簽訂的所謂「德蘇互不侵犯條約」。這個條約的簽訂,原非希特勒本意,他在「我的奮鬥」中曾說——
「我的奮鬥」在德國境內,幾乎成了人人必讀之書。每一對新婚夫婦必受贈一冊;納粹黨每一個黨員,政府機構的每一個公務員,人人必備此書。不過,後來出版的版本中,刪去了對俄法兩國的攻訐之詞,據說是為了掩飾希特m.hetubook.com.com勒的真正企圖。「好讓我們的潛在敵人們高枕無憂,安然睡覺。」

一字殺死百餘人

由於國際版權協定的規定,作者使得「我的奮鬥」這本書的全文僅限於德文版。其他文字的版本都是經過刪節的。不過,也有人認為,這部書在出版之初,縱令有了英文法文或其他語文的版本,也未必會有多少人對於這本荒唐狂誕、夢囈般的書籍加以重視。因為,書中所顯示的野心實在太大,大得令人無以置信。
被希特勒攻擊得最激烈的是猶太人。他指責猶太人要「使德國的勞工階級都匍匐於猶太人金融勢力的桎梏之下,先使德國布爾什維克化,然後才能達成猶太人征服世界的目標。」又譴責猶太人「慣於作弄某一國與另一國對抗,他們卻從中漁利,逐步建立起一個永恆的猶太帝國的主權來。」這些話,無論在當時乃至到今天,都是十分之誇大的說法。
在以上的原則之外,希特勒認為,宣傳者應該善於運用某些有用的心理學上的小花樣。譬如說,你要說服一個與你意見相反的群眾,在早晨就不適當。暮色蒼茫之時要好得多,天黑之後大家都很疲倦,他們的抵抗力也必隨之減弱,這當兒便最容易「完全受情感所操縱」。另一個有力的工具是用大規模的激發,在納粹政權統治之下,這種戰法常常使用,使得本來無組織的群眾參加遊行示威,間接接受了宣傳,如希特勒所說的——
「我的奮鬥」這本書被稱為「當代宣傳界中的傑作」;同時,有一位法官從法律的觀點來批評它說:「這是二十世紀最為罪名昭彰的一本書。」實在甚為允當。此書到了第二次大戰爆發之前,僅在德國境內竟售出五百萬冊。
至於那有資格受教育的集團,他們所受的教育也僅限於「一般觀念」,這些觀念要靠周而復始的重複,銘刻在他們的心版上永誌不忘。其主要的原則永遠是「兒童屬於國家」,教育唯一的目的「是為國家訓練工具」。
希特勒在書裡一再叫囂說,大自然無意強使個人平等,因此也無意強使各種族一律平等。有些種族較其他種族優越。德國人是全世界最優秀最強健的民族,所以應當統治全世界上其他劣等民族。他對於所謂「劣等民族」的描寫,一再出現於「我的奮鬥」之中,譬如他寫到奧地利帝國時說——
希特勒對於德國的領土與人口的主張,都歸納在下面這一段話之中——
希特勒也承認還有其他的方法,可能解決德國擴張領土以適應人口疾遽增加的問題。

牢獄中寫出教條

德法兩國毗鄰而居,文化程度大致相若,希特勒對法國也表示無比的輕蔑,而其理由不是由於政治、經濟或軍事的原因,卻是以種族為重點。他說——
希特勒被關在巴伐利亞的蘭斯伯要塞裡,獄中無以自遣,乃開始來寫他的自傳。事實上「我的奮鬥」這本書,與其說是寫出來的,不如說是講出來的。當時,希特勒與他忠實的弟子海斯(Rudolph Hess,此人於大戰結束前突飛英倫被扣,戰後以戰犯受審,服刑多年後去世),同被關在一間牢房中。「我的奮鬥」的第一卷,由希特勒口授,海斯直接在打字機上打出初稿來。這本書原來的書名稱為「對抗謊言、愚蠢、怯懦四年半奮鬥史」。作者講明了是奉獻給在慕尼黑作亂時當場斃命的那「十六位先烈」的。此書的第二卷則於一九二六年始告完成。
為了要保持亞利安族亦即「至高無上」的德國人民,希特勒堅決反對與「劣等民族」進行通婚,以免造成血統的混合。希特勒堅稱,歷史上偉大國家的衰亡,完全是由於種族混合以至破壞了血統純潔所致。為了要預防這種災難的發生,所以國家必須盡到責任,採取防範的措施。雖然,「懦夫們和弱者們」會為了私權被侵犯而提出抗議,但是國家「必須盡其全力使民族的血統保持純潔,藉以使人類能達成其最高境界的發展。」
杜里斯克斯(Otto Tolischus)曾形容「我的奮鬥」這本書說,「百分之十是自傳,百分之九十是教條,百分之百是宣傳濫調。」這是很公平的考語。到今天我們再來看這本書,實在無法相信何以像這樣一本粗率、矛盾、嚕囌、重複的書,居然竟能在德國這樣文化程度很高的國家,左右了舉國男女之心,造成了風靡一時之勢,真有些不可思議。

頭腦空空的羊群

罪名昭彰一本書

希特勒提出了領袖至上的理論來代替民主政治。照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說法,群眾應該毫無疑問地聽命於他。一切事之成敗利鈍,由他自己負其全責。
簡言之,希特勒預見了德國人口在一百年之內可能增加到三倍之多。而國民每年所得就當時的估計,多者不過能增加兩倍。所以他希望有更多的「生存空間」,同時,他受了麥金德以至浩斯霍弗的地緣政治學理論影響,對於軍事地理甚為看重。國土的縱深幅度越大,越可免於敵人的攻擊。
極不幸的是,希特勒式的思想並未隨著他的死亡而死亡。強凌弱,眾暴寡,用暴力和滲透顛覆交互運用,以達到侵略顛覆目標的手段,比希特勒時代更為高明了。譬如說,以毛澤東為首的中國共產黨種種包藏禍心的陰謀,多年之前不僅見諸文字而且見諸行動,可惜世人不加深察,甚至有些人仍一廂情願做其綏靖主義,和平共存的美夢。未免太不能記取歷史的教訓了。
儘管如此,「我的奮鬥」卻仍是一本曾經轟動一時而且的確影響過歷史發展的書。譬如對此書批評得最痛快的房龍(Hendrik Willem van Loon)曾說,「此書乃人類有史以來特殊的歷史文件之一,其天真爛漫之處有如盧騷,其赫然震怒的語氣又好像舊約中的預言。」當然,這是極挖苦的說法。
「我的奮鬥」的主題曲,作者反覆強調者便是種族,種族的純潔,種族的優越——不過,希特勒從來不曾對於種族一詞加以確切的界說。照他的說法,人類區分為三大集團:第一個是「文化的創造者」,這一集團中祇有一種例證,那便是亞利安民族(Aryan)或稱北歐諾迪克人(Nordic),其實他所指的就是德國人。第二個集團是「文化的傳遞者」,希特勒舉的例子是日本人。第三個集團是「文化的毀壞者」,指的是猶太人與黑人。
為了要達成他自己野心勃勃之下所設定的目標,希特勒在「我的奮鬥」中提出了三種手段:即宣傳、外交與武力。
「到目前為止,法國仍是我們最危險的敵手。法國已是越來越黑人化了,而且與猶太人征服世界的陰謀相勾結,形成了一種持續性的危險,威脅著全歐洲的白種人。」
因此,希特勒對這個問題所做的結論說,唯一真正的解決之道,乃是使德國獲得現存疆界之外的土地,使更多的德國人可以在那些新得的土地上謀生。
希特勒與心理學家弗洛伊德一樣,都是在維也納長大的。希特勒在少年時代,便形成了他對人生的印象、偏見與仇恨,這種種強烈的情緒,統治了他的一生。他這些想法也便一一在「我的奮鬥」中流露出來。書中開始的幾章,以簡短的文字記述他自己早歲的生涯,看似閒閒筆墨,與後文的關係卻頗為密切。
「我深深厭惡在奧國首都所見各種種族雜交的情形,捷克人、波蘭人、匈牙利人、羅丹尼安人、塞布人、克羅茲人都混合在一起;尤其是到處都看到像雨後蘑菇一樣的猶大人,更多的猶太人。」
第二種辦法,是第一次大戰前德國當政者走過的老路,就是增建大的工廠,鼓勵商品外銷,以有易無,來解決德國的民生問題。希特勒對這一方式也表拒絕。他反對大工廠制度,因為這種制度將創造更多的都市藍領無產階級。
希特勒在「我的奮鬥」裡面,對他自己的宣傳技術,炫示最多;他自認為宣傳乃是納粹黨最有力而且幾乎是無可抵禦的重要武器。美國作家洛納(Max Lerner)曾稱希特勒「乃是現代史上最偉大的宣傳家與組織家」。又說,「如果要在歷史上找足以與他頡頏的人,那便要回溯到羅耀拉與耶穌會去了。」羅耀拉(Loyola)乃是天主教最大的修會耶穌會會祖,是使教會振衰起敝的一大功臣。洛納這種譬喻,在某些方面確有其真實性。希特勒為了增進對宣傳術的瞭解,他曾研究馬克斯主義者的宣傳技倆,天主教會的組織系統,英國在第一次大戰時的戰時宣傳,美國的廣告宣傳術,以及弗洛伊德心理學的理論。
「今日西方的民主政體,乃是馬克斯主義的先驅,如果沒有民主這一套,馬克斯主義是不可想像的。民主政治為禍世界,使得馬克斯主義的病菌得以傳播。就其極端的形式而言,議會主義創造了一種由排洩物與火燄合成的怪物;我很傷心的指出:其中的火燄已燒得將成灰燼了……。對於民主政體,有一個道理我們永遠不可忘記:所謂大多數永遠不能取代一個人。代議士不僅代表了大多數人的愚蠢,更也代表了他們的怯懦。一百個頭腦空乏的人抵不了一個聰明才智之士;一百個www.hetubook•com•com懦夫也做不出一個英勇的決定來。」
希特勒心目中所籌謀的國土擴張,主要是以犧牲俄國為目標。站在人口稠密的德國,希特勒引領東望,垂涎欲滴,他的構想是「取烏拉山區無可估量的天然資源,加上烏克蘭地帶無可計量的農田,皆納入德國版圖之中。」如是則霸業可成,天下莫予毒了。他說,「這是德國的責任,解救俄國人民免受布爾什維克頭目們的壓迫。」他又說,「我們今日談歐洲的土地,心目中所想無非就是俄國及其邊界相鄰的各小國。在此命運似乎已經展示了朕兆。由於俄國之布爾什維克化……使得此一在東方的巨人之國崩潰之期屈指可待。」
在希特勒的宣傳理論中,其最後的一招便是漫天謊言,謊言越扯得大越好。他說「謊言扯得大,正是可以取信於人的一個因素;這說法是完全正確的。……因為群眾們的頭腦簡單到極點,所以越是大言炎炎,越是比扯一些小謊更有宣傳效果。群眾也常常扯一些小謊,不過限於羞惡之心使他們不願意扯太大的謊言。因此,即便有人起而指摘的話,群眾也絕不會相信竟有人敢如此無法無天,顛倒是非的。」簡言之,謊言越大越容易被群眾相信,而且越不容易被人拆穿。
這些話對於在戰敗以後遭受割地賠款之痛的德國人聽起來,自然是十分入耳的。
另一個原因,則是由於國際圖書檢查制度所得到的「驚人」結果。由於希特勒拒絕授權將此書全文譯為其他外國文字,所以,在一九三九年以前,還祇有一種大加刪節過的英文譯本,內容與原本相去甚遠。到了一九三九年,也即大戰爆發的前夕,才有兩家美國出版公司(一家得到希特勒授權,一家則沒有),出版了兩種未經檢查未經刪節的英譯本。在法國,一九三六年曾有一個法文的全譯本,但經希特勒提出控訴後未得發行。倫敦後來又出了一個刪節後的法文版,其中將希特勒攻擊法國的語句全予刪除,又將他解釋德國何以必須一戰的那一章省略,於是不但使得全書語調軟化,而且連原來的主旨也曖昧難明了。以上這種情形,皆可見當時西方民主國家政界人士的醉生夢死,同時也可看出當時的知識界、出版界的怠惰冬烘。後來希特勒的鐵騎,能以長蛇封豕之勢席捲歐陸,亦不能謂為完全是偶然倖致的。
「一九三三年之時,德國人民的心情就陷於極易感染法西斯主義桿狀細菌的危險狀態。他們急於尋求一種方式,能回復正常的生活與民族的自尊,但發現每一條道路都被阻於偏見和誤解,環顧當世的列強,祇對於如何壓榨德國的賠款有興趣。德國國內本來可以發生若干作用的各種勞工政黨,已分裂為五六個互相敵對的陣營。這種種情形又都是在有百年歷史的國家主義高壓色彩的背景之下逐漸惡化起來。德國人民的嚮望,無非祇是企求秩序與安全,而不敢奢望政治自由。他們痛感所謂政治自由也者,不過是聚訟紛紜,流血盈庭而已。希特勒對於這種情形瞭解得最為真切,他乃充分利用這種情勢以達到他自己的目的,再加上他驚人的組織力與宣傳力,以及當時德國各大工業領袖們財力上的支持,遂使他脫穎而出。更由於德國人生來具有崇敬權威的習性,遂使法西斯式的領袖權威很容易地建立起來了。」

宣傳、外交與武力

但是,德國當時的情勢,卻正是使希特勒這一型的人物出頭,「我的奮鬥」這一類的論調得勢的時候。盧爾(Ludwig Lore)對此曾有極透徹的評論說——
希特勒對於宣傳的信賴,可以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明。他曾說過,「藉了銳利機敏,堅忍不輟的宣傳,足可以使人們相信天堂是地獄,而地獄是天堂。」為了使宣傳發揮充分的效力,所以設計時必須要適應才智最低的人,「經常而主要的目標,應該是人們的感情,儘可能不必訴諸人們警覺的理智。」宣傳,「與科學的精確性無關,正如同街頭的招貼與真正的藝術毫無關係……你所要接觸到的群眾人數越多,則你所需要的知識水準便愈要低淺。」
一九二三年,工人黨擁有黨員二萬三千名,德國名將魯登道夫所領導的一個軍人集團予以幕後支持。當時的史屈斯曼政府政績欠佳,搖搖欲墜,希特勒認為時機成熟,可以起而攫取政權,於是便爆發了有名的所謂「啤酒廳事件」。但是,這次起事的結果卻因希特勒判斷錯誤而一敗塗地。他手下徒眾橫屍於慕尼黑街頭者有十六個人。希特勒本人於被捕後判刑五年,後來減刑為一年。

至高無上的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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