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永恆之光
三十五

我點了點頭。
「馬汀,您千萬不要以為我對您印象不錯,所以辦案就會因此放水……」
「沒有,馬汀,我並沒有這樣想。不過,我倒覺得您並沒有跟我說實話,而且這個可憐的小店老闆慘遭毒手,和您去拜訪他有某種程度的關聯,就跟巴利鐸和艾斯科比亞斯的命案一樣。」
「請您叫司機馬上停車。」我說道。
距離午夜只剩最後幾分鐘了,我終於回到塔頂的家。打開家門的那一剎那,我知道,伊莎貝拉已經離去。我的腳步聲在走道上迴盪著。我走進了陷入幽暗的家,並探頭張望著那個她住過的房間。伊莎貝拉把房間打掃整理過了,床單和毛毯整齊地置放在椅子上,床墊光溜溜的,空氣中依然飄蕩著她的氣味。我繼續往前走到長廊,然後坐在她使用過的書桌前。伊莎貝拉收拾了所有鉛筆,全部整整齊齊地放在一個杯子裡,一大疊白紙工整地擺在盤子上。我送她的那套自來水筆則放在桌角。這個家從未讓我覺得像此時這般空洞。
「也就是馬爾拉斯卡!」
「沒什麼好怕的。」他邊走邊咕噥著。
「人家會以為我們是一對情侶呢!」
「這段談話已經開始讓我覺得厭煩了,馬汀。」
我忽然覺得自己一時喘不過氣來。葛蘭德斯在我周圍踱了一圈。他在我背後停下腳步,接著,我聽見他點菸的聲音。
「我們要去哪裡?」
就在此時,我發覺他臉上閃過一絲不安。走道上傳來逐漸逼近的腳步聲,我默默告訴自己,這應該是出乎警官先生意料之外的插曲。門外傳出簡短的談話聲,接著,神情緊張的葛蘭德斯走近門邊。他輕輕叩門兩三次,片刻之後,守在門外的馬克斯開了門。門外那個身穿駝色皮大衣以及同色西裝的男子走進暗室裡,他一臉嫌惡地環顧四周,接著,他對我拋出了極盡溫柔的笑容,同時小心翼翼地脫下手套。我一臉愕然地望著他,因為我認出了他,正是萬利來律師。
「您認為我現在做的是什麼事?代表您出面發言,並且捍衛您的權益啊!」
「您的樣子看起來不太好啊!馬汀,您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您想聽什麼?」
「您這個傷口是怎麼來的?看起來是個新傷口啊!」
馬汀老弟:
「就算您願意也幫不了我的。」
有時候,我總覺得你大概已經遠離巴塞隆納,再也不回來了,我想像你置身異地,周遭盡是陌生人,就在那兒開始一個我永遠無法體會的新生活。還有些時候,我認為你還是恨我,你大概把我的信都撕成碎片了,恨不得自己從來沒認識過我這個人。我不怪你的。奇怪的是,我輕易就能洋洋灑灑地寫下一大篇文字,而那些都是我在你面前沒有勇氣提起的心事啊!
「您交了好朋友啦!馬汀先生。人生最重要的莫過於知己好友,維持友誼尤其是重要課題。」他說道,「那跟一個人知道何時應該擇善固執一樣重要,即使自知走錯了路,還是堅持要走下去……」
萬利來停下腳步,並且示意要我別回話,接著,他轉過頭去。
昨天,我讀完了你的其中一本著作。貝德羅收藏了你所有的作品,我一本接一本地讀著,因為那是我能和你共度的唯一方式。我剛讀完的是個悲傷而詭異的故事,敘述的是兩個破損的木偶,被遺棄在一個流動馬戲團裡,它們在那兒得到了一個晚上的重生,但也心知肚明,黎明來臨時,它們終將死去。我讀了這個故事,總覺得你寫的就是我們兩人的命運啊!hetubook•com.com
「您去穿上外套還有圍巾之類的保暖衣物吧!外頭很冷,我們到局裡去一趟。」
「怎麼了?」我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他。

「您該不會覺得我跟這樁命案有關吧?」
「您就別說傻話了,馬汀先生。時間已經很晚了,而且天氣又冷,就讓我送您回家吧!」
我們到時候見了,也在此衷心問候您!
「您可以想見,我的感受會好到哪裡去!」
「您不必謝我。」萬利來這樣答道,同時從大衣內裡的口袋掏出一只信封。
親愛的大衛:
「您還好吧?馬汀先生……」他問道。
我癱坐在搖椅上。葛蘭德斯站在我面前,定定注視著我。
司機把車子轉進哥倫布大道,接著在商業街上找到了波恩街入口。街上已見許多滿載肉品和漁獲小貨車,另外還有冰塊和香料等等,一整排停靠在市場大門口等著卸貨。當我們的車子經過時,四個年輕人正從貨車上卸下大塊牛肉,空氣中混雜著血腥味和汽油味。
「現在剛過凌晨三點沒多久。」他說道,「我可以進去嗎?」
我回到臥室,隨手抓了衣服穿上,結果還是穿了堆在椅子上的髒衣服。當我回到走道上時,卻已不見葛蘭德斯的身影。
「您如果有什麼問題要問馬汀先生的話,請到我的事務所來,我們會很樂意接待您的。這段期間,請您不要再以任何理由拘捕馬汀先生,今晚承蒙您的熱情招待,請容我們先告退了。我會找機會向您的長官們知會一聲的,尤其是沙卡多局長,您也知道我跟他是老交情了。」
「不要!」
律師把警官帶到一旁的角落,我聽見他們壓低了聲音在談事情。葛蘭德斯怒氣沖沖地猛揮手。萬利來一臉漠然地盯著他,然後頻頻搖頭。他們的談話持續了大約一分鐘,最後,葛蘭德斯發出哼的一聲,雙手無力地垂放在兩側。
即使街燈昏暗,我還是立刻認出了信封上赭紅色的天使。萬利來把信封遞給我,接著,他點了點頭。隨即轉身走回在附近等候的賓士車。我打開大門,踩著階梯走上了樓梯間。進了家門之後,我直接去了樓上的書房,並將信封放在書桌上。接著,我拆了信,抽出裡面那張摺疊工整的信紙,那是柯老闆寫來的信。
我不耐煩地嘆口氣,但還是點頭讓他進門。警官先生對手下使了個眼色,要他們在門外等著。馬克斯和卡斯特羅勉強點頭回應,並朝著我拋出惡毒的眼神。我也毫不客氣地把他們關在門外。

「照著我的話去做就是了。」
「我對他的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是魔術用品店老闆。而且,我一直到幾天前才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因為薩瓦鐸跟我提起了他。今天,或者已經算是昨天了?誰知道?我根本就不曉得現在幾點,總之,我去找過他,目的是想跟他聊聊我現在住的這棟房子以前的屋主。薩瓦鐸跟我說過,羅勒斯和前屋主……」
我還是回去坐了下來。
我把信紙重新摺好,並小心m.hetubook.com.com翼翼地放回信封裡。接著,我點燃火柴,一手拎著信封的一角,然後慢慢將信封挪進火焰。我看著信封緩緩延燒,直到封印溶成了紅色淚珠,滴落在書桌上,我的手指則蓋滿了灰燼。
「不用,我回家就可以了。」
「真是個掃興的夜晚呢,您說是吧?」他隨口這樣問道。
克麗絲汀娜
「是……是的。」我結結巴巴地回應他。
「這樣啊,根據我的了解,您今天去拜訪了達米安.羅勒斯先生在公主街上開設的魔術用品店。」
「我也不知道。」
「我在大雨中滑倒了,摔傷了脖子。」
「您在這裡做什麼?」我終於提出了心中的疑問。
「那個小甜心呢?」他問道。
「我不知道。您的版本又是怎麼說的?我們乾脆做個比較,說不定可以讓我了解自己為什麼三更半夜必須待在這個冷死人又臭死人的地窖裡。」
「到底是誰派您來的?」
我的日子並不好過。貝德羅對我極盡體貼和體諒,有時候,他的耐心以及他努力想讓我幸福的強烈意願,甚至讓我難受,因為那樣只會讓我覺得更卑微。貝德羅的表現讓我知道自己的內心是空虛的,根本不值得任何人來愛我。他幾乎天天都陪著我。他不想讓我落單。
接著,我趕緊上床躺著,身上蓋了兩三條毯子,連脖子都蓋上了。我身上幾處不痛的部位,多虧頂著寒風大雨才得以麻木不仁。我靜靜等著身體回暖,同時聆聽著淒涼的寂靜,一種讓家裡窒息的空虛寂靜。離開之前,伊莎貝拉特別將克麗絲汀娜寄來的那疊信放在我的床頭櫃上。我伸手去拿了其中一封,那是兩週前寄來的信。
我把椅子往後一推,然後站了起來,隱忍著滿腔憤怒。我已經冷到骨子裡了,而且頭痛欲裂。我在桌邊繞圈子走來走去,接著,我咬牙切齒地回應了警官先生,彷彿每一個字都是堅硬的石頭。
「您如果有意讓我有深刻印象的話,這次算是目的達成了,警官先生。」
「我已經警告過您了,馬汀,別把我當笨蛋耍!馬克斯和卡斯特羅正在外面等著,他們恨不得有機會能跟您單獨聊聊。您希望事情變成這樣嗎?」
「是的,就是馬爾拉斯卡。我剛剛說了,薩瓦鐸告訴我,羅勒斯和馬爾拉斯卡多年前曾經有往來。我問了他一些問題,他也盡可能做了答覆。事情就這樣。」
「馬汀,您幾次對我說的話,內容都有些出入。我對您唯一的要求就是請您幫我一個忙:讓我幫助您吧!」
汽車沿著萊耶塔納大道慢速前進,萬利來百無聊賴地望著空蕩的街道。
我們沿著幽暗的窄巷朝著我家的方向走著。到了大門口,律師禮貌性地對我伸出手來。
「您別把我當笨蛋啊!馬汀,這樣對您沒有好處的。您希望我讓馬克斯和卡斯特羅進來跟您談嗎?您以為他們會用比較好的方式對待您嗎?」
「請問現在是什麼時候?」
「既然這樣,到底誰能夠幫助您呢?」
葛蘭德斯頻頻點頭。
「晚安!馬汀,很抱歉,這麼晚了還來打擾您。」
我天天面帶笑容,夜夜與他共枕。當他問我是否愛他時,我告訴他是的,而當我看到事實反映在他的眼神裡時,我只想一死百了。他從未對我擺出難看的臉色。他常常聊起你。你一定覺得奇怪。我經常覺得,你大概是他在這個世上最愛的人了。我看著他一天比一天蒼老,一天比一天孤獨,偏偏我是個最不適任的伴侶。我並不求你原諒我,只希望你能寬恕他。為了我而讓他失去你的友誼和陪伴,實在太不值得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
萬利來露出平和的笑容,彷彿他正在應付的只是個頑皮的小男孩。
「您怎麼會這樣想呢?」
司機在後照鏡裡找尋著萬利來的目光。萬利來搖搖頭,並指示他繼續往前開。
「那是您自己編出來的吧?」
葛蘭德斯臉上立刻浮現笑容。
我把信丢在地板上,實在無法再繼續看了。我告訴自己,明天又是嶄新的一天。明天很難比今天更糟糕的。但我萬萬沒想到,明天的精采好戲正等著上場。我大概睡了好幾個鐘頭,醒來時,已經是隔天凌晨了。有人在用力敲著樓上的大門。我在黑暗中驚惶失措了好幾秒鐘,趕緊找尋電燈開關。敲門聲再度傳來。我開了燈,下了床,然後走近大門。我撥開門上的窺視孔,三張面孔出現在昏暗的樓梯間。葛蘭德斯警官以及他那兩個跟班馬克斯和卡斯特羅,這三個人全盯著窺視孔。我用力深呼吸了好幾次,然後打開了大門。
「我就是不想坐下來!」
「馬汀,您別跟我大吼大叫的!」
葛蘭德斯神色鎮定地看著我。
「為什麼?」
「您下地獄去吧!」我低聲囁嚅,此時,無限漆黑的暗夜,正在玻璃窗外逐漸崩垮。
經過恍若永恆的苦等之後,我終於聽見逐漸走近的腳步聲,不久後,房門開了。馬克斯探頭往暗室裡張望著,一臉訕笑。他撐著房門,隨即讓步給葛蘭德斯進門,警官先生兀自在木桌另一邊的椅子坐了下來,看都沒看我一眼。他對馬克斯點了點頭,接著,這位警員先生拋了個飛吻給我,還對我擠眉弄眼的,最後才關上房門。警官沉默了至少三十秒之後,終於正眼看著我。
「等一下!」葛蘭德斯在背後叫住了我們。
站在他身後的葛蘭德斯咬著嘴唇怒視著馬克斯,但是馬克斯也只能聳聳肩罷了。萬利來臉上自始至終掛著親切的職業笑容,他抓起我的手臂,把我帶離了那間暗室。
「我只是跌倒而已。」
葛蘭德斯一臉漠然地望著我。
葛蘭德斯投以責備的眼神,然後嘆了口氣。
葛蘭德斯點點頭。
「您對達米安.羅勒斯這個人了解多少?」他問我。
幾週前,我夢見自己又碰見你了,我們在街上擦身而過,但你卻不記得我了。你對我微笑,並問我叫什麼名字。你對我一無所知。夢裡的你並不恨我。每天晚上,當貝德羅躺在我身旁熟睡時,我閉上雙眼,祈求上蒼,也求了鬼神,只要能讓我再夢見同樣的場景,就算要我下地獄,我也心甘情願。
「我也不知道……」我喃喃低語。
「很抱歉,警官先生,但是您至少可以好心告訴我,我到底在這裡做什麼?」
「我已經把我知道的部分都告訴您了。」
「您說的就是通往瓦維德瑞拉公路十三號的馬爾拉斯卡莊園那條路吧?」
「我寧可走路回家。」
「請進,就當這兒是自己家吧!」我告訴他。
進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浴室之後,我脫掉一身淋濕的衣服,並在脖子上的傷口敷上消毒酒精。疼痛已經減緩許多,此時只是隱隱抽痛,就跟嚴重宿醉的感覺沒什麼兩樣。鏡子裡映出我胸前的傷口,看起來就像鋼筆畫出來的線條。淺淺的傷口看起來簡單俐落,卻痛得要命。我用酒精清洗了傷口,應該不至於會造成感染才對。
「大少爺坐得還舒服吧?」卡斯特羅邊問邊用手肘碰了碰我。
「既然這樣,那就請您幫幫我,我何嘗不願意帶您離開這裡,讓您趁著被窩還沒變冷之前趕快回家。」
我沿著走道來到長廊,果然在那兒找到了他,警官先生正站在落地窗前凝望著低空撫過萬家屋宇的浮雲。
「我馬上就告訴您為什麼要把您請到這裡來。大約三個鐘頭之前,羅勒斯先生那家小店的某個鄰居深夜回家時,卻發現店門半開,燈也亮著。他覺得奇怪,於是就推門進去,接連喊了幾聲都沒聽到老闆回應,接著,他繼續走到後鋪去一探究竟,卻在那兒發現羅勒斯的手腳被人用鐵絲網綑綁在椅子上,地上則是一大灘鮮血。」
「您果然是個有智慧的男人!小甜心不能留在身邊包吃包住的。」這時候,他指了指一旁的搖椅。「您請坐下吧!」
「誰?」
警官先生坐在前面的駕駛座旁邊。這三個人一路默不作聲,警車在空無人車的萊耶塔納大道上疾駛著,車外盡是赭紅色夜霧瀰漫。五分鐘後,警車抵達警察局門口,葛蘭德斯下車後兀自往局裡走。馬克斯和卡斯特羅分別揪著我的兩條手臂,彷彿恨不得掐碎我的手骨似的,接著,他們拖著我走過迷宮似的階梯、走道、地牢,最後來到一間沒有窗戶的暗室,瀰漫著濃烈的汗臭味和尿騷味。房間正中央擺著一張已經腐朽的桌子,外加兩張歪扭的椅子,天花板上吊著一盞光禿禿的燈泡;此外,暗室正中央還有網狀排水溝蓋,兩片微微傾斜的鐵欄緊密地嵌在地板上,室內寒氣逼人。我一個不留神,房門猛地在我背後用力關上了。我聽著門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我在那間陋室裡來回踱步了十幾趟之後,只好乖乖坐在搖搖晃晃的椅子上。接下來的一個鐘頭之內,屋裡除了我的呼吸聲、老舊椅子的嘎吱聲,以及來處不明的滴水回音之外,我沒聽見其他任何聲響。
「您自己親眼看著我中午從店裡走出來,現在提這件事,又怎麼了?」
「馬汀先生,請您相信我,我可以告訴您,您若能盡量遠離那座莊園,不再插手這件事情,這樣對您比較好。雖然這只是我的一句簡單忠告,還是請您慎重考慮。」
我默不作聲望著他。
「請戴上您的圍巾,馬汀先生,我們可以走了。」萬利來說道,「警官先生已經結束問話了。」
萬利來嘆了口氣,然後揉著眼睛。
我似乎瞥見警官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遺憾,或許只是疲憊。

我聳聳肩。
「現在是移動屁股的時候,他媽的婊子養的!」馬克斯咬牙切齒地說道,同時對卡斯特羅拋出凶狠的奸笑,尖銳得幾乎要在我身上畫出另一道傷口。
我們沿著漫長的通道往前走著,兩旁盡是昏暗的燈光,上了樓梯之後,我們繼續穿越另一條漫長走道,總算抵達了一樓的大廳和出口,一輛引擎已經發動的賓士車正在門口等著,司機一看見萬利來出現,立刻下車替我們開車門。我上了車和_圖_書,輕鬆舒適地癱坐在後座。車內開了暖氣,皮椅座位很暖和。萬利來在我旁邊坐定之後,輕輕叩了一下前後座之間的玻璃,命令司機立刻上路。賓士車在萊耶塔納大道中央車道行駛著,萬利來依舊笑容可掬地看著我,並指著車窗外有如荊棘叢林般的濃濃夜霧。
「事實?您要聽事實,我就告訴您吧!事實就是……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才是事實。我對您無可奉告,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去找羅勒斯,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找上薩瓦鐸。我不知道自己在找尋什麼,尤其不知道自己周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就是事實!」
「您就理智一點吧!」
馬克斯作勢要往我們這邊衝過來,但被警官一手攔住了。我看了他一眼,隨即被萬利來拉著手臂往前走。
明天,或許後天,我會再寫信給你,只為了告訴你,我愛你,雖然你大概已經無所謂了。
「您不要再走來走去了,過來坐下吧!我看得都要頭暈了。」
「我陪您到門口。」他這樣說道。
有輛警車已經在波恩大道等著。馬克斯和卡斯特羅粗里粗氣地把我推進警車裡,然後分別坐在我的兩側,刻意用力把我擠在中間。
我相信也希望您收到這封短箋時,一切順心,身體健康。我剛好有個機會在城裡短暫停留,非常期望能與您見上一面,時間就定於本週五下午七點,碰面地點是馬術場的撞球廳,希望能夠聽您聊聊最新的工作進度。
「死了嗎?」我問他。
葛蘭德斯又在我對面坐了下來,臉上掛著求和的笑容。

「這樣吧,馬汀,我們開始來好好聊聊,就照著您的方式去進行吧!您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我,從頭說起。」
「死得可慘呢!有人挖了他的眼珠子,還用剪刀剪了他的舌頭。根據法醫研判,死者是在慘遭毒手後半個小時被自己的鮮血淹死的。」
「我相信這幾位警察先生應該都以適當的方式對待您吧?馬汀先生……」
您的朋友
安瑞亞斯.柯瑞理
「好好好!我被人打了。」
「例如,事實真相就是個不錯的選擇。」
「您對這兩個人最好小心點兒。」葛蘭德斯邊說邊自顧自地往屋裡走。
「這是個很有魅力也很有特色的社區呢,您說是吧?馬汀先生。」
司機把車子停在弗拉瑟德斯街口,然後趕緊下車來替我們開車門。律師緊跟著我一起下了車。
「您可以稱之為預感。」
葛蘭德斯刻意停頓了好一會兒,目光緊盯著我不放。我猜事情一定還有下文,葛蘭德斯一向喜歡把噱頭留在最後。
葛蘭德斯完全不理會我的嘲諷,目光依舊緊盯著我,彷彿這輩子從來沒見過我似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還是繼續寫信給你,我猜想你大概不想回信,甚至可能連信封都沒拆開……我已經開始覺得這些信是為我自己而寫的,為了排遣孤獨,也為了擁有這樣一個接近你的時刻。我每天總要問問自己,不知道你過得好不好?都在做些什麼事?
「當然是送您回家啦。除非您想投宿旅館或是……」
「謝謝您把我救了出來。」
「您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吧。您如果想把韓瑟和葛雷特叫進來,那就請便!」
「在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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