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瑟狄思上前抱住他,並吻了他一下,確定自己的戰術已經成功。與父親談論這件事之前,梅瑟狄思早已選中了她要穿的行頭,一件閃亮耀眼的酒紅晚禮服,巴黎高級訂製服工坊為她母親裁製的傑作,可惜愛蓮娜女士未曾展示過。這件禮服,一如她母親從未穿戴的其他數百件華服和珠寶,十五年來一直收在三樓她個人獨用的豪華更衣室,隔壁則是以前的主臥室套房,但已閒置多時。這些年來,當大家都以為梅瑟狄思夜裡應該在房間睡覺時,她卻經常溜進母親臥房,悄悄拿走房門旁五斗櫃第四層抽屜裡的鑰匙。唯一膽敢檢舉她的夜班護士,火速遭到無條件開除,因為梅瑟狄思誣陷她偷了女主人梳妝台上的手鐲。其實是梅瑟狄思自己偷偷把東西埋在花園裡,就在天使噴泉正後方。其他夜班護士倒是很識相,全都噤若寒蟬,假裝從未在深夜看過她出現在房裡。
化裝舞會那一晚,她身上那件如詩如畫https://m.hetubook.com.com的合身禮服,任誰都想不到原是為別人而裁製的。當她隨著樂隊的旋律與不同的人在舞池中共舞,可以感受到數百賓客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她知道自己的名字成了眾人議論的主題,今夜的話題人物非她莫屬,對此,她忍不住自顧自地嫣然一笑。
一名部屬向總理送上麥克風,現場賓客的竊竊私語頓時消音。樂隊的樂師們個個神色肅然望著總理,而這位政客倒是微笑注視著恭敬等候的群眾。艾棣亞掃視了數百張靜靜看著他的面孔,一邊自顧自地頻頻點頭。最後,他自恃群眾恭敬服從,便端出強勢威權的在上者姿態,不疾不徐地將麥克風拿到嘴邊,開始致詞。
「我也不知道,今天一整天都沒看見他呢……」
「我父親會下樓參加舞會嗎,尹琳娜女士?」梅瑟狄思問道。
「大家就只能耐心等囉……」
晚上九點鐘左右,梅瑟狄思不得不離開她期
和-圖-書盼多時的舞池,走向通往主屋的階梯。她原本滿懷期望,至少能和父親共舞一曲也好,但他卻始終未現身舞會,而且至今無人見到他的蹤影。九點一到就離開舞池,這是毛利修先生答應讓女兒參加舞會的條件,梅瑟狄思無意違背這個承諾。「也許明年吧!」
「妳真的好漂亮啊!來,讓我好好看看。」
「既然這樣,趁我還沒變成南瓜以前,我們最好加快腳步……」家庭教師勉強自嘲。兩人沿著貫穿花園的小徑疾步往前,一盞盞花飾燈座映照下,一張張陌生的微笑面孔與她們錯身而過,彷彿對她早已熟悉。人們手拿閃耀的香檳高腳杯,彷彿一支支沾了劇毒的匕首。
「過了今晚,這件衣服就永遠屬於妳了,其他任何人都不適合穿它。」
「這是我母親的衣服。」
梅瑟狄思臉上浮著倩笑,聳了聳肩膀。
「我還要問問妳母和_圖_書親的意見。」瓦士隨口敷衍她。
「這是荷西.馬利亞.艾棣亞先生,我們的總理……」
梅瑟狄思羞紅了臉點頭接受讚美,卻免不了湧上一絲微苦的愧疚。
「因為所有的人都問起他……」
偶爾,趁著夜深人靜,梅瑟狄思把蠟燭放在地上,挑一件晚禮服換上,隨著老舊留聲機流瀉的《天方夜譚》夢幻旋律,盡興地獨舞。她享受這極致的喜悅,想像父親攬著她的腰,在眾人欽羨的目光下,兩人在偌大的舞池漫舞。當曙光從窗簾縫隙鑽進屋裡,梅瑟狄思將鑰匙放回五斗櫃,趕緊上床假裝熟睡,直到七點鐘女僕準時來叫她起床。
「別理他們!」尹琳娜說著挽起她的手。
前些日子,毛利修.瓦士把女兒梅瑟狄思叫到塔頂的辦公室,就為了問她想要什麼樣的生日禮物。贈送精緻塘瓷娃娃和故事書的時期已經過了。對梅瑟狄思而言,她從小最在乎的就是歡笑聲以及父親對她的寵愛,因此,她告訴父親,她最hetubook.com.com大的願望,也是唯一的心願,就是參加數週後在自家花園以她為名的化裝舞會。
「尹琳娜女士,您看見我父親了嗎?」
尹琳娜是她這十年來的家庭教師,如影隨形,時時呵護著她。此時,她對女孩燦然一笑,在她臉頰上吻了一下。
「我答應了他,在舞會最晚待到九點。這比灰姑娘還要早三個鐘頭。」
女孩眉眼低垂。
返回屋裡途中,她聽見父親在中央政府工作的兩位上了年紀的高官同事正交頭接耳,這一晚,他們始終以猜忌的眼神睨著她。兩人低聲議論毛利修先生如何利用妻子娘家的財富買來這一生的富貴,包括在馬德里深秋夜晚舉辦了這場有如置身春日的舞會,就為了讓他那不知廉恥的女兒在馬德里上流社會人士前極盡招搖。香檳酒催化的微醺,加上幾曲華爾滋的旋轉舞步,促使陶陶然的梅瑟狄思轉身驳斥他們,沒想到有個身影卻從旁阻擋了她,輕輕拉住她的手臂。
鑰匙得手後,她半夜溜進更衣和_圖_書室。這間寬敞的房間隔絕在主屋西側,房裡夾雜著灰塵、防腐劑和無人聞問的鬱氣。她舉著蠟燭,流連在收藏著無數鞋履、珠寶、華服和假髮的玻璃櫥櫃間。那些埋葬了衣物和回憶的角落,蜘蛛網交織錯落,小小年紀的梅瑟狄思,這個被命運挑中必須在舒適孤獨的環境中成長的小公主,想像這些曾是那個被詛咒的破碎娃娃擁有的絕美物品,如今,這個女子困在四樓走道盡頭的牢籠,再也不可能穿戴華麗浮誇的衣服和珠寶。
「這件禮服非常美,穿在妳身上,簡直就像畫裡的美女。」
家庭教師搖搖頭。
家庭教師刻意拖延半晌,直到遠離閒雜人等打探的目光,她才做了回應。
梅瑟狄思正打算接話,她們卻聽見背後傳來一陣小小騷動。兩人回頭張望,發現樂隊已停止演奏,兩位男士擦身而過,其中一位神情奸巧,一路咕噥著坐上貴賓席,然後大大方方地面對來賓。梅瑟狄思還沒來得及打探這是何方神聖,家庭教師已經在她耳邊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