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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拉出場,旁邊跟著——雷不確定該怎麼稱呼,不過「高級脫衣舞孃」應該是最貼近的說法。伊拉夾在兩名爆|乳辣妹中間走出去,雷邊拿好相機往前擠,邊無奈地搖著頭。這小子才十三歲耶。要是雷十三歲的時候,有那麼火辣的女生貼他那麼近,他的小弟弟肯定會硬一整個星期。
沒人出現。
伊拉.艾德斯坦眉頭一皺,舉手遮臉,擋住相機的鏡頭。雷毫不猶豫衝上去,從各個角度按下快門。「走開!」有人喊。另一個人推了他。雷站穩腳。
「沒錯。」
他的同事——兩人笨到連用手指在沙地寫下名字都很勉強——哀嘆一聲。還有十五分鐘,這就表示得進去拍開場畫面,雷想到就煩。
又一次大力拉扯,差點把他的肩膀扯下來。接著,力道減弱,越來越遠。雷恍然大悟,倏地睜開雙眼。
這是要盛裝出席的場合。男賓客看起來富有而憔悴,女賓客看起來保養得當,想必都在臉上動過刀。雷從人群中推擠而過,他穿著牛仔褲和皺巴巴的休閒西裝外套,腳踩黑色高筒帆布鞋。幾個賓客盯著他瞧,好像他剛在他們的沙拉叉子上痾大便。
雷嘆了口氣。喬治.奎勒想讓初次約會的對象大吃一驚甚至感到震撼,以便留下深刻的印象。他雇請名人體驗公司在他走進羅曼蒂克的小餐館時,將他和女伴團團包圍。上個月是位名叫茜西的女人。女方一坐定,就會有人呈上一份精心特製的菜單(真的菜單),上面寫著「喬治和茜西的第一次約會」,底下還印上約會地址和年月日。兩人一走出餐館,受雇的狗仔就會各就各位,一邊瘋狂拍照,一邊對著喬治大喊,為什麼推掉跟性感女星潔西卡.艾芭的週末小島假期,跑來跟花容失色的茜西幽會。
「了解。」
搶匪往前兩步。雷還趴在地上,他別無選擇,只能像受傷的螃蟹一樣拚命爬。一定可以的。這樣就可以及時躲開那根該死的球棒。那個揮著球棒的傢伙此刻幾乎已經到了他的正前方。他別無選擇。
他的腦袋裡頭有個聲音喋喋不休,但他不確定是什麼。或許有什麼無關緊要的事讓他介意,或許他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最有可能的是,剛剛被球棒打到的地方造成頭骨碎裂,小碎片正在刮他的腦袋。
什麼鬼?
不用問也知道,沒錯,雷恨死自己了。
「伊拉!」雷大喊,「他們是你的新女神嗎?你真的要多加一名後宮成員嗎?」
搶匪跑走。雷聽見腳步聲消失在巷子裡。真他媽的太好了。他奮力從車底擠出來,頭痛得要命,但他咬牙忍住。他背靠著駕駛座的車門,就這樣坐在大街上好一會,很難說到底坐了多久,說不定中途他暈了過去。
費斯特摘下墨鏡。「我希望這次你帶頭。」
「東西有被搶嗎?」
「怎樣?」
「是喬治.奎勒。」
「雷?」
巧合。對,只是個巧合。仔細想想,甚至只是個小巧合。那起血案是十七年前的事,又不是二十五週年什麼的。雷不是沒被搶過。去年某一天,他喝得爛醉,半夜兩點走出脫衣舞夜總會就遇到搶劫。那個白痴拿了他的皮夾,幹走整整七塊錢和一張CVS藥局的折扣卡。
「照片都在,」雷說。
雷在電腦螢幕上瀏覽他今天更早之前拍的照片,這時他想起另一件事。
小腿又www.hetubook.com.com挨一下,彷彿在回答他:沒有。
「明天有工作給你,」費斯特說。
「真的。頭被球棒K了。」
「你這小子真逗。總之,把照片寄給我,然後好好休息。」
雷已經精疲力竭,能不能站起來走向床都有問題。他正想要不要乾脆趴在餐桌上睡一下,突然想起記憶卡裡還有別的照片,是他在成年禮之前拍的照片。
雷還可以更墮落,不過那得要上帝出馬才行。
「救命啊!」雷大喊。
搶匪要的不是他的相機,而是一張照片。
雷在他稱之為「家」的排屋前找到車位。他租了地下室的公寓,房東名叫阿米爾.巴洛赫,是巴基斯坦移民,跟太太和四個有點吵的小孩住在一起。
還有一分鐘。
「可惡,痛死我了!」
雷的肩膀撞到某個東西,是他的車。
「還在,別擔心,」雷說。「謝謝關心,我沒事。」
雷.里文就是一個。
「狗仔人渣!」不知哪個小鬼踢了他的小腿。
喀嚓、喀嚓、喀嚓。
艾德斯坦家買了A級豪華套餐:兩個小時配三個狗仔,外加一個保鏢、一個宣傳人員,和一個拿吊桿麥克風的人,全組人員緊跟著「名人」打轉,瘋狂跟拍,當他是風流男星查理辛正要潛入修道院。A級豪華套餐還附贈紀念DVD,外加一本以客人照片當封面的假掰八卦雜誌,上面還搭配特別量身訂做的雜誌標題。
費斯特呵呵笑:「你是我的愛將,你知道。」
「救命啊!」
今天晚上很明顯是搶劫。拿棒球棒打某個傢伙的腦袋,搶走他的相機,然後逃跑。只不過……為什麼不順便搶走皮夾?難道對方就是之前那個在脫衣舞夜總會附近堵過他的搶匪,知道他全身上下只有七塊錢?見鬼了,或許這才是巧合。忘掉這巧之又巧的時間和週年紀念日。或許搶匪就是一年前搶過雷的那個傢伙。
但什麼也想不到。
他頭痛欲裂,沒力氣解釋,再說維柯丁讓他整個腦袋輕飄飄的。「不用擔心,照片很安全。」
費斯特用肥大的拇指指指舞廳。「那小子朗誦經書那部分表現不錯,不覺得嗎?」
「其實我心裡擔心得要命,只是用照片的事來掩飾心裡的焦慮。」
有人搶了他的相機。
雷把回憶推開,想屍體的事比較不痛苦。
他單腳跪下,眼前一片黑,刺痛感衝上頭皮。雷失去了方向感。他試著搖搖頭,想清一清腦袋。隨即,太陽穴旁邊又挨了一記。
唉,青春。
雷去了那個該死的公園拍照。很蠢,但他還是每年都去。他說不上來為什麼,就算他知道原因,想多了也只是徒增傷感。或許理由很簡單,就只是相機給了他距離,還有觀察的角度,讓他有了安全感;又或者,透過令他安心的距離與角度觀察這個可怕的地方,他就能用某種方式改變他再也無法改變的事。
「五張做立方紙鎮的照片。」
雷走下車。他的頭還在陣陣作痛,明天肯定會更糟。他走下樓梯,經過垃圾桶,在地下室門前拿鑰匙開門。他折磨著受傷的腦袋,反覆猜想今晚的搶劫跟十七年前的悲慘夜晚之間可能的關聯,哪怕是多麼微小、模糊的關聯。
之前泊車小弟想跟他收錢(一點都不尊重專業,真是),所以他把車停在三條街外的小巷裡。他轉個彎就看見m•hetubook.com•com他的破車,一台車齡十二年的喜美,保險桿沒了,有扇窗用膠帶黏起來固定。雷摸摸下巴,鬍子沒刮。四十歲,滿臉鬍渣,外加一台破車,一間大整修後勉強稱得上糞坑的地下室公寓,前途烏有,酒鬼一個。他想為自己難過,可是也得要……他在乎。
血染的畫面又出現眼前,他眨眨眼把它趕走。
幾年前,雷幹過「真正的」狗仔,當時他拍到某個當紅的男同志明星瞞著男友勾搭女人(真要命)的勁爆照片。但是大明星的保鏢從雷手中搶走相機,毀了裡頭的記憶卡。那次之後,雷就在相機裡安裝傳送功能,每十分鐘相機就會自動把記憶卡裡的相片寄到電子信箱,類似很多照相手機裡的自動傳送功能。
雷一陣恐慌,但很快被原始的求生本能取代。快跑。他想站起來,腳卻不聽使喚。此刻的他有如一團爛泥,那根球棒只要再重重一擊……
雷有不好的預感。「不會吧。」
外頭天色已暗。雷考慮該直接回家睡覺,還是去一家叫「破傷風」的三流酒吧。選項太多,真難決定。
第一是人行道上有根球棒。
伊拉推擠向前,消失在舞廳裡。雷放下相機,看著另外兩名狗仔。兩人的額頭上都沒刺上「輸家」兩個字,因為用不著多此一舉。
「我打來就是為了這個,」費斯特說。「很急。幫我選五張,今天晚上寄到我的電子信箱。伊拉他老頭想馬上看到成年禮照片做成的立方體紙鎮。」
金髮直豎、戴著圓形耳環的那個傢伙。
謝天謝地,他繼續幫參加猶太成年禮的男孩拍照時,畫面消失了。
雷無言地看著他。
總共五張。他把照片附加在給費斯特的電子郵件中,然後按下傳送鍵。好了。
他轉開電視,走進浴室打開藥櫃,好多瓶瓶罐罐掉到臉盆裡。他把手伸進一堆藥罐,找出標有「維柯丁」的那瓶,至少他希望是維柯丁。這藥是他在黑市買的,賣藥的人說是從加拿大走私來的。據他所知,那不過就是些綜合維他命。
他又想起那具屍體。
「沒錯。跟平常一樣。」
「我感動得都快哭了。」
雷翻翻白眼,但沒後退。相機鏡頭後方,血染的畫面又出現,他想甩也甩不掉。他的手指頭一直按著快門,參加成年禮的伊拉此刻在慢速閃光下移動。
有人踢他的小腿,另一個人推了他。雷繼續幫伊拉拍照。
成年禮在溫菲豪宅舉行,那是一間俗到爆的宴會廳,比例如果小一點,說不定可以充當海珊的王宮。裡頭裝飾了分枝吊燈、鏡子、假象牙、華麗的木製品,到處金光閃閃。
「哇,帶頭狗仔,」雷說,「我得打電話給我媽,好讓她跟打麻將的朋友炫耀一番。」
伊拉的「保鏢」是個光頭彪形大漢,名叫費斯特。他伸出橡木一般粗的手臂,把雷掃到一旁。那力道未免也太帶勁,差點把他撂倒。雷用「這哪招?」的眼神瞪他一眼,費斯特無聲地說聲抱歉。
他皺眉。嘿,老兄,未免太灑狗血了吧?
他腦中有個東西在一陣強光中爆開。雷癱在地上,四肢大張。他可能失去了意識,他不太確定,但突然間,他感覺到有人在拉扯他的右肩。有一瞬間他只是無力地躺在地上,無法抵抗也不想抵抗。他暈頭轉向,痛苦不堪,腦中的原始動物本能已經切換成存活模https://m.hetubook.com.com式。當下他只有一個念頭:趕快逃命,捲成一顆球,尋找掩護。
「這邊結束了嗎?」
「接下來要去哪續攤,伊拉?哪個幸運的女孩能跟你跳第一支舞?」
雷才剛拿出車鑰匙,後腦杓就重重挨了一記。
兩分鐘後,他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意識到是怎麼回事的那一刻,他全身發冷。
相機賊舉起球棒,走向他。
雷張開一邊眼睛瞇著看。發幕上出現一個大男孩,一頭黑髮,髮尾染成金色直直豎起,一邊耳朵戴著圓形耳環。他正對著螢幕嘟起嘴巴,底下字幕打上「失蹤」,但或許應該打上「欠揍」才對。雷皺起眉頭,一種莫名的、模糊的不安掠過他腦海,但他無法馬上處理。他整個人好睏,但如果不馬上寄出那五張照片,費斯特一定會再打來,何必自找麻煩?於是他使出全身的力氣站起來,搖搖晃晃走向廚房餐桌,開啟他的筆記型電腦,確認照片都已經傳進電腦。
雷看看錶。「該死。」
怪了,他心想。偏偏就在今天,那起血案的週年紀念日,他自己也差點要血濺馬路。這樣的巧合幾乎讓他想笑。笑意逐漸從臉上溜走之際,他把車開走。
此刻,腦中的畫面來得又急又快。他心想,這也難怪。多年前的今天,一切劃下句點,所有幸福快樂的希望都在這天消逝,就像……最容易想到的比喻總是離不開他腦中的畫面,不是嗎?
來不及了。
「等等,所以今天的照片沒了?」
小鬼落荒而逃。雷在心裡提醒自己:下次要記得戴護腿。他看往費斯特的方向,像在求他開恩。費斯特把頭一點,示意他往角落移動,總算解除了他的苦刑。但角落太吵,兩人只好溜到門外。
就是這張。
螢幕上的地方新聞正在報導一場火災,記者問附近鄰居有何看法,因為左鄰右舍往往會有一些驚人妙語。雷的手機響起,他看見來電顯示是費斯特的號碼。
現場請了一個十八人大樂團,外加一個照理應該鼓勵賓客盡情玩樂的「主持人」,但他比較像差勁的遊戲節目主持人,或是芝麻街裡的笑臉先生。主持人抓住麥克風:「各位先生女上,讓我們以掌聲歡迎……」語調像拳擊賽解說員,「從接下《托拉》、成為男子漢以來首度露面的……獨一無二的……伊拉.艾德斯坦!」
雷差點吐出來。「但觀眾想知道啊!」
雷把頭一轉,右頰貼著人行道,身體盡可能躺平,整個人滑進車底。「救命!」他又喊,然後對著搶匪大叫:「相機給你,你快走吧!」
雷不知道還有沒有比這更墮落的事。
雷的家當不多,相機是他唯一真正寶貝的東西。不用說,相機是他吃飯的傢伙,但也是他跟過去唯一的連結,那是血案發生之前他所熟悉的生活。他絕不能白白任人把相機搶走。
「什麼事?」雷問,往沙發一倒。
那是一台經典萊卡相機,內建最新的數位傳送功能。他覺得自己的肩膀往上一抬,背帶也隨之往上提。一轉眼,相機就不見了。
背帶已經離https://www.hetubook.com.com開他的肩膀,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第二次機會。搶匪會不會回來搶他皮夾裡的十四元,給他反撲的機會。他等不及要知道答案。
「好。」
「真的假的?」
兩人掛了電話。雷又倒進沙發。止痛藥發揮了神奇的效用,他幾乎想要微笑。電視上,男主播用極其嚴肅的聲音說:「當地居民卡爾頓.弗里離奇失蹤。他的車子棄置在碼頭附近,車門打開……」
儘管如此……
成年禮的照片以相反的順序跳出來,第一張是最後拍的照片。雷很快瀏覽一遍,挑選了一張舞池的照片、一張家族合照、一張伊拉拿接過托拉的照片、一張跟拉比的合照,還有一張伊拉的祖母親他臉頰的照片。
他看見球棒在半空中舉起。只差一秒或兩秒,他的腦袋就會被砸得稀巴爛。他只有一次機會,一定要把握。
喬治從來沒得到第二次約會的機會。
「立方體有六面。」
「該死的狗仔!」伊拉怒道,「就不能讓我靜一靜嗎?」
四千大洋。
「寄生蟲!」伊拉大罵。
「要盡快。」
電視上,鏡頭轉向「氣象主播」,一名前凸後翹、裹著緊身紅毛衣的妙齡女郎。收視率的釣餌。火辣主播解說完衛星雲圖,把現場交回髮型有夠假的男主播時,雷逐漸閉上眼睛。
費斯特是雷的好友兼老闆,他是「名人體驗:狗仔出租公司」的負責人——沒錯,看名稱就知道這是間什麼公司。雷的工作不是跟蹤名人,偷|拍些不堪的照片好賣給八卦小報。他不是真正的狗仔,他比狗仔還低級,好比披頭四熱潮跟披頭四的差別。他的工作就是為付錢的大爺提供「名人體驗」。簡單地說,客人雇狗仔跟蹤自己,拍下自己的照片,享受「個人專屬狗仔分秒跟蹤的終極名人體驗」(手冊上說的)。
「那麼一切都很完美,」費斯特說,「除了……沒有相機,明天喬治.奎勒那場你就不能去。沒關係,我再找人。」
「老天。」
對方倒了下來,雷也是。他趴在地上,聽到有個東西「砰」一聲掉落,希望老天保佑他沒砸壞自己的相機。他用力睜開眼睛,瞇成細縫,好不容易看見相機掉在幾呎遠的地方。他想爬過去搶相機,但半途看到兩樣東西差點沒嚇破膽。
「拜託,」伊拉用熟練的哀怨聲音說,「我有權利保有隱私,好嗎?」
要命,沒道理。他的維柯丁跑哪去了?
掌聲如雷響起。伊拉面對人群。
啥?你問A級豪華套餐多少錢?
雷想要抬頭,但力不從心。他回想起小時候他父親舉辦的夏令營,營隊成員都叫他爸「拜瑞叔叔」。他爸以前會帶他們玩一種接力賽,首先把籃球高舉過頭,然後一邊看球一邊快速旋轉,轉到頭暈眼花再繞著球場運球,把球投進籃框。問題是,因為太暈了,到最後變成人往一邊倒,球往另一邊跑。這就是他現在的感覺,彷彿整個身體往左邊倒,世界卻往右邊傾斜。
「看這裡,伊拉!」雷從和-圖-書鏡頭後面大聲喊。「你今天穿什麼牌子的衣服?珍妮佛和安潔莉娜真的為了你吵翻天嗎?」
「還有五分鐘才結束。」
雖然頭暈目眩,膝蓋搖搖晃晃,雷還是張口大喊:「住手!」他猛力撲向搶匪,撞上某個東西(可能是腿)。他拚命抱住,雖然沒有抓穩,但力道也夠瞧的了。
他本來期望今天的蠢差事能讓他暫時忘掉這件事。結果沒有。他想起自己的成年禮當天,他父親站在台上彎下腰在他耳邊低語的那一刻。他想起父親身上散發著Oil Spice沐浴乳的氣味,溫柔地捧著他的手,眼裡含著眼淚對他說:「爸爸很愛你。」
喬治認為這些羅曼蒂克的手法是往後幸福快樂的前奏。茜西和其他女生則認為,這些羅曼蒂克的手法是變態行為的序曲。
有時候,當雷按下快門,世界消失在閃光燈下的那一瞬間,他會看到血。他當然知道只是心理作用,但那畫面真實無比,他忍不住放下相機,瞪大眼睛看著前方的地面。那個恐怖的瞬間徹底改變了雷的生命,把他從一個前途看好、滿懷抱負的年輕人,變成此刻你眼前的人生輸家。那些驚悚的畫面從不會在夢中或在他獨坐黑暗中時出現,而是在他完全清醒、周圍都是人、忙著所謂的「工作」時,才會冒出眼前。
「離開伊拉的成年禮不久,我就被搶了。」
「怎麼說?」
沒錯。
假如——只是假如——這不是意外呢?
「酷。什麼工作?」
第二是有隻戴著手套的手正抄起球棒!這才是爭點。
雷小心收好相機,把鏡頭跟機身分開,再將相機盒甩過肩膀。他一跛一跛走向門,倒不是因為剛剛挨了踢,而是因為臀部中過彈,這個傷讓他的人生開始走下坡。不對,這麼說太簡單。受傷只是藉口。他的人生縱然悲慘,但他也曾經潛力無窮。畢業於哥倫比亞大學的新聞學院,有個教授曾說他在新聞攝影方面有「不可思議的才華」——現在這些全都浪費掉了。到頭來,那種生活並沒有在他身上成真。有些人就是會惹上麻煩。不管一開始的人生路途多麼順遂,有些人就是有辦法把它搞砸。
「我的相機。」
「你聽起來很糟。」
費斯特看往別處。
休息夠了之後,雷咒罵幾聲便坐進車內發動引擎。
「結束了」
「哇,好個數學天才。第六面要刻名字、日期,還有大衛之星。」
悲傷如潮水湧進他的胸口。
墨鏡保鏢費斯特伸出大手制止雷,好讓伊拉通過。雷趁機拍照,確保閃光燈發揮神效。音樂轟然響起——婚禮和成年禮什麼時候搞得像搖滾演唱會一樣吵鬧了?樂隊奏起慶祝會的新國歌:〈夜店之王〉。伊拉跟兩個花錢請來的辣妹貼身熱舞。之後跟他同年的朋友紛紛加入,舞池一片黑壓壓,一群小鬼像猴子一樣跳上跳下。雷把費斯特「推開」,猛按快門,拍了更多照片。他看看錶。
「那樣我會睡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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