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會見。」他說,然後露出一臉壞男孩的笑,就算馬德里牛季的第一場大賽就在眼前,他還是笑得那麼自然、輕鬆、毫不勉強。他想的是鬥牛,可是他不擔心。
「第一刺時紅布保持低垂,姿勢雖完美無瑕,但因劍的落點高而撞上牛骨頭。第二刺只輕輕一戳劍就離手,當時牛頭位置並不低,但他非常精確地割斷動脈。在牛頭位置還高時他就已找到落劍點,然後冒險刺了進去——至少第二刺他學到避開骨頭。」
我們快步趕回酒店,這段上坡路是很好的運動,而背後那座悲哀的小城也絲毫不令人留戀。
「我也是,」他說:「所以我才批評它。你絕不會批評任何你不喜歡的東西。」
遲早安東尼奧和路易米蓋必須公開競賽,因為經紀人的貪婪索求使得鬥牛業因票價過高而觀眾減少造成票房不振,而只有這兩個人才能值得過這種高票價。兩個我都認識,而對安東尼奧更了解,再加上現在曉得他比起路易米蓋的酬勞還有一截距離時,我就知道這將是場致命的競賽。
「他再好不過了,」萬尼托說:「信心十足,非常有把握,每一刻都把牛耍得團團轉,等你看了就知道。」
「一直是一年一次。」萬尼托說。
事後,在阿靈頓的套房裡,安東尼奧浴畢坐在床上,說:「厄寧斯對第一場還滿意嗎?」
除了西班牙兩戰外,目前為止,路易米蓋亦在法國戰了三回——阿里.托魯斯和馬賽——戰果輝煌。我的消息來源說,在所有這些戰役中,牛角都動過手腳,他明天會在尼米斯出鬥,而安東尼奧後天會在同一個偉大的羅馬式競技場出現,我愛尼米斯,但並不想離開剛抵達的馬德里,千里迢迢去看削過角的牛,遂決定留在馬德里。
「是的,先生,是的。他和我們認為的一樣好,挫敗只令他更堅強有力,不會在任何一方面削弱他。」
結果他沒有,不過另一方面,在經過危險的拉曼卻和新卡斯提爾大草原後,我們平安抵達馬德里。然而司機被遣回了馬拉加,這是絕無任何偏見因素在內,因為在綏西雅旅館大門外,我們才發現他不知道如何在都市裡停車。最後由比爾.達維斯幫他停好,也在剩下的旅程擔任開車的工作。
維多利亞諾.瓦倫西亞在馬德里晉身正式主鬥士的首度登場中,證實他仍然只是個見習生,不過是某幾個動作特別精采而已,前程並不看好。朱里奧.阿帕瑞契歐——一位正式且富技巧的鬥士——在指導鬥牛、殺牛的過程表現愚蠢。他並沒有糾正牛的缺陷,卻把時間全花在告訴觀眾牛不肯進攻,而非想法子激牠們進攻,他自己也深受主鬥士的缺陷所困擾,那就是早期的事業賺了大錢,現在卻想不花力氣、不冒危險坐等牛送上門來,而不似從前的不論來牛如何都能勇往直前,阿帕瑞契歐兩條牛都表現的不光彩,他刺得準確、迅速、然而毫無風格可言,對任何在乎他的人、對他自己,都交待不過去,而沒有人在乎。
大清早,酒館裡其他人都還沒醒時,比爾.達維斯和我步行三公里,從小路到拉曼卻老城市中心,經過鋪滿白沙的鬥牛場,再穿出狹窄的市街到天主教廣場,然後跟隨早起購物者身著黑色衣裙的迤痕來到市場。市場很乾淨、經營也好,但很多買者對價錢相當挑剔——特別是魚和肉兩和圖書
項,在馬拉加的方言之後,能再度聽到清晰、美妙,而且每一個字都懂的西班牙文,真是太好了。
「我告訴他我很抱歉。」安東尼奧說。
安東尼奧力挽狂瀾讓馬德里見識到他一年來的成績。他的第一頭牛形同廢物,對馬匹躊躇又不願直接攻擊,不過安東尼奧精緻且流暢的披肩動作挑起了牠的鬥志,吸引牠、教導牠、鼓勵牠一次比一次更貼近。他就在你眼前把牠重新塑造為一頭鬥牛。基於自己的享受以及對牛的知識,安東尼奧似乎是在對牛的腦袋下功夫,以各種方式讓牠了解他要的是什麼,若是牛有任何不堪的思想,安東尼奧也會靈巧但堅定地換過它。
憲章號上的航行日子裡,清朗的太陽天只維持了一日,然後就碰上討厭的雨,烏雲密佈之後的傾盆大雨加上波濤起伏洶湧的大海,令我們抵達直布羅陀海峽前幾乎全待在艙裡。憲章號是艘龐大而舒適的船,船上有不少和氣而友善的人,我們稱她為「海上希爾頓」,因為她是我們搭乘過最不像交通工具的船。也許「海上喜來登」要更恰當,不過我們可以下一次再這麼稱呼她。較之於早期的「諾曼第輪」、「法國號」或「自由輪」,她就像住在較豪華的希爾頓飯店一樣,而非租屋於花園面向巴黎麗池酒店的公寓。
我們在一間酒店以咖啡、牛奶以及浸奶的美味麵包做早餐,又飲了幾杯葡萄酒,嚐了幾片曼奇根起司,吧檯上的酒保告訴我們新的公路繞道而過後,已很少有旅客會停憩在酒店了。
「他大約一年碰到一次。」我說。
卡耶塔諾想知道我是否還帶著銀色瓶裝的伏特加酒。
對我來說,一九五九年一連數日驚人的鬥牛士一再負傷的原因主要在風,它能吹起披肩或紅布,將鬥士的身體暴露在牛的掌握中,其次則在於所有其他鬥士皆以安東尼奧為競爭對手,都企圖照樣做出他能做的一切——不管有風無風。
我們談到路易米蓋和安東尼奧都是由路易米蓋的兩兄弟——多明哥與沛佩.多明堇——所代理經紀的事,我們都同意就生意著眼這個情況十分棘手。因為路易米蓋會認為,由於較持久的聲名與表現,他的票房號召力要勝過安東尼奧;而安東尼奧會堅持他比米蓋鬥得好,而且每次出場都不忘表現出來。這對家族來說相當麻煩,但對鬥牛來說則非常有利——也非常危險。
鬥牛若無競爭就毫無價值,但碰上兩個偉大的鬥牛士則會變成致命的競爭。因為若是一方能做出不僅一般人無法做到,而且是不耍花樣,只在最完美的膽量、判斷、勇氣及藝術配合下,才可能做出極易致命的某個危險動作時;則另一方如果想並駕齊驅或更超越對方的話,若一時膽怯或判斷錯誤就會被牛重創甚至死亡。他會不得不藉助於欺詐手法,而一旦為觀眾識破,他就會在競賽當中被揍個半死,運氣好的話才可能留下命來或繼續待在鬥牛界。
然後我們攀爬分隔安達魯西亞和卡斯提爾的迪斯潘那裴羅通道,地勢陡峭又多轉彎,安達魯西亞人說過了通道北部就生不出好鬥牛士來。這裡路修得很好,對任何好駕駛而言也夠安全,頂上有幾間我們早已摸熟了的、供旅客休息的飯館和酒吧,可是這一天我們繼續往下開,現在行程輕鬆多了。我們在下一個小鎮停車,急轉彎路口一座小屋上有兩隻鸛鳥在築巢。巢築了一半,母https://m.hetubook.com.com鸛還未下蛋,兩鳥正在調情,公鸛輕咬她的頸子,她則回眸拋以鸛鳥似的深情一瞥,然後轉開頭去,而他會再啄她,我們停下來讓瑪麗拍了幾張照片,可是光線不太好。
根據魯柏.貝雯爾的說法,五月三日安東尼奧在雪利的賽會上,每個人都以為我們會到。魯柏在賽後駕駛一輛灰色金龜車來到康蘇拉,六呎四吋的大個子縮在車裡,比戰鬥機駕駛員的座艙還貼身。安東尼奧對他們說:「厄寧斯必須工作,我也如此,我們月中會在馬德里碰頭。」萬尼托.奎塔納和魯柏一道來,我向他問起安東尼奧近況。
「也許有。幾次吧!絕不會多。」
「今年的酒如何?」
當我們裝好行李,駛出庭院,開上連接高速公路的道路時,司機熱切地劃了個大十字。
登陸阿爾及利亞後我們開車到了達維斯的家裡,比爾和安妮以及他們兩個小孩住在馬拉加山上的小鎮康蘇拉裡。大門不上鎖時有守衛看著,門前一條長的碎石子車道旁種滿柏樹,林木茂盛的花園跟馬德里的波塔尼科一樣美麗。屋子巨大而涼爽,房間都很寬敞,迴廊與室內鋪上愛司帕多蘆草編成的壁,每個房間都充滿書本,牆上掛著舊地圖和好畫,天氣轉涼時也有壁爐伺候。
他仔細地高高瞄準牛雙肩隆起處,放手一刺,擊中骨頭,劍自犄間彈出。第二次他瞄準同樣部位而劍刺進隆肉之下的夾縫中。當安東尼奧右手為牛血浸濕時牛已死亡,但他一時尚未察覺。安東尼奧抬起手注視著牠,引導牠步向死亡,一如先前引導牠演出短促一生中的唯一表演,然後突然間牛搖晃不定,翻倒在地。
「當然。」我說。
「沒有,什麼都沒有。」
「我很喜歡這裡的酒。」
「有什麼不對勁嗎?」我問。我們第一晚由阿爾及利亞往馬拉加路上他也劃過十字,當時我以為是正經過某個發生過可怕事故而事後為人所暗中敬畏的地點,可是現在是大好的早晨,又開在速限一定的良好公路上往距離不遠的首都邁進,況且從言語中,我知道司機是過度虔誠的人。
「他身體情況還好嗎?」
他看起來除了稍微成熟些還是老樣子,牧場的日子也讓他黑了不少。一小時又十五分後,他就要上場,他完全知道時間代表的意義,也知道他必須做什麼以及將要做什麼。我們很高興見到彼此,我們過去共享的一切也仍然存在。
「他有沒有在別的地方鬥過沒動手腳的牛?」
五月的頭十二天過得非常快。我早早開始工作然後大約中午下池游泳,為了休閒,更為了遵守保持健康的規定,我們都很晚才用午餐,也許是進城吃飯順便買紙,然後出西門諾到波特逛逛,那兒是馬拉加中心的米拉馬海上旅館裡面的一處夜生活場所,然後晏夜回康蘇拉用晚餐,五月十三日,我們啟程前往馬德里看鬥牛。
「你清楚,」我說:「大家都清楚,你必須塑造牠創造牠。」
「沒有,沒事,」他說:「只是希望我們平安抵達馬德里。」
「是的,」萬尼托說:「安東尼奧是頭獅子,他現在已經有十一道嚴重傷口了,而每傷一次他就更神勇。」
「現在說還太早,」他告訴我。「你和我一樣清楚。這裡的酒一直很好也一直是那個味道,葡萄樹像雜草一樣到處長。」
「他必須要保持下去。」
我心想,並不是僱你來靠奇蹟或是完https://m•hetubook.com.com
全仰仗神力來駕駛的。一個駕駛在邀請上帝同行前,應該多少先貢獻一點他的專業知識和信心,以及仔細檢查輪胎,隨後我念頭一轉,思及一車婦孺以及另外那個世界中無可避免的孤寂,遂重複一遍他的動作。然後我又想到,這份過慮若是為了自身安全則未免失之草率,因為我們將要不論日夜地花三個月時間僕僕於西班牙的道路上。而這種心態也未免過於自私,因為這些時間都要和鬥牛士一起度過,於是我開始祈禱,為所有我寄託於命運之神的、為所有得了癌症的朋友、為活的死的所有女孩、也祈禱安東尼奧當天下午能抽到好牛。
從我們初次見面,他就不斷在琢磨披肩動作以期在藝術性上臻於完美。那不單純是一般鬥牛士希望在牛直線進攻時,做到來回兩次美妙的過牛動作而已。他的每次動作都是控制並指導牛,以全軀之長經過用披肩駕馭牠的人,再引牛轉過頭來再攻,他總是與牛角相距毫釐,而披肩舞動之流暢、調和有如影片中的慢動作,甚或夢幻一般。
我們走出去,舉瓶致敬然後再進來,之後我去看安東尼奧,他正在穿衣。
「厄寧斯,我不知道怎麼會這樣。去年在維多利亞他碰上米烏拉斯牛,不過不是我們時代的那種殺手牛,那些牛不錯而且貨真價實,但他卻無法馴服牠們,他是征服者而牠們卻征服了他。」
「完了之後你會來嗎?」
我在旁邊的巨松樹幹上敲了三下,希望能趨吉避凶,風在樹梢咆哮,春夏以來的鬥牛季它都徘徊不去,我從未見過西班牙的夏季如此多風,也沒有任何人記得在哪一季有如此多嚴重的傷和淤血過。
「你還覺得我們對他的看法正確嗎?」
「他殺得如何?」
是夜,我們在科特用餐,那是一處靠近老麗池、在普烈多博物館對面,有樹蔭遮蔽的花園且室內室外皆可進餐的飯店,大夥都很開心,因為安東尼奧第一鬥表現非凡,他第二天沒有技賽,正是鬥牛的理想間隔天數,除了我們這群同伴外還有安東尼奧和路易米蓋的私人外科醫生兼至友馬諾羅.湯瑪密醫生、醫生太太、幾對飼牛業者,以及安東尼奧和卡門。重相逢是件美事,我們又說、又笑,聊了好久。誠如所有真正偉大的人物一樣,安東尼奧本性輕鬆,喜歡拿嚴肅的事開玩笑,當他正捉弄一個人而又裝出一副好人模樣時,我說:「你既然自詡高尚又慈悲,那麼今天對待你好朋友的事,又怎麼說?」
在法國某些地區,群眾對安東尼奧至為瘋狂,而那些地區也正是路易米蓋擁護者甚眾且被視為第一鬥士的區域,因此,當代表法國以及其他歐洲地區報社的記者、攝影師抵達馬德里,以一睹他的下一場鬥牛時,安東尼奧和路易米蓋之間的競爭,可說是已打到國際戰場了。
那是場很壞的演出,會場被買通了。公牛動作猶豫且危險,情緒不夠激昂,進攻中途動輒放棄;牠們對馬匹也躊躇不前。那是由於穀類灌得太多以至就體型而言過重,而真正要攻擊馬匹時,卻因後腿軟弱無勁而洩氣。
「你有沒發現什麼地方不對勁?」
萬尼托.奎塔納和我相交已有卅四年,兩年不見,有很多話要說,那天早上我們在花園邊走邊聊了許久。我們談到鬥牛的種種漏洞所造成的弊端,以及已經實施的補救方法中,哪些有效而哪些並不實際。我們兩個都曾目睹鬥牛幾https://m•hetubook.com•com乎毀於流弊之手,例如擲矛手使牛流血過度,將鋒利的鋼製矛頭戳進同一傷口並且擰轉長矛,刺入脊柱、肋骨或任何只會置牛於死地的部位,而不是以適度流血讓牛疲倦、穩定,並自然垂下頭來承受最後一刺。我們也知道,擲矛手所犯的任何錯誤都是主鬥士的錯,如果主鬥士年輕、不具份量,則必是出於旗鎗手或經紀人的幕後指使——幾乎所有鬥士中的狡計都是經紀人的過失,不過如果主鬥士不同意他可以抗議。
使紅綢布時他全無取巧,現在牛是他的了。不用傷害、扭曲或懲罰的手段,他造就了牠、說服了牠、完成了牠。他左手執布正面向牛挑逗,讓牛一次又一次擦身而過又繞身回轉,然後以真正的迎接式殺牛法挺出胸膛來承受牛的雙犄與軀幹,最後手腕一抖轉守為攻,置牛於就死之地。
綏西雅是個宜人的新旅館,在老柯蒂斯後面,走幾步就到舊馬德里。魯柏.貝雯爾和萬尼托.奎塔納早我們一步到,從他們口裡得知,安東尼奧當夜要住在威靈頓飯店,那邊是時髦的新市區,大多數新旅館都在那兒。他在外頭休息、更衣是為了不想把記者、崇拜他的人和宣傳人員等都帶到家中,況且威靈頓距競技場也不遠,好讓安東尼奧在抵達會場後仍有充裕時間可作賽前準備。
在哈恩時,由於速度太快同時不顧行人,司機差點撞人。這件事倒令他更願接受忠告,再加上現在的路況較好,我們便繼續推進,穿過拜冷的瓜達奎佛山谷爬上另一座高原再進入山區,左方是莫瑞那群山。我們經過綿延不絕的托羅薩低地小丘,當年卡斯提爾、亞拉尚和那瓦里等地的基督徒國王曾在此擊退摩爾人,這是個好戰場,只要拿下隘口便攻守俱利,顛簸其間的感覺很怪,想想若在一二一二年的七月十六日通過同一地區代價不知幾何,而這遍地赤|裸的山區草地在當時不知是何景觀。
他和阿帕瑞契歐是相當要好的朋友。今天下午的鬥程中,在頭一段阿帕瑞契歐還忙著展示觀眾他抽到的那頭牛根本無藥可救,緊接著下一段安東尼奧就將牛從馬匹引開,對阿帕瑞契歐的牛做出六個美妙、慢節奏、無止無盡的維若妮卡動作來,很明顯地告訴觀眾,只要鬥牛士願意接近並多冒點險在牠身上,牛還是可以被控制的。
我們下到瓦第潘那平坦的產酒鄉間時,葡萄樹還不及手高,成畝的廣大葡萄園緩緩伸向蒼鬱的山丘,我們駛在酒鄉的坦途上,注意著旁邊與公路平行的馬車道上可有松雞竄出,然後在滿薩那里斯的政府酒館(或稱客棧)過夜。雖然距馬德里只剩一百七十五公里,可是我們希望在白天駛過這片鄉村,而且鬥牛賽是明天下午六點才開始。
「是的,」他說:「不過牠後來變得很不錯。」
「有,」我說:「緊急用。」
旅館套房內擠滿了人,有些我知道,多數不認識。客廳中的小圈圈是隨員們,都很嚴肅,還有許多與鬥牛行業有關的人和幾個記者,兩位法國雜誌社來的還帶了攝影師。唯一不嚴肅的人是安東尼奧的長兄卡耶塔諾,以及他的劍手米格林羅。
路易米蓋於五月七日在歐維多完成登陸西班牙後第一鬥,兩隻牛都使他得到了雙耳的獎勵,他的第二場鬥牛是於五月十六日在塔拉維拉,同一天安東尼奧在馬德里鬥軟弱的帕布羅.羅米洛牛。在塔拉維拉時,路易米蓋鬥的是沙拉曼卡牛,第一頭牛表現hetubook.com.com卓越,割了兩耳及牛尾,第二頭牛割了雙耳。路易米蓋情況一直很好,兩天後要在巴塞隆納鬥。
「這就是緊急時刻,厄寧斯,」他說:「我們到走廊去吧!」
那時正是安達魯西亞春季牛賽的尾聲。塞維爾的早已結束。路易米蓋原本計劃在「憲章號」抵達阿爾及利亞的同一天,在邊界上的雪利展開在西班牙的頭一場鬥牛賽,結果卻送來一張醫生證明,說明由於屍毒鹼中毒無法如期露面。幾個消息都不好,我遂覺得最好還是待在康蘇拉工作、游泳,或偶爾到鄰近牧場看場鬥牛。不過我答應過安東尼奧在馬德里的聖以希卓鬥賽上碰頭,而且我也必須取得「午後之死」一書中索引部分的其餘資料。
他的第二頭牛很強壯,但在馬匹身上耗盡力氣,以至進攻時因後腿無力而中途煞車或完全不攻。他兩側俱受重創,發瘋似地濫用雙犄——特別是右角。沒人料到牠會以這種方式自衛。牠緊張、歇斯底里,不論安東尼奧如何帶領並下多少工夫,牠就是不肯就範。不同的牛會在競技場中的不同位置下恢復信心,但雖然安東尼奧貼近身體、壓低姿勢,韻律化地配合牠,復以低勢過牛使牠著迷上鉤以便能掌握牠,祛除牠的猶豫不決、任性用犄與肆意亂竄,牛卻始終保持半懦弱、半歇斯底里狀態。面對這種牛若要進行現在流行的刺前左手舞巾動作,非送醫院不可。從有鬥牛以來,對付這種特別不安分的公牛只有一個法子——儘早收拾掉。安東尼奧就這麼做了。
安東尼奧自法返國,在當地,他和路易米蓋都有豐盛的收穫。路易米蓋十七日在尼米斯鬥完第二頭牛得了一耳,十八日安東尼奧兩頭牛都割得一耳,而在替補艾爾.崔阿芮諾鬥第三條牛時割了雙耳及牛尾——後者乃因企圖以跪姿迎牛進場時,不幸左臂被牴了個三吋長的傷口,不得不下場療傷。
「那麼路易米蓋呢?」
此地有一個蓄滿山泉的游泳池,沒有電話,你能打赤腳但五月仍涼,走大理石階最好還是穿軟底皮鞋,你吃山珍海味喝瓊漿玉液,每個人都不妨礙別人的清靜,而當我在清晨醒來,走到圍繞二樓的陽台上,透過花園裡的松樹遠眺群山大海,傾聽松林風聲時,我知道再沒比這裡更好的地方了,這是個絕佳的工作地點,於是我立刻開始工作。
「這個城死了,」他說:「除了有市集的日子外。」
在這個國家你所不熟悉的部分地區行駛,似乎距離比真正的要遠、路況比實際的要惡劣,起伏更危險、斜坡更陡。不過從馬拉加沿海岸繞行群山,就算你熟知地勢且能善用路況,依然會覺得崎嶇難行。我們由比爾推薦的司機駕駛,在第一趟由馬拉加、格拉那達到哈恩之旅真是驚恐有加。他每個彎道都出錯,全賴汽車喇叭保護,以提醒對面下坡衝來的超載卡車,不論爬坡或下坡他都會令我毛骨悚然直捏冷汗。我試著在爬坡時將視線關注於下方展開的村落、石頭小鎮和農莊,以及後方在煙霧中殘缺不全,直往海中墜下的景色,我眼看著樹皮剝落後赤|裸而深褐的橡樹樹幹,又往下看轉彎處一道深陷的裂縫,和金雀花田裡突出的石灰石,盡量試著容忍他拙劣的駕駛技術,只在瀕臨形同自殺的當兒,靜靜地提醒他要注意彎道或速度。
「他們說他近況好極了。」
既然他問候過瑪麗而我也問候過卡門,我想盡快離開更衣室,他又說晚上一起吃飯,我遂說:「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