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天一天過去了,考試的日子漸漸逼近。
重新塑造人格,他說,要贖罪。儘管個子矮小,食堂裡倒是充滿了他憤怒兇惡的聲音。他挺直身軀,前後左右地步。他說起當地之美,好像是學生們使地方黯然失色。「妳們很幸運能住在如此優美的地方,」他說,「你們卻連它的美都看不到!」
那是一些迷失的少女,內心恐懼,覺得自己很孤獨,時而感到絕望。可是,她們的粗暴行為卻是個暗碼。沒有人會去嘗試探聽他人的事,沒有人會去多過問。娜希瑪喜歡這種緘默。那是種堅硬、嚴厲和韌性。
扎扎有個男伴,一個出獄的不良分子。他和夥伴安排一切,襲擊和那一槍,趁所有的人在公園裡四處亂竄時,扎扎拿起她的袋子跟著他們開溜。然而,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馬賽,或許吧,也許更遠,比利時、德國。扎扎有一天曾對娜希瑪說:「一旦我離開了,要是我沒給消息,那就是我死了。」
嚴冬漫漫,窗戶上流個著溼氣凝聚的小水柱。大寢室裡,扎扎的床位一直空著,床單枕頭處往外翻折,彷彿是待在一間有人過世的療養院。
學院輔導女孩們進入裁縫或技工的職場,並學做家務,燙衣服、煮飯。還有醫療助理的培訓課程,之後,那些通過高中會考的女孩將能進入護校就讀。娜迪亞為娜希瑪註冊了這個預備課程。
正當娜希瑪走下階梯,心無所思,只是對一切發生的事感到不耐煩時,她看到西蒙修女站在小教堂前。她臉色既蒼白又衰老,鼻子更大了。她應該是剛做完化療回來,她面無血色,絲巾緊綁在下顎。娜希瑪走過去吻她。她的身子輕飄飄的,骨架脆弱易折。
娜希瑪和其他女孩衝到陽台,攀著鐵絲網想要看清楚狀況。公園裡,靠近機械技術工作室的地方,有幾個傢伙正大聲嘶吼。當他們一槍打死伊果時,發出一道閃光。他們亂丟瓶子,其中一個瓶子就砸在娜希瑪面前的鐵網上,碎掉了。女孩跟著發出尖叫,回到屋內。
娜希瑪不和任何人說話。那年秋天,她闔上一個匣子,封存一切:海上的白晝、燐光閃標的夜晚、金槍魚游經的痕跡、風、馬尾藻的氣味。偶爾,她聽見了濤聲,便在夜裡起身。她赤腳走到陽台,周圍是一道高高的鐵絲網,有些枯葉和塑膠袋勾在上頭。斐瑞吉的上空,有個發光的教堂圓頂。如繁星閃爍的路燈,彷彿是來自某個海峽的另一端。
有一天,她和娜希瑪說話。她牽起她的手。她從未表現出她是否知道一些事情。她從不同問題。她只是說:「妳知道,我的孩子,這是我最後的一年了,時候總得要到的。」
她所說到自己的生活,不過就這些了,她還提到她和父親相處有問題,但沒細說。她和挪希瑪說話時,大多是跟她講一些奇特的事,諸如傳說或迷信。諸如吸血女鬼半夜在墓園晃來晃去,或是中邪這類的故事。她的姑母是個女巫和_圖_書
,她在突尼西亞受到啟蒙傳授。扎扎說起她的姑母如何在巫婆之家的院子裡脫|光衣服,說她浸身在一個爬滿蠍子、蜈蚣、螞蟻和蠑螈的桶中。夜裡,她的靈魂出竅,飛過一家又一家的屋頂去施展魔法。她化身為動物,睡在沉睡者的胸膛,一旦他們睜開眼睛看見她,便會死去。有一天,死了一個小孩,孩子的母親說要殺了她,說要把她關進麵包爐中烘烤,烤到她化成一堆灰燼為止。
西蒙修女退到一邊去了。她挺喜歡扎扎的,扎扎的離去,和那些帶走她的人殺死了伊果這件事,對她造成了某種影響。而且她病得很重。她的病不是冬天才發作的,可是,經過了發生的事件,她的病變重了,變得具體可見。她挺著她的大鼻子在廊裡走動,仍然匆忙地從間寢室趕到另一間。可是,她不再對女孩們說些她們喜歡聽的嘮叨話。每隔兩天她會離開幾個小時,到防癌中心去接受治療。回來時,她的臉色蒼白,步履蹣跚,而黑絲巾不再能好好掩蓋她光禿的頭頂。
這是另一個世界,一個將不會發生任何危險、任何殘暴事件的世界。彷彿經歷大病一場。
娜希瑪不知不覺地通過了考試,她和其他女孩一起到高中去。她一點也不擔心,彷彿那只是多出來的勞動,像身體檢查之類的事。一下子,她發現自己和一些不認識的人同處在高中的庭院,一些看起來像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一些如此優雅的年輕人,大大方方地抽菸。高聲地和人勾搭調情。
挪希瑪選擇到這裡來,就像人轉身面向一堵牆。薛西福並不明白。娜迪亞她自己也不明白,可是她接受了。因為若非如此,那就是娜希瑪再度離去。
樓下的門開了,女孩們不顧西蒙修女的反對,飛快地跑向公園。娜希瑪看到了伊果。牠躺在通往工作室的碎石路上,土壤吸著牠的血。牠的樣子似乎極為痛苦。牠的眼睛在巴提克的手電筒光線下變得呆滯。然後,牠死了。
約莫半小時後,警察來了。警車停在公園裡頭,旋轉燈亮著,接著他們大概填寫了一些文件,因為那持續了好一會兒,然後他們離開了。
要是她能跟他們說話,她會請求他們來幫助她。那是否會比在散發油膩氣味的小教堂裡跪下,對緘默的雕像掏心還愚蠢?那是否會比夜夜夢想情人,卻矜持地等待新婚之夜還更痴傻?
那時,娜希瑪感到大海沉緩的運動,使她感到噁心。那是個將她帶回海上的律動,沒有抵達的期待,彷彿她正逆向航行,重返橫渡汪洋的旅程,一直回到出發點,回到五月路。她試著回想安得里亞姆納、船長、伊非傑尼歐、澤娜伊妲,甚至想到柔依和雷鳴,而那些不過是幻想中的人物,沒有任何落腳處,就像星宿符號一樣不可觸知。
聖.克里斯多夫學院曾是宏偉而壯麗的建築,黃漆拉毛的牆壁、高聳的鐵窗、平鋪瓦面的四脊屋頂,以及做為餐m•hetubook.com.com廳使用,由鑄鐵和紅色彩繪玻璃蓋成的棚架。學校在一個年代已久的公園中央,在斐瑞吉的上方,位於種植橄欖樹和柏樹的丘陵斜坡上。那裡是人們關禁失足少女或難以教養的少女,那裡也是娜希瑪自願要去的地方,因為她不願意和她母親共處。
公園裡,夏日的陽光照得柑樹葉亮閃閃的。娜迪亞在園丁房旁等候,可是園丁已經不在了。巴提克被替換,取而代之的是附上對講機的自動門、攝影機和密碼等一切。每個月來翻一次上並修剪花木的是一家公司。白色的小汽車開始沿彎路下坡,行向大路口。
裡頭的女孩,大部分是有前科或是逃家的。她們為了避免入獄,或因未滿入獄年齡而到學院來。她們說話粗暴,口出穢言,每說一句話都夾帶粗話。她們善於互相鬥毆,身上總帶著武器,一把切割刀、一把錐子、半片剪刀。還有人能夠藏一瓶催淚瓦斯。娜希瑪保存薛西福的彈簧刀。她把刀藏在枕頭下。最早的時候,她並不睡覺,她的手一直放在小刀邊,以防萬一有人靠近。之後她就習慣了。
西蒙修女用掛鎖封閉通往陽台的入口,並且每晚都鎖上通往大廳和食堂的門。女孩們於是在寢室裡抽菸,開著窗,把頭卡在兩根鐵欄杆中間。或者,她們到淋浴室去,坐在瓷磚地板上。
近二月底的某個夜裡,發生一起鬥毆事件。玻璃碎裂和尖叫聲驚醒了娜希瑪。戶外的光火全亮,像是舉行防火演習。伊果在公園裡吠叫。
每個女孩都以為過不了這一年。每個人都等著聽到布寒先生夜裡在床上被人用錐子刺死,或是被伙食毒死的消息。
就在娜希瑪返回寢室時,她立刻發覺少了扎扎。她沒通報任何人,可是她感到心被捏緊了,因為想到自己再也見不到她了。的確,自從那一夜起,扎扎就死了。
為了打破共謀關係,校長變更了床位的安排。現在,娜希瑪和一些陌生的女孩同住一個寢室,她們的名字是娜塔麗、史蒂芬妮、艾莉絲、瑪爾汀。「Y」俱樂部已不復存在。
學校的校長不是修女,而是一個高大的女人,皮膚很白,頭髮梳成一個髻,像個舊時的小學老師,女孩們只記得她的名字,一個跟她一樣老氣的名字:佳比耶勒。
每個女孩,都封存過去,她們以殘酷的眼神,以深藏胸中的暴力,來等待自由的那一天。
娜希瑪什麼都不會做。在羽鵲時,她還太小,料理一切的人是她母親。在五月路,娜迪亞什麼也不做了,一味地委靡不振,而娜希瑪學會有什麼就吃什麼,蔬菜燉肉的剩菜、乳酪、麵包加橄欖。她特別常吃麵包和橄欖。在艾紮時,講到做飯,那是安得里亞姆納的食譜,米飯加上蝦米。
以鐵窗封住,陽台也被鐵絲網包圍,謠言說這是因為一樁自殺事件。其實,那是為了禁止男孩來探望女孩。冬天時,天色變黑時,西蒙修女就關上大門,把一隻https://m.hetubook.com.com叫做伊果的黑色大狗放到公園裡。之後她便去睡覺,直到翌日清晨六點都不再管事。反正,她的耳朵有點重聽。
人人對她友善,尤其是西蒙修女,她挺喜歡娜希瑪的。西蒙修女有個大鼻子,長得像男人,身穿一件灰藍色的長袍,顎下繫著一條黑絲巾。她讓所有的寄宿生都對她心懷一定的恐懼,連校長都怕她。不過,那是她裝出來,其實她是個寬宏大量、幽默感十足的人。
女孩們沒在聽講。她們嚼著口香糖,表情冷漠得如青銅面具。一切都以分配懲罰告終,課後留下幾個小時,取消外出,星期六得勞動。
扎扎離開後,娜希瑪關上了自己的心房。她不再到工作室。她研讀生物學和藥劑學的課程,因為她對這個感興趣。既無熱情也不含糊,正適合於她。她將成為護士,跟娜迪亞一樣。她再也不想和文學、詩或歷史有任何關係。她不再跟老師說話。她甚至拒絕娜迪亞的探望。
她冷冷地說:「我不需要任何人。」
然後,日復一日,光陰寸寸流逝,逐漸地,回憶的真實性萎縮了、風化了,成絲成縷地飄散了。現實,是作息時間表。七點起床,輪番交替的勞務,打掃,清臉盆水垢,拖地。上課、複習,用餐、上課、複習、用餐。小教堂裡非強制性的默禱,或是電視時間,就像人望著井底似著螢幕瞧,上頭有些反應激動的人物、女歌星、長舌婦,一些從瘋人院日誌裡摘錄的表演。夜不成眠,頭像被箍住,汗水黏到床單上。女孩在黑暗中自|慰的嘆息聲。
學院一樓,是教室和一間紅色玻璃窗的大食堂。樓上,有修女房和女孩宿舍。每間寢室的大小都是六乘四公尺,床中央以栗色三合板隔開。走道的盡頭,西蒙修女的房間旁,是公廁和浴室,設備非常老舊,長形的洗手台活像個飼料槽,水龍頭的表皮呈鱗片剝落狀,三顆圓形的轉頭固定在牆上。但是水很熱而淋浴室在每個女孩使用後,就像個摩爾人蒸汽騰騰的澡堂。
「妳曉得的,那不是天堂。」西蒙修女做了一個滑稽的鬼臉。「西納比較好,不過,跟妳要去的地方比起來,或許就不算什麼了?」她把自己的聖經給了娜希瑪,那是一本包了紅塑膠皮的舊書,全都磨損、破皮。「我啊,我沒時間讀了,再說,我眼睛痛。」
和扎扎及其他押「Y」韻的女孩一起,娜希瑪首度玩了起來。授課的人是迦藍先生,據說,他是個待過牢房的頭子。可是他人很和善,看起來沒那麼危險,即使他手持一把刀切菜的時候。況且他是個手藝很好的廚師。跟那些女孩一起,娜希瑪學做披薩、甜菜餡餅、幾道撒上乳酪烘烤的菜、一些甜點。近下午五點時,娜希瑪上完了課,就趕緊朝工作室走去。她穿越公園,而當她打開小屋的門時,迎面撲來一股美妙的熱氣、美味和友愛的感覺。工作室接納了她,她和扎扎兩人一起做菜。那是長久以來,她第m.hetubook.com.com一次感到快樂的時光。持續幾個鐘頭的時間裡,她覺得自己充滿活力。她可以遺忘過去了。
伊果並沒有被取代,西蒙修女把牠埋在公園盡頭的韭蔥菜壇旁。布寒先生叫人裝置了警鈴和探照燈,取代再養狗;不過,從此再也沒有人企圖在夜裡闖進公園。夜裡,路燈探照出一片灰濛濛的雨絲,那種淒涼和孤單如同監獄,一如校長的來處。而每個星期天,用過餐後,布寒先生就重拾相同的講詞,在桌前神經質地來回踏步,那道血紅的微光照在他挺得筆直的五短身軀上,像個小鬼般面對著一語不發的寄宿生。
娜希瑪每天都見得到西蒙修女。一下課,她就在走廊裡和西蒙修女會合,然後一起到公園散步,或者,娜希瑪陪她一起走到小教堂。小教堂裡幾乎總是空盪無人,發出油膩的氣味,陳年的菸味。那些女孩都調侃娜希瑪,史蒂芬妮、瑪爾汀,甚至過去的阿絲瑪、顧飛雅。她們對她說她被人看上眼了,就是去約會嘛!
扎扎低聲說著,夜裡的身影難辨,只見到她的菸頭那一絲紅光,娜希瑪不時感到背脊一股涼意,噤若寒蟬。她想到莎貝拉,想到她對馬塞里諾的呼喊聲,和那一大早就被河裡小魚囓食的身體。她也開口說話了,她說起雷鳴的事,暴風雨那晚牠沒逃離壓上重物的箱子。但是她的訴說和扎扎一樣,用一種講故事的方式。
「您要到哪兒去?」娜希瑪問。
隨後,娜希瑪認識了寢室裡的一個女孩。她的真名是莎妃拉,不過大家都叫她扎扎。她的床位在寢室的另一頭,而她們在入夜後的陽台碰頭,跟其他「Y」俱樂部的女孩在一起。扎扎的個子並不高,略顯纖瘦,生了一張漂亮的臉蛋,儘管臉上有青春痘遺留的坑坑疤痕。她和娜希瑪共享她的香菸。起初,她們的話不多,後來扎扎講了一點她的故事。她的父母是突尼西亞人,她出生於北方,靠近里爾。她的成長過程中住過許多地方,然後她來到馬賽和尼斯。
之後的一切令人難受,因為對發生的事,伊果的死和扎扎的失蹤,每個人都感到自己有責任。稍晚,警察再度回來,一個年輕的便衣男警和一個便衣女警。他們問了女孩們一些問題,可是她們什麼都沒說。即使有人知道,也裝作毫不知情。
娜希瑪不予回應。她大可放棄修女的友誼,然而,在這同時,她卻挺喜歡她的個性、她漫不在乎的方式。西蒙修女只是在消失中,她力圖克制自己。跟娜希瑪一起,她並不怎麼多話。她僅僅靠在她的臂上,慢慢地走到小教堂,假裝在排椅子、整理祈禱經書。她坐在一把長椅上,娜希瑪在她身旁,她保持緘默。或許她在祈禱,或者,她在打盹兒。然後,她把燈捻熄,並用鑰匙把門鎖上。這就是一切。她再也不曾談起義大利,除了有一次,為了說到她曾在羅馬見過教皇。
她最喜歡的是廚藝工作室。扎扎在那裡工作。那裡洋溢歡樂活潑的氣息,很熱,有和-圖-書
各式各樣的氣味。娜希瑪傾聽刀鑊撞擊產生清脆的聲響、電動絞肉機的聲響;她聞著醬料香、蔬菜的氣味,以及正在烘煮的香菜、麵包、蛋糕的芳香。
一切都不再一樣了。佳比耶勒太太不得不離開,她被派到另一個機構。取代她位置的是布寒先生,據說他過去是個監獄所所長。他的個子很小,穿著無可挑剔,頂著一頭栗色的鬈髮,看似傲慢。他下達命令,目的在避免同樣事件再度發生。每個星期天,他都在食堂訓示眾人。紅彩玻璃的光線投射在他身上,映出一道邪惡的紅光。他的語調刺耳,說著年輕人必須改邪歸正。
「匹斯托阿那裡怎麼樣啊?」娜希瑪問。她懷疑自己為何提出這問題。
工作室是一些以塑料和鐵皮臨時搭建的小屋,破壞了大公園的景觀。第一間是在門房的右邊,供裁縫和技工工作使用。公園最深處,靠左的地方,是裝訂、填裝椅墊、鑲嵌工藝、裝裱之類的手藝工作室。最後緊挨著學院這棟老房子的那一間,則供廚藝和洗漫衣物的課程使用。娜希瑪因為正準備進入醫療職業的課程,而免掉勞動工作。可是在她上完課後,便會去參觀工作室。起初,她待在角落,著迷於機器轉動的轟轟響聲,著迷於談笑聲。
考試結束時,娜迪亞開著一輛白色的小汽車抵達,載走了娜希瑪。只花了到聖.克里斯多夫取回她的袋子的時間。結束了,那裡已經一個人影也沒有了。布寒先生度假去了,甚至沒做一場告別演講。
經過了發生的一切,相較於警察和社工人員的偵查,學校顯得寧靜、沉寂、孤立。娜希瑪一點一點地學會喜歡這個大房子和規律的生活,伴隨著工作室傳來機器的轉動聲,修剪薔薇、柑樹的園丁巴提克,不時發動抽水馬達將蓄水池灌滿的聲響。人們可以完全遺忘。
西蒙修女嘆了一口氣:「去西納。」她解釋:「你知道吧,我啊,我是義大利人。西蒙不是我的真名,我叫做伊達.巴托羅米尼,匹斯托阿人。我要回老家去。」她補充說:「妳千萬別跟任何人說,你不會說吧?這是個秘密。要不然,她們會怎麼想呢?以為我是個一無所知的義大利鄉巴佬。」她又接著說:「我是這樣,一個義大利的鄉下人,這是真的,可是,說我一無所知就不對了,在我家鄉那裡,女孩們在八歲的時候就懂所有的事了。」
扎扎說:「我啊,我會逃走的,就算被人家關得緊緊的,沒有人能阻擋我離開。沒有人能找到我。」
娜希瑪不是唯一找到通往陽台路徑的人。一些女孩也來攀在鐵絲網上,幻想逃走,或者嗅聞陽台下的城市所散發的噴人氣味,傾聽高速公路上的喧講。她們偷抽菸,低聲交談,狂笑地喘不過氣來。她們很怕招來西蒙修女。她們跟娜希瑪說話,漸漸地,她們把她引進她們的圈子。她們的名字是蘇米雅、恩雅、阿絲瑪、扎扎,就只有押「ㄚ」韻的名字,娜希瑪心想,這像個俱樂部。她們住在同一間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