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狀閃電

老刺蝟刺球被一個連一個的球狀閃電嚇得身體縮成一團,瑟縮在窩裡。牠的窩建在一條排水溝的半腰裡,窩的上沿生著一棵高大的蒼耳子,蒼耳子棵子結滿了生滿硬刺的棗核狀種籽。雨水已經在溝底下積蓄起來,明晃晃像一條爛銀。水位還在繼續升高,離窩下沿還有二十釐米。水氣已沿著土壤毛細管上升到窩裡,鋪窩的乾草濕漉漉的。牠非常憂慮地瞅瞅洞外鉛灰色的天,雨忽大忽小,溝裡的積水像被槍彈撞擊著,水星迸濺起很高,牠胸前的細毛上,掛著一層亮晶晶的水珠。溝外霧濛濛的原野上,潮氣像流水一樣波動著。幾隻青蛙追捕著翅膀被打濕的螞蚱相飛蛾。野草梢上掛著水珠,葉子背面沾滿泥土。下吧,你娘的!牠恨恨地罵著,頂多淹了我的窩,淹了我的窩我就到蟈蟈家的牛飼料儲藏室裡住幾天。那裡有噴香的麩皮和散發著酒香的醣化飼料。去年我在那兒住了七個多月,後來蟈蟈在裡邊安裝了電子捕鼠器,我才搬出來。
蟈蟈,你摟了我,親了我,我就是你的人啦。袁大嘴晚上就去您家提媒,您一定要答應,您不答應,我只有去死啦……快點娶了我吧,我看到人家抱著小孩子就饞得不行……繭兒爬到蟈蟈面前,把手指插|進他凌亂的頭髮裡,溫柔地梳理著,偶爾有一根落髮夾在她的指縫裡,她就舉起手,用雙唇把落髮叼起來……
你要了我吧,蟈蟈,求求你。你長得好,腰板直挺挺的像棵白楊樹。我一見到你心裡就撲通撲通亂跳。
你知道我哭什麼。
蟈蟈垂頭喪氣地立在燈光裡,額頭上滿是皺紋。
痛。
真的嗎?我說了後你不惱我?那麼,我就說。昨兒晚上,袁大嘴——她是媒婆——到俺家去啦,她對俺爹說:你家繭兒不小啦——俗話說閨女大了不可留,留來留去結冤仇!該給她找個主啦——東胡同裡老竹家的蟈蟈,是打著燈籠找不著的好小伙,人模樣好,又有大學問,老倆口一個孩,繭兒過去了就是當家婆。爹說:就怕高攀不上人家。大嘴說:什麼高攀,蟈蟈下了學,也是莊戶孫一個。繭兒也不差,——就是這些,我全說啦。
……肚皮下冰涼的感覺把刺球從沉思遐想中喚醒。溝裡的水已漲得跟窩一樣平,混濁的雨水灌了進來。牠立即站起來,抖摟著身上的毛,面前是一片水,雨比剛才稀疏了,但雨點卻大如銅錢。水面上漂浮著一層雜草和骯髒的泡沫,幾條從天而降的小泥鰍在水中呆頭呆腦地游動著,攪起一串串水泡。牠的四肢已經浸在水裡了。一種死到臨頭的恐懼感使牠hetubook.com.com遍身發冷。牠咬著一根雪白的草根,思索著逃命的方案。牠先試探著把後腿和身體探到溝水裡,後爪緊緊蹬住傾斜的溝坡往下滑,一直到全身出了洞。這時,水淹到脖子,牠用力一跳,兩隻前爪摟住了那棵大蒼耳子。然後,拖泥帶水地上了岸。牠抖著身體,把水珠甩出去幾米遠。窩已經淹在水下了。田野裡到處濕漉漉的,溝沿上的牛糞滲出褐色的汁子,野草拚命地吸收著。刺球小心翼翼地向蟈蟈家走去。大白天行動,牠不得不提醒自己一定要小心謹慎。蟈蟈不可怕,可怕的是蟈蟈的女兒蛐蛐,這個小姑娘膽大到腳踢球狀閃電,可不是隨便鬧著玩的,被她踢一腳,至少要翻三個滾。
你多大歲數啦?
蠟燭滅了。蠟燭芯子冒著看不見的煙,屋裡漾開燃燒油脂的味道。幽幽月光照著窗紙,屋裡能看清人的輪廓。刺球看到繭兒猛撲到蟈蟈身上。她哭哭啼啼地說:蟈蟈,好兄弟,你不能就這樣把我毀了啊……
二十四,原來你比我大三歲。
你就為這個哭?
蟈蟈,你爹說的不差,莊戶地裡不要什麼好看,長得俊不能當飯吃,不能當衣穿。再說,繭兒也不醜,肥頭大耳的,一臉福相。
鍋灶後的暗影裡,幾隻蛐蛐嗤嗤地叫著。一隻貓從黑暗中走過來,貓眼裡閃著綠光,嗚嗚地發著威,肩膀一抖,背上的毛尖兒劈劈啪啪放出電火花。刺球把背聳了聳,根本不去理牠。貓兒猛撲上來,慘叫一聲,便瘸著爪子跑了。刺球無心跟貓兒糾纏,牠望著三間茅屋的東間,終於看到蟈蟈搖晃著長長的身子穿過堂屋,來到爹和娘面前。
繭兒,你真想嫁給我?
蟈蟈家離原野最近,三間茅屋,一圈土牆。蘆葦編紮的柴門破了一個洞,刺球把身體拉長,伏下針毛,從洞裡鑽進院子。牠沿著院子四周偵察了一番。豬圈裡一頭瘦骨嶙峋的小花豬不滿地對牠哼哼著。雞窩裡有二十幾隻雞,母雞們都趴在乾燥的沙土上睡覺,唯一的一隻老公雞單腿獨立在雞群正中,像個勇敢的騎士。雞窩裡很暗,刺球看不清公雞羽毛的顏色,只能看到牠那隻熠熠發光的眼睛和那一嘟嚕肉冠子模糊的暗影。刺球在那個陳年草垛上鑽了一個洞,剛想趴下休息一下,就看到柴門被挪開,一個大腚女人風風火火地穿過院子進了茅屋。茅屋裡立刻響起響亮的說話聲。一個時辰後,女人又像來時一樣風風火火地走了。她的腳步沉重,刺球的肚皮能探測到她的走路引起的地殼震動。這時,一鉤眉月掛在和*圖*書西邊的樹梢上,月兒又細又長,發著可憐巴巴的綠色光芒。院子裡染著一層苜蓿花樣的紫色。一隻雞在捲著舌尖說夢話。小花豬在咯吱咯吱啃石槽。草甸子裡溫暖的馨風像鴨絨般飄過來,刺球感到全身無一處不舒坦。牠跑到花豬的槽子裡挑了一塊玉米餅子吃了,又沿著潮濕的牆角捉吃了幾隻甲蟲。月牙兒很快落下去了,院裡這時是栗子皮的顏色,茅屋裡滲出一線橘黃色的燈光。刺球踱到門檻邊,從貓洞裡鑽進去,蹲在暖烘烘的灶邊,窺視著屋裡的動靜。
你哭什麼?繭兒,你有什麼冤屈?有人欺負你了嗎?要不就是你爹打你啦?告訴我,我可以幫你的忙。
刺球在蘆葦中打了一滾,背毛上扎著兩片淡黃色的葦葉,像挑著兩面搦陣的旗幟。空中飛行使牠頭暈,胃裡的酸汁直沖喉管,牠在葦根下發現一隻橙黃底色上鑲著黑斑點的甲蟲,立刻把尖吻伸過去。甲蟲不慌不忙地翹起屁股,從發射管裡噴出一股白色煙霧。刺球被打得昏頭轉向,好久才清醒過來。牠悔恨自己健忘麻痺飢不擇食,竟忘了放屁蟲的拿手好戲,吃了一個大虧。一邊想著,一邊扒開爛葦葉,吃了兩個雪白肥胖的蠐螬。肚裡飽了,又蜷伏在葦叢中,目光銳利,穿透蘆葦,看對面立著的一男一女。偏西的陽光把葦田塗抹得姹紫嫣紅,晃動的葦葉每一片都把光線切割斷,反射光憤怒地四處迸散,各色光波在一瞬間分離一瞬間聚合,刺球的眼前百色紛紜。
你連我多大歲數都不知道?
想。
牠先看到一張古銅色的臉,一個半禿的頭頂和兩隻被皺紋包圍著的眼,兩排結實的黃牙咬著一根竹管銅菸袋,又辣又臭的旱菸味兒嗆得牠喉嚨發癢,直想咳嗽。只聽到那老頭說:老皮家的嫚身板兒不錯,能幹活。刺球又聽到坐在燈前的那個老太婆說:腚盤兒挺大,能生出大孩子。老頭說:那就答應了吧。這要先問問蟈蟈,老太婆說,新社會了,不能父母包辦。老頭說:孩子家懂得什麼,他就知道愛花稍,尋老婆還是尋個結實點的好。老太婆抬起頭,瞥了老頭一眼說:你沒白活,到底是醒過酒來啦。老頭吐出一口掩飾的濃煙,說:問問他,要他答應。有個女人拴住他的心,省得他像根雞毛一樣在半空中浮著。叫他吧。老太婆喊:蟈蟈,來呀。
血紅的夕陽照躍葦田,處處都像野火燃燒。刺球沿著低矮的草叢和潮濕的溝坎,緊緊地追繭兒和蟈蟈的影子。村頭上暮色四合,炊煙如華蓋般籠罩著,幾隻晚歸的烏鴉扇動著紫色的翅膀在樹冠上盤旋著。和*圖*書樹下,一鳥狀大動物癡呆呆地盯著自由飛旋的烏鴉,人狀的臉上有一種心馳神往、宛若飛升上天表情。有兩個男孩子躲在樹後,一個用紅皮筋彈弓,一個用黑皮筋彈弓,連連射擊著大動物的臀部。刺球伏在一道籬笆邊,看著繭兒和蟈蟈站在那兒。牠聽到他們低聲咕噥了幾句。又看到他們匆匆地分手。繭兄一步一回頭地消失在暮靄裡,刺球跟著蟈蟈走。
蟈蟈像木偶一樣立著。
蟈蟈,大嘴來給你提媒,你也聽到了。老皮家的閨女本分,身板兒好,爹覺著挺合適,你娘說要聽聽你的口信。
知道還問你幹什麼?
知道嗎繭兒,我考了三年大學都沒考上。我命不好。我不會幹活。我學習不成,莊戶不能,是一塊廢料。我一天割了這麼點葦,不超過十平方米。真正的男子漢每天能割一畝葦。我連你都不如。
他爹,那就快點辦事吧,老皮家正道忠厚,不會要多少彩禮的。
繭兒的兩隻手已經從臉上拿下來,她的左手按在兩個乳|房之間,右手扶住一棵粗壯的蘆葦,指甲一點點地焰著蘆葦皮兒。她的圓臉上橫一道豎一道的淚痕,大眼睛、小鼻子、小嘴,使她的臉顯得生動幼稚,像個大洋娃娃。
這可是你們自由的,不是爹封建包辦。
你哭什麼?他說。
刺球望著滿身掛滿霜花的蟈蟈。他衣冠不整,臉色灰暗,坐在炕沿上,一聲不吭。
蟈蟈,你考不上大學我反倒歡氣——你別生氣,俺不是那個意思。俺想,你要考上大學,就被城裡的大嫚搶走了,輪不到俺的份。她慢慢跪下來,雙膝交替著向前移動,一直移動到蟈蟈面前,雙手摟住他的腿,仰起了臉。蟈蟈!蟈蟈!她淒涼地叫著,雙手在他的腿上施加著壓力。蟈蟈的身體慢慢地往下沉。他的眼睛想往遠方看,遠方看不到,一片靜默無語的葦纓子在凝望著他。他的腿像泡酥了的泥土一樣軟軟地坍下去,終於與她對面跪著啦。刺球微微移動了一下,正好能看到兩個人的側面。蟈蟈比繭兒高,繭兒的嘴在蟈蟈下巴的水平線上。刺球聽到急促地呼吸和兩顆年輕心臟不規則地跳動聲。蟈蟈的頭還是僵硬地仰著,臉色煞白。天上傳下來車輪滾動般的隆隆聲,大概是地球圍繞軸心轉動的聲音吧。蟈蟈到底是這樣幹啦:他把臉沉重地俯到繭兒臉上,四片嘴唇黏在一起,牙齒交錯著,咯咯吱吱地響。刺球緊縮在葦根下,大氣兒都不敢喘。後來,兩個人鬆開啦,女的依然跪著,男的卻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像死了一樣。
刺球走近蟈蟈,看到他的額頭被雨水沖洗得乾乾淨淨,好https://m•hetubook•com.com像半輪光潔的月亮。一轉往就是好幾年!刺球喟嘆一聲:蟈蟈,時光如梭啊……
那個穿紅衫的姑娘又嚶嚶地哭起來。
人家都說,「女大三,抱金磚」。
蟈蟈,你別發愁,明日我就幫你來割葦。咱倆是一根繩上拴著兩個螞蚱。閃開!別動我!蟈蟈忽然發了怒,他從地上折身起來,掄起鐮刀,發瘋般地向蘆葦砍去,蘆葦稈兒,葉兒,纓兒,在閃閃的刀光下紛紛落地。
刺球來到白楊樹下,看到蟈蟈還是仰面朝天躺在草地上,離他十七米遠的地方, 躺著英雄小姑娘蛐蛐。刺球心裡悲慟難忍。雨已經完全停了,小風乍起,搖落樹葉上積存的雨水,地上被砸起幾乎難以發現的泥土顆粒。兩隻大喜鵲像石塊一樣從樹上掉下來,一邊撲楞著光禿禿的翅膀一邊噢噢地怪叫。
鬧洞房的人半夜才散,院子裡瀰漫著菸草味,刺球從草垛裡鑽出來,照例先去豬食樹盛吃飯。蟈蟈辦喜事,家裡吃魚吃肉,豬食槽裡全是魚刺雞骨頭。牠吃飽了,又挑練了幾塊拖回草垛,然後在院裡消食散步。牠來到這個院裡已經兩個多月,天氣日漸寒冷,地上的草梗上凝結著一層白色的霜花。天上懸著半個月亮,一道淒涼月色清幽幽地照著土地和房屋。洞房的紅窗紙被一根蠟燭照得通紅。刺球熟練地鑽檻進屋。蟈蟈的洞房沒有房門,掛著一條花布門簾 。刺球撩起門簾鑽進洞房,踩著滿地糖紙菸蒂,貼著炕前的暗影鑽到櫃子下邊去。蠟燭在窗台上燃燒著,屋子裡很亮。繭兒身穿大紅襖盤腿坐在炕頭上。她頭戴一朵紅絨花,臉上像塗了胭脂,眼睛裡像抹了油。跳躍的火苗把繭兒跳躍的影子印在新糊了白紙的牆上。蟈蟈呢?刺球驚詫地想,這個小子,扔下新娘守空房。新娘子面對孤燈,臉色由紅變白,眉梢耷拉下來。蠟燭結了一個大燈花,屋裡頓時暗下來,滿屋都是陰影。當刺球差不多矇矓入睡的時候,堂房房門響,接著又聽到撩動門簾聲。一股寒氣衝進來。
白楊樹上的球狀閃電滾到牛棚前廊裡了,刺球好奇地看到那個杏黃色的怪物在綠色的廊簷下捉摸不定地跳躍著,牠還聽到蟈蟈的高叫聲和女孩的歡呼聲。白楊樹上的喜鵲縮著脖子痛苦地呻|吟著:羽毛燒焦了、窩燒毀了、孩子在泥水裡瀕死掙扎。刺球目不轉睛地盯著火球,心裡充滿了對大自然的無比虔誠和恐懼。牠看到女孩像個小精靈一樣在廊下追趕火球,火球和女孩開著玩笑。後來,奶牛棚裡猝然躍起一道金色亮光,緊跟著一聲爆響,銀色的細雨間隙裡,游絲般穿動著一縷縷hetubook.com.com青藍色煙霧。蟈蟈和女孩都像風箏般飄起來,又像羽毛一樣落在草地上。牠渾身打戰,針毛支支直立起,身子下邊的枯枝敗葉索索作響。蟈蟈,雖然你摔過我,但我還是希望你平安無事,在咱們這塊小天地裡,你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刺球想鑽出洞去看看蟈蟈是不是還活著,但一片雨雲停滯在上空,灑下無數箭一般的雨絲,溝裡的水冒起一層層氣泡。牠鼻子酸酸的,用力打出了一個回憶往事的噴嚏。
……蟈蟈,你這個丫頭養的。走路不長眼,差點踩斷我的脊椎,這還罷了,最讓我受不了的是你竟用三個指頭提著我的背毛把我摔出去。我像塊石頭蛋子一樣在蘆葦叢中碰撞著,幸虧地上鋪滿了蘆花,蘆葦又緩衝了我落地時的動力加速度,才使我沒有傷筋動骨。
我連大學都考不上,還配娶老婆嗎?我不配。
蟈蟈,繭兒哭叫著,你別這樣呀!你心裡不痛快就打我吧,只是別生氣傷自己的身子。刺球看到她迎著閃閃的刀光衝上去。
我心裡嘣嘣地歡氣,像懷著隻免子。
痛嗎?
刺球痛苦地閉上了眼。牠忽然想到,世界原來很小,這些人遙遠的祖先和我遙遠的祖先是親兄弟。是歲月使我們生分了,疏遠了。繭兒,你這個善良的姑娘,挨了蟈蟈這個丫挺的一鐮刀,你竟伸罵他一聲也沒有。蟈蟈,你這個狠心的鬼。當時我恨不得撲到你身上,在你臉上打幾滾,讓我背上的硬毛給你放放血。但沒等我動作,那柄鐮刀就掉到了地上。蟈蟈雙肩耷拉著,伸手捂住了繭兒的傷口。
刺球悄悄地往前爬動著,一直爬到離蟈蟈和繭兒很近的地方。牠屏住呼吸,看著這兩個年輕人。
蟈蟈,這閨女長得好,奶膀兒大,日後有了孩子奶水旺,娘也覺著挺合適。
繭兒抽抽搭搭地哭起來。
抱金磚,抱銀磚,還不如死了好。
她白天在葦田裡找過找。蟈蟈洋洋地說。
放開我,混蛋!放開我。不,就不,我不願意你這樣。你是我什麼人?你有什麼權力干涉我!我是你老婆。老婆?見鬼!你想賴著我?刺球看到刀光又閃爍起來,響著刀砍蘆葦的嚓嚓聲和蘆葦落地的沙沙聲。牠還聽到一聲細微的、奇異的聲響,尖尖的鼻子裡嗅到了一股血腥味。牠吃了一驚,凝眼看去,只見繭兒姑娘的小紅衫子袖管破了一塊,比衫子顏色要深一些的血從破處滲出來,匯成流,沿著手背、手指,一線串珠似地滴落在蘆葦的殘枝破葉上。繭兒姑娘像嘆息般地呻|吟著。
問你話呢,老頭說,你別心氣大高了。考不上大學就得安心在土裡刨食吃,要是你考上大學,爹才不管你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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