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地方,有錢就可以向政府買任何的東西。我們這個政府美其名為政府,不過是一群地主罷了。這裡就是這麼一回事。這是妳生活在這地方首先要明白的其中一件事情。這裡的生活沒有什麼奧祕可言。就只是錢。有錢,政府就會告訴你事情搞定了。讚頌全歸真主。
父親借了兒子易卜拉欣的車子。不過倒不如說是兒子堅持要借給父親的。祖麗,妳可不能坐他的老爺車四處去,它隨時都可能會拋錨。過一段時間舅舅會送我媽一輛新車,到時妳就足以放心坐它。
眼前這個沙漠與她平素認識的沙漠這樣大異其趣,大概是因為祖麗被一個聲音的繭包裹住的緣故:兩個男人喋喋不休的說話聲、汽車收音機的哀訴聲,還有舅舅那輛二手車的引擎的咆哮聲。熱,沒有錯,真的很熱。這車子本來是裝有冷氣的,但現在已不管用。身為一個本地居民,馬麗亞姆很懂得怎樣靜靜靠在椅背上,與具體可觸的熱氣和平相處;祖麗從她身上也學會了不去跟熱對抗的道理。
我們可以讓我們的生活變得有用,變得有意思的。這是我們兩個都從未做過的。
他眼睛從她轉開,站了起來,換上襯衫,又從帆布袋子裡拿出那個檔案夾子。
妳想要買稻田!妳!為了什麼?
是很會賺,但不是靠種稻米。
回程途中,父親和他朋友讓馬麗亞姆加入談話。談話聲在剛才一片蔥翠的影響下變得分外熱烈,就像他們剛喝過酒似的。馬麗亞姆當然不會讓祖麗受到冷落,所以不斷把談話內容翻譯出來。「他們說那是有可能的,他們可以買一片現在已經在種植的田,或是自己弄水……這個你們怎麼說的?」
接下來,他交替以英語和阿拉伯語說話,偶爾會跳著把一兩句阿拉伯語翻譯出來。
他半抬起上身,然後又讓背砰一聲撞到床板上,並發出了一聲像笑聲的咕嚕聲。祖麗,我們不是住在這裡的。
她公公打算到綠洲去找一個種植稻米的親戚,處理些事情。得知此事以後,馬麗亞姆就問父親,可不可以帶她和祖麗一道去。
祖麗開始跟自己對起話來。
對於我的那筆信託基金,我目前具有何種法律上的權利呢?為什麼我以前不去對這一類有關錢的事了解一下呢!當然,當你什麼都不缺的時候,當然是可以對錢嗤之以鼻的。她知道有這樣一筆信託基金的存在,是父親的律師告訴她的;對方說她既然是受益人,理當有權知道這件事。他把幾份文件擺在她面前讓她簽字。奈哲爾.薩默設置這基金的目的,顯然是為了預防女兒所繼承的可觀遺產會被課以重税(他大部分的財產當然都是會留給第二任妻子,儘管這樣,女兒會得到的小部分仍然相當可觀)。遺產税。有這麼考慮周到的父親,妳真是個幸運兒;但奈哲爾.薩默做什麼事情時不是首先考慮到税務問題的呢?她有沒有可能現在就動用這筆信託基金呢?都快三十歲了,又住在一個被上帝遺棄了的國家,難道不等到父親過世就用這筆錢,是說不過去的嗎?她記起聽過「預繼承」這個法律用www•hetubook.com.com
語,而且好像就是從她爸爸的律師口中聽到的。如果她真的聽過律師這樣說,就代表理論上是有可能的,而只要在理論上有可能,就代表實際上有可能。為什麼不試一試呢?妳應該寫信請教一個律師。不,不是律師,是小阿希。對,小阿希才是她永遠可以信賴的。寫信請小阿希找律師研究一下——但當然不是找我爸爸的律師,因為他一定會為客戶的利益著想提出反對,也一定曉得我這個當女兒的幹了什麼讓父親蒙羞的事……
他們在一條被沙漠置之不理的道路上開了半小時。在地球上的這種地方,路都是只有一條,不會有其他什麼分叉。公公仍然滔滔不絕,就像他先前和朋友交談那樣子,但他庇護人的回應則只是咕嚕一聲或清一清喉嚨。收音機喋喋不休報著新聞,但誰也沒有注意聽。冷氣冷得讓祖麗手臂冒出雞皮疙瘩,但馬麗亞姆則若無其事的樣子,還對祖麗做了個小小的鬼臉,用力把冷空氣吸入鼻孔裡,就好像要把它們貯存起來,等待會兒用來對抗車外的熱空氣。
他正用一隻手的大拇指甲去挑其他指甲縫裡的油垢。他的愛乾淨比他說過的任何話都更讓她對他需要在車腹下討生活的屈辱感同身受。她在他旁邊躺下,撫摸他的手一下子。
「鑽井?鑽井取水?」
她沒有把那張照片給他看,沒有讓他看稻穀從她指縫間瀉出的樣子。在這照片褪色以前,它將可以證明,人間天堂是存在的,是可以企及的。
但祖麗的注意力卻被突然出現的一大片綠色所攫住。綠色,綠色,綠色,一眼望去都是齊人高的稻子,遠達地平線,密麻得讓人目眩。她丟下了其他人,沿著一條木板走道向前走(從木板與木板的縫隙可以看到下面是水汪汪的)。她所進入的那片醉人的綠油油不但是視覺性的,還是聽覺性的:一大群鳥兒的啁啾聲與牠們覓食的這片綠油油是交織在一起的。鳥兒有在騰跳的,有在振翅的,有正在翻飛的,像是有一片陣陣漣漪的微風不斷吹過稻田。牠們的歌聲本身就是一種動態,動態本身就是一種歌聲;祖麗的頭腦完全被這動態和歌聲所充塞。沙漠是闇啞的,但在沙漠的中央,卻竟然會有這樣的光景,有這樣無限伶俐的傾吐:一種純粹的聲音。同樣的情景還能在哪裡找到呢?哪裡還存在這種並行不悖的奇蹟呢?然後,就在木板走道的邊緣處,密麻不斷的稻叢突然出現了缺口:是一小塊犁過卻還沒有播種的窪地,漫著一層光可鑑人的水。一隻鷺在那裡等著她;她站住了腳步,看著鳥把喙伸到水裡去。因為被百鳥的顫音完全籠罩了耳鼓,她聽不見後頭的人在喊她,過了好一會兒才往回走。
為了我們。
阿布卡尼米先生吩咐女祕書為客人端來咖啡和冰開水,然後帶領易卜拉欣的父親走過一些低垂的眼瞼和緊閉的嘴唇,進入更裡面的辦公室。
那個阿布卡尼米先生顯然很會賺錢。
我從來都想像不到……那些稻米好美……沒有任何東西比正在生長的莊稼更和圖書美……
在斜頂小房間裡,她熱烈地親吻他。
我是想建議你在綠洲買一片已經開墾了的土地。應該是向一個地主買的吧?還是向政府買?你還可以申請在沙漠裡鑽一口井。你明白嗎?
「只要有錢就行,甚至馬上可以辦得到。就只差錢。」馬麗亞姆笑著說。對任何你想得到而得不到的東西,問題總就只是卡在一個錢字。
他們並不是一下子就到達目的地的。不過慢慢地,車子的兩旁開始出現一些像是發自空錫罐子或玻璃碎片的閃光。但這些閃光愈來愈連續不斷:那是水,淺淺的一道道水流。還有野草,儘管不如有下雨那些國家的路邊野草茂密,但總是野草。最後甚至看到了棕櫚樹,這還是祖麗在這個國家頭一次看到棕櫚樹。一群駱駝跪在樹後歇息,脖子一伸一伸,樣子就像潛望鏡。牠們的腳一定是被綁著的:祖麗看到其中一頭駱駝掙扎著想要用前小腿撐起身體,卻始終無法讓小腿與大腿分開伸直。她已忘了從前看到明信片裡的棕櫚樹時會有些什麼樣的遐想。現在他們已到達一個村子,但其樣子只比沿途所見的那些稀落的房子正式一點和面積大一點。最後車子停在一個長著棕櫚樹的院子裡,盡頭是一排辦公室,裡面坐著兩個在電腦前面工作的年輕人,讓人感到有如走入了電視,到了另一個世界(祖麗原來的世界)。辦公室裡還有一個女的,雖然披著方披巾,但薄薄的裙子下面卻透著一雙穿絲|襪的大腿。她透過對講機,以大公司祕書那種有魅惑力的聲音,向更裡面的辦公室報告這幾個客人的到訪。
看情形妳今天很愉快囉。很熱對不對?他嚐到了她唇上的汗鹽味。
「他們懂的,祖麗,他們跟阿布卡尼米先生學了很多年,所以當然懂……就只差錢……」
那條深入沙漠的道路兩旁偶爾會冒出一家孤伶伶的小店、一些性質不明的修理工廠、一些咖啡攤子(至於在喝咖啡的那些男人是打哪來的則只有天曉得),以及一些在破塑膠袋和空香菸包之間覓食的山羊。迎著她展開的,並不是那個讓她找到自己的沙漠,不是那個接納了她的沙漠。有些路面凹凸不平,散佈著房屋殘骸(就像她經常去的那片殘垣敗瓦)和一些一度埋在土裡而如今又外露的動物和人的骨頭。沙漠隨著道路的打斷而往後退,有時候,路面只不過是被車輪輾過的兩條車轍。她對這趟沙漠之旅的預期受到了推翻。
我今晚有個約會。說不定這一次會有用。
我父親幫他忙的是他事業裡體面的那部分。就是那些妳念念不忘的稻米田。他才不會讓我父親可以接觸到他的大生意。我父親是個可憐蟲——原諒我用這個說法——負責的是為他的稻米生意掛個名,每隔幾個月領取一筆像施捨的酬勞。他只是利用我爸爸老實的名聲。
我夢見它,是因為它是存在的。
妳不是經常告訴我,妳不是有信仰的人,說妳自從離開學校就不是基督徒,不像我家人那樣一直是虔誠的穆斯林。所以妳現在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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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天國,沒有涅槃。這地方是我們唯一能擁有的。這是一種證明。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我不知道該怎樣解釋。
道路盡頭處是一棟低矮的水泥建築,前面有個大坑,坑中裝置著些幫浦和用途不明的重型器具。那個庇護人向馬麗亞姆解釋這些東西的用途,但完全沒有看祖麗,就像她是不存在似的。馬麗亞姆輕聲把話翻譯給祖麗聽。這裡是控制水的地方,也是打穀的地方。一個赤腳鷹臉的工人默默站在一旁,開大嘴巴呼吸,就像一條有耐心的看門狗。
去過。我認識阿布卡尼米。
英語老師一面撫摸丈夫的頭,一面糾正他的英語。易卜拉欣常常抱怨妻子願意幫助任何人改善英語,就是不願意幫助他,而這是他所需要的。
「你們可以取得鑽井的許可?」
祖麗回到家的時候,她丈夫已經與母親吃過飯。婆婆透過兒子的口問她此行愉快與否。
那個阿布卡尼米先生幹什麼是他家的事,我們還是可以買一片地的。只種稻米。
「他們懂得怎樣耕植嗎?我是說種稻米。」
「對,弄一口井,然後種植。」
祖麗用手鏟起一把滑溜的稻穀,任由它們從指縫間瀉出來。那朋友退後一步,又站前一步,照片就拍好了。彩色照片從相機裡遞出,他把它搧了幾下,再交給她。
不過要能成行,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馬麗亞姆需要她的雇主同意放她一天的假。向祖麗提出這個要求時,馬麗亞姆滿臉尷尬:「妳去問她,她會給我一天的。」於是,在下一次茶話會課時,祖麗就向馬麗亞姆的女雇主表示,自己有一個小小的遠遊(會話小組裡的人學過「遠遊」這個英語俚語),希望馬麗亞姆可以作陪。對方馬上一口答應。
難道她父親沒有反對嗎?難道他不會寧願把這個外國媳婦給隱藏起來嗎?
那位遠親從裡面慢吞吞走出來,就彷彿這批訪客不是他衷心歡迎,而只是他不得不接待的。他的身材像是壓縮過的,但卻因此給人一種有力感。在他面前,易卜拉欣父親顯得奉命唯謹的樣子,兩人相對地位的高下不言自喻。祖麗看得出來馬麗亞姆為這樣的對比而懊惱,為她父親而難過。父親和這個人的相互關係,是馬麗亞姆是早就知道的,但這還是第一次具體呈現在她眼前:她父親在對方的生意裡扮演的只是微不足道的角色,領取的是一分幾近施捨的報酬。
妳來以前我就告訴過妳了。這裡除了乾旱,什麼都沒有。
馬麗亞姆把數字翻譯了出來。但祖麗自己本來已聽懂,而她也習慣了在腦海裡把這裡的幣值和強勢貨幣的幣值作出迅速轉換。這筆錢少得難以置信,大概相對於那筆信託基金的總額來說(那律師守口如瓶,沒有向她透露總額是多少),只是一個可笑的數值。不管是用美金、英鎊還是馬克計算,這筆買地的錢都不過相當於奈哲爾.薩默會買給黛妮埃爾的一輛頂級轎車的價錢。不要再譏笑那些有錢人,妳現在不也是正在盤算怎樣利用妳是有錢人這個事實!阿布杜是對的(她在心裡仍然m.hetubook•com.com會這樣稱呼他,因為這個名字是她在修車廠第一次認識他時聽到的),他責備我不應該看扁那些有錢人是對的。
也許。
她坐了起來,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但你父親是為他工作的。
現在她面對的人變成她自己。為什麼我要為這個故事感到震撼呢?天知道奈哲爾.薩默星期天午宴的客人之中又有幾個是涉及這類勾當的呢?他們是沒談這方面的話題,但大家說不定都是心知肚明。為什麼不可能呢?買賣軍火這麼好賺的生意,說不定就連那些能夠用遙控方式操縱安哥拉鑽石買賣的人也會心動的。
啞的沙漠和合唱的綠色:在這裡,你是可以兩者兼得的。
你知道嗎,我現在已經明白,一個人想知道水是什麼,就得跟沙漠一起生活過。
唯真主所願是從。
這麼熱的天氣跑到沙漠去,妳一定是瘋了。
我會注意的。
馬麗亞姆不願意告訴祖麗這趟旅程中應該戴上頭巾,因為那會像吩咐她做事情,但卻私底下為她預備了一條,由她自己決定要不要戴。同行的還有公公的一個朋友。兩個男的坐在前座,兩個女的坐在後座。「戴著它還舒服嗎?」馬麗亞姆輕聲問祖麗,擔心自己提供的頭巾是不是受到滿意。
不是足以,是可以。
兩個男的沿途都談個沒完。他們的談話像連珠炮,讓祖麗這個初學者——儘管她的阿拉伯語已有不少進步——難以跟得上。她能夠聽得懂的,就只有真主垂憐這一類感嘆語和其他簡單的字句。
你有去過哪兒嗎?
夢見綠色。
他走到她坐著的地方,她掛搭在鐵床鐵欄杆上的雙腳前面,向她搖了搖頭,展露一個微笑——一件他常常吝於出示的珍寶。
所以,除了當雅各布舅舅繼承人的替身,除了接受在另一個國家等著他的低賤工作以外,他是還有其他的路可走的。就在這個國家裡,在這個國家裡這裡就有著一個可能性。可能性:他最喜歡說的夢幻字眼:不管是哪個他想移民的國家,都會被形容為「遍地都是可能性」。
祖麗意識到,想要說服丈夫,最好是把一些鐵錚錚的事實襬在他眼前。
她沒有看著他,而是看著沒有油漆的木板天花板。但她意識到他瞪著她的側臉。
不,不……這不是我想說的……水——水就是變化,而沙漠是不變的。所以當你看到這兩者在一起的時候,看到這個沙漠中央生長著稻米時,就表示這裡是可以孕育出生命來的,表示它可以提供一種超越於一切意義之外的存在。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他感覺她是在跟他談生命意義的問題,就像咖啡館裡那個白髮、綁蝴蝶結的老詩人愛扯的那一套。
祖麗三個人坐的是一些有鋼框、搖搖晃晃的椅子,款式像是五十年前的辦公室家具。女祕書問了馬麗亞姆許多問題,後者像個女學童一樣,一一作答。公公的朋友抽著菸,眼睛盯著裡面辦公室的門,就像可以透視門後的情景,可以看得見易卜拉欣父親有沒有把他們沿途商量的計策使用出來。
她得到了一天。主意是馬麗亞姆出的。
一度是個在開普敦仲介演員的經紀人,現在卻https://www•hetubook.com.com打算在綠洲種植稻米。這不是她又一次冒險犯難的遊戲又是什麼?不是出自一個富家大小姐的天真無知又是什麼?
大家都在等她;那個庇護人雖然戴著太陽眼鏡,但不耐煩卻清楚寫在抿著的嘴唇上。他們一字排開,就像是要等著照相;而他們果然也照了相。易卜拉欣父親的朋友帶來了一部拍立得相機。她先是站在公公與馬麗亞姆之間拍了一張;然後馬麗亞姆要她站到建築物前面那個稻米撒滿一地的水泥平面上。「撿起來,對,拿在手上。」馬麗亞姆笑著說,比出一個用手抓米的動作。
看來他的生意很成功……生產糧食……
我們留了飯菜給妳。他用阿拉伯語說,臉上帶著打趣的笑容。婆婆對她露出愉快的微笑,伸出一隻手指向廚房,示意她可以吃飯去了。馬麗亞姆早已快步到廚房為父親準備飯食,銀閃閃的稻穀從她涼鞋鞋底掉落地板上。婆婆和兒子看著祖麗撿起幾顆稻穀,放在手心裡,細細端詳。
相互招呼時,馬麗亞姆忙不迭回應,並保持屏息靜氣。阿布卡尼米先生對於有一個戴著頭巾的歐洲女人出現在他面前一點都沒有表示出驚訝或好奇,他想必已經猜到,這女人一定是易卜拉欣住在國外哪裡時娶來的太太。祖麗看得出來,她公公這位庇護人對他這個遠親的家事一點興趣都沒有。不過父親已經習慣了來自這個人的這種冷落(就像習慣了雅各布舅舅的冷落一樣),知道該以什麼樣的應對為自己保持若干的尊嚴。他問對方,等事情談完以後,是不是可以請他帶易卜拉欣的妻子去看看稻米在「我們這個乾燥的國家」是怎樣生長的。
價錢很合理——這一點我已經問過你爸爸和他的朋友。便宜得難以置信。我有辦法弄到這個錢。有一筆我爸爸為我設置的信託基金,本來是規定他過世後才可以動用,但我想一定有辦法……
事畢後,阿布卡尼米先生用自己的車子載他們到稻米田去參觀。公公坐他身旁,從公公說話的語調聽得出來,他和阿布卡尼米先生剛才私下會談的結果並不壞;換言之,事情沒有改變:他們仍然會是合作夥伴。
她只從沉思的狀態回神過一次,而那是為了請馬麗亞姆問問兩個男人,想在綠洲買一片可以種東西的土地需要多少錢。兩個男的爭辯了一番,最後得出結論,宣佈了一個數字,感覺上就像寫在空氣上的華麗阿拉伯字體。
那些漂亮的稻田只是他的……英語怎麼說的……只是他的門面。他是很會賺錢,是賺了很多錢,但妳知道是怎樣賺來的嗎?知道嗎?他是個走私販子,雖然他自己稱之為進出口生意。他專門走私軍火給邊界過去一點點的一票叛軍。這還只是我知道的部分,他的底細有很多是我不知道的。認識他的人都羨慕他,認為他很成功。成功兩個字在這裡就是這個意思。
「稻米、洋蔥、馬鈴薯、番茄、豆子,很多東西都可以種。他們說這是可以辦得到的,只要有錢。」
沒有沒有。馬麗亞姆告訴他,這是嫂嫂的願望,她希望可以在跟丈夫離開以前,多看看這國家的一切。
「妳是說種稻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