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們分析後就可以證明。」
「嬰兒怎麼樣?」
「亞當怎麼樣?」
她的頭震跳起來,她的利牙緊咬著他的手背和靠近小指頭的掌心。他疼得叫起來,想把手抽開,但是她的牙牀用勁,頭部扭曲轉動著,像一頭攻擊捕獲物的㹴,猛咬著他的手。從她的牙縫間,吐出一陣尖銳的詈罵聲。他打她臉頰一巴掌,但是沒有效果。他機械地做出他可能阻止一條狗的動作,左手捏著她的頸項,阻遏她呼吸。她掙扎著,牙牀鬆弛了,他把手拉出,牙齒撕下他手上的肉,血淌下來。他向後退,看她的牙弄出傷口。他恐懼地看著她。而當他看著時,臉再次平靜下來,顯得年輕無邪。
「孩子——」
祖說:「有人來了,走得很快。」的確他們看見一個人騎馬快步跑來,可是那個騎馬的人真古怪,像縛著手足的小鷄一樣,在他的馬背上起落著。當他跑近一點時,他們看出來那是阿李,他的手臂像翅膀一樣揮動著,辮子像蛇一般拍擊。看到他這樣策馬飛跑還能够騎在馬背上是令人驚奇的。他勒住馬,氣咻咻地。「亞當先生說:來!凱塞太太壞了——快點來。太太叫,尖叫。」
於「我不知道,話自己溜出來。」
「待會兒就沒事,親親。」他溫和地說。
山姆說:「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叫你出來。我是說今天早上。」
凱塞在門檻上平靜地說:「他很久沒有休假了。休息一下對他是好的。」
他和平常一樣叫他們猶如親眼看到。
一
阿李看看站在門上的凱塞。他垂下眼瞼。「也許我回來晚,」他說,他想他看到她雙目之間顯出兩道深的皺紋,然後消失了。他轉過身。「再見。」他說。
她金黃色的頭髮都汗濕了,可是臉色改變了。死板板的,毫無表情。在她的頭部,可以看到脈搏的跳動。
「一顆一百萬年以前掉下來的流星。」
「怎麼,湯姆,你對你的母親沒有一點慈心嗎?我們給她够多麻煩了,孩子。她已經明明白白對我說了,我若是再化錢弄什麼專利品的話,她要給我好瞧的。可憐她吧!你難道不曉得人家問她我們做些什麼時她多難為情嗎?你們的母親,她是個誠實的女人。她不得不說,『他們在挖一顆星。』」他快活地笑了。「她絕對忍受不下去的。而且她會叫我們學乖。三個月沒有肉餅吃。」
如果沒有什麼事,他就可以回家等待。而且離開你最小的孩子也是罪過的,他也不過比嬰兒大一點,坐在那裡,靠著一個地洞,沒有人照應他,那是耶和華上帝自己也可能注意到的事。
這中國人咬著嘴唇,把刀深深割入那隻手時,他自己覺得疼痛,他把齒痕周圍的肉挖開,把碎肉割掉,直到健康的紅色血液從傷口流出來。他搖搖一瓶貼著「福爾軟膚」的黃色乳劑軟膏,把它倒進深凹下去的傷口裡。他用一條手絹敷上軟膏,把手包紮起來。山姆畏縮著,用他那隻好的手緊抓住椅子。
他們快馬走向特拉斯克宅的平窪。山姆說:「告訴我,當母親的怎麼樣?」
山姆說:「阿李,鎮定下來,什麼時候開始的?」
祖說:「什麼事?」
「好,」阿李說:「也許我們在互相嚇唬,像黑暗裡的兩個孩子。」
山姆靜了片刻。然後他說:「祖,你愛我嗎?」
「那一定是好幾百萬年以前,」山姆說,他的兒子知道他看到了那個時代。「也許那時候這下面都是水——海鳥飛翔著、啼叫著的內陸海。如果是在夜裡發生的話,那一定很好看。首先是一線光輝,然後一道白光,最後是一股刺目的光,從天上劃下一個長拱形。然後可能一股大水冒起來,和蕈狀的蒸汽。你的耳朶會給那響聲震聾,因為水噴出時,你也同時聽到它來臨的轟叫聲。然後又是漆黑的夜,因為那道光太強了。漸漸地你看到被擊死的魚浮起來,在星光下閃著銀光,啼叫的鳥會飛來吃。想起來這是又寂寞又可愛的事,是不是?」
「嗯,你會改變的。你現在累了,但是你會改變的。我現在告訴你——這是我平生看過的最快最容易的一次生產。」
「母親嗎,拉必?哦,她很好。」
「這大部分是石炭酸,」阿李說:「你聞得出來。」
五
「亞當,」他堅決地說:「我要請你走出房間,留在外面。」
「我痛了兩次,你進來以後不太厲害。」
「亞當先生瘋了。哭——笑!嘔吐。」
「我會找印地安人。羅柏會幫忙的。」
有一段時間他們靜默地騎著馬,然後阿李說:「我很抱歉你買了那幾本書。我有簡本,祇一部,教科書。你原可以借去看。」
「漢密頓先生,這是很難溝通的鴻溝,和一個陌生人講話會叫我膽怯。但如果你這麼說的話,我就試試看。」
「我不知道。」山姆說。
「阿李,謝謝你。你可以放心,我一有時間就借來看。你知道,你可以和我的孩子談談。祖有點輕浮,但是湯姆很好,那對他有益的。」
他沙啞地吐一口氣。他的手顫抖著,試圖旋轉鑰匙,等他打開鎖後,鑰匙便掉在地板上。他把門推開。她站在三呎遠的地方。在她右手中是他〇.四四口徑的考特手鎗,黑鎗洞指著他。他向她走近一步,看到扳機按下去了。
「說罷,山姆,誰都會那麼想的。但是他不是。」她坐直起來。
「那是痛的緣故。」她說。
「不,不,謝謝你。我要出去睡覺,早晨好像一年比一年來得早了。」
「嗯,我一直在嘗試把一些中文古詩譯成英文。我不敢說是不是做得成,你願不願意看一看?」
「亞當先生叫停工。他想敲打聲可能攪擾他妻子。」
「你在講什麼?」
山姆說:「你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敷上去?人比蛇還要毒。」
「嗯,你有沒有威士忌?我倒點威士忌在上面。」
凱塞回房間去。七點半鐘亞當敲門。「我給你拿一點晚飯來,親愛的。並不多。」門關了,似乎她https://m.hetubook.com.com一直站著等他。她穿著一身乾淨的旅行裝,一件鑲著黑花邊的外衣,黑天鵝絨衣襟,和黑玉大釦子。她頭上是寬邊小草帽,用長的小珠帽針插上。亞當的嘴張大了。
波督尼的白木屋很安靜,幾乎是沉思似的寂靜,窗帘都拉下來。山姆在石階前下馬,解下他那臃腫的鞍囊,把馬交給阿李。他敲敲門,沒有等同音就走進去。在外面亮光下走進房間時,裡面是陰暗的。他朝廚房看,阿李擦洗得一塵不染。一個灰磁咖啡壺在灶後咕嚕響著。山姆輕輕敲著臥室的門,然後進去。
「你想說什麼?」
她開鎗打他。黑的子彈打進他的肩膀,把他肩上的肉撕出一塊。閃光和爆響使他窒息,他向顛躓著倒在地板上。她緩慢地向他走去,謹慎地,就和走近一頭受傷的野獸一樣。他向上呆視著她那無動於衷的觀察他的眼睛。她把手鎗扔在他旁邊,然後走出房間。
山姆平視著他最小的兒子。「你們兩個都是我接生的,」他說:「而且你們並沒有任何證據認為我做的差勁。湯姆,你把工具都收拾好,回到牧場去,把工具磨好。把放在工具棚裡架子上那盒炸藥帶來,你要愛護你的手腳的話,可得好好拿。祖,我要你留在這兒,照料東西。」
等到阿李在黑暗中趕車走後,山姆用左手拿起一盞燈。他必須把燈放在地板上才能旋轉臥室門上的把手。房間裡一團漆黑,黃色油燈向上照射,並沒有照到牀上。
「山姆,你認識那個中國人,吊梢眼,一口外國話和那條辮子嗎?」「阿李?當然我認識他。」
「嗯,那你就去,」亞當說:「她是你的主人。」
「阿李說是雙胞胎。」
她發現她的家是一個齷齪可憎的馬廐,於是決心以赫丘里斯做苦工時的兇勁與嫌惡去打掃它。山姆問她一連串的問題。
「看一看,孩子。你想那是什麼?」
「什麼叫你懷疑中國人不是?」
湯姆嚴肅地說:「假如化驗出來有够多的鎳和銀,那值不值得發掘?」
那對眼睛從他臉上轉開。「我不要他們,我要你把窗遮上,把光趕走。」
那個中國人想開步跑,但是山姆阻止他。「阿李,別慌。生產多半比你想的慢。」
山姆以後告訴亞當說:「她一定是鯨魚骨做的。在我準備好之前,孩子就出來了,像一顆種子爆裂開來。我來不及把水準備好。嗯,她碰都不碰一下拉繩。十足的鯨魚骨。」他衝到門上,喊阿李要熱水。亞當走進房間。「一個男孩!」山姆叫道:「你有一個男孩!別慌,」他說,因為亞當看到了牀上的一堆汚物,臉泛青色。
她的頭左右扭動。「好,好,我的親愛的,」他說:「你的孩子就要出來了。」他把手按在她頭上,那裡她的疤顯得又黑又兇惡。「你頭上怎麼受傷的?」他問。
「別碰,光刺傷她。」他兇暴地說。
他們向屋子騎去。阿李很快地說:「你有空閒的時候,我想給你一點東西看。」
凱塞的怪口味和一些人比較起來算是簡單的。那些修理舊房子的木匠訴說那些他們用來畫線的粉筆老是短少了,作記號的粉筆一次又一次地無翼而飛。凱塞偷了去,折成小段。她把這些碎粉筆帶在圍裙口袋裡,四周沒有人時,她就用牙齒咬著這些軟的石灰塊。她很少講話,她的眼睛是茫然的。似乎她已經遠逝了,祇遺下一個呼吸的玩偶,遮蔽她的失蹤。
「你去挖,祖,我們挖水井。」
「有的。」
「不久就會過去的,親親。現在告訴我,羊水破了沒有?」
麗莎.漢密頓大概在早晨四點鐘時到達。山姆在椅子上睡著了,夢到他抓到一條燒紅的鐵,不能放手。麗莎喚醒,他在還未看嬰兒之前先看他的手。她把他隨隨便便弄好的那些事整頓一番之後,給他一些命令,打發他走。他立刻就得走,把「三一頌」備了鞍,到金城去。不管那是什麼時候,他一定要去,把那個毫無用處的醫生叫醒,治療他的手。
「我知道你也感覺到的,這可叫我對我的愚蠢不如平常的舒服。這次生產太快了,太容易像貓生小貓一樣。我替這些小貓擔心。一些可怕的念頭拼命鑽到我腦子裡去。」
漢密頓家的孩子喜歡看到他們父親的腦子自由自在地遨遊。那時世界就充滿了奇蹟。
他敏捷地做,和第一個嬰兒一樣,第二個出來難以置信的快,山姆再把臍帶結好。阿李接過第二個孩子,裹起來放在籃子裡。
「給我一點暗示吧,那也許會節省時間的。她做了什麼?」
「她為什麼那樣做。」
「那是什麼,漢密頓先生?」
「不,我不能。為什麼?」
「嗯,我要告訴你的可能你有點難以相信,假如你不曉得那點的話。」
湯姆牽了一匹上好鞍的馬給他。「我可以第二個讀嗎?」
「兩個男孩,」拉必說:「我的黃臉婆會嫉妒的。」
在那間小起居室裡,亞當迷惘地看著兩個兒子,然後很快走進臥室,把門關上。一會兒傳出敲打的聲音,亞當又把氈子釘上窗。
「你如果聽到我犯了一件大案子,你會把我交給警察嗎?」
「看起來像工具的鋼,」湯姆說:「我們還沒有能鑽它的東西。」然後他看到父親臉上渺茫的快樂的喜容,他也湧起一陣分享的喜悅。
「我想我不會那麼安靜,」阿李說:「我再給你一杯咖啡。」
「我不知道,她是一個奇怪的東西。」
這幾句話擊中她的理智,像鉛彈投入水中一般。她努力掙扎著。看到她臉色的改變,使得他顫抖起來。她眼中兇狠的神色沒有了。嘴唇由直線成為弧形,嘴角翹起來。他注意她的雙手動了一下,拳頭放鬆了,紅潤起來的指頭轉向上。她的臉變得年輕無邪,勇敢地忍受著。那就像一盞魔燈閃過一般。
當他們騎進平窪,走在橡樹下時,山姆說:「阿李,我希望你沒有使我發生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種情緒,這是個奇怪的日子,我不知道什麼緣故。」
山姆輕輕地笑。「我得給你帶上口罩,我想,」他說:「一次一條看羊狗也這樣待我。」他看到片刻間她眼中露出憎恨的神色,然後又隱沒了。
陣痛又來襲。「乖乖的,」他撫慰地說:「一陣還是兩陣?我不知道。你看得越多,越明白沒有兩個人是一樣的。我還是把手洗好。」
「我們兩樣都做,」山姆說:「兩樣都做。」
「在那邊的大籃子裡。」
他站著喘氣,耳朶貼著門板,一陣歇斯底里亞症侵襲他。他聽見她平靜地走動著。一個抽屜打開了,突然他起了一個念頭——她要留下來。然後輕輕地克拉一聲,他想不出是什麼。他的耳朶幾乎貼在門上。她的聲音那麼近,使得他的頭震回來。他聽到她聲音中豐富的感情。「親愛的,」她輕輕地說:「我不知道你會那麼難過。亞當,我很抱歉。」
「你父親相信它們嗎!」
「喂,特拉斯克太太快生孩子了。我告訴過亞當,我要在旁邊照顧。」
「你有兩個兒子,」山姆說:「兩個好男孩。面貌不像。各生在一個胞衣裡。」
「不。」她率直地說。
「我也感覺到。」
凱塞經一個禮拜的時間休息後,恢復了精力。十月第二週的星期六,她一上午留在寢室裡,亞當旋門,發覺它鎖上了。
他回到牀邊。「現在,親愛的,我把你弄乾淨。」
「是我,拉必。」那個人出現了,門限的光顯出他的身材。
山姆把母親洗乾淨,換牀上的亞麻布時輕輕地翻動她。他發覺心裡很不願意注視她的臉。他 盡可能快地做著,因為他被咬傷的手僵硬起來了。他拉上一塊白被單蓋到她的下巴,扶她起來,把一個乾淨的枕頭塞在她頭下。最後他不得不看她。
漢密頓父子搬動工具,開始鑽另一個洞。他們睡在工地旁邊的帳幕裡,用營火燒飯。但通常他們中間一個騎馬回家,拿工具或捎個信。
「我要我的妻子,」山姆叫道:「沒有夢、鬼怪、傻事。我要她在這兒。他們說礦工把金絲雀帶進礦區裡,試驗裡面的空氣。麗莎不和愚蠢打交道。而且阿李,麗莎若是看到鬼的話,那就是鬼,不是夢裡的東西。如果麗莎感覺到不好,我們就得把門關上。」
凱塞在牀上哼了一聲,亞當向她走去。「閉上眼睛,親愛的。我用一塊布放在你眼睛上。」山姆把他的鞍囊放在一把椅子上,站在牀邊。
「你真的挖到?嗯,想想看!你怎麼把手弄傷了?」
亞當沙啞地說:「我要和你在一起。」
「星期日工人回家了。」
「特拉斯克太太怎麼樣?」
「嗯,我在這房間十五分鐘了。」
「隔多久一次?」
「若是你不來的話,我會想法子告訴你的,」阿李說:「不過我寧願不講。你自己看好了。我也許是瘋了。當然亞當是那麼緊張,很可能像一根五絃琴的紘一樣突然崩斷。」
「我以前告訴過你了。」
她用鐵似的指頭敲一下他的手臂。「一個長老會會友,而且很虔誠――虔誠,我說的,只要你聽懂了他那口瘋瘋癲癲的英語。現在你怎麼想?」
「告訴我。」
「沒有風,」阿李說:「這是一個月以來第一個下午不起風。」
「我知道,我怕它要給我罪受。」
當我說凱塞是畸人時,我認為事實如此。如今我拿一片凸鏡把她那張小相片湊近著看,再讀一遍那些註腳時,我倒想知道事實是否無訛。困難的是,我們無法知道她要的是什麼,我們就永遠不知道她是否得到她所要的。假如她不在追逐一樣東西,反而是逃避一樣東西的話,我們也就不能知道她是否逃脫了。誰知道她曾否試圖告訴一些人,或者所有的人,她是怎麼一個人,然而由於缺乏一種共同的語言,她做不到。她的一生可能就是她的語言——正式的、發達的,而難以領悟的語言。說她壞是容易的,但是除非我們知道這個原因,否則這句話就沒有意義。
阿李站起來,走向洗衣籃去,朝下看兩個嬰兒。他得靠近看,因為光線漸漸隱沒了。「他們在睡覺。」他說。
「安靜,精神恍惚,像大半有錢的東部女人。(麗莎從未認識過一個有錢的東部女人)但是另一方面也是溫和可敬的。那是很奇怪的,」麗莎說:「除了她有點懶之外,我找不出她倒底有什麼錯。可是我不太喜歡她,可能是那個疤,她怎麼有的?」
「對你我什麼都做得出來,任何女人都可以對你做任何事。你是個傻瓜。」
亞當像一具僵屍似地轉過身,走出房間。一會兒阿李進來。山姆指著洗衣籃子裡那一捆。「用溫水把他擦乾淨,阿李。別讓風吹到。天啊!我希望麗莎在這兒,我不能樣樣都做。」
「當然不是,」阿李說:「我希望我還不至於那麼無稽。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你知道,漢頓先生,一個僕人對他做工的房子會漸漸形成一種料斷風雲的能力。而這裡有一種古怪的味兒:也許就是那個叫我記起我父親的鬼怪。」
亞當像一隻因為花朶太多而弄得迷亂的蜜蜂般飛著。他坐在凱塞旁邊,談到剛運到的大黃的球根。他畫給她看山姆新發明的風車葉子。它有不同的車葉,是你沒聽過的東西。他騎馬到挖井的地方,興高采烈,卻阻礙了工作。每逢他和凱塞談論到水井時,自然而然的,他所談的盡是生產和養育嬰兒的事。那是亞當快活的時刻,最快活的時刻。他是他那寬廣遼闊的生活的主宰。夏天過去,換來一個炎熱芳香的秋天。
「當然,」亞當說:「我就沒想到。好好玩一下。我如果需要什麼的話,我會找那些木匠的。」
「厲害?」
「嗯,你會不會隨便說他是個異教徒?」
當日沒有量骨盤,沒有驗血,也沒有補充鈣質。女人生一個孩子要犧牲一顆牙,那是自然律。而且女人都會有奇怪的口味,有的要吃臭的,人們認為這是由於夏娃的天性仍然處在原罪的懲罰下。
「是的,我知道。雖然我不孤獨,我的想法卻也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逸出常軌的。不過或許不是相同的想法。」
「你想說什麼?」阿李耐著性子重問。
「在第二個抽屜裡。」
「是的——兩個男孩,再好也沒有的了。我猜這一下子特拉斯克先生要把整條河都翻起來,他會收成甘蔗糖的。」
阿李說:「漢密頓先生,讓我來照管它。你很可能失去一隻手臂的。」
麗莎和凱塞相處的時間恰好够叫她得到一個結論,她是一個有腦筋的女孩子,不太愛講話,也不會自作聰明,班門弄斧。她同時檢查她一番,發現她十分健康,沒有受傷,也沒有害病,而且她永遠不能餵那對雙胞胎。「那正好,」她說:「兩個大胃口會把像你這樣的小東西啃出骨頭來的。」她忘了她個子比凱塞還小,而每一個她自己生下來的孩子卻由她養大。
湯姆說:「我們鑽不下去。我們必須移一個地點。」
她冷漠地不感興趣地注視他。
「太太說不要回來,也許星期一。休——」
湯姆輕輕地說:「你想是隕星,是不是?」
「嗯,也許因為我們以為陌生人比我們強,比我們好吧。」
傍晚時,阿李走到亞當面前,他坐在門檻上。「太太要我去金城買奶瓶。」他不安地說。
祖熱切地說:「我們挖起來吧。」
「對的。你知道我太接近零零碎碎的事,沒注意到天氣。首先,我們發現到一顆埋藏的星,而現在我們就要挖出一個新鑄造出來的人。」他從橡樹椏間朝上看到染上金色的山巒。「生在這麼一個美麗的日子!」他說:「若是兆象對一個生命有關連的話,這個將要降生的就是一個甜蜜的生命。而,阿李,如果亞當真的像我們所想像的話,他就會礙手的。守在旁邊,好嗎?也許需要什麼。瞧,那些人,那些木匠都坐在那棵樹下。」
山姆說:「你守近我。那聽起來,亞當先生是真的狂了。他不知道,他妻子可能連上帝親自在天空打鼓都聽不見呢。」
「噢,不。他認為我應該知道那個背景。你們西洋人也留傳許多神話。」
「我要放一些炸藥下去,」他父親說:「若是不能把它炸開的話,我們再鑽新洞。」他站了起來。「我必須回家拿炸藥,把鑽子磨一下。你們兩個幹嘛不和我一起回去,叫母親驚喜一下,那麼她會一整夜做吃的,又一邊訴苦。她用那法子掩飾她的快樂。」
山姆僵冷起來:「你是什麼意思?」
他拿了兩杯回來,坐在山姆旁邊。「我想我要走了,」他說:「我從來不情願到屠場去的。」
「把他們扔到你的井裡。」
這個字把他從迷惘中擊醒過來。他突如其來向她的肩膀伸出手,把她推進去。當她顛躓著時他從門裡面拿出鑰匙,把門關上,鎖起來。
「你不聽,沒有關係。」
「嘿,你是什麼意思?」
「大概早飯的時候。」
她的聲音冷酷,沒有感情。「我才不管你信不信。我要走了。」
他打開鞍囊,拿出一根粗繩子,上面紮著藍天鵝絨,兩頭結成套圈。天鵝絨上繡著許多粉紅色的小花。「麗莎把她的拉繩子送給你用,」他說:「我們快生第一個孩子時她做的。我們的孩子和我們朋友的孩子,這根繩子拉出許多人到世界上來。」他在牀柱上各套上一個繩圈。
「我不知道。」
「我抱歉,」她很快地說:「噢,我抱歉。」
祖天真地說:「可是我一個人在這兒幹什麼?」
「是疲乏的緣故。過幾天你會覺得完全不同,也就把它忘了。」
「當然,」山姆說:「這些初為人父的,我從前也是一個。湯姆,替我把馬鞍備好,好嗎?」
「這是一種值得讚美和禱告的事。」
他瞪著她。「我不是選擇來的,祇是以朋友的身分,」他說:「這對我不是愉快的事,年輕女人。我不知道你的困難,而我越來越不關心了。也許我可以減少你一些痛苦——誰知道?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若是不肯回答,你若是那麼兇看我的話,我就出去,讓你去打滾。」
她坐在橡樹下的椅子裡,雙手愛護地合著。她變得很臃腫——不正常的臃腫,即使在那個以大嬰兒及體重過重的時代也嫌太大。她是反常的胖;腹部緊繃著,沉重而膨大,若不用手支撑就不能站起來。但那是局部的臃腫。肩膀、頸、手臂、手和臉都未受影響,依然少女似的纖細。她的乳|房沒有脹大,乳暈也沒變黑,乳腺沒有刺|激,她的身體對餵養新生的嬰兒沒有準備。她坐在桌子後面時,你一點也看不出她有身孕。
「好,鎮靜下來。亞當怎麼樣?」
山姆走進房間裡面,他心裡的威權隨著每一步而增強。「一定要有光,」他說:「她可以閉上眼睛。她要的話,我可以用黑布綁著她的眼睛。」他走向窗戶,拉著毯子,想把它扯下來,可是亞當在他來得及用力扯下時趕上前。
「不會。」
祖走開,在帳篷前面徘徊。湯姆研究他手中的碎屑。「不管它是什麼,總是硬的,」他說:「那麼大,不可能是金鋼鑽。看起來像金屬。你是不是以為我們鑽到一個埋藏的火車頭?」
山姆說:「我是不輕易發怒的,討厭人更難,不過我兩樣都要發作了。你出去,不給我麻煩,否則我走,那你就有一大堆麻煩了。」
「我忙呢。」她喊道。於是他走開。
「謝謝你,阿李。我像小孩子怕痛。」
「嗯,他像活人到處走動,不過沒有活人的樣子。耶和華在祂的智慧中把錢給了很古怪的人,可能因為他們如果沒有錢就會餓死。」
她那敵意眼光怒視著他,嘴唇嘟起來,咆哮著。她沒有回答他。
山姆說:「也許愚蠢是必須的,屠龍、誇口、不斷地蔑視神明的可憐的勇氣,以及把黑暗路旁的一棵死樹當作鬼怪的幼稚的怯懦,或許這些都是好的,必須的,可是——」
「你現在有嗎?你有許多書嗎?」
「見鬼,漢密頓先生。連我出門時的那條騾子都找不著了呢。」
山姆說:「叫阿李進來。你,亞當,你如果還能够支配你的手腳的話,到廚房去,給我弄點咖啡。看看燈填滿油沒有,煙囱通不通。https://m.hetubook.com.com」
「好,你的麻布在哪兒?」
「我不知道你想什麼;不過我告訴你,你放心,我也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我試試忍受一下,阿李。」
「我想我有的也不過是這點,」阿李說,他微微笑著。「我來告訴你我想到那兒去。我到這兒來之後,就發現自己在想著我父親告訴我的中國神話。我們中國人有很發達的邪靈學說。」
「他是什麼?」
四
麗莎一個禮拜不在家。她把特拉斯克房屋從屋頂到地板的灰粒都打掃乾淨。她把凡能塞進水盆的東西都洗了,剩下的也都浸泡一番。她給嬰兒定下一個作息表,很滿意地注意到他們多半時間在哭號,開始增加體重。她用阿李像用奴隸一樣,因為她好像不相信有他這種人存在。亞當她不理會,因為他對她沒有一點用處。她倒是叫他把窗子擦擦,然後等他做完後,她再洗一遍。
山姆等到她再走過去。他說:「嗯,假如她懶惰,她精神恍惚,那麼誰來照顧那些可愛的孩子?雙胞胎可須要費心思照顧的。」
如果山姆切望的是實際和行動的話,他是得到了。她在天亮之前把他打發走,他的手在十一點鐘時纏裹好。下午五點他坐在他家桌子前的椅子裡,發高燒,湯姆正在燒一隻母鷄,做鷄湯給他吃。
山姆愉快地說:「你為什麼坐在黑暗裡?」
突然她的眼睛遲滯起來,她的背像彈簧似地拱起,血湧上臉。他等她哭或者尖叫,擔心地注視關上的門。但是沒有尖叫——祇有一串咆哮的銳音。過一會兒,她身體鬆懈下來,臉上又恢復憎恨的表情。
亞當終於走了,山姆在門口喊道:「如果你聽到什麼聲響時,我不要你撞進來,你等我出來。」他關上門,看到門鎖上有一把鑰匙,於是把它旋上。「他現在是一個昏迷兇暴的人,」他說:「他愛你。」
他瘋狂地叫著,「凱塞,你病了,你不能走——不能離開我——不能離開我。」
山姆用清醒的眼睛仰視著湯姆說:「我得起牀了。」他試了一下,又衰弱地躺下去,乾笑著——那是世界上任何一種力量擊敗他時,他所發出的聲音。他有一個觀念,就是即使被擊敗時,他還能够從失敗這樁事上竊取一點點勝利。湯姆送鷄湯給他喝,直到他想把湯姆殺死。世上的傳說還沒喪失淨盡,他還能發現一些人,相信湯水會醫治任何傷害疾病,而且在葬禮時吃也是不錯的東西。
星期六下午麗莎把她的工作檢查過之後,留下一張單子,長得和她的手臂一樣,包括每一可能發生的事,從疝痛直到腫炎症。她把旅行籃子整理好,由阿李趕車送她回家。
「我會記住的。走開,把他們拿出去,叫亞當進來。」
山姆說:「金屬,你說的。你想是鋼。湯姆,我要作一次猜測,然後拿去分析一下。現在,聽我的猜測——而且要記住。我想我們會找出鎳來,也許是銀、炭、或是錳。我要是能把它挖起來,那多高興!那是在海砂裡的。那就是我們一直在挖的。」
凱塞又拱起身子,痛苦地咆哮著。「一會兒就好了,」他說:「胞衣出來要一點時間的。而且你很快,嗯,你都用不著拉麗莎的繩子。」他看到一樣東西,睜大眼睛,然後趕快動手。「天主啊,又是一個!」
「但是我們可以挖下去看。」
「那的確會的,阿李,那的確會的。她會給這個地洞帶點亮光來。」
各種活動在她周圍進行著。亞當快活地進行他的伊甸園的計畫及建造。山姆和他兒子挖了一口四十呎深的井,安下一個新式的昂貴的金屬井壁,因為亞當要最好的材料。
亞當暴躁地說:「我不是沒人幫忙,阿李。別辯了。」
她輕聲說:「羊水在天亮時破了。」
她不給他講話的機會。「我現在要走了。」
「我寧願你自己看到,自己想,」阿李說:「你曉得,一個像我這樣過獨身生活的人,他的思想會逸出常軌的,祇不過是因為他的社交生活不規則。」
阿李覺到凱塞在看他。「羅柏喝醉,找威士忌喝。」
「他們很好,長大了。」
「他們一會兒就會哭起來的。阿李,你可不可以把車駕好,到我那邊把麗莎接來?告訴她我要她來這兒。湯姆若是還在那邊的話,告訴他照管家。若是不在的話,我叫他明天早上去。如果麗莎不肯來,告訴她我們這裡需要一個女人的手和明亮的眼睛,她會懂得你的意思。」
他把威士忌灑在淌血的手上,揉著被酒精刺痛的肉。他腹部一陣強烈的震撼,眼前一陣暈眩的感覺。他吞下一口威士忌,鎮靜自己。他害怕再看到牀。「我的手要有一個時期不中用了。」他說。
「你是我的兒子,」山姆說:「我們不知道它有房子大或者帽子般小。」
「我說有。好,你想誰在照顧雙胞胎?我永遠不會信任一個異教徒的——可是一個長老會會友——我告訴他的每件事,他都學會了。」
「那麼你不會以為我是幻想出來的?」
「我想到這點的,」山姆說:「還有,阿李,告訴她我在井口弄傷了手。為了上帝的緣故,別告訴她那是怎麼發生的。」
山姆轉身向他。「亞當,我曉得你的感覺。我答應過你,我會照料一切,而且我一定要。我祇希望你不包括在那一切事之內。」他拉下毯子,把窗帘捲上去,讓金黃色的夕陽射進來。
山姆不知道他為什麼改變了話題。「拉必,你曉不曉得我們今天挖到什麼?一顆隕星。」
「我想大概括了一陣風,把我笨腦子裡的灰燼揚起來了,」山姆說:「現在我聽到你的聲音也有這種感覺,我覺得這房子有東西在飛翔,我覺得可怕的事要來臨了。」
「是誰?」山姆問。
「那就留下,不過別再說了。請把門關上,把燈拿走。」山姆回到起坐室裡。他把燈放在桌上,旁邊放著洗衣籃,他看到嬰兒小小的睡臉。他們緊閉著眼睛,在燈光下略感不舒服地喘息。山姆伸出食指,撫摸著溫熱的額角,雙胞胎之一張開嘴巴,大大地打個哈欠,又睡著了。hetubook.com.com山姆把燈移開,走向大門,開了門走到外面。黃昏的星光是那麼明亮,似乎在它往西邊山巒下沉時,就會燃燒起來。空中是靜寂的,山姆聞得到被陽光曬熱的鼠尾草的氣息。夜色深沉,聽到黑暗中發出一個人的聲音時,山姆驚跳起來。
山姆躺在牀上三天,和發燒時的夢魘搏鬪,說囈語,一直等到他強大的精力克服了病毒,把它乖乖地趕走。
他想她在整理書櫃,因為他聽見她打開抽屜再關上。
「可以的,」山姆說,他輕快地跨上馬鞍。「走,阿李。」
坐在樹下的工人向他揮手。「好嗎,漢密頓先生。你家裡好嗎?」
「怎麼?」
「我不能。」
「你?」祖問。
「那好。有沒有厲害的陣痛?」
山姆說:「我給你看你的男孩。」
「如果秘密動手,把我們的念頭藏在罐子裡,那是可以的。」
「叫亞當進來。」她說。
漢密頓父子在挖井工具旁邊吃了中飯,那是麗莎的麵包和乳酪,還有擺在火上用鐵罐子燒的有毒的咖啡。祖的眼皮沉重起來,他正忖度著怎麼設法走開,到樹叢間睡一覺。
三
「願意的,阿李。那對我可是一樁快事。」
「你想說什麼?」阿李第三次問。
凱塞從牀沿上大聲叫道:「關門,我不要光。亞當,出去!我要在暗裡——一個人。」
他聽到她在走廊上的腳步聲,踩到路上乾枯的橡樹葉上,然後他再也聽不見什麼了。遺留下的是雙胞胎單調的要吃的哭號。他忘了餵他們。
裡面幾乎是漆黑的,因為不僅窗帘拉下來,連窗戶都釘上毛毯。凱塞躺在四個柱子的大牀上,亞當坐在她旁邊,他的臉埋在被單裡。他抬起頭,茫然地往外看。
湯姆說:「嘿,你想那含著什麼——鎳和銀——」
我腦際形成一幅凱塞的相貌,安靜地坐著,等待妊娠過去,她和一個她不愛的男人,住在一個她不喜歡的農場裡。
二
「漢密頓先生,這一向在找礦。」
「在這裡的並不多——三十或四十本。不論哪一本你沒有看過,都歡迎你借。」
「凱塞,你是什麼意思?」
「拉必,找到什麼沒有?」
山姆要抑制住笑聲,聲調因之顯得不平穩。「沒有的事!」他說。
「我不知道。」
山姆跪在多沙的土地上,看著工具的缺口。他們剛要停下吃中飯之前,鑽子在三十呎深的地方碰到像鉛一樣的東西,把鋼弄彎了。山姆用小刀刮著鑽子刃口,把刮下的東西放在手中檢查。他眼中閃爍著小孩般興奮的光輝。他伸出手,把碎屑倒在湯姆手中。
「是那樣的,拉必,晚安。」
麗莎突然止步,拉一把椅子靠近他坐下,雙手放在膝蓋上。「記得我從來不隨便說話的,你若是不相信的話。」她說。
山姆的精力耗盡了。「阿李,你要怎麼做就怎麼做。一種受驚的憂傷填塞我的心口。我希望我是一個小孩,那我就可以哭出來。我這麼老了,不該這麼害怕。自從很久以前一隻水上浮來的鳥死在我手上後,我就沒有那麼絕望過。」
「喂,親親,你不想看你的親生兒子?」
阿李端咖啡給山姆。「你那隻手很難看。」他說。
「我要留下。」
「噢,當然。」
「你要進來坐坐嗎?拉必?」
「你沒有。」
他父親笑起來。「三十呎深。」他讚賞地說。
「不,不厲害。」
山姆給她的聲調驚愕住了,那裡面沒有衰弱,沒有疲乏,沒有溫柔。他的話不由自主地說出來。「我不喜歡你。」他說了,又希望他能把這句話收回,收入腦子裡。但他的話對凱塞毫無作用。
「我先把幾盞燈點起來,然後就走,」阿李說:「有她在這裡可大大輕鬆一下。」
「它像——嗯——我告訴你我想得起來的一件事。這次不是生產,更像是一個痛苦的生死的決鬪。」
「你想她是惡鬼?」
「不,我不要他們。」
「我想你不會撒謊的,親親。」他說。她微笑了,認為那是恭維話。
「因為我不要你礙事。這是你學習喝醉的好機會。」
「她怎麼樣?」
山姆顫抖著。
亞當的聲音是嗄啞的。「她不要光,傷她的眼睛。」
「我不要你。」
「幾乎要說是給流星弄傷的。」山姆笑起來。「不過那可沒那麼有趣,我在滑車上搓破的。」
山姆哆嗦著。「阿李,男人是傻子。我從前大概沒想到,不過中國男人不是傻子。」
「我不相信。」
「那麼好。在我的籃子裡,我的衣服下面,你會找到兩本書——新書,所以要小心點。那是一個世人快要聽他的話的人寫的兩部書。你願意的話,就可以開始讀,會叫你開開眼界的。那本書叫《心理學原理》(Principles of Psychology),是東部一個名叫威廉.詹姆斯寫的,和那個火車劫盜沒有關係。你一旦把兩本書洩漏出來的話,我會把你趕出去的。你母親若是發現我花錢買它們的話,她會把我趕出牧場的。」
麗莎的食指像一把手槍,指著他的眼睛。「我告訴你一件事。她自己不知道,她迷住她丈夫了。他像一隻病鴨子,迷迷糊糊地纏在她身邊。我想他還未仔細看過那雙胞胎一眼。」
「好,好。那不是拉必.荷爾曼嗎?你一向在那兒?拉必?」
「你會不會?」
阿李走出去,一會兒回來,拿著一個烏木盒子,上面刻著盤捲著的龍。他坐在山姆旁邊,從盒子裡拿出一把楔形的中國剃刀。「它會割痛的。」他輕聲說。
到這時候,他纔有機會仔細看她。這時他看到她眼中的憎恨,不饒人的、兇狠的憎恨。
「沒有什麼。糟就糟在這點。漢密頓先生,我從前看過生產,許多次了,但是這次對我是新奇的。」
「什麼東西,阿李?」
「怪不得他們增加體重了。」山姆說。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