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第三十四章

我相信世界有一個故事,祇有一個。那個故事曾驚嚇我們,給我們靈感,於是我們活在一連串珠白色的,連綿不斷的思想與驚奇中。人類在善與惡的網羅中被捕獲了——在他們的生活與思想,在他們種種的饑餓與野心,他們的貪婪、殘忍,以及他們的仁慈與慷慨中被捕住了。我想這是我們唯一的故事——而它發生在各種感情及智慧的層次上。道德與罪惡是我們最初的意識的經緯線,也將是我們最終的意識的纖維,不管我們如何改變田地、河流、山脈、經濟及禮節,這一點是不變的。沒有別的故事可說,一個人當他去掉他生活上的枝枝節節之後,祇遺留下這個苛刻乾脆的問題:這是善?是惡?我做的是好?是壞?
在惶惑中和_圖_書我卻肯定,人在他們的弱點的最深處之下,是願意趨善的,被人愛的。事實上他們的罪惡多數是試圖獲得愛情的一些捷徑。一個人臨終時,不管他的才幹、勢力、稟賦如何,如果他不受人愛而死去,他的生命對他一定是失敗的,而且他的死亡是恐怖的,在我看來似乎你我必須在兩種思想或行動中選擇一項時,我們必須記得我們的死,然後存此心生活,使得我們的死不帶給世界歡樂。
我們祇有一個故事,一切的小說、詩,都建立在我們自己的善與惡的永不止息的競爭中。而我想到,罪惡一定是不止息地產生的,另一方面,善良、道德卻是不朽的。罪惡永遠具有一個新的年輕的臉孔,道德卻是世界上無可比擬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神聖。
在我們這個時代,當人死了時——若是他有財富、影響力、權勢、和一切引人生妒的條件,而當活著的人計算過死者的財產、高位、德行及紀念物後——問題仍然存在:他的一生是善?是惡?——那是克里薩斯的問題的另一種問法。令人嫉妒的事物喪失了,量尺是:「他是被人愛?還是被人恨?人家覺得他的死是損失,還是因它而產生喜悅?」
我很清楚地記得三個人的死,一個是這世紀最有錢的人,他在耗盡多人的身心之後,獲得了財富,許多年來試圖買回他所喪失的愛,而對世界做了很大的貢獻,也許比他攫取財富時所做的罪惡更多。他死的時候我正在一條船上,這個m.hetubook.com.com消息貼在佈告欄上時,幾乎人人稱快,好些人說:「感謝上帝,那個狗狼養的死了。」
第三個人可能在行動上做了許多錯,但是當人們處在貧困驚惶的時候,惡勢力橫行在世上,人們終日惶惶時,這個人把他的生命貢獻出來,促使人們勇敢、維持尊嚴與良善。這個人為少數人所憎恨,他死的時候,人們在街道上流淚,心中哀傷道:「現在我們怎麼辦呢?沒有他我們怎麼能繼續活下去?」
這個答案必定在克里薩斯的幸運財富及國家消失前,一直恐怖地纏困他。在他將要被烈火燒死時,他可能想到這件事,可能希望他沒有問過這個問題,或者沒聽到答案。
梭倫毫不遲疑地回答道,「我怎麼能說?」他說:「你還沒死和_圖_書呢。」
一個孩子會問:「世界的故事是什麼?」而成人會奇怪:「世界要走上那條路?它怎樣結束!我們活在世界上時的故事是什麼?」
又有一個人和撒旦一樣聰明,他缺少對人性尊嚴的觀念,而對人各方面的弱點與罪惡認識得很清楚。他利用他特別的知識去愚弄人,賄賂、剝削、恐嚇他們,引誘他們,一直到他達到很有權力的地位。他假道德的名義掩飾他的動機。我在想,他是否知道,沒有一件禮物可以買回一個人的愛,當你去掉了他的自愛之後。一個被剝削的人祇能恨他的剥削者。當這個人死時,全國讚揚他,然而暗地裡卻高興他死了。
希羅多德在波斯戰史中說了一個故事,講到當時最富有最得民心的國王克里薩斯問雅典人梭倫一個逗人的問題。假如他沒有為著那個答案而煩惱的話,他就不會問這個問題。他問:「誰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他一定為了尋求使他安心的答案而滿腹狐疑,心中焦急。梭倫告訴他古代三個幸運的人而克里薩斯根本不注意聽,因為他是那麼關心自己。當梭倫沒提到他時,克里薩斯不得不說:「你不認為我幸運嗎?」hetubook.com.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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