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倫回到柳樹下,坐在地上,背靠著樹幹。他的腦子昏昏沉沉,肚子裡陣陣發痛。他試圖把這個感覺化為思想與圖畫,使疼痛消失。那是困難的。他遲緩的悠然的腦子一時不能接受那麼多的思想與感情。門是關閉的,除了身體的痛苦,不讓一件事進去。過了一會兒,門打開了一點,放一樣東西進來,檢查一番,然後一樣接著一樣,直到全部都被吸收進去。在他關閉著的腦門外,一個龐大的東西喧嚷著要進去。亞倫把它留到最後。
「不。」
在黑暗中他看到阿李的臉聽到他溫和的言詞。阿李做的很好。他對真實具有一種近於尊崇的敬意,並且憎惡虛假。他曾很清楚地對孩子說明他的意思。假如一件事不真實,而你不知道,那是一種錯失但假如你知道一件真實的事,而把它改變為虛假的事,那麼你和它都是可惜的。阿李的聲音說:「我知道有時候謊話是為了仁慈而用的。但是我不相信發生的作用是仁慈的。真實所帶來的快速的痛苦,能有終結的時日,而謊言那緩慢的噬人的激痛,永遠不能消失。那是一個不止息的創傷。」而阿李曾耐心地,緩慢地工作,終於把亞當造成為真實的中心、基礎,真實的本義。
亞倫突然說:「在我們練習的時候,也許我們可以做別的事。」
「也許他以為她死了。」
阿貝拉察看落下山的太陽。
「我猜想你甚至連這個不同也不知道。」
「亞倫,」她嚴厲地說:「我告訴你的是一個秘密。」
那羣女孩子一直圍在她旁邊,亞倫跟在她們後面三步之遙,忍耐著,而且不窘迫,即使女孩子們轉回頭,送給他尖刻的侮蔑。漸漸地有一些分散到她們自己的家去,當阿貝拉走到她家院子的白門時,祇有三個女孩和她在一起。她的朋友瞪著他看一會兒,吃吃笑著,繼續走她們的路。
「卡兒和我生下來就死了。」
「那是你想的!」
阿貝拉避開下落的太陽,陽光在她眼睛遺下的紫色斑點使她視線不清。「你剛才說過你會保守秘密。」
阿貝拉的步伐穩定而自在,她向前直視,在她的表情裡含有智慧與甜蜜。她似乎在深思,而亞倫走在她旁邊,眼睛沒有一刻離開她的臉。他的注意力髣髴被一條繩子緊緊拴在她臉上。
其次他想到她的詭計——她對他的試驗。他想,若是他告訴她一個秘密的話,她又會怎麼做若是他願意的話,他會告訴她什麼秘密?即使這時,他也記不起有哪一件秘密,除了正敲著門要進入他腦子的那一個。
「你父親不告許你們?」
太陽朝撒玲娜河後面降落下去了,一隻小鳥開始在草場上金黃色株梗上美妙地唱起來,柳樹下的世界是多麼的幽美。
「你不介意嗎?」
阿貝拉伸出手,碰他的胳膊。「你別擔心時間長,」她說:「這裡像一個房間,我們可以在等待的時間裝做住在這裡。你做我的丈夫,你可以叫我做妻子。」
「不,當我很小時她就死了。」
亞倫激動地說:「你就讓他們試好了。要是他們動手打你的話,你告訴他們,我會殺死他們的。」他那藍色的大眼睛睜大著閃閃發亮。「沒有人可以打我的妻子。」他說。
亞倫在她身邊坐下。「我想在我們能够結婚之https://www.hetubook.com.com前,還得有很長的時間。」他再說一次。
豔紅的夕陽斜倚在勃朗克路上陶樂房子的屋頂,陶樂家翹起的煙囪像一個黑色的大拇指,和夕陽正成對照。
「嗯,我想那有點不同,你的秘密是什麼?」
「嗯,你有沒有一個砍掉頭也不說的秘密?」
「我不知道。」
第一天上學,亞倫急切地等待休息的時間。他走過女生部去,找阿貝拉談話。一大羣尖叫的女孩子不能趕他走,結果是一位成年的敎員强迫他回男生部去。
阿貝拉輕輕地說:「亞倫,告訴我是什麼。」她用親熱的嗓音喚他的名字。
「我不知道,和別的東西一樣。」
阿貝拉的嘴角向上翹,一副瞧不起人的聰明的神氣。「不很長。」她說。
「一件事,」阿貝拉堅定的臉一點不表示內心騷擾著的疑問。她問:「沒有母親是什麼滋味?」
「也許你看到相片?」
亞倫不相信地看著她。「挨打!他們不會打你吧?」
「不,什麼?」
「我剛才想好,」她說:「我想要告訴你這個秘密,因為它對你可能有好處,也許會使你高興。」
阿貝拉問:「你記得你的母親嗎?」
三
夕陽在陶樂房後落下去,金色的光輝也消逝了。夜晚的星在陀羅山上閃爍。
「噢,那我能告訴你,」阿貝拉說。她用一種撫慰的聲調說:「來,我的寶寶,把你的頭放在母親的懷裡。來,我的小兒子,母親會抱你。」她把他的頭拉下來,亞倫毫不警備地開始哭起來,不能停止。他靜靜地哭泣著,阿貝拉撫摸他的臉頰,用她的裙邊把滴下來的眼淚擦去。
「我們從來不問他。」
「你不知道她是什麼樣子?」
「奇怪什麼?」
「嗬!」他嘲笑她。「現在誰能保守秘密了?」
「可是你母親?」
「當然,」亞倫說:「你願意怎麼做?」
卡兒和亞倫因為年齡的關係,被指定在第七班上課,他們知道這間教室裡的畫的每一個陰影——被蛇圍困的勞昆像。
卡兒的皮膚黑,頭髮的顏色深,他敏捷、自信、而隱密。即使他可能嚐試過,他也藏不起他的聰明。在成人看起來,他是早熟的,令人難忘的,而且使他們有點驚惶。沒有人很喜歡卡兒,而大家都害怕他,從懼怕生出尊敬。雖然他沒有朋友,他卻為諂媚的同學所歡迎,而在校園裡取得一個很自然的冷靜的領袖地位。
「當然!」
阿貝拉把手按在他手腕上不放,她的聲音失去了賣弄風情的音調。「我要弄清楚。我想你是能够保守秘密的。」
卡兒的方法行通了。短時間內雙生子不僅沒有被找麻煩,而且因為他們的聰明得到好名譽。說來卡兒的方法衹是浪費時間,因為兩個男孩念書並不困難。
驀地他的解答在面前顯出來,阿貝拉沒有錯。她祇告訴他她所聽到的,她的父母也是聽來的。他站起後,把他母親推囘墓地,閉上腦子不理她。
「她的名字叫什麼?」和_圖_書
「告訴你什麼?」
「如果她沒有死,不是很好嗎?」
「告訴我你所知道的最嚴密的秘密。」
「不,我告訴你,我們沒有一張相片。我問阿李,他說沒有相片——不,我想是卡兒問阿李。」
他說:「我想他知道的。」但他的聲調中含著猶豫。
「不會很長的。」阿貝拉說。
二
亞倫沙啞地說:「她死了。」
「來吧,我的孩子——告訴母親。」她低吟著。
「淡色的或深色的頭髮?」
「阿李說是凱塞。嘿,你問那許多幹麼?」
卡兒知道他的哥哥,他能左右他的情緒使其失去平衡來駕御他,但這祇能運用到某一個程度。卡兒知道什麼時候該轉身,什麼時候撒腿跑。方向的改變使亞倫困惑,但那是唯一使他困惑的事。他排定一條路線,跟著它走,對旁邊任何事物他都不看,也不感興趣。他的情感少而深刻,他整個人都隱蔽在他那天使似的臉孔下,因此,他不比一隻小鹿對牠年輕的皮毛上的斑紋,具有更多的關懷與責任。
晚飯他遲到了。「我和阿貝拉在一起,」他解釋道。晚飯後,亞當坐在他那把舒服的新椅子裡,讀著撒玲娜指南時,他感覺到肩上被人撫摸一下,於是抬起頭看。「什麼事,亞倫?」他問道。
「阿李告訴我的。他整個都解釋了。我想我們長時間內不能有孩子。」
亞倫問:「你父親會答應你嗎?」
他們默然地走過幼稚園,在那裡路到盡頭。阿貝拉向右轉,她帶頭走過一片割過牧草的田野,黑色的土塊在他們的脚下被踩碎了。
草場邊沿有一間抽水機房,一棵柳樹在它旁邊,依賴溢出的水,茂盛地長著。長柳枝垂下,幾乎觸到地面。
西端小學每班有一間教室——第三、第四和第五年級在樓下,第六和第七第八年級在樓上。每一個教室有橡木板製的書桌,一個講臺和教師用的四方形的書桌,一個塞.仲馬斯鐘和一張畫。這些畫指出教室的特點,拉飛爾前期的影響是驚人的。加拉哈特全副盔甲站著,指示第三班的道路;亞特蘭泰的賽跑催促著第四班的孩子,別西爾的花瓶(Rot of Basil)使第五班糊塗,諸如此類一直到卡泰琳的被黜(denunciation of Cataline)以高度的文明道德意味把第八班送進中學去。
每個看到雙生子的人,都注意到他們之間的不同,對這點似乎覺得困惑不解。
阿貝拉說:「他們會活活剝我的皮的,來,快!我賭我父親已經出來喊我了,我會挨打的。」
「這就好像在練習。」阿貝拉說。
阿貝拉繼續她那專神貫注的冷靜的態度。「你要有一個母親嗎?」
亞倫驚訝地退避她。「嘿,我不說,」他說:「你有什麼權利要我說?我誰也不告訴的。」
「不很長。」阿貝拉說。
hetubook.com.com「那麼,第一個禮拜我們要拼命用功,但我們不舉手,於是她就喊我們,我們卻知道答案,那會使她驚詫。所以第二個禮拜我們不用功,而舉手,她就不喊我們了。第三週我們就靜靜坐著,她再也不知道我們究竟曉不曉得答案。過不久,她就不會找我們麻煩了。她不會浪費時間喊一些知道的人。」
教師有深色的皮膚,漂亮。由於舉手及不舉手的賢明決斷,雙生子就再沒有憂慮之處了。卡兒很快就設想出來,他對亞倫解釋說。「你看多數的同學,」他說:「如果他們知道答案,那他們就舉了,若是不知道,就躲在桌子下,曉得我們該怎麼做嗎?」
「誰要結婚?」
亞倫在人行道旁坐下,過一會兒門門拉起來,白門打開,阿貝拉出現了。她走過街,站在他跟前。「你要什麼?」
「也許你能裝作我的母親。」
「以後我們要共有一個房間,」亞倫說,他覺得有趣。「我們要走進去把門關上,那會很好的,但那要很久以後。」
一
「不,我不是生氣,我不過在奇怪。」
亞倫在暗中搖搖頭,用力搖頭堅決不相信。「若是父親說謊,那麼阿李也說謊。」他糊塗了他沒有人可以詢問。卡兒說謊,但是阿李的信念使卡兒成為一個聰明的說謊者。亞倫覺得有一樣東西必須死——他母親或是他的世界。
撒玲娜有兩所小學,龐大的黃色建築物,窗戶高大,這些窗帘愁容滿佈,門是不笑的。這兩所學校被稱為「東端」與「西端」。既然「東端小學」是往地獄去的,在鎮子那一頭,那些住在大街東邊的孩子到那裡上學,我就不去理它了。
「晚安,父親,」亞倫說。
他母親是活著的。他常想像她躺在地下,木然不動,冰冷的、沒有朽壞。但並不是這樣。她在某一個地方動著、說話,她的手在動,眼睛是睜開的。在他喜樂的浪潮中,憂愁與一種喪失的感覺臨到他身上,可怕的喪失的感覺,亞倫困惑了。他查究這一堆愁雲:假如他母親是活著的,他父親就是撒謊的人。若有一個是活的,另一個就是死的。亞倫大聲在樹下說:「我的母親死了。她葬在東部一個地方。」
「不,我喜歡,你要現在開始嗎?」
亞倫不安地問道:「你生我的氣。」——他又試著加上一句——「妻子?」
亞倫撿起一根樹枝,在黑泥上畫一條線。「阿貝拉,你知道怎麼有孩子嗎?」
很久,亞倫的飲泣停了,他覺得舒適溫暖。
「也許你不喜歡。」
阿貝拉說:「嗯,你就把這個和其他的保守住。」
亞倫坐起來,幾乎是憤怒地說:「除非是發脾氣,我從來沒哭過,我不知道為什麼哭。」
「沒有人,」她說:「不過我告訴自己。」
他眼中又湧出淚水,但這次是憤怒的眼淚。「我不知道我要不要和你結婚了,」他說:「我想現在我要回家。」
之後,按著次序,他想到她抱著他的頭,並他那小娃娃似的啼哭,渴望地啼哭著,要求著一樣東西,而同時覺得他正得到它。也許是得到它這件事使得他哭。
「誰說的?」
亞倫沒有回答。或許他沒有聽見,他走在她身邊。
「我希望是現在。」
「www.hetubook.com.com是的,」她說:「誰告訴過你?」
「那很容易。」她說。
「傻話。」她說。
「我的好小娃娃,」阿貝拉說:「來,讓母親把你的頭髮理好。」
「那是什麼?」
卡兒發展他的彈子遊戲,他把全校所有的粉筆頭、玻璃片、棒球都收集起來,在彈子季節結束的時候,他用它們交換陀螺。有一個時期他擁有的並且當為貨幣用的陀螺,由又厚又笨到細長丶危險、有針尖的陀螺,大小顏色各不相同,至少有四十五個之多。
「我是不知道。我希望你會說出來,你像說謎一樣。」
她問他的最厲害的一個問題,「沒有母親是什麼感覺?」溜進他腦子裡。是什麼感覺?根本沒有什麼感覺。啊,但是在課堂裡,聖誕節與畢業典禮時,當別的孩子的母親參加慶祝會時——那時衹有悄悄地哭和無言的想望。就是那種感覺。
阿貝拉靜了。過一會兒亞倫問:「怎麼了——啞了?」
「嗯,在馬車裡我睡著了,當我醒過來時,我父親和母親不知道我已經醒了。他們說你的母親沒有死。他們說她走了。他們說她一定遇到什麼壞事,所以她走了。」
他躊躇了片刻,然後跟著說:「我要吃雙倍的毒藥,割我的喉嚨,假如我講出來。」
她說:「吐口水在你手心上——像這樣——對了。你把你的手給我——看到嗎?——那麼把口水搓起來,擦在你頭上。」兩個人按著這個程序做,然後阿貝拉嚴肅地說:「好,我可願意看看你把那個秘密說出來,我曉得一個女孩子,在發過誓之後說出一個秘密,馬上房子起火,她給燒死了。」
阿貝拉輕聲地說:「聽著,你記得那時候我們到你家去嗎?」
阿貝拉說:「如果我們能找到她,不很好嗎?假設她失去了記憶力或是別的,我讀過那種故事我們可以找到她,那就會叫她記起來。」羅曼蒂克的光榮像浪潮般攫住她,把她湧走了。
阿貝拉把嫩枝像帷幕一般分開,走進那間靠著樹幹、由飄垂下來的柳枝造成的樹葉房子裡。你能够從樹葉中往外看,但是裡面是甜蜜地被保護著,溫暖且又安全。午後黃色的陽光從憔悴的樹葉間透射進來。
這對於她是一個新念頭,她轉過頭看他。「也許我不會問他。」
阿貝拉平靜地說下去。「她什麼顏色?」
「她什麼時候死的?」
「我父親說她死了,他不會撒謊。」
這時候柳樹下已經十分陰暗,亞倫懷疑是否準備好了,去接受那件大事。而當他猶豫著時,它溜到裡面去了。
西端是兩層樓的大厦,前面種植著多節的白楊,運動場分為女生部與男生部。學校後面一排高的木板欄柵,把男生部與女生部分隔開來,運動場的後面被一池死水圍堵住,那裡長著高大的蘆葦以及香蒲。西端小學包括第三到第八六個年級,第一和第二年級的學生到不遠處的幼稚園去。
亞倫說:「我問我父親去。」
阿貝拉坐在地上,毋寧說她是溜下去的,她那濶裙子波浪式地圍在她旁邊。她交疊著手,放在膝上,似乎在做禱告。
他掙扎著站起來。「我想,在我們能結婚以前還得有很長的時間。」他說。
亞倫睜大的眼睛朝上看她。「你沒有和別人訂婚嗎?」
「不錯。」亞倫說。
「我說的。現在你跟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說――『我要吃雙倍的毒藥,割我的喉嚨,假如我講出來。』」
首先他讓阿貝拉進去,重溫一次她的衣服,她的臉,她的手在他面頰上的感覺,從她身上發出來的香味,有點像牛奶,又有點像玻璃器皿。他再次看到她,摸到她,聽到她,聞到她。他想,她是多麼乾淨,她的手和指甲又是多麼整齊,她又是多麼爽直,不像校園裡那些吃吃笑著的女孩。
「我想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她說。
「那問得真傻,」亞倫說:「當然我要——每個人要。你不是要傷我的感情嗎?卡兒有時候那樣做,然後他笑了。」
假使他隱藏他的創造力,他也隱藏他的缺點。人家認為他是個麻木、不敏感的——甚至是殘忍的人。
「誰叫你不要講出來?」
孩子們在鄉下的學校祇有一間教室,現在面對著西端那巨大宏麗的校舍,不免目眩口呆。每班有一位教師,這麼濶氣的樣子給他們很深的印象,這似乎是一種浪費。但人都是這樣,他們第一天覺得驚奇,第二天欣羨,第三天就記不很清楚以前曾進過別的學校了。
亞倫吸引了各方面的愛慕,他似乎是害羞又纖弱的。他那白裡泛紅的皮膚、金黃色的頭髮、和睜大的藍眼睛吸引人注意。他的美貌在校園裡引起一些麻煩,一直到他的挑戰者發現亞倫是一個兇狠、穩定、一點也不膽怯的毆鬬者,特別是當他啼哭的時候。話傳開來了之後,那些對新生施予懲罰的人懂得不去惹他。亞倫並不掩飾他的脾氣,那是被他相反的外表所隱蔽的。他一旦下了決心,就不改變,他沒有其他多方面的性格,他的身體對痛苦沒有感覺,就如他的頭腦不懂得狡猾一樣。
「為什麼你要那樣做?我現在生氣了,我不舒服。」
中午,他找不到她,因為她父親乘那高輪馬車帶她回家吃中飯。放學後他在校門外等她。她四周圍擁著女孩子走出來。她的臉是端莊的,沒有顯出她知道他在那裡的徵象。她絕不是學校裡最漂亮的女生,但亞倫是否注意到那點是很可疑的。
他不出聲地試了一次,然後大聲地說,「妻子。」他說。
撒玲娜的四周及境內,到處密佈著沼澤,泥濘的水池,每個水池產生成百成千的蛙。晚間空中充斥著牠們的歌聲,那反而像是一片喧嚷的寂靜。那是一層薄紗、一個背景,它若突然的消失就會和疾雷霹靂之後一樣,令人驚訝。假如有一夜蛙鳴停止了,可能撒玲娜每個居民都會醒過來,覺得非常吵鬧。成百萬的青蛙似乎使牠們的歌聲含有節拍及韻律,可能這是耳朶的功用,使人聽來如此,就如眼睛使得星閃爍一般。
「我們別打攪他們吧,」她說:「他們會以為這是滑稽的事,或壞事。你能保守秘密嗎?」
「什麼?」
「噢,會的。我比誰都能保守秘密,而且我也有一些秘密。」
「嗯,你注意先生不常喊那些舉手的人,她老問的當然是那些不知道的人。」
在黑暗中的柳樹下,阿貝拉雙臂圍著他的頸子,她吻著他張開的嘴。「我愛你,丈夫。」她說,然後她轉過身跑了,裙子拉到膝蓋上,她那滾花邊的白襯裙在她奔跑時飄舞著。
「我會。」
「什麼?」
「當然有。」
亞倫的手臂在她的手下顫抖著,她把他的手掌朝上放在她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