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輯 蟬白
砂丘之旅

第一次看中譯本「砂丘之女」,長久用心思索那是個怎麼樣的地方,卻始終弄不懂。第一次看電影「砂丘之女」,我以為那是沙漠,可是,卻有海。難忘的是條條暗陰幽靈般的沙紋,刻毒的蛇,蜒動着!一個充滿令人震慄的地方。
到砂丘,得在出產水晶梨著名的鳥取市,轉乘公共汽車。出了鳥取火車站,我們就發楞,滿街擠著是等汽車的人。憑着朋友的又拉又塞,我半昏地上了車,尋幽探勝心在熱烘烘人氣裡,冷卻半截。車一步www.hetubook.com.com一停的往山坡上爬,只為交通擠塞,本來二十五分鐘的車程,走了差不多一小時。人們紛紛說砂丘就在前面,還是下車步行上算。於是,决定下車,加入車流人流裡,感覺跟逛年宵市場差不多。朋友向我瞪眼,似乎,他們上了我的大當。愈上高坡,公路的黃沙愈多,我拭拭臉上的汗和沙,說著:「看!是有點與別不同的氣派罷?風沙吹到公路來了。人是的確多得有些過份,但,也顯得安全hetubook.com.com點,男孩子被捉住的機會也減少了。」是開著玩笑,主要想掩蓋自己失望的表情。
五月,日本人的「黃金星期」假期開始,一位熱心朋友為我解决食宿問題,我便背行起囊,硬拖了兩個完全不知道砂丘是甚麼一回事的朋友作伴,走向那神祕之境。沒有經驗,不提防那是日本人傾巢而出的假期,火車裡站了三小時才有座位。我興奮得一點不累,還有興緻為朋友說完砂丘的故事。
不再想念砂丘,等如一個朋友到https://www.hetubook.com.com過伊豆後便不再想念伊豆。
我跑在前頭,是第一個看見——「人丘」的人。蜒動的毒蛇?人的足跡宛如張巨大羅網,給收服了,那無愧是個大砂丘,可是鬥不過人的踐踏,加上不刮風,它擺不出暗沉的面貌。我們盡向海邊人稀地方走,發現一個凹陷的沙谷,大概是「不知為掘沙而生活還是為生活而掘沙」的人們居址遺跡吧!上面垂下兩條繩子,幾個男孩子正嘗試攀上去,都是快到頂就跌下來。那才有點意思!嘿!他們不攀https://m.hetubook.com.com了,輕易地從另一邊的斜坡走上來,沒些兒困難,嘻嘻哈哈走了。我們要趕車班,拍個照算留紀念就得離開。試了幾個角度,很難避免人頭湧湧的場面,拍出來,恐怕跟普通海灘沒分別。最後,我站在一條寫着「砂丘」的木柱旁,呆呆的為求有圖為證。捧住一罐取自砂丘的沙,再投入不安的人潮中。搭不上公共車,走了一小時多路,回到火車站,目送最後一班快火車開出。看到鳥取全市大小旅店客滿的告示,逼於無奈坐一種慢吞吞的火車,三小時後到站,和-圖-書再坐了八十多元港幣的計程車,才回到朋友的居處,這就是——砂丘之旅。
沙粒竟如此陰沉,像無聲而刻毒的蛇,蜒動着。低調子的顏色、男體女體上黏沙的皮膚,似十分不安的沙流,沙流似十分不安的水流,有極冷同時極熱的感覺。
一九七四.六.二十
砂丘在日本海岸,自京都出發,坐火車要六七小時,一天内不可以來回,必須到那邊去住宿。這在時間和經濟上,對我來說是奢侈的,但怎能忍得住,不去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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