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五.五.二十一
原來,禪不在藏經閣,不在禪房戒板,不在衣砵鐘,不在蒼沉梵音。從前,我是錯了。
年青和尙怒目大喝,我學得默然挺腰,合十而行。飯前誦經,餐後親自依規收拾碗
和_圖_書碟。律例只教我的心,宛如沉落深淵。參禪室内,無磬無鐸,無風無月,我學會跏趺而坐。許是沒有慧根,許是塵緣未了,我眼睜睜看住壁上條條木紋,細心聽着和尙執戒板打在別人肩上的聲響。當寂靜變得一絲絲鑽入耳
和圖書裡的時候,竟然有刺痛的感覺。戒板拍拍像深夜雷聲,甚麼也不悟,什麽也不想,只盤算戒板打下來的痛楚。雖然,棒喝出乎意料的輕,可是,我的心神早已散碎,檢拾回來時,只剩一句我得歸去。
日本,是個愛禪國度,海岸邊的福井市有所永平寺www•hetubook.com•com,是著名的坐禪道場,以戒律嚴和尙惡出了名。日本人有機會都愛遠道而來,住上幾天,頂禮參禪,有一回,我也去了。
清晨三時,我們赤著腳走完一道依山而築的木長廊,冰冷像千萬口小針,發自已經磨得光亮的廊板,我的心飄向廊外的杉樹和圖書
林。不知道是雨是霜,被杉樹枝葉箍篩了,有點不覊地灑下來,我已經坐定在大雄寶殿裡。再聽不見早課的喃喃,抬頭只見簷前滴水晶瑩,光如透露了天庭祕密從濃葉間閃出來,幾隻初醒小鳥躲在那兒試唱,青石階的苔痕刻畫許多生的跡影,一切生命自黎明昇起,我有著觀照自身和-圖-書
的明澈,油然站起來,不再打坐,走向高大的殿門之外。
從前,當塵世事像陣黃沙大霧蒙住心頭時,就痴想尋一個小院,只求有一窗水,我面壁坐禪去也。當凡人瑣務現實得緊,便總愛想那個和尚把鞋放在頭上的公案,或者用力扭住別人鼻子悟出「捉空虛」的故事。但全都是想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