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幽階,也一夜苔生。
默祝那不生在幽階的苔,終也有人欣賞!
怎料,幾天假期過後,回到學校一看,紅磚早給人洗刷得十分乾淨。大概,苔,不是樹木,又自甘卑下,都市、繁華地容不下它。這使我很難過。
難過了好幾天,匆匆忙忙工作,很快就把這件事淡忘hetubook.com.com了。上星期内,有過幾場不大不小的夏雨,天氣熱得悶壓人,只差蟬聲就是仲夏模樣了。一個早上回校,驀然又見紅磚上隱隱苔痕。 如果不洗去,再過些日子,一定長得比一片青草地更耀眼。
一九七六.五.二十九m.hetubook.com.com
一場春雨後,溫濕天氣已經像初夏了。校園裡幾座用紅磚砌成的花臺上,植的雜樹都顯現著無限生機,但在我眼中,樹算不了甚麼,因為我只注意慢慢遮住了紅磚的苔。長得真好,愈近地面,愈在人少和_圖_書站立的一邊,就更厚更綠。下課離校時,總不忘看一兩眼,這樣做,心理上算得很悠閒,又不浪費時間。
說起草,它就較苔幸運,因為它畢竟比苔豎得高些,給人踐踏了,坐了也不走樣,都市人認為有一片草地,就有「擁住自然」的氣派。苔,那麼幽幽,不讓人踐不讓人坐,都市和*圖*書人實在不容易接納它這個性。
有一段漫長日子,我不敢想起綠得懾人心意,使花也無色、樹也無色的苔了。據說京都古寺有一百幾十種苔,多少品種有甚麼關係?欣賞者自顧擁一襟翠綠,輕輕帶顆平靜的心,走過小徑,誰會躬下身來,分它一個仔細?滿眼欲滴的綠,只長在坡上、地上、石上https://www•hetubook•com•com,絕不獨立高拔如樹如竹,也不多彩,不跟繁花比高下,但卻綠得深不可測。曾經這樣想:苔如一個哲者,去看它是不能匆忙的,盤桓半天,然後一心如洗地歸來。在香港,難找那麼一園翠綠,也難有那麼半日悠閒。有些時候,偶爾看到山坡路邊點點苔痕,都趕緊提醒自己:賞苔必須悠閒;悠閒是一種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