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輩文章裡的北京琉璃廠,彷彿縷樓惹人柳絮,在腦海飄飄蕩蕩,分明在眼前,可是要抓一把在掌中,卻又落空了。一廂情願,把段段文字紀錄,堆疊成一個琉璃廠的形相,是那麼遙遠,又這麼真切!這種近夢醒邊緣的感覺,常常在想到舊書攤的時候,便會出現。
正為了這原因,累得和_圖_書我站在東京神田區神保町街頭,呆了好一陣。在日本,碰上愛書的人,總會叮囑我說:「千萬要到神田區走一趟!」跟著便是熱切細緻描述它是如何如何佈滿書的一個區。於是,我又有著那近夢醒邊緣的感覺,待得自己站在這街的一端時,寬敞馬路上,車輛的繁忙,建築和_圖_書物的現代化,結實地給我「要醒來」的呼喚,呆了好一陣,便完全清醒過來了——那不是琉璃廠!
真的,假如真有一條「書街」多好!
醒過來也好,我可以用外國遊客的心情,客觀、冷靜地看一條日本書街——有純賣文藝雜誌的,整舖子上下裡外,堆滿幾十年前到最近的某幾和_圖_書種雜誌,除了「壯觀」,沒有別的形容詞。有純賣美術資料的、純賣歷史書的、純賣哲學書的、純賣佛學的、純賣某種科技書的、當然有許多純賣文學作品的,單是三島由紀夫作品,就獨佔了一間書店。不過,逛這條街,其實也並不能讓我完全用遊客心情,偶然一家古本店裏的一角,會全和*圖*書
是中文書,就叫人很觸動。細細翻動撫摸每一本陌生的、熟識的書本,想到每本都可能有段滄桑故事,便不禁動了感情。雖然自己已買到了幾本心愛的書:包括清末木刻浙江民俗畫、民初廣東話小說、蒲風一九三五年在日本出版的詩集「六月流火」,但依舊用近乎貪婪的心情去翻去尋檢,盼望在經m•hetubook•com•com濟能力容許下,多買一兩本,甚至像一個朋友,買到一本有老舍親自題贈給日本友人的劇本。
那就是一條日本書街。在香港,當我經過招待所、投注站、肉食店的門外,再進入某些書店時,就禁不住想:有條書街多好!
一九七六.十二.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