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鶯

某天夜裡,普羅克妮出現了。如同往常,她從窗戶進來。我立即希望我剛才吃了安眠藥:那樣就能將她擋在外面。但總不能每晚都吃安眠藥,而她又一直在窺視。她等我昏昏睡去。
有的什麼也沒說。他們可能會微笑,也可能不會:當知道你已經看見他們的時候,他們可能會轉身離開。他們希望你看見他們,但僅止於此。他們希望你知道他們仍在周遭、不能被忘卻或是被送走。
她抬起雙手回答我。她的雙手溼漉漉的,閃耀著血光。「我們的兒子,」她說,「我控制不住自己。」
「他就是希望妳這麼想。」她說,「我差點死了,但我沒有。而妳正在準備取代我的位子。」
然後普羅克妮從窗戶飛了出去,我也一樣。夜hetubook.com.com色深沉,外面是一片森林,皓月當空。我們棲息在樹枝上。正是在此時,在夢中,我開始歌唱一首悠長而流暢的歌謠,一首淒涼的安魂曲,一個故事的故事的故事。
「妳知道的。」她說「妳不敢承認,但妳肯定知道。」
「那妳為什麼還送出信息給我?」
窗戶從下面被打開,微風吹進來,窗簾飄動。空氣彌漫著蘋果花的芬芳。「我希望妳別來打擾我。」我說,「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它已經結束了。現在妳死了,也魂飛魄散了,我還能做些什麼?現在它只是一個故事,我已年老色衰,不想聽了。」
有個站在我們樹下的男人說:「悲哀。」
或者這個聲音是她的?很難和-圖-書分得清楚。
「我知道妳不會原諒他。我是指他的行為。所以我才送信給妳——讓妳知道我根本沒有死。『普羅克妮變成奴隸了!』信中只有這句話。我並沒有寫上『救救我!』我不想以這樣的模式影響妳。我不希望妳為我冒任何風險。」
「嫉妒?」她說,發出一聲淒厲的啼叫,「我一點都不嫉妒!我知道他的陰謀詭計,他不會輕易放過我的。相信我,他只是利用妳來對付我。我只希望他要是沒有割掉我的舌頭就好了。」
「我希望妳不要再犯我所犯的錯誤,僅此而已。」
「也許他有他的理由吧!」我說.「如果他真的割掉妳的舌頭。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在為他的行為開脫。那樣不好。我們兩人的和_圖_書表現都不夠好,我現在為此而後悔。年輕時,我們兩人就不能好好相處,但妳畢竟是我姊姊,而且我愛妳,所以他不讓我知道妳的事。」
「我知道妳是他的前妻。」我說,「大家都知道這一點。不過據他所說,妳已經死了。」
「什麼錯誤?」
有時候他們是朋友,他們希望你知道他們安然無恙。這一類可能會說一兩句無關緊要的話。有一個說,死亡就像你關掉電視機時的螢幕——無非是失去聯繫而已。另一個——背景是一條林中小徑,秋天,橙色和黃色的樹葉,空氣清新——說:這裡很美麗吧?
「妳說謊。」我說,「他沒做過那件事。是妳自己決意不說話,僅此而已。故事中有關舌頭的部分是對一座神廟壁畫的誤解,現www.hetubook.com.com在大家都這麼說。那些東西不是舌頭,它們是供女祭司食用的桂葉,她們食用後會產生幻覺和預言,還有……」
「妳永遠不會衰老。」普羅克妮說,聲音十分悲傷。然後她和先前一樣,開始變成一隻鳥,我低頭看,發現我也發生了同樣的事情。就在此時,我想起當時我們兩人逃離他的情形,在夢中我知道我也死了,因為在那個故事的結局,他把我們兩人都殺了。
人們去世;然後,當你在夜裡入睡時,他們會回來。等到你像我這般年紀,這種事情會更加頻繁地發生。在夢中,你知道他們已經去世,好玩的是,他們也知道這點。地點通常是一艘船,或者一片森林;有時候是一座木屋,或是一座孤零零的農舍;更為罕見的是一個房間和_圖_書。如果是一個房間,那兒通常會有一扇窗戶;如果有一扇窗戶,那麼將會有白色的窗簾,或是厚重、也是白色的帷幕。窗戶從來不是百葉窗:他們不喜歡那種光線,那種日光或夜色斜斜地穿過簾片照射下來的光線。那會讓他們變得比平常更加搖曳不定。
「妳不該讓他將我鎖在木屋裡。」她說。
「我是出於無奈。」我說,「我不得不出嫁。他玷汙了我。我若不嫁他還能怎麼樣?妳可別告訴我,妳在嫉妒我。」
「還有妳和妳的考古學。」普羅克妮說「他確實割掉我的舌頭。他知道我會把真相說出來。」
地點是一個房間窗戶是上面提及的白色窗簾,「我們本來就討論過這個話題。」我說,「妳沒有被鎖起來。妳當時可以把門推開。反正到底怎樣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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