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FOUR

「可以丟煙霧彈或爆炸物啊,讓雜工搞不清東南西北,」何利克斯說,「每棟營舍丟一顆煙霧彈,逼他們跑出來。」
「沒錯,」烏龜小姐說,「我就是你或許已經聽說過的『預報員』。」
「你也有份,」福恩小姐對愛諾說,「你要對自己做的事負責。」
「這是紙。」烏龜小姐拿了一張白紙,擺在愛諾的椅子連接的桌面上。她看見愛諾遲疑不定,便說:「快寫。」
「坐在那張椅子上。」烏龜小姐指著一張陳舊的木頭椅說。那張椅子的扶手連著一塊桌面。
不到幾分鐘,雜工就來帶走愛諾了,兩名雜工一把撈起她,往學校的方向跑去。熟悉的建築陡然出現在路邊,但全都變成殘垣斷壁,牆面不只龜裂,還坍塌了。菜園變成一灘爛泥,溫室成了一堆玻璃碎片,雨豆樹連根拔起,到處都有雜工在挖洞、掃地、耙土,推走更多的殘破廢棄物。愛諾聽見錘子和鋸子此起彼落的聲音,也聞到嶄新木料的味道,原來是木匠正在搭建簡陋的木造新建築。雜工扛著愛諾進了其中一幢。她看見一排床,以及一張熟悉的辦公桌。雜工直接把她送進保健室。
「我沒收集,」烏龜小姐說,「那是我寫的。」
「你很清楚自己為什麼要去,」烏龜小姐說,「而且我也知道。」
「可是沒有啊,」愛諾說,「只有我身上的那副弓箭。」
「你明知道來這裡做什麼。」烏龜小姐說,「你來這裡接受『勸說分析』和『正面強化』。」愛諾的心開始狂跳。她記起佩瑞特先生曾叫她爸媽特別留意逾期通知,否則就得面對『正面強化』。她還記得他是怎麼張嘴說:你們沒看到我這口亂七八糟的牙齒嗎?「拜託,別傷害我。」她哀求。
「告訴我,你爸媽已經出發去奪占氣象站了。」
園藝雜工正在修復暴風雨造成的損害,運走殘枝敗葉,推來新的植物。愛諾看見有個雜工跪在地上栽植新的樹籬,另一個則推了一整車種在盆裡的蘭花,一棵棵移植到岩塊或樹木的特定位置。「模範林」的每塊岩石、每棵林木都垂掛著美麗蘭花,愛諾以前不明白這裡修整得多麼精心、多麼有條不紊。真正的森林則沒有雜工來維持整潔。真正的森林濃密、陰暗、繁茂,一點都不宜人。真正的森林很嚇人……但也很美。
「他們奪下氣象站了!」愛諾對著何利克斯大叫。
「我可不敢苟同喔。」烏龜小姐那雙金色的眼睛凝望著愛諾。
「你們可以同時射四座瞭望塔啊,」何利克斯說,「如果每個人都有弓箭的話。」
「沒有。」愛諾說。
「你夢見什麼啦,親愛的?」亞波蜜小姐問。
奇提里安本能地往後一縮,想要遠離福恩小姐,何利克斯則挨近愛諾一些好保護她。他們以前從沒聽過福恩小姐尖叫。
「噓,注意聽,我來告訴你們。」愛諾說。
「你們怎麼把老歌救回來?」
「是誰?」她在漆黑之中輕聲說。
「沒錯,」烏龜小姐說,「鬥狠的人就要進到這裡來。」
「那天下了一些雨。」奇提里安說。
烏龜小姐微微一笑,但什麼都沒說。
「我在森林裡迷路了。」奇提里安說。
「你離開校園了嗎?」
「告訴我們為什麼。」福恩小姐和氣地說。
「我不知道。」
愛諾在和圖書床上坐了起來。她沒辦法打開房門,因為門是從外面上鎖的。她聽見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頓時覺得好害怕,不禁把毯子拉到胸前。
「我迷路了。」愛諾說。
愛諾假裝搜尋回憶。「我夢見自己到了一個新的國家,」她說,「有一座翡翠城和……」
「我們用新的方法去了解老歌,」烏龜小姐說,「這首老歌講的就是革命。我們唱這首歌,是為了要記住總有一天會穿過森林、跨過小河,到『地球之母』的家裡,把她抓起來。」
「你還好嗎?」何利克斯問愛諾,「他們說你被抓去見烏龜小姐了。」
「保健室。」愛諾說。
「真希望我和你們一起在那裡。」何利克斯的聲音好輕,只有愛諾聽得見。
這時亞波蜜護士打開門,奇提里安衝了進來,跳上愛諾的床。
愛諾愣了一晌,說不出話來。「你是『不可預測的』。」最後她說。
「嗯,」奇提里安說,「我迷路了,何利克斯和我都迷路了,可是搜救員找到我們。」
愛諾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整個人臉色紅潤、乾乾淨淨的,手指的皮膚全皺了起來,因為她好享受泡在水裡的感覺。她坐在矮凳子上,讓亞波蜜護士梳開糾結的頭髮,尋覓頭蝨的蹤跡。護士很怕愛諾感染了寄生蟲。
福恩小姐拉下窗簾,但帆布上橘光閃耀,亮光還是從外面透了進來。
「很好。那麼,再見啦。別哭喔。」佩瑞特先生補上一句。
「我想也是,」福恩小姐說,一把抓起愛諾的手臂。「到避難所去。」
「你要告訴我,你做了什麼。」
「現在,」烏龜小姐說,「你有什麼話要說?」
她感覺到奇提里安快笑出來了,於是沒往下說。
「你找到他們了嗎?」福恩小姐問。
愛諾卻一動也不動。
「我想聽你親口說出來,」這名圖書館員說,「你想寫下來嗎?這枝筆拿去吧。」愛諾嚇得一縮。烏龜小姐彷彿丟飛鏢似的,丟了一枝黑色的筆過來。霎時回憶湧現。她記得尋回員站在一片鵝卵石海灘上。北方島嶼的水冰涼涼的。她媽媽放聲尖叫。一支銀色的飛鏢擊中愛諾光裸的大腿。她大口喘氣。
福恩小姐的微笑逐漸褪去。「告訴愛諾,你發生了什麼事。」
於是愛諾知道,這就是結局了。她知道她完了。那感覺好奇怪……就像媽媽說的,她可以看見自己逐漸消失。她聽得見奇提里安在尖叫。她緊緊閉上眼睛,讓身體放鬆。雜工抬起她的時候,她像個布娃娃一樣軟趴趴的,知道自己馬上就會被裝進布袋裡,貨車會把她載走。她感覺到冰冷的鎮靜劑流進血管裡。
房裡的寂靜越來越擴大,大到愛諾再也無法忍受。「你想要怎樣?你到底想要我怎樣?」
愛諾倒抽一口氣,知道自己在劫難逃。她身上沒有武器,能怎麼辦呢?她爸媽正駕船往三六四號島去,如果烏龜小姐先聽說了這個消息,一定會敲響警報。她會攔下他們。
愛諾一動也不動地躺著,不敢對奇提里安說的話有任何反應。
栽種你自己的果樹,每天吃新鮮水果。
「你剪掉書……」
「翻過來,寫在背面,」烏龜小姐說,「減量,回收,再利用。」
「是我。」奇提里安朝她奔來,爬到床上。「何利克斯偷了鑰匙。」
「噢,我總得交書面報告啊,」烏龜小姐說,「我需要一份自白,好收進你的檔案裡。就抄這一段吧。」她把從古書上拆下來的書頁交給愛諾。「這一段是描寫進入森林的情形。『我生活的地方,我生活的目的。』第十五行,請抄吧,從這裡開始。我們必須學會再次甦醒,同時讓自己保持清醒,不靠機器之助,只靠著黎明所帶來的無窮希望……」和圖書
「真相會讓你得到自由,」烏龜小姐說,「你為什麼離開學校?」
愛諾被帶進保健室的浴室,亞波蜜護士給了她一塊肥皂、一瓶洗髮精、一條白毛巾及一套全新的制服,然後留她自己一人在浴室裡清洗。
「你可以說得詳細一點嗎?」
「看吧!」愛諾說。
「那天停電了,」奇提里安說,「完全沒有電耶。」他咧嘴笑說:「好大的暴風雨喔。」
「閉嘴!」福恩小姐高聲尖叫。
「我不會哭的。」
「我不記得了。」愛諾說。
「革命從内部開始。」烏龜小姐說。
她聽見一個微小的鈴聲,一道雙扇門敞開,然後進入一個山洞也似的空間裡。雜工把她丟在地板的一堆東西上。空氣涼涼的,房間很大,也很暗,愛諾看見書架、抽屜櫃、陰暗的櫥櫃和儲物箱。烏龜小姐站在她面前。這是圖書館後面的那個房間。
「我找到他們了。」愛諾說。她轉向何利克斯:「還有你的爸媽。」
「愛德華茲太太。烏龜有沒有對你怎麼樣?」他很努力想在黑暗中看清楚她的臉。
尖叫聲驚醒了她。她猛然坐了起來,發現荷蓮娜和荷恬斯看著她,驚恐萬分地高聲尖叫。
「你們跟我來。」福恩小姐對愛諾、何利克斯和奇提里安說。亞波蜜護士拔腿跑開,可是福恩小姐不理她,逕自吹起哨子。沒有半個雜工趕來,緊急事故警報蓋過了所有聲音。福恩小姐又吹響了哨子,還是沒有動靜。「來吧,荷柔思。」她說。
「奇提里安。」愛諾乖乖回答。
福恩小姐的那雙藍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焦慮不安的模樣。
「噓,我叫你別出聲啦。」
「過去這四天,你人在哪裡?」福恩小姐問。
「我不知道。」愛諾說。
「拉上窗簾!拉上窗簾!」亞波蜜護士大叫。天空中一條條的顔色消褪了,沒經過人工過濾的曙光映滿晨空。太陽是豔澄澄的橘黃色。杏桃色。雲朵彷彿燃燒似的閃射金光,直直映射到地面。雜工和孩子們拔腿狂奔,急著躲進避難所,每個人都舉起手遮住眼睛。
「荷柔思是誰啊?」愛諾問。
「我想是吧。」愛諾喃喃說。熱水浴讓她昏昏欲睡,她幾乎睜不開眼睛了。她想說她已經累得無法扯謊,可是也知道最好別說。
「我沒事,」愛諾說,「她沒傷我。」
「你是迷路了,還是想逃走?」
「荷柔思!」荷恬斯大叫,「你怎麼回事啊?」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去那裡。」愛諾反駁說。
「『你』就是荷柔思。」福恩小姐說。
「你要說什麼?」福恩小姐問。
福恩小姐也衝了進來,手裡拿著愛諾寫的自白。
「在圖書館裡怎麼會有傳單?既然傳單是不允許的,你怎麽能收和*圖*書集呢?」
這似乎是個令人滿意的答案,因為福恩小姐說:「我們帶人來看你囉。」
「你會清清楚楚記得你是誰。」
這句話讓愛諾綻放微笑。她明白,這一定是她不在的時候,何利克斯對他說的話。
「去找媽咪和爹地。」奇提里安說。
「我來這裡做什麼?」愛諾問。
「我可不這麼想。」愛諾說。
「這要等到什麼時候呢?」愛諾問。
愛諾和何利克斯笑得東倒西歪、停不下來。奇提里安則在床上跳著,上上下下跳個不停。
「可是這……」
「噢,現在已經沒有什麼老歌了,」烏龜小姐說,「老歌早就消失了,除了被我們救回來的那些之外。」
「媽咪和爹地在哪裡?」奇提里安追問。
「你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奇提里安說。
荷蓮娜一句話都沒說,只是竭盡全力跑去求救。
「然後有人需要的時候就借給他們,」烏龜小姐說,「不然你以為你朋友是怎麼拿到他那張地圖的?」
「荷柔思!」福恩小姐說,「你在這裡寫的是什麼?我翻開你的檔案……我……何利克斯?奇提里安?你們兩個在這裡幹嘛?」福恩小姐的頭髮亂七八糟,針織外套也沒扣釦子。
愛諾搖搖頭。
「是何利克斯偷的。」愛諾說。
「我又沒鬥狠。」愛諾含含糊糊地說。
「沒錯。」何利克斯說。
福恩小姐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鎮靜下來。「你跟我走,」她咬緊牙關說,「你要把真相告訴我。你要告訴我,你到底做了什麼。」
她聽見保健室門外有腳步聲,以及竊竊私語的聲音。
「你說的是實話嗎?」
「現在就已經開始了,」烏龜小姐說,「這會是一場漫長的戰爭,沒錯,我們或許贏不了,但是已經發動了。現在,把你的自白寫在這張小紙片上,我就讓你去睡覺。到了明天早晨,我們再看看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
「認得。」愛諾說。
「每個先知都需要一份白天的工作,」烏龜小姐一板一眼地說,「我會繼續做我的工作,做到革命發動或我被抓走為止,看看是哪一件事先發生囉。告訴我,你媽媽人在哪裡。」
「我們就要在這裡和你分手了。」佩瑞特先生說。他帶愛諾回到老殖民地學校「模範林」邊緣的山區。「你記得你爸爸是怎麼說的。」
只聽見緊急廣播系統宣布:「我們遭遇技術問題。請靜候。」那模糊的聲音一再廣播:「我們遭遇技術問題,請靜候。」
「是的。」愛諾說。
找個暗處觀察夜空。
「我不記得了。」愛諾說。
「我知道我是誰。」愛諾說。
愛諾開始打哆嗦。烏龜小姐從以前就讓她很害怕,但是此時此刻,愛諾覺得世界末日彷彿就要降臨了。
「暴風雨來襲的那個晚上,你人在哪裡?」福恩小姐問。
「他們是誰?」
「答對了。」烏龜小姐說。
「你在暴風雨來襲的時候離開避難所嗎?」護士問。
「這只是一首老歌啊。」愛諾說。
那天晚上,她努力想遵照烏龜小姐的吩咐,安安靜靜地休息。她想辦法沉沉地呼吸,假裝自己睡著了,然而一顆心還是狂跳不已。一整夜,她都望著保健室窗簾和窗戶之間的縫隙。她在等待黎明。
「這是傳單。」愛諾說。
「為什麼?」烏龜小姐問,「因為你聽說『預報員』是個瘋子?你以為『預報員和_圖_書』是個夜裡在全城到處跑來跑去,滿街撒傳單的男人?你以為『預報員』替『公司』工作,專門陷害游擊隊?是這樣嗎?你以為我其實是『公司』裡的一個部門?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哪,可惜不是。我就是預報員。預報員就是我。」
「你把地圖藏起來。」
佩瑞特先生深深地看了愛諾一眼,清清嗓子,然後留下她走了。
愛諾搖搖晃晃站起來,坐到那張椅子上。
「只有這樣?」
「歡迎回來,」福恩小姐用溫柔甜美的嗓音說,「你能回來和我們在一起,實在是太好了。」頭暈目眩、睡意猶濃的愛諾瞪著福恩小姐。
「我不知道。」愛諾說。
烏龜小姐的眼神閃現慍色。「那我還能是誰?」
「我想你也聽過游擊隊的歌?」
「現在,」福恩小姐轉向愛諾,「你一定記起那場暴風雨了吧?」
愛諾不由自主地瞪著面前那張紙上的印刷文字。
愛諾的頭髮裡沒有寄生蟲,所以亞波蜜護士沒剪掉她的頭髮。護士讓愛諾躺在乾淨的病床上,請她回答問題,好填寫意外報告表。
「你見過他們?」愛諾問,「你和他們談過?」
「這不是開玩笑,」福恩小姐說,「沒什麼好開玩笑的。」她的語調冷得足以讓愛諾打個寒顫,甜美語氣全不見了。她把銀哨子舉到唇邊一吹。「帶她走。」她對趕來的兩名雜工說。
愛諾搖搖頭。
「我不知道。」
「我們沒有時間了。快點,荷柔思。」福恩小姐的語氣開始變得緊張了。
「你想逃跑嗎?」
愛諾搖搖頭。「我睡著了,」她說,「沒有暴風雨。我睡著了,作了夢。」
「他叫什麼名字?」
「不要。」愛諾說。
「你怎麼找到的?發生什麼事了?你到了『營區』?」何利克斯恨不得能問得更快更多。
「沒錯,可是他怎麼能找到地圖?是我故意留在書桌上給他的。」
她走向一張長椅,躺了下來,閉上眼睛,夢見她爸媽和何利克斯的爸媽航向碧藍的大海。她想像著溫暖晴朗的夜晚,媽媽靠著星座指引方向。
愛諾不太有把握。「我很感激。」她說。
「你不是先知。你和其他人一樣,替『公司』工作。」
你怕我,愛諾心想,你怕我,我可能做過的事情讓你害怕。我是不可預測的,這世界也是不可預測的。黎明有許多不同的顏色,不只一種。但她沒把這些想法說出口,只是微微一笑,甜甜地對福恩小姐說:「我叫愛諾。你又是誰呢?」
「你說得很對。」福恩小姐說。
只有躺在床上的愛諾看見了,奇提里安低垂的臉上出現一抹微笑,她知道他一點都不相信媽咪和爹地真的消失了。
愛諾低頭看看自己。她的襯衫破了,身分證不見了,裙子上黏著一塊塊泥巴。
「百分之百正確。」烏龜小姐說。
愛諾聽見孩子們的尖叫聲。透過保健室的窗戶,她看見老師們忙著聚攏學生,帶他們到避難所去。其他人都不知道。他們還不知道。這時,亞波蜜護士衝進房裡。「什麼……你們怎麼……」她問何利克斯和奇提里安,「到保健室來是不……」
「你一定要勇敢,」奇提里安說,「你一定要堅強。」
烏龜小姐再次露出她那似笑非笑的微笑。「你聽過,只是不知道自己聽過罷了。」她用乾澀的聲音輕輕唱道:「越過小河,穿過森林,我們要到姥姥家……我想你和爸和_圖_書媽一起唱過。」
「還有風。」
烏龜小姐從她的毛衣口袋裡掏出一個銀色飛鏢,打開鏢尖的蓋子,拿近愛諾眼前。那個飛鏢的鏢尖像針一般尖。「我可以麻醉你,」她說,「但是我寧可不要。」
「什麼暴風雨?」愛諾問,瞥了奇提里安一眼。
半個小時之後,兩名雜工帶愛諾回到保健室。她緊閉眼睛,讓他們把她丟到床上。
「我不知道。」愛諾說。
愛諾驚駭不已。「我才不要寫什麼自白呢,」她對烏龜小姐說,「你還說你會保護我,竟然要求我寫自白?」
「如果你知道,幹嘛還問我?」愛諾說。
「我們這裡是什麼地方?」
「你可以告訴我們暴風雨的事嗎?」福恩小姐問奇提里安。
「叫他們去攻占氣象站的人就是我,」烏龜小姐說,「叫他們把你送回學校的人是我,答應要保護你的人也是我。」
再一次,愛諾拒絕回答。
「那你幹嘛把每本書悲傷的部分都剪掉?你為什麼要撕掉有關季節的部分?」愛諾追問,「你幹嘛帶著麻醉飛鏢,如果你就是『預報員』?」
「沒有。我透過一個叫邁可.佩瑞特的信差送信給他們。我想你也認識這個信差。」
「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到樹林裡去,」烏龜小姐怪腔怪調地說,「告訴我,你到哪裡去了,還有你為什麼待在那裡。」
「你就是荷柔思。」福恩小姐又說一遍。
亞波蜜護士的驚恐程度看起來和荷恬斯不相上下。「我們差點就要把你列為失蹤人口,放棄你了。」
「沒有?」烏龜小姐好像被逗樂了。「是喔,無中不能生有,事出必有因哪。重來一次。」
尖銳的警報聲驀然在黑暗中響起,奇提里安嚇得把頭埋在愛諾膝上。何利克斯跳下床,拉開窗簾。在外面,負責保全的雜工們跑步奔向各幢建築。有新的暴風雨來襲嗎?此時此刻,夜晚深沉的色澤已經不見了,月亮與星星的投影也已消失,但是並沒有白晝淺淡明亮的顔色取而代之。天空中出現一條條不同的顔色,交織成格子狀。觀察天空。愛諾的爸媽捎來訊息了。
「她是愛諾。」奇提里安說。
「荷柔思!」亞波蜜護士倒抽一口氣,「看看你!你的制服,你的帽子!」
「你認得這個小男生嗎?」亞波蜜護士問。
何利克斯和奇提里安坐在床尾,聽她從頭說起。
「因為他們已經不在了。」奇提里安乖巧地說,低下頭。
「她在這裡?」
愛諾搖搖頭。如果烏龜小姐是「預報員」,那麼一切都沒希望了。如果傳單是她寫的,那麽不會有革命,就只有那些堆在回收廠裡的碎紙片了。詩和書的碎片。「你不是。」她說。
醒來的時候,愛諾根本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亞波蜜護士和福恩小姐坐在她床邊。
每天努力多記起一些新的事。
「快來啊,荷柔思。」
「我不認識叫荷柔思的人。」愛諾說。
愛諾點點頭。
「你不是,」愛諾輕聲說,「你不可能是。」
「我不知道。」愛諾低聲說。
愛諾低下頭。
「看著我,」烏龜小姐說,「你有什麼話要說?」
「為什麼呢?」
「到避難所去吧,」亞波蜜用氣喘吁吁的嗓音說,「這裡不安全。光線會弄瞎我們的眼睛。」她已經快走到門口了。
「我做我的工作。」烏龜小姐說。
「我們都快被他們踩扁了,」愛諾說,「你不知道那裡有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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