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堂吉訶德入村所見的預兆,以及其他趣事

打獵的跑來要他們的兔子,堂吉訶德就交給他們。兩人往村裡去,碰見神父和加爾拉斯果在草地上唸經呢。這時桑丘用那件畫火焰的麻布衣(阿爾迪西多拉還魂那夜桑丘在公爵府穿的)蓋著灰驢和驢背上的一捆兵器,所以灰驢好像穿了一件印著徽章的罩布;那只尖頂高帽也戴在灰驢頭上——牠真是世界上最奇裝異服的驢子了。
外甥女和管家媽當然都是好女兒;她們扶堂吉訶德上床,給他吃了點東西,服侍他好好睡下。
桑丘答道:「甭說了,泰瑞薩;『許多人以為這兒掛著塊鹹肉,其實連掛肉的鈎子都沒有』。咱們快回家,有希罕事告訴妳呢。我帶錢回來了,這是大事!我賠了力氣掙來的錢,沒損害了誰。」
老實說吧,『麥秸已經乾硬,不能當哨子吹了』。」
堂吉訶德說:「這是當前的要緊事。不過我已經有了天下無雙的杜爾西內婭.台爾.托波索,不必再為虛擬的牧羊姑娘找名字。她是河岸和草原上的花朵兒,美麗聰明的典範,不管怎樣極口讚美,用在她身上都不算誇張。」
堂吉訶德道:「女兒啊,甭多說了,我知道自己的本份。我覺得不大舒服呢,妳們扶我上床吧。妳們放心,我現在當遊俠騎https://www•hetubook.com•com士也罷,將來當牧羊人也罷,絕不忘了照顧妳們的需要;妳們看到我幹的事,就會知道。」
神父和學士馬上看見了他們倆,都趕來張臂歡迎。堂吉訶德下了馬,和他們緊緊擁抱。小孩子眼尖,像山貓一樣,什麼都不放過;他們望見驢子的尖頂高帽,就趕來看,大夥兒傳呼道:「伙伴們快來!瞧桑丘.潘沙那驢兒比明戈還漂亮!堂吉訶德那畜牲比原先更瘦了!」
據熙德.阿默德說,堂吉訶德進村,看見打麥場上兩個孩子吵架。一個說:
參孫.加爾拉斯果湊趣道:
三人的談話可巧都落在堂吉訶德的外甥女和管家媽耳裡。他們等客人一走,就進屋來,外甥女說:
堂吉訶德道:「怎麼著?你還不懂嗎?那是對我說的,叫我休想再看見杜爾西內婭了。」
「你乾脆死了,小貝德羅;這東西你一輩子休想再看見了。」
神父道:「對啊!可是我們的牧羊姑娘還得有合適的名字呀;如果不能完全合適,將就點兒也行。」
桑丘沒來得及回答,因為看見野地裡一隻兔子直往他們那裡竄,許多獵狗和獵人在後面追趕。兔子嚇破了膽,竄過來躺在灰驢身底下。和圖書桑丘一把抓住,捧去交給堂吉訶德。堂吉訶德喃喃自語道:
「而且在曠野裡,暑天中午或冷天深夜、或是豺狼嗥叫,您受得了嗎?您怎麼也受不了的呀!那是大老粗的行業,得從小在媽媽懷抱裡就開始鍛鍊。千不好、萬不好,當遊俠騎士還比當牧羊人好。我的主人啊,我這會兒不是酒醉飯飽,正守著齋呢,而且五十多歲年紀了,您聽我的話吧。耽在家裡,照管家業,常常去懺悔,多幫助窮人;要有什麼災害,由我的靈魂承當。」
堂吉訶德刻不容緩,立即把學士和神父拉到屋裡,背著家裡人,告訴他們自己打了敗仗,按講定的條件,一年內不准離鄉;他身為遊俠騎士,得恪守騎士道,這個條件他一定切實履行,分毫不能出入。他打算那一年裡改行做樸實的牧羊人,在田野裡過悠閒日子,舒散他對情人的思慕之心。他要求神父和學士,如果沒有要事纏身,得空就來和他作伴。他要買那麼一群羊,大家可以名副其實地做牧羊人。他說事情已有眉目,他為他們都已取了合適的名號。神父請教什麼名號。堂吉訶德說:他自己叫牧羊人吉訶悌士,學士叫牧羊人加爾拉斯公,神父叫牧羊人古良布洛,桑丘.潘沙叫牧羊人潘和-圖-書希諾。神父和學士想不到堂吉訶德的瘋病又別開生面,可是防他再出門當騎士,又指望他一年裡能養好病,少不得附和著他的瘋勁兒,稱讚他新出的主意有趣,表示要同過牧羊生涯。
管家媽附和道:
桑丘說:「您真怪。就算這兔子是杜爾西內婭,追她的獵狗是把她變作鄉下姑娘的壞魔法師,她不是脫身了嗎?我把她捉來交在您手裡,您正抱在懷裡撫弄她;這又有什麼不祥呢?又算什麼壞兆呢?」
參孫.加爾拉斯果學士道:「大家都知道我還是個呱呱叫的詩人。我可以到處做詩:牧歌呀,京城流行的詞曲呀,或者隨意抒情的;咱們在田野裡就有得消遣了。兩位老哥啊,還有件最要緊的事呢:咱們歌頌的牧羊姑娘都得取個芳名,不論多硬的樹上都要刻上她們的名字;多情的牧羊人照例這麼幹的。」
桑丘答道:「哎,那孩子說了那句話又怎麼著?」
桑琦加擁抱了爸爸,問他帶了什麼東西回來;她像五月天盼望雨水那樣盼望著他呢。桑丘一邊是女兒抓住他腰帶,一邊是老婆拉著他手,灰驢由女兒牽著,一起回家。堂吉訶德留在自己家,自有外甥女和管家媽看管,神父和學士作伴。
「我的丈夫,你怎麼這個樣兒呀m•hetubook•com•com?我瞧你是一步步走回來的,腳都走疼了;簡直像個逃難的災民,哪像什麼總督呀!」
堂吉訶德立即對桑丘說:
「如果想不出名字,可以借用書上的,書上多的是牧羊姑娘,什麼費麗達呀,阿瑪麗莉呀,狄亞娜呀,芙蕾麗達呀,伽拉泰呀,貝麗沙達呀等等,這都是市場上的貨色,咱們買回來就是自己的了!假如我那位小姐——或者該說我那位牧羊姑娘名叫安娜,我就用安娜達的名字來頌揚她,如果叫弗朗西斯加,我就稱她弗朗塞妮婭;如果叫露西婭,我就稱她陸莘達,反正都是同一個名字化出來的。桑丘.潘沙如果也加入我們一夥,他老婆泰瑞薩可以稱為泰瑞薩依娜。」
堂吉訶德聽了變化的名字不禁笑了。神父滿口稱讚堂吉訶德的主意正當高尚,重又表示,只要處理了他教區的緊要任務,就來和老友作伴。神父和學士就起身告辭,還勸堂吉訶德保養身體,多吃滋養的東西。
「不祥之兆!不祥之兆!兔子跑,獵狗追,杜爾西內婭卻不出現!」
「朋友,你聽見那孩子的話嗎?『你一輩子休想再看見了』!」
泰瑞薩說:「我的好丈夫,隨你哪裡掙的,帶回來就是了;不管怎麼個掙法,反正不是你發明的新辦法。」m•hetubook.com.com
兩個吵架的孩子跑來看兔子;桑丘問一個孩子為什吵架。這孩子就是剛才說:「你一輩子休想再看見」的那一個。據說他拿了那個孩子的一籠蟋蟀,打算一輩子不還了。桑丘從身邊掏出四文錢給那孩子,問他要了那個籠子,交給堂吉訶德說:
來的小牧童呀,
去的小牧童呀?
堂吉訶德和桑丘由一群小孩子簇擁著,神父和學士陪著,進村到了堂吉訶德家。他家的管家媽和外甥女已經聽到他回家的消息,正在門口等著。桑丘的老婆泰瑞薩.潘沙也聽到消息,披散著頭髮,袒胸露臂,拉著女兒桑琦加趕來瞧她丈夫。她認為當總督的該穿得很漂亮,一看他那樣兒就說:
「先生,我這會兒把預兆都破了!別說我傻,我覺得這些預兆就像隔年的浮雲一樣,和咱們毫不相干。我記得咱們村上的神父說過,高明人士不該注意這些細事。您自己前幾天還跟我講呢,相信預兆的是傻瓜。這種事不值得放在心上,咱們還是快到村上去吧。」
「舅舅啊,您是怎麼回事啊?我們以為您這次回來了要安安靜靜、老老實實耽在家裡了,怎麼又迷了心竅,要去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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