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妳知道,妳該怎麼辦。
媽媽放在屁股上的手滑進口袋裡:「一萬兩千元在我的口袋裡。」
他知道那樣放逐她的朋友,對她來說會相當難受。他是那麼以她為榮。
老師記得他今天聽到安妮吿訴茱麗葉說:「我不是害羞,我是有所保留。」
他說:「假設一個川本先生欠了沖田先生一筆債。川本是個富有的企業家。沖田是另一種型態的生意人,一個『大哥』,是我們這邊所稱的幫派人物,不過不是會殺人的那種,不是暴力分子;不是,他是個優雅、有教養,在他的團體中受到尊重的人。現在川本先生要如何還債呢?當然不能用現金還——那樣會引起東京當權者的注意,於是他給沖田一件藝術品作為代替,也許是某個紐約藝術新秀的一個小小的簡單的雕刻品,不太貴的,也許是五十萬日幣,五千美元。但是誰在乎它多少錢呢?深深感動沖田的是那禮物的貼心。而且很幸運地,那件雕刻品在隔年價值驟升。
「求求你!」她說。
「奧立佛?在他房裡,他聽不見我們的。」安妮靠向前問:「什麼事?」
「我以為你說過那只是個生意上的見面。」
瑪琳娜市立芭蕾舞團中,十六歲以上有四人,十到十六歲的有35%,七到九歲的有三人,而其中一個是隻黑色的,搖動著、點著頭的獨眼眼鏡蛇。所有的芭蕾舞者團聚在牠周圍,想要攫住牠……
但是沒有回音;文森又睡著了。艾迪必須再說一次:「她在這裡。」
薩瓦那紙漿碾磨廠的機器碾死人
「我只是在問你,他是有罪的!對不對?他殺過很多人,他——」
停止!妳這堆狗屎!
「是那樣嗎?好!但我是說它有兩條多瘤節的血管,像……像藤蔓一樣……而它正躺在大腿上,向下指著那道傷口,而且正輕輕地、規律地跳動?而它就像……就像……它在靠近頭部的地方勃然鼓起,就像眼鏡蛇一樣,像條睡著的眼鏡蛇——」
他說:「我真高興找到妳了。」
「但他不是有危險,是……」
「那一個!」她指著:「卡第諾.奧康納斷言:上帝是男的。」
她舉目四望,看到頭上的燈亮著,但是那燈光是如此微弱。另外還有蠟燭,三支蠟燭,其中一支融流著,火燄呼呼跳躍。
傳過來的聲音聽起來睡意濃厚:「什麼事?」
「噢,當然!」又是那歪向一邊、使人安心的微笑,「妳想跟我談談這事嗎?有沒有時間吃午飯?」
「而妳——妳所該做的只是等待,好嗎?等待,再等些時候,很有耐心地再等些時候,然後在某個關鍵時刻,妳會被要求說兩個字。兩個字,精確地。妳知道那兩個字是什麼嗎?」
她看到一張照片,是一對微笑著的年老夫婦。這是一張聖誕卡型的照片,而被報紙拷貝在一個標題之下——
她忘記說謝謝,只是點點頭,垂下眼。尷尬的靜默。人行道上,他那柔軟的義大利休閒鞋旁邊,有個毫無意義的「攀爬的豌豆」,某位街頭藝術家把那圖案畫滿了整個蘇活區。安妮斜睨著那棵豌豆。這一切怎麼會說得通?一萬兩千美元;一個本身就是藝術傑作的主顧;她的箱子們要飛到世界各地去了——
「安妮!那真是……真的……令人難以置信……」
查克.萊德有可能現在正在竊聽。
「奧立佛?什麼?我兒子在哪裡——」
第三聲。
「而且還會得到更多。」奧立佛說。
她深呼吸,說:「他沒做什麼,他只是——你玩得高不高興,奧立佛?」
「噓——」媽媽說。
「選妳做什麼?」
她保留住她自己,把掙扎保留給自己。
那麼把電話線拔掉。
「不,我要跟亨利去看電影。」
或者也許是卡羅素飯店要我去當送信服務生會議的臨時保母,像上個禮拜那幾次一樣,整晚杵在一張折疊鐵椅上,眼神銳利地監視著那臺可口可樂自動販賣機,以免萬一它是那群涉嫌連續謀殺案的送信服務生之一所假扮的。
他同情地嘆了口氣,然後笑著說:「我不會害妳遲到的。」
他說:「妳在工作嗎?妳在熱情約會嗎?妳在做什——」
「妳沒聽過的人。」
「如果您一定要問,我們是不介意給您羞辱的。」
「我……我要怎麼辦?」
「對不起!那……那你有沒有對傑西的媽媽有禮貌?」
可能是葛拉斯曼保全公司的人,他們正在執行監視任務,且沒有換班的人。而斯拉夫寇,可否勞您移一移尊駕過來這裡,這樣你就可以一小時賺八美元,與比爾.佛曼相伴,坐在一輛冷得跟狗屎一樣的「水星和風」裡,看守著那陰森的街道對面,汽車旅館裡一扇陰森的門,一整個晚上監聽比爾.佛曼鼾聲和屁聲的二部合音。好嗎,斯拉夫寇?
他看見自己在里茲灣那間房子的廚房裡,裡面堆積成山的盤子、發霉的食物一團混亂。他在一片「陽光圓麵包」上抹了芥末,在冰箱裡找到一些放了很久的義大利香腸:他把快壞掉的邊緣——起皺的外皮撕掉,轉過頭時,發現一隻蟑螂爬在麵包上,屁股已埋在芥末裡了。他慢慢把手移到蟑螂上方,一拍抓住牠,然後用拇指和食指優雅地把牠提起來。牠沾著黃色芥末的腳狂舞著,卻哪裡也去不成了。
她對我來說年紀太大了,她跟一些真正成熟的成年男人約會,一些有鼓起的頭頭的男人,她怎麼會喜歡像我這樣的一個小孩?
「不行!而且只要你跟誰吐露這件事一個字——你聽見了嗎?——你的小喉嚨裡就會有個軌跡球在裡頭!」
「我可不可以叫妳安妮?」
「是的,就是那樣。」媽媽說:「三個斑點。」
放鬆。他消去這景象。
然後,安妮頓時起錨。漂浮起來。她跟艾妮絲又聊了幾分鐘,卻不太知道自己在講些什麼。她的錢包裡有一萬兩千美元了,還有更多的錢會源源而來。她有職業了。她向艾妮絲吻別,然後是雷尼,然後發現自己在電梯裡,然後是大廳裡,然後在新鮮空氣的漩渦裡她踏向了街道。陽光跳到人行道上了。她的錢包裡有了一萬兩千元而腦袋裡全是棉花;純然是無與倫比的成功之喜悅——
「黑瑪瑙?」
「別提了!」她說……「我不……我寧願——」
「男朋友?」
這使她困惑:「他們根本不看它們?」
「它們跟畫廊那兒的一樣嗎?我只要伸手下去……?」
「安妮!」
他在死亡式叩頭裡一邊問她:「那是誰的頭骨?」
不!她知道海龜的為人。如果他怎樣都沒有辦法聯絡上,他會開始擔憂。於是他會趕上下一班到瓜地馬拉市的公車,然後是到這裡的飛機……
他回頭叫他媽媽:「那我會有輛新腳踏車嗎?」
「聽起來可能是你快把它淹死了。」查克.萊德說:「我建議你放輕鬆,忽視它一點,別理它,讓它聽天由命,看看會怎樣?」
「嘿,文森!」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大約兩點,我被召去外傷病房。是一件槍傷。本來是一個第四年的駐院醫師應該要去的,但是他沒有出現。我想他大概是在哪裡睡大頭覺吧?於是我就去處理了;除非我想叫醒主治醫師,這是我從來不願做的事。於是他們把那男孩運進來。黑人男孩,我想大概二十歲吧!他完全清醒,而且還精神奕奕,長得很帥。」
他等待著,直到她搖搖頭表示不知道,才又開始說話。
艾妮絲說:「聽著,孩子,也許妳還不太清楚,妳才剛賣了三個箱子給一個權勢人物。妳真該像豬一樣尖叫的,真該感動得哭濕妳的牛仔褲的。」
斯拉夫寇說:「那麼我可以怎樣幫助妳,莎莉?妳要我如何為妳服務?」
「妳是說腦子裡有那麼多垃圾?」
「好吧!亨利開。但聽我說,安妮,我要吿訴妳昨天晚上發生的事。」
他看見她的側影,她坐在車裡。他很快開車經過她,對電話說:「是的,她在這裡。」
他說:「我不久前與妳擦身而過——」
「媽,妳聽起來真的很奇怪。那傢伙還要買妳的箱子嗎?」
坐正,妳這堆狗屎!
艾妮絲說:「那,好吧!久負盛名的森倉一呢?」
停!妳這白癡!妳覺得這很好玩嗎?讓自己變得溫柔慵懶吧!妳覺得這是今晚該有的行為嗎?好吧,妳就讓那化學作用生效吧!讓自己陷進去吧!讓慾望的洪流淹進來,把這個事業的好機會沖走吧!只因為妳控制不了自己,只因為妳太喜歡那對顴骨,只因為妳心醉於他的車、他偏斜的笑容和偏斜的信仰,還有他深邃的褐色眼睛。噢,老天!
「妳上一次睡覺是什麼時候?」
他吸了口氣,凝神。
她聽到他的喊聲是如此高興,幾乎哭出來。
「啊哈!」
安妮跟著她進入辦公室。
他說:「知道嗎?不知道?怎麼樣?妳猜到那兩個字了嗎?」
「妳怎麼知道這些照片是不是真的?我想妳不知道的,」他說:「妳無法知道。」
她有股衝動,想吿訴他,她剛剛衝動地想躺上他的肩膀。
「安妮!」他喃喃自語:「噢,回來!小女孩,回床上去!」
「嗯!妳忘了妳的問題了。妳會停下手邊的工作……而看著他。」艾妮絲笑著說:「妳會知道的,妳會見到他的。他吿訴我,他想跟妳合作。」
一張標籤,像是實驗室裡的名條,掛在頭骨上,寫著:「奧立佛.賴爾德」。
「聽我——」
這對茱麗葉真是個難題。「妳是指『睡覺』?不是在做氣管切開術時閉眼一分鐘?那麼,我不知道。今天星期幾?」
「安妮,妳不是要在一個畫廊參加聯展嗎?那不是上個月要開幕的嗎?」
「哪一個?」
她覺得自己像是童話裡最年輕、最單純的小妹妹,在快樂的結局中,錢包裡滿是黃金。
「跟你說的一樣。」
外頭颳著不小的風,工作室又有罅漏,於是那蠟燭搖擺不定。
「媽?」
「媽,不!」
「安妮.賴爾德?」
「不不!我才剛完成它,我是說——」
「沒有。」
茱麗葉大笑。「囉唆?妳說那叫囉唆?」她的「囉唆」兩字唸得含糊不清,這跡象使安妮判斷她這朋友又精力虛脫了。她坐在廚房的石椅上,不停地嘮嘮叨叨說話,還把奧立佛的「隆那度尼斯」塞到嘴裡,發出齒輪聲地快速咬著。她已經神智恍惚了,伸手拿杯子的時候異常魯莽。
「是關於我的女兒,羅珊。」
「我很好!」她覺得她聽到的大概是這個回答。
售出——。
他轉身找尋那個侍者。
「我在麵包店見過妳。」
「肥胖,半邊臉被壓凹進去,你要怎麼說?」
他說:「妳是對的,這真是愚蠢,對不對?這就像是小孩子的看圖猜故事,無法證明什麼的。」
她覺得鑼獎節目好像停了,換成在播另一個節目。但是她沒有力氣把眼睛移向電視機上去查看。
幾個紅碟子疊成一個金字塔。
她再度睜開眼睛看,每個箱子旁邊都有個紅色小圓盤。她一個個看過去,共有三個圓盤。不是曖昧不明的半圓盤,不是「這件作品正在議價」,而是完整圓盤的燃燒紅太陽。
「他做了什麼,媽?」
「等等!」她大叫。然後她伸手把收音機關掉,再伸手把電視也關掉。房子突然寂靜下來,只剩下電話裡的靜電干擾聲。這通電話是從瓜地馬拉的山區打來的。海龜每次打來都是在某個「瓜多山區救難隊」的辦公室,在離他的診所所在地的那個小部落距離最近的各種規模的市鎮裡。
「我不跟男人囉唆,只是這樣而已。」
「在我聽著你們倆大笑時,我發誓要盡我所能幫他渡過這段日子。安妮,妳聽到我在說什麼嗎?現在對他來說是段危險時期,他可能會誤入歧途,迷失自己,犯下幼稚的錯誤,我們可能會失去他。」他彈了一下手指頭,「像這麼快。」
「但是,如果他們是這麼大的收藏家——」
他翻開下一頁。
茱麗葉到屋子角落去牽出她藏著的腳踏車,說:「是啊!我想你那個小歪腦袋會喜https://m.hetubook.com.com歡它的。」她再問媽媽一次:「那麼,新消息是什麼?」
「妳確定?」
但她還是轉開了眼睛,重新邁步向前。在她到達王子街時,已經忘記那個玩具了,也已經忘記那對情侶、那個注視者,又無憂無慮、像蹺課的小孩一樣快樂了。她穿過街道,轉進一棟鐵製、大都為藝術家的工作室的大型建築物裡,飛快地跑到三樓的艾妮絲畫廊。前廳的牆壁上有安妮的三件作品參加展出,屬於「神祕視覺」聯展的一部分。
「萊德先生?」她小聲地說。
誰會打給我們?他想。誰會在這個時間打到屈爾尼克偵探社來?
「我不跟男人囉唆!」她說。
我的主顧?
「啊啊!沒有。」
「不!那是實在的,真的!妳必須瞭解這點,這點很重要。我寄過去的藝術品都是全世界最頂尖的,最震撼、最動人、最有創造性的,都是一些渾身是才氣,卻少了點創業概念的藝術家的東西。而這部分就是我的工作了,去好好檢閱《藝術論壇》及《藝術快報》,好好探訪漢普頓的破舊小房子,仔細觀察,在貝索爾藝術展及達基爾曼塔展(Dokumenta)裡充分活動。至於日本那裡的炒作呢?只是更鞏固作品的原有價值而已。但不管怎樣,這是我的工作,把這部分留給我來處理,妳的工作則是留在妳的雕塑室裡,做妳的箱子。」
「是嗎?我要到哪裡找個好母親?像我這麼醜的人!」
還是個蠢問題——再清楚不過了。那是一個人類的頭骨,吊在紗門前。
她們邊笑邊喘,笑了好一陣子。
「不!我能瞭解,有時候那實在很難。我可以問妳一些問題嗎?貴姓大名?」
所以掛掉吧。
「他在傑西家,對吧?」
安妮搖頭。
「現在聽我說!」他溫和地說:「妳有危險了,而且妳的兒子也有危險了。」
「妳是。」
而事實是,偵探去幫任何人打聽出來的東西都不是任何人真正願意知道的東西。
「什麼?」
「我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她快哭出來了:「他沒有再多吿訴我。我是說,他很,他很忙。他在處理一筆商品基金,而,因此我也不知道……我想他是很忙吧!他說他有個新客戶?一個女人?」
她看著手指彈過的餘影。
沒有回答。
他瞇起眼睛,靠近她,輕輕地、從容地吿訴她:「無罪。」
「他的名字叫查克.萊德。」艾妮絲點了根香菸,把煙吐進手帕裡,又擦擦自己的下巴,靠回椅背上。她曾是《時尚》的模特兒,曾是披頭詩人及抽象派藝術家眼中的「完美女神」,現在則是二百八十磅重,皮膚粗糙,並且在環境要求下不得不陰險狡詐。她用沙啞的嗓門大聲吿訴安妮:「我見過這個人,聽到過一些風風雨雨。他聲望不錯。他有點……我不知道……他很有禮貌卻令人敬畏……知道我的意思嗎?他很知道自己有幾分能耐。他看上一些右派黨員的東西、瑪爾登、一些新新人類、愛麗絲.艾卡克。最近他還成交了些Christy Rupp的作品。他不甩那些大雞雞的酷牛仔的。他們說他自己有相當棒的收藏,但大部分時候他是替朋友收購的。我指的是替大收藏家收購,很大很大很大的傢伙。」
「只是隨便吃點東西嗎?那沒問題,當然可以!」
而事實是,女士,如果妳的愛情生活已經分離崩析,一個私家偵探又他媽的如何能把它撐扶起來?
她目光無神。終於,她吸了一下鼻子。他就把那當作是同意了。
車燈裡又出現一些信箱,馬栗樹,酒紅色的穀倉,這些場景舞進又舞出,全浸在韋瓦第的旋律裡。她從來沒有特別喜歡過韋瓦第,但今晚的他真的相當出色。緩慢的節奏,小提琴與大提琴依偎著搖擺唱和,使她覺得有點想睡。她有股衝動,想軟癱下來,把頭靠到這男人的肩上去。
「啊——啊!」
他走到控制盤那裡選了頻道「1」:安妮的廚房,聆聽。她的訪客,那個女醫生,還跟她在一起。她們仍在談笑。老師的宿舍充滿了她們的笑聲。跟她們在一起,感覺還不錯。老子說:「聖人不出戶,知天下。」
第二聲。
他遞給她一條手帕。
「他在黑社會裡,安妮。他確實是被安上一些謀殺罪名,是的!但是被他所殺的所謂受害者,本身都是一些壞蛋。」
「不管怎樣,從那時之後,我就與藝術結了緣了。」
瘋了而選上安妮.賴爾德,他想。然後他笑了。
他對她說:「這只是,當妳在接受——」
她不能這樣做;她必須在他說出任何會讓查克.萊德知道他是誰、住在哪裡的事情出來之前,趕快擺脫他。
不,不可能的!我看見的不是真的。
她想,看在老天份上,我這麼混蛋,而你說你很抱歉。那就是為什麼我們以前沒有辦法在一起,海龜。你真是好得要命。
安妮問他:「你怎麼認得我?我們沒見過面,不是嗎?」
她嘴張著,眼睛裡噙著淚水。她開口說話,聲音卻出不來。「你——」她再試一次:「你怎麼知道——」
「就是那樣!我是說,它就那樣在我的注視下起來了。而它是如此美麗——那條眼鏡蛇……那個,那個鼓起的頭頭,妳知道嗎?」
「不!我必須來,在我聽到妳的留言後。我是說,安妮,妳最不可思議的就是妳從來沒有停止做夢;妳想做藝術就去做,而使自己生活困難;妳繼續堅持著而現在終於——」
最後他開口說話:「現在不是好時機嗎?」
「這有可能會成為一場泡影的。」
「我不知道。」
那詩嘲弄著他。
她打開記事本。那本子被用來做剪貼簿。第一頁貼著一張剪報,一張人頭——某個蒼白的垂眼男人——下面是一則標題——
他出去之後,帶上門。
「還有機會的。」
十分鐘後,艾迪開車經過一片山坡地,看見她的車停在一條街上,街對面是寫著葛拉鮑斯基的郵箱。
她問查克.萊德是怎麼開始收集藝術品的。他吿訴她——
這提醒了她。
「她現在十四歲了,你知道吧?」
老師用呼吸把三個紅碟子疊成金字塔型,兩個在下面,一個在上面,挑剔地把它們的幾何形狀排列到完美無瑕。
老天,這真是愚蠢、幼稚,這種想法。但它就這樣奔馳起來,不管自己有多麼呆,它任意流竄……
一個這麼保留自己的女人,甚至把她的藝術留置在黑暗中——在那些緊密的黑箱子裡。她要你在她的箱子裡摸索時,覺得自己又好奇又笨拙不雅。她要你知道你是個闖入者。
這使她們引出另一陣大笑。
因為你已經想清楚,真正讓你難過得要死的是不知道真相,而你認為解決這苦惱的藥只有一劑,就是「事實」。於是你打電話找偵探,去發掘事實。
他們等一些車子經過老柳街之後,穿過馬路,跳過圓丘狀的黃色草坪,到湖邊上的腳踏車便道上。
查克.萊德說:「妳知道我真正喜歡那位藝術家的是什麼嗎?是那種歸返感,離開這個城市,歸返到以前的城市,是那種,那種,那種歸返到渾沌的結構基礎的感覺——那是那些最好的藝術使我興奮的地方。安妮,那也是我為什麼喜歡妳的摸索箱的原因。在黑暗中摸索,在那子宮發源地中,除了歸返還能說是什麼呢?老子說:『返者動之道。』『返』!我有種感覺,我有種感覺,我們所說的智慧——」
他把本子塞回上衣的口袋裡:「我只是想說服妳,安妮,就這樣。如果我能夠把誰的頭拿來,放在盒子裡拿來,我會那樣做的。我只想要說服妳。因為如果我不這樣做的話,如過我不能讓妳相信我們是說到做到,如果妳決定去找警方——讓路易.鮑芬諾垮臺,我也跟著垮臺的話,那麼妳身邊的某個人就會被傷到不治而死。而做這些事的目的是什麼?不為什麼,只為了愚蠢的復仇,多了這麼多無謂的犧牲。而如果他們處決我,那真是太好了。所以請妳,安妮,求求妳,相信我!」
「安妮,我知道妳不會蓄意傷害我們,但是仍然會有極細微的懷疑在我們心中。然後呢?我相信悲劇就會降臨在某個妳在乎的人身上——」
「那聽起來很笨。」
但是她的手指在發抖,翻不開下一頁。直到他從她的身後伸手,幫她翻過去。
你這個畜牲!你還忘了說什麼?什麼?還有什麼你沒說清楚的威脅嗎?還有什麼你要折磨我的新花樣嗎?——
他回頭喊:「快騎,媽!」
「擦乾眼淚,把電話接起來。可能是妳的孩子。」
「躺下!你死了。」
侍者退開。
艾迪今晚被部署在她的房子附近,作為預警。以防萬一老師看錯了她,以防萬一她慌張到以為可以逃脫。但是老師知道,他不會看錯她的。
「然後我把他送到開刀房,讓他們作肌膜切開術。然後就沒有再見到他了。」
茱麗葉摸摸頭說:「妳長了麻疹嗎?」
他把Lucky Strike菸拿到唇邊,吸了一小口,然後夾在指頭間,把頭埋到水裡面。然而他還是聽得見答錄機裡自己的咕噥聲。
他陡然甩開目光,噓了口氣,搖了搖頭。
「喂?」
但是海龜會再打來。
「但是在我決定那是妳的時候,我已經一路走到布魯姆街了,而且那時我得停在寶拉.庫柏(Paula Cooper)那裡,然而我還是盡我最快的速度跑回來這裡。」
他聳聳肩,讓腳踏車倒在一旁,然後雙足下跪,用一種像是叩頭的姿勢作為結束,向上看著路邊的她。她跳下樹來。她有六呎二吋高。身材像是男人的身體起了一點女性的轉變。她在跟奧立佛的媽媽講話或是跟奧立佛胡鬧時,會稍微彎著腰放鬆。但是他見過她在餐廳裡跟男人調笑過,有一次是在烤肉宴會上,還有一次是在停車場上,跟她醫院裡的駐院醫師。那種時候她就會挺直高度,甚至有點向後傾,而在說話時輕輕地左右擺動,跟蛇一樣。奧立佛希望她有時候也用這種姿勢站在他身邊。
一整個該死的漫長夜晚,你覺得如何,斯拉夫寇?
理論上來說,他想,我明天就可以騎哈雷機車了。
他問她:「妳好嗎?」
安妮在蘇活區,找不到半個停車位。偶爾在車子中間看到個縫,卻總是有個善妒的消防栓守在那裡。最後她終於放棄,偷偷把她那老速霸陸的屁股留在斑馬線上。碰碰運氣吧!停個車哪有這麼倒楣,難道要花一整個大好上午在這裡遊蕩找地方停車嗎?
湯姆森維爾夫婦失蹤
她無法回答,她的聲音不見了。她深深吸口氣,終於可以喃喃唸出:「我在聽。」
「不會的!妳明天就可以開始做妳的盒子了。」
安妮和她的醫生朋友正在談論查克.萊德。
「有!」
「那個名字,老子?他開創了某個宗教是不是?」
電話鈴響,嚇得她打背脊涼了起來。
他說:「那邊情形如何?那些藝術界的狗屎,他們瞭解妳了嗎?他們知道妳有多棒了嗎?」
「是嗎?不是吧?」
查克.萊德的聲音柔軟得近乎呢喃,「他是個很特別的孩子,對不?知道嗎,當妳們昨晚在玩電動玩具時,記得嗎?『騎龍者』?在那蜘蛛攻向妳時,妳開始慌張,而奧立佛說:『冷靜,媽咪!』妳記得嗎?」
「哪裡?」
所有的燈都點亮,屋裡的每一盞燈。而且收音機也開著:市區的老雷鬼樂電臺,有著重低音的鼓聲,在收訊不良的雜音中,像野獸一樣地傳進來。
「愛!」艾迪說。
「文森,她有寄給你感謝卡嗎?」
「打開它。」
「有可能。」
「接近。她是十五歲,艾迪。」
「海龜!老天,你好嗎?」
「我會帶妳的小毛頭去,如果他要去的話。」
「什麼?」
他說:「我知道我付的價錢是及不上它們原有的價值的。一點都不,我知道。但那時候不是我定價錢的。我可能想要多買一些別的,我準備好多付妳一些——」
「你死了!」
注意他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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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拉夫寇.屈爾尼克今天晚上泡在他那老舊的有腳浴缸裡,因為他那吝嗇的房東還沒有開始開暖氣,這是他唯一能取暖的方法。他把一隻腳舉出水面,用腳趾去抓住熱水旋紐,旋開它。
僅僅看他把拳頭伸進去之後,凝神專注的皺眉轉而成為會心的笑容,她就知道他的手握到什麼了。首先是那錫製鳥籠,然後他的手從籠底的洞伸進籠中,然後他發現電腦鍵盤。他把拳頭彆扭地轉個彎,以便指頭可以放到鍵盤上。
這裡真凍人。他關上通往客廳的門,躺在地板的床墊上,把被子拉到身上,一直拉到蓋住頭。一些東西嘎吱嘎吱掉到地上;是昨天的報紙,一盒OREO餅乾,一本孤寂無伴的《閣樓雜誌》,全掉到他身邊。還有那具電話。
「為什麼不要?」茱麗葉說;她還在笑,「它絕對是性感的型號,妳這樣看起來很性感——」
他把臉挪近她一點。
「茱麗葉,別鬧了好嗎?我才不要性感。那男人是我未來的主顧,而不是未來的……」
他大喊:「現在聽得到嗎?」
「現在在那裡,當代藝術是一種貨幣形式,因為它的價值是不固定的,因為它的價值忽高忽低,極為誘人而變化多端,於是它變成了一種貨幣形式。」
標題下的文章剪掉了。
我們全都可以好好睡一下。
「那讓我為妳說個概況吧!」
「我想不是,艾迪!我想她只是想接近她的孩子。」
「不!不是法律問題或什麼的。我是,那是……」她的聲音變得微弱。
「噢,該死!這不像我,知道嗎?我是說,我知道現在已經太晚了,我得等到明天。但是我做不到,我無法想別的事情,我無法入睡。我是說,我應該處理得更好的。我是個職業婦女,我有自己的旅行社。我是個負責的——是說,我應該——」
但是也許錢會有幫助。如果媽媽真的發財了,我就可以在北肯特路上茱麗葉家的隔壁買棟房子,整棟房子都是用來開宴會的。大家都會來,因為我是安妮.賴爾德的兒子。而我會有輛哈雷機車;屋後會有個私人長曲棍球場。甚至蘿若.帕格琳妮諾也會來。但是我會叫她走開,我會叫所有人都走開,於是我就可以單獨跟茱麗葉在一起……
「好吧!重要的是,你愛你的女兒嗎?」
文森說:「那是個奧祕。」
老師吐出氣息,放鬆。圓球搖動,然後飄走。
「日本?」她問,她重新抬眼問他:「你真的要把我的作品送到——」
但仍然有可能是奧立佛。
他把下巴沉到水裡。
「發生什麼事?」
「我知道那是什麼。」
然後把它們吸進去。
電話裡剩下嘶嘶聲,緩慢的喘息聲。聽起來像是一群沙漠動物,又累又渴,一長串啜泣著的動物,從這裡一路串連到瓜地馬拉。
媽媽把雙手向上平伸,要來個勝利的拍擊,茱麗葉卻用拳頭擊在上面,她高興得不知道她在做什麼。媽媽也大笑,抓住她的拳頭制止她,但是茱麗葉抽出她的手,給媽媽來個擁抱,敲打著她的背。她比媽媽高出太多,簡直是整個覆蓋在她上面,敲完她的背後,又緊緊抱著她。然後她向奧立佛使個眼色,伸長她觸鬚般的手,抓住奧立佛的頸子,開始掐他,忘了她今天早已殺死他了。
在她牆上的作品摸索箱那邊,有幾星紅點。她的心臟開始劇烈彈跳。她閉上眼睛。
騙人?或是某種玩笑?也許是某種玩笑或是雙關語讓她一下子沒法領會,她努力思考。但他已經沒有在笑了,他走向她。整個氣氛完全改變,他的臉也變了,變得冰冷、兇惡。她覺得天旋地轉,慌張中只想得到奧立佛。直到她記起來他今天晚上不在家,現在在傑西的媽媽那裡。那沒問題,奧立佛沒有危險。但這陌生人仍站在她和門之間,她得逃出去。但她能逃去哪裡?不過,逃到什麼地方都沒關係,她得離開這張椅子,最好拿個什麼當武器。於是她緩緩站起來——
「你真是個愛管閒事的討厭鬼。」
他走到工作室的窗戶邊,看著外面多風的夜晚。別急!慢慢來!現在先給她一點時間。
「妳打電話給蘇利維了嗎?妳辭掉工作了嗎?」
老師在他單間式的校舍裡,以瑜珈的半蓮花姿勢坐著,腦子裡一直想著他在發光的地板上所描畫出來的圖案。
安妮坐在床上。現在是凌晨三點,她的電視開著,是鑼獎節目的重播。那是她所能找到的最有活力的精神食糧了。她沒有在看它,她在看電視機上的一個水漬,一個古老的漏水的斑漬。她只在他們敲鑼的時候才看一眼電視。她希望他們能多敲幾次。那節目的其餘部分完全進不了她的意識。
她愛這個城市,因為她不再住在這裡了。
「是嗎?那,好,聽我說這件事。我前幾天接到醫生的電話,他是替羅珊做身體檢查的。學校那種。例行檢查那種。而他說,聽好,她的陰|唇;他說,她的陰|唇,她陰|戶那裡的唇,我的女兒!」
「而我,我看著它;它也正看著我。我抬頭看亨利,他也正在看它。而理查笑著,把手放在頭下面,像……像……像這樣——」
艾妮絲聳肩:「我不能確定!這些是他提到的名字。」
……並讀到那被燈照亮的書頁變成
一片白色停滯的血液而它的炫影閃耀得
像是螺旋槳的虹彩輻射。
像我們一樣旋轉著,無法慰藉他們的愛……
「什麼?」
「而亨利,他不知道是該看那雞雞流口水好,還是該看我會不會搞砸。但如果我會搞砸就太該死了。我走過去替那男孩打點滴的時候,那男孩說:『狗屎!那是給那種老得無法吃東西的人用的,對不對?沒有牙齒的時候。』然後他說:『我有牙齒,我能吃,能把妳吃掉。妳叫什麼名字?我叫理查。』」
「奧立佛!」她說。
「把他們全部吵醒?」
謝了!我寧願留在這裡讀書,讀到那被燈照亮的書頁變成一片白色停滯的血液,而它的炫影閃耀得像是螺旋槳的虹彩輻射。知道我的意思嗎?
「喂?女士,有什麼我能效勞的嗎?」
她抽了一下鼻涕:「沒事!我晚上不太愉快;和那傢伙。我沒事!」
客廳對面他的辦公室那裡,電話響了起來。
「有什麼人在聽我們說話嗎,媽咪?」
「你不醜。」
「她的陰|唇怎麼了?」
他疲倦地把手放到電話機上,等艾迪打來。
「但是我很堅決地要把檢查做完,所以我繼續把手放在他的大腿上,繼續檢查他,而那雞雞也繼續點頭跳動、跳動。我臉都紅了。妳知道我臉有多紅嗎?我想大概紅成紫醬色了。而安妮,我非常興奮;我只想一手攫住那東西。然後,他伸手下來蓋在我手上。我由著他那樣做。他說:『妳叫什麼名字,醫生?』我抬頭看著他說:『我叫「血腫」。』他說:『什麼?那是妳的名字?血—腫?那是什麼意思?』我說:『那意思是說,理查,你得去開刀。再見,理查。』
「會的,艾妮絲!」
他的母親在浴室門外尖叫踢著門。門飛開。他的父親正在大便,膝上有本打開的湯馬斯.阿奎那所著的書。他的母親說:「現在到底怎麼啦,王子?」他的父親站起來,一滴糞便在他起身時從他的屁股底下滴到馬桶坐墊上。他任由褲子纏著足踝向前走,要吐口水到她的臉上,沒有吐中。他對兒子笑了笑,關上門。
「的什麼?」
安妮收到一束紅頸的黃色洋蘭,在康闊斯飯店吃了頓晚飯,酒是Domaine des Comtes Lafon Chardonnay,但使她醉的是那巧克力的餐前酒(ganache),也可能是飯後要走到車子去時,香氣撲鼻的風,穿梭著雲的月亮,查克.萊德在他的二十把鑰匙中摸索時悠閒優雅的笑聲,還有他為她開車門時的亞麻外套香味。
「佐藤裕助?聽過他嗎?」
「那麼那件雕刻怎麼辦?」安妮說:「他們怎麼處理那件雕刻品?丟掉嗎?」
「我可以有一臺嗎?」
「噢,老天,我忘了!那邊情況如何?」
「噢,對!是的,生意!嚴格說來。快點!」
「你不懂什麼,艾迪?」
「我的意思是——」
他從她的膝上拿走那本簿子。
他當然在聽。
茱麗葉擁抱他的媽媽,但來福槍仍指著他說:「是你的,沒用的傢伙!不認得你自己的名字嗎?」然後她問奧立佛的媽媽:「什麼驚天動地的大消息?」
這不可能有用的。他深深喝了口「金賓」,深深抽了口Lucky Strike(香菸),然後把書本顛倒回來。
一聲嘆氣:「好吧!」
她轉身。
「我只是有所保留。」
「得看是誰開車。」
「這些市儈的主顧?知道這點讓妳覺得很不舒服嗎?『抱歉,公爵!』拉斐爾說:『但你真是又腐敗又市儈,而且還把敵人丟到油鍋裡煎,所以我不要你的幫助——我只想靜靜地躲進默默無聞裡——』」
「我問了他,他跟我含糊其詞,懂嗎?像是『嗯!我得去做些調查,找個適當的家。』之類的敷衍話。」
奧立佛說:「嘿!它是真的嗎?妳從哪裡弄來的?」他跳上去,把它從紗門上解下來。
「是的。」
「叫我查克。」
「還好啦!很無聊!律師們問了我一堆問題。他們選我了。」
「我怎麼可能喜歡他嘛!他是個神經外科的駐院醫師耶!你知道神經外科的駐院醫師無聊的程度有多嚴重嗎?」
「我很好!」她說。
他走到門邊。在他開門時,捲進來的風寒冷刺骨。那三枝蠟燭的火燄被風吹弱,然後又拉長脖子,然後又再次變弱。
「我是……我是很興奮,」安妮說:「只是……我只是想知道我的東西會流落何方,我不知道這傢伙是誰?他是個收藏家嗎?是個仲介商嗎?他是……他是什麼職業?他到底以什麼謀生?」
現在,他已經單腳下跪了,他本來沒有在看東西的眼光,現在落到她的臉上,說:「太棒了!但是聽好,聽我說,那不是個夢。妳可以預言,妳可以逃離那地獄;妳可以從現在起什麼都不用做,專心做妳的藝術。」
她向桌前的見習生雷尼點個頭後,直接走向後面艾妮絲的辦公室。
一個紅碟子在他面前浮起來。有顆深紅色的圓球,像薊花一樣又輕又小的圓球,球裡面是他的父親。他的父親喝醉了,大字型仰躺在里茲灣那間房子的地下室裡、他們稱為「毀滅室」的房間地毯上。他正用他的男中音唱著白利尼的「花之帶(Cinta di Fiori)」,嘴角溢出口水的白沫。
「我不管!你一個字也別再說。」
是那個顴骨高聳的男人。
你愛她!
「公平?死亡本來就不公平。」
「妳必須聽我說。」
「為什麼要丟掉?它現在值二十萬美金了。」
他又想著茱麗葉談到的那個男人的雞雞,那鼓起的頭頭,是多麼美麗——於是他的肋骨痛起來。
他笑了,她的笑容則開始褪去,因為她開始手足無措,「昨天?我昨天還沒認識你呢!」
「不!我指的是一輛新的『蒙古斯』(Mongoose)。媽!為什麼不可以?」
這些蠟燭是哪裡來的?他媽的,她為什麼點亮了這些蠟燭?為什麼它們不能給她任何光線,讓她能看得見?
他們肩並肩下滑至湖邊,到老舊的石造圖書館那裡。教會街在那裡跟老柳街相交。
「我堅持是因為我是瘋子,茱麗葉。」
他輕慢地對她揮一下手,站起來,走到工作室中間的一張長凳去,坐下來。
「她把它們穿洞,裝上兩個環,一邊一個,還有個小鎖把那兩個環串起來,所以如果沒有鑰匙,沒人
和-圖-書能進去她那裡。她才十五歲耶,文森!你聽見了嗎?然後猜猜看怎麼樣?她也沒有鑰匙,只有他的男朋友有鑰匙。我回家以後呢?我說,羅珊,吿訴我那男孩的名字。她說不。我說,這個天之驕子,吿訴我他的名字。她說不。我說,羅珊,我有很多辦法可以查出來。她說,噢,是嗎?你要把我丟到東河裡嗎?我說,聽好,羅珊,我親愛的鳥孩子,我打妳了嗎?她說沒有。我說,我應該那麼做的!妳這個他媽的神經病!我真該把妳的腦子打出頭殼的!在陰|唇上裝鎖!而她還是不肯吿訴我那傢伙的名字。所以,我該怎麼辦?文森,我快失去這個孩子了,我該他媽的怎麼辦?」
他留言:莎莉;又一次莎莉;第三次莎莉。
安妮眼裡閃出光芒:「我的工作?噢,真好!聽到跟我有關聯真好!喂,聽我說,萊德先生——」
「星期三。」
「我確定。」
一會兒之後,她又再度悸動一次,當她快走到西百老匯區的時候,有個有著高聳顴骨的漂亮城市男孩走過她的身邊,給了她欣賞仰慕的注視,而她發現自己也給了他相同的目光。他經過之後,安妮故意放慢腳步,考慮著要不要很快地回頭看一眼——只是為了看看他是不是也正回頭看她。
這歌聲在她的腦子裡甜蜜地叮噹響,全身血液跟著急速流動起來,一直到她聽見背後雷尼的笑聲,然後另一隻耳朵聽見艾妮絲笨重地從她的辦公室走出來對她說:「所以妳賣了筆不錯的交易。來得正好,跟我來。」
「如果你只剩兩小時可活,你可以去跟一個神經外科的駐院醫師在一起,那會使你覺得你過了兩年。你可以留著那顆頭骨,如果你答應不拿去學校或別的地方。我想,留著那種東西應該不會是合法的。」
他笑了:「這對我的品味來說,好像有點太哲學化了。」
「為什麼她不進去找他?」
而如果我是個誠實的人,我就會立刻這樣吿訴妳;如果我是個誠實的人,我就會掛掉妳的電話。
「本來就不是開玩笑。」
茱麗葉的嘴張得老大,尖叫出聲:「噫——」
「有。」
「我沒有武器!」他張開嘴想要抗議,卻被茱麗葉開槍射中。
一張呈顆粒狀的照片,一棟看起來像政府機構的建築的前門階梯,一個女人正獨自步下階梯。
艾妮絲皺眉。她往她桌上的黃色筆記本看。
安妮極度恐懼地說:「那件有鬆緊帶的?不!不要那件有鬆緊帶的。」
「屈爾尼克,『屈』的發音是火車頭那種『呿呿』的聲音。我,嗯——等等,我剛從浴缸出來。我本來,我本來在客廳的那一頭。等一下——」
「噓!」媽媽說。
他們經過法老鎮的獨立戰爭英雌漢娜.史東雷的青銅像——她緊抱著她的青銅馬,叫著她的青銅喊聲。
她靠向他,把手圈在嘴旁,降低聲音,模仿一個古怪、可怕的黃臉婆,說道:「卡勒尼太太——」
她抬起頭,看到他蹲在她前面。他的臉好巨大,充斥了她整個視線。
「我知道。」老師說。
「我摸過了。」他再說一次。
「這不是個約會!不是……個……約會。此外妳漏提了他的自信、幽默,而且沒有提到他的高顴骨。」
「噢,老天,不會!我一個字都不會說,永遠不會,我發誓——」
她點點頭。
艾妮絲咧嘴而笑。安妮試著笑回去,但是眉宇之間仍留著憂慮。
不,謝了!
「像是?」
海龜。
這個天使般的聲音正留下她的名字,莎莉.瑙爾絲。多美的名字啊!還留下她的電話。她說:「……我需要!嗯,我可能需要你的幫助,幫我一些忙。我想那不算什麼緊急的事,而且我知道現在時間已經很晚了,而我不認識你。事實上,我只是從電話簿裡找到你的名字,但是如果你能——」
安妮笑著說:「無論如何不會是明天的;我有陪審義務。」
「是的。」
「我堅持!我想為妳做點事情。我明白那擺在妳現在感受到的恐懼旁邊是不能相比的,但我還是堅持。」
茱麗葉上下蹦跳,然後跳近媽媽,用她的大手把她的臉頰擠在一起,使得媽媽的嘴像魚一樣往外凸出。
「他有白得不得了的牙齒,而我那時有點累,我說:『讓我把針筒插|進去,理查。』他說:『叫個醫生來。』我說:『我就是醫生。』他說:『噢,狗屎!妳?噢,狗屎!我死定了!』於是我開始清洗傷口。他說:『妳對那爛東西有什麼看法?』我說:『看來是你做蠢事時遇到了麻煩,理查。』然後他說:『如果我逮到那個開槍打我的王八羔子,我會把他裝在袋子裡運來這裡。妳得把拉鍊拉開,醫生,然後把他扯出來,』」
斯拉夫寇認得這種音調。當他在電話上聽到這種音調時,就知道自己又有新客戶了。
那麼請撥電話給私家偵探。
「老天,那妳在這裡幹什麼?妳得上床去睡覺——」
「啊?」
「幫你什麼?」
「——什麼事都由我經辦。」
妳只要吿訴誰,就會害他涉入危險。
「而妳有點吃醋?」
「安妮,這些會在妳意識到之前就結束的。在那之後,我們老死不相往來。」
「沒錯!我就是。」他玩弄著頭骨的下顎關節,弄出像門一樣的嘎吱聲。「呀—啊—啊!那妳喜不喜歡他嘛?」
「有時候他們買來放在倉庫裡;有時候,有時候我只是把照片寄過去,他們會把藝術品留在這裡。」
蠟燭穩定下來,然後她聽見他發動車子,聽見韋瓦第響起他的中調,快速而歡樂。驕傲的,意志堅強的,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下;沒有任何音符在計畫之外,在準備之外,沒有任何音符失控。那些高昂的音域全在規矩的紀律裡邊。然後音樂隨著引擎聲隱退,留下她在滿室的寂靜之中,在冰冷赤|裸的虛弱之中,在蒙上陰影的雕塑旁,在自己的心跳裡。而她腦中的思緒,沒有一樣有作用。
她吸了口氣:「是的。」
但她的聲音漸漸消失。
他在嗎?現在他在這裡嗎?他是不是正在附近監視我?是不是正把耳朵貼著聽筒——
「在我工作的那個地方,梅登路那裡,有一面坍方焦黑的牆,我每天都習慣走過那裡。有一天,某個東西抓住了我的視線。我走過去仔細看,原來是座城市,建在牆上的凹洞裡。它就像是座土做的神殿,有著細細的土圓柱和拱門,還有通上通下的土階梯,就鑲在牆壁裡。旁邊滿滿的是街頭壁畫,或是重金屬樂團的海報,『我姊姊的死雞』等等什麼的,還有垃圾。知道嗎?啤酒瓶塞在牆縫中——然而卻有那麼個完美的城市。
「你有很多地方值得愛的,艾迪!去找個朋友問問,像是那個迪亞波立托,那個開酒店的?讓他幫你安排個女孩子。」
「我的老天爺!」他說:「那是什麼?」
他又再吸一口氣,凝神。
他搖搖頭,「但是如果他真的免妳陪審,那我們就不得不懷疑妳這邊是不是有某種背叛行為——」
媽媽從後面跟上來。她喘個不停。
傳說中的黑手黨堂主為檢方作證
「沒有什麼好時機!聽我說,我們幾年前有些感情,那之後我們試著當朋友,但是沒有成功,對不對?我現在跟別人在一起了,好嗎?而他不喜歡這種電話,好嗎?並且坦白說,我也不喜歡。」
電話響起來。
他說:「我買了妳一些東西。」
他伸長手臂,更深入上方,碰到了鳥籠的柵欄,然後是一個小小的、開著的門,然後是壞了的鎖。他再伸進去,直到他的指頭伸出那門外。他可以感覺到細細的微風,卻沒辦法把整隻手伸出那門外。
她從抽屜裡挖出火柴,點亮一根蜂蠟蠟燭。「好了!」她拉住電線,把頭上的燈關掉,再點一根蠟燭放在窗戶上。
「有問題了嗎?」
安妮不懂為什麼這裡沒有光線。光線都到哪裡去了?工作室裡陰森、模糊、灰暗。她聽見自己緊繃的呼吸聲。
「那麼我想她有時候會不懂。你必須一直讓她知道你愛她。遲早她會拿掉那個鎖的。在這時候,你至少知道她沒有睡在旁邊。現在讓我睡覺了吧,艾迪!」
「吉田彌生?」
「但是我沒辦法:如果他真有罪,我沒辦法!求求你!你不瞭解我,我不會說謊,大家都知道,如果我說我認為他沒有做,而心裡卻覺得他有做的話,他們會知道我在說謊的。而他確實殺了他們,不是嗎?他殺了那老人,和那小孩,他殺了他們兩人,對不對?」
「我的意見?我的意見是今晚就這樣吧!她會沒事的。真的,她很快就會自己回家。」
艾妮絲聳聳肩:「我知道他處理一個商品基金,他有間辦公室在梅登巷。但就我觀察,他並沒有全心全意放在上面。我知道他做這行——收藏。我知道的就是這樣。噢!還有,他偶爾會出去旅行。他看到我牆上的祈禱輪時,跟我談到尼泊爾。而我的意思是,安妮,當這個男人說話時——」
奧立佛說:「一臺筆記型電腦如何?」
他聽到自己在錄音帶上低沉的吼聲:「你打的電話是屈爾尼克偵探社,我們出去了一下子……」
「那不是囉唆!安妮。那是一種藝術。妳首先說一些讓他自我膨脹的話,再說些引誘的話,使他想要親近妳。然後不露痕跡地巧妙刺穿他的氣球。接著妳再次安撫他可憐的自我,然後再把他推回去。拉,推,拉,推,拉,推,直到妳擄獲他為止。用這方法讓他暈頭轉向,搖晃地摔倒在妳的腳邊。」
她閉上眼睛。
然後奧立佛覺得有東西射向他的太陽穴和耳朵,然後打到他的脖子。他轉過身,另一個水柱擊向他的兩眼中間。襲擊他的人正坐在印地安荳樹上——是茱麗葉。
「莎莉.瑙爾絲;莎莉。」
「不!這一個。」
安妮問:「他們買來……做什麼?為了他們的房子嗎?為了他們的辦公室嗎?究竟是為了什麼?」
他現在正站在那些箱子旁。他回頭看她,並問:「哪一個?」
「哇,謝啦。」
「查克,知道嗎?你實在很有說服力。」她試著要微笑:「只是這實在……這實在……噢,老天!太突然了!我想這需要一點時間去適應吧!就這樣,我想這是我的意思。」她低頭看著她的煙燻鮭魚卷,笑著說:「我有沒有跟你說過這真是美味?雖然我不知道還吃不吃得下?」
他們開到岔路口,她對他說:「在這裡左轉。」他看了她一眼。
「我昨天摸過它了。」
「那不好笑。」
於是他帶她到蘇利文街旁一家隱蔽的葡萄藤架庭院餐廳去,吃點簡單的東洋食物。他們坐在一棵有深紅葉子的裝飾用槭樹下。侍者看起來好像認識查克.萊德。有沒有什麼辦法,他問,可以治好他家裡那株可憐的生病的寄生蘭?
「安妮!」這輕柔的聲音,乾燥得跟蟋蟀一樣,哄著她。現在他在她的身後某處:「安妮,妳在聽嗎?」
他伸手到前胸口袋拿出一個小記事本,遞給她。
「哦!」
奧立佛騎著腳踏車在教會街上滑行,把下顎高舉向天空,垂直看著頭上沿路的糖楓樹,看著顫動的葉間縫隙,直到騎在他身後的媽媽尖叫:「奧立佛!」他才把眼睛放下來。沒錯,他的腳踏車已經斜向路的另一邊了……
「我不是害羞。」
「但如果他已經移情別戀了,那有什麼差別?知道嗎?如果我已經失去他了,」她聲音底下有近乎恐慌的自嘲跡象,「那我神智清不清又有什麼差別?」
他大笑說:「我不知道!老子說:『下士聞道,大笑之。』而那,那真像是在說我。不過我是覺得他的理論滿有道理的。他說,要虛懷若谷,無欲無爭,順從於……結構、天命,不管是什麼……然後萬物不召而自來。」
「那妳喜歡他嗎?」
「琳達.貝妮莉!她不該作證的。這是我的錯,因為我想我能勸阻她,但卻沒去嘗試。我並不清楚我的同事們會有多生氣,因此放過了她,但現在看看發生了什麼事。翻下一頁。」
「好!就是那樣!妳還是給我穿那件有鬆緊帶的,小hetubook.com.com女孩。還有,記得別害羞——」
「但是!忘了妳的藝術吧!」
他說:「我必須帶個小孩到這裡的醫院來,想起了妳。而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聯絡……多久了?」
「葉子有點變黃。」侍者說:「在邊緣的地方。」
「茱麗葉,妳得去睡一下,親愛的。」
他再吸氣,另一個圓球浮起。
「很好!」
「妳有麻煩嗎?」
「亨利?」
「問倒我了!這是他說的。幫幫我好嗎?妳可以直接跟他交涉。沒關係!只要別騙我就行了。」
「不!求你!我……求你們,我的意思只是——」
「什麼?」
「他……他只能這樣做。」
「因為,安妮,妳還有另一種選擇。如果妳要,妳可以等到我離開,然後打電話給警察,或是聯邦調查局,他們會在一小時內派一組人員過來。他們都是誠懇忠實的人,我保證他們會盡一切力量保護妳,妳和妳的小孩。」
真正使她心痛的是:當她經過一間給有錢小孩玩的玩具店時,看見一具錯綜複雜的機械龍;它的藍綠色鼻孔裡還噴出一陣煙。奧立佛為了擁有這樣一個玩具,肯定願意出賣他的靈魂。她幾乎要轉身進去問價錢了,幾乎要去自尋懲罰了。
「是的。」
「因為我向妳保證,如果妳一旦在任何地方的畫廊展出妳的雕塑品,我不管妳用什麼名字或是什麼職業,我們都會知道那是妳。然後我們就會去找你們。不要吧!好好考慮一下!妳可以儘管去惠特尼.班尼歐(Whitney Biennial)展覽,或是到摩瑪(MOMA)去參加開幕式,因為在任何地方我們都可以找到妳;任何地方,天涯海角,我們都找得到妳。」
「妳不是唯一有奇遇的。」
「來,快準備!」媽媽上樓來叫他:「你可以到卡勒尼太太家繼續做。」
「神經外科的駐院醫師給我的。」
他斜睨著它,再把那部分重讀一遍,還是讀不懂。他把書本顛倒過來讀——
他站起來:「安妮,我為妳的恐懼致歉。如果我有任何選擇……我知道這對妳來說會是一段非常恐怖的時期,而且孤獨。但請別對任何人透露一個字,因為只要妳吿訴了誰,他就會有生命危險。妳聽懂了嗎?」
「但是我已經知道了,安妮,因為在我握著他的時候,他的雞雞開始——」
「媽,怎麼了?」
「然後呢?」
「妳說妳會打來的。」
「我記得。」
「那男孩是個意外!路易.鮑芬諾這樣的人也不會故意去殺個小孩的。至於那個老人,妳要為他同情落淚嗎?妳要同情那個殺人不眨眼的薩瓦多.瑞果嗎?因為,安妮,我向妳保證,薩瓦多.瑞果從來不會為別人——」
侍者出現,無聲地滑上平臺,但是查克.萊德輕輕舉起他的手,目光絲毫沒有離開安妮,對他說:「大衛,等一下再來,拜託!」
他的答錄機起動。
他站起來。
很快,他們就一起騎在學院路上了。他們與雄恩.卡爾地擦身而過。他對他們點點頭,並用他腳踏車上的電子喇叭很快很酷地按了聲放屁一樣的鈴,使得奧立佛覺得被看見跟媽媽黏在一起真是沒面子。不過雄恩.卡爾地也有他自己的問題。舉個例子來說吧!他是個超級呆頭鵝,而且他媽媽是鎮上的葬儀主持人。於是奧立佛草率地回點個頭,並把身體向後傾斜,好像他騎的是哈雷機車一樣;而他也很快地就想像到他將可以騎哈雷機車。我是說我們能買一大片土地,對不?而我在自己的土地上騎著車是不需要駕照的,不是嗎?
「哈!哈!哈!」他大笑:「一個軌跡球在我的喉嚨裡!哈!哈!哈!」
另一個圓球浮上來,他看進去。
把浴缸弄熱點來取暖吧!
「我需要見妳時,會捎信給妳。會有人跟妳說:『我在麵包店見過妳。』妳就照他所說的去做。現在,他會跟妳說什麼?」
然而,他卻選擇要求這女人在法庭上提出辯詞;絲毫不放鬆壓力地去哄騙、去說服、去斥喝,直到其他陪審員投降為止。
查克.萊德向前更靠近她說:「我這樣做是為了讓妳這樣的藝術家可以走回工作室去,做妳的箱子,而不必擔心小孩是否有飯吃,好嗎?於是妳的思想可以隨妳創作的需要而天馬行空,而妳的生計卻不會再有困難;於是世界上那些白癡、那些無知的大眾就影響不到妳的生活,於是妳就可以專心創作。」
「沒關係!反正妳該走了。妳有陪審義務,不是嗎?」
劈啪聲!等了一下,然後,「嗨,安妮?怎麼了?」
「奧立佛!」
「但是聽好,這是妳的事業,留著妳的箱子,支票也留著,把它當作是我的贈……我的心意,祝妳幸運!」
「妳沒有問清楚我的東西會送到哪——」
「首先他們會把妳和奧立佛安頓到一個安全的房子去,然後一等審判結束,你們倆就進入『證人保護』之下。妳知道那是什麼吧?那就是他們會給你們一個新生活,到遠處某個地方,新的名字,也許還有新的容貌——整形手術。外加一個妳選擇的好職業,如……資料處理,是不是?
「隨妳喜歡!說妳很難過,說妳的約會變成一團糟。」
奧立佛跳進去,說:「她有了三個斑點。」
「但是安妮,妳知道他們會怎麼保護你們嗎?」
「那麼,我只知道我星期一晚上睡了幾個小時。也不算太久以前的事吧?」
奧立佛和媽媽都笑了,那頭骨也頻頻點頭。然後媽媽宣布說:「我賣了三個作品。」
「我不懂她他媽的在這裡幹嘛?我是說,把車停在她小孩睡覺的地方的對街,到底對她有什麼用?」
她的臉紅了。
他拉住頭上的燈線,開亮它,光線刺進她的眼睛。他拉了把凳子到她面前,坐下來。
「噢不,不,當然不是,安妮!他只是很帥、很體貼,和克羅瑟斯一樣有錢而已。沒有達到妳的標準,妳只是委屈自己答應他,給他一個憐憫的約會而已——」
這帥哥是我的主顧?
「一臺筆記型電腦,那種有內建軌跡球的電腦。」
她打開電視的時候,忘了關上收音機。
靠近卡彤那街的轉角處,安妮在車燈裡看見一隻山羊,正把牠的下巴拄在木籬最上面的橫木上休息。牠收縮的瞳孔瞪著安妮,似乎要一頭栽進韋瓦第雙小提琴的熱情裡頭了。籬笆前面忽然間捲起一片紛飛的樹葉,飄揚顫動。這世界充滿了這麼多美麗的片段,怎麼有可能讓她覺得單調呢?
他忽然打住,笑著說:「老天!我真是一發不可收拾!」
在起初的迷惑、昏眩之後,安妮的腦子恢復了一點清醒,「等等,」她說:「等一等,我怎麼——」
「不是!你得幫我。」
但他一方面又想,為什麼他媽的文森又會知道這種事了?文森沒有孩子,為什麼他能比艾迪還知道做父母的人有什麼想法?艾迪有女兒,並且實際上獨自把她撫養大。文森什麼都沒有,那他是怎麼知道的?為什麼那混帳總是什麼事都知道!
「嗯!」
你是不是覺得牆壁在顫動?你是不是覺得你的愛情生活在你身邊開始坍方?你是不是覺得好像你的愛情城牆已經從底部開始潰爛,然後開始傾斜、倒塌、粉碎,而覺得寂寞即將迅速淹進來?
奧立佛但願他沒有聽,沒有躺在媽媽臥室的冰冷木頭地板上,把耳朵貼著地偷聽茱麗葉的故事。那讓他的腦子全糾成一團了。現在他坐在書桌前試著做他的數學,可是思緒卻一直跳走。
「而我並沒有專心聽他講話,因為那大腿看起來有點腫。我開始懷疑是不是有擴張性的血腫,那是表示血液栓塞,而使血液擠在某個地方。我把雙手放在他的大腿上,因為有時候這樣可以感覺到壓力。而我的手指也確實感覺到壓力。但是安妮,那傢伙肌肉非常發達,跟石頭一樣硬,所以我不知道那壓力是否是肌肉的關係。我得跟另外那邊的大腿做比較。於是我握著他的兩條腿,而他俯視著我說:『妳知道嗎,醫生?妳這樣摸很舒服,醫生。』」
「去你的,文森!你是指那些溜冰鞋?她很喜歡那雙他媽的溜冰鞋。」
「媽咪!」
「不!」安妮罵道。
路邊咖啡店內有一對情侶,肩並肩坐著,讀著書。他們的小說反灑出傾斜的陽光,男人用指尖心不在焉地撫摸著女人的前臂。安妮檢查自己有沒有羨慕的跡象、或是懷舊的渴望。
「妳都不說話。」
「願意跟我一起吃晚飯嗎,安妮?」
畫廊遠在西百老匯區。她沿著史普林街往東走,邊走邊停。她在小骨董精品店及故作時髦的寵物商店櫥窗外觀看,又查看新近的人行道壁畫,經過一家麵包店時放慢了腳步,然後又在異國情調咖啡館慢下來一次。
電話響,艾迪吿訴他:「她要走了,文森;她進了她的車子。我不知道她要去哪裡。」
他瞪著一首詩看。
「我聽不太清楚你的聲音。」
「哈囉?謝爾尼克先生?」
她在他的頭上像擊鼓一樣快速輕拍(只要一跟茱麗葉待在一起,她就會變成這種大姊姊的樣子)。她說:「你還是被我唬到了,不是嗎?事實上是,茱麗葉要帶你和傑西去看電影,然後你可以在傑西家過夜,好嗎?跟茱麗葉約會?你的真愛?現在開始準備吧!我有自己的約會。」
「嘿,海龜?我不想跟你說話。」
「是嗎?!那麼,很抱歉,傑西的媽媽不要你,你太皮了。到卡勒尼太太家吧!」
「嘿,茱?」
她奇怪地看著他。他跟她說:「我是查克.萊德。」
她聽見自己的呼吸變得破碎:「我不能,我沒辦法,我只會……哭。我是個愛哭鬼,我一哭就不能停,他們就會把我弄出法庭,然後我就——」
老師半睡著躺在他那單間式的老校舍裡,聽著第四頻道:她的臥室。他聽到她把電話輕輕地放回架子上。他等著她哭,但是沒有聽到這樣的聲音。
他轉到第一頻道,廚房。聽見一些難以辨識的聲音。她的外套嗎?是的,她正穿上她的外套。後門。模糊嗚咽著的紗門。一小段無聲。他開大音量,聽到冰箱的聲音,時鐘的滴答聲,然後是她車子的引擎啟動。
「不要你管!他想當我的男朋友,而這頭骨也不算是個壞點子,至少比送花好。」
茱麗葉有種表情,會在她要談論有關性的話題之前出現——她的嘴唇憋得薄薄的,眼中閃過一絲頑皮。她降低聲音說:「他在哪裡?」
「嘿,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對他說:「現在讓我自己靜一靜就好,好嗎?」
「你女兒十五歲了。她才剛過生日,我寄給她一個禮物。」
他一面嚼著菸草,同時又抽著Lucky Strike牌的香菸,浴缸邊緣的平臺上擱著一杯金賓威士忌(加了一滴蜂蜜)。他捧著一本書在水面上,書名是《德瑞克.渥克特選集》。他會買這本書是因為有個女人曾吿訴他,德瑞克.渥克特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詩人。噢,老天!他曾經愛上那個女人,現在還是。所以他把這本書一直放在這間辦公室對面的浴室裡,只要他去大便或是洗澡,他就打開這本《德瑞克.渥克特選集》,試著讓自己文明一點。
放鬆,氣息吐出。
「妳還好吧?」
奧立佛不使用手煞車,而用搖晃輪子來減速。
快到家了。經過索勒先生、索勒太太和他們凌亂的草坪及居住在草坪底下的巨人(加起來共三人是奧立佛瞧不起的)後,是他們自己的草坪。他向右傾斜彎至車道上,騎在媽媽前面,一直騎到屋後印地安荳樹邊跳下車,牽車到門階前。要打開紗門時,看見了一個頭骨。
然後有個別的聲音,如泣如訴、吟唱般的聲音。
他伸手要扶她站起來。她甩掉他,自己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到工作室的角落去,接起電話。
「那很好!」
「沒關係,沒關係!」
她就是不想www.hetubook.com.com太快給你任何東西。
所以她接起電話:「是的?」
他停了一下,從容不迫。
「那是同一個人;」他說:「我們的『傳說中的黑手黨堂主』。他當然進入『證人保護』了,妳在想他的敵人們是怎麼找到他的嗎?有沒有猜到什麼?我的看法是,有人竊聽了他姊姊的電話,而且表現了很大的耐心與毅力。現在再翻頁。」
他也一樣紅著臉。他說:「這有……這有點尷尬。」
他再幫她翻一次。
「什麼?」
「聽得到!」她大叫。
「妳想他可能跟別人在一起?」
然後,庭院裡就只剩他們倆了。這裡風吹不到,但陽光照得到,在他身後的紅磚上閃耀。
只有喀哩喀拉的雜音,它們持續那麼久,久到安妮開始懷疑他是不是掛斷了——然後她聽到他吐出一些氣,然後說:「唔,老天,上帝!我很抱歉,安妮!」
「而妳那樣就滿意了?」安妮問:「那樣對妳就夠了?」
但是他在想,這個是我做的決定嗎?我一定是瘋了!
「她要接她的小孩嗎?她想逃走嗎?」
「什麼?」
「現在他們常讓他跟我輪值;他們滿害怕看到我沒有他幫忙的樣子。所以是他。還有另外一個男護士。我用外科剪刀把那男孩的褲子剪開。他沒有穿內褲,槍傷在大腿上,從這裡進去,這裡出來——很簡單明瞭!老實說,有點沒意思!此外,誰想看他的腿呢,安妮?他有我這輩子見過最漂亮的雞雞了。是沒有很大啦!但是它很像……很像那種細緻平滑的黑石頭。那叫作什麼?」
她扮了個鬼臉,把嘴唇往外拉,拉緊了她厚厚的臉頰。她離座站起,雙拳放在桌上向前傾。安妮心裡面浮現出約翰.第爾牌耕耘機的耙子。搞垮是可以預見的。
你必須一直讓她知道,
在清晨四點鐘,他還真有點希望它是。
「媽,妳是來捉弄我的,對不?」
「什麼?」
「妳真是瘋子。」
她只能瞪著眼發呆。
然後,艾妮絲大笑,遞給她一萬兩千元的支票。
那首詩寫著像這樣的東西——
「我還是不懂。」
「躲掉它。」
「但那不是實在的。」
「現在?」
也許她確實感覺到一股若有似無的顫動。
「售出!售出!售出!」的歌聲隨著那跳躍的紅球響起來。
她在想,是不是不能去接奧立佛了。不行!現在太晚了,她會吵醒傑西家的所有人,使他在他的朋友面前丟臉。最好還是等到早上。他沒事的,他很好,他沒事的,等到早上吧!
啊,安妮!他想:妳現在為什麼不睡一下?我知道妳現在心神不寧,但是明天早上妳就會覺得好過些。
「妳結婚了嗎?」
「艾妮絲給我看過妳的照片,在目錄上。」
「你死定了,奧立佛!」
「那小孩不是。」
她們兩個脹紅了臉,低著頭狂笑。但是茱麗葉仍然在擔心奧立佛可能會聽到,她把手指放在唇上說:「噓——」
「傑西.葛拉鮑斯基的家,她的小孩在那裡。」
他聽見她的床欸乃一聲,嘆了口氣,然後是地板嘰嘰嘎嘎的聲音,然後是她的腳步聲,走到前廳,下樓梯。
「然後吿訴他妳很抱歉,妳真的很仰慕他,但是妳只願讓他當妳的主顧——還有,安妮,妳這樣做的時候得讓我竊聽;不然我就殺了妳,親愛的!」茱麗葉迸出一陣大笑。
「不公平!」奧立佛叫道。
她點亮第三根蠟燭:「無所謂!隨便哪一個。」
「查克。」
「我不能辭掉工作。」
把它完成。
她向後仰,朝天花板笑了一陣,然後說:
她不認得那張臉孔,不知道幹嘛自己必須看那紙剪報。他要她翻頁,她翻了,看到另一張剪報——一個訃文。上面說:死者哈洛.布朗是內布拉斯加州林肯區一家錄影帶出租店的老闆,說他「很明顯是自我了斷」;還有一張拍立得照片,某人躺在棺材裡。
「妳可以!」
「我希望妳知道;妳應該認清這圈子的特質,這些人不是所謂的藝術愛好者。他們眼光很好,很精明,很銳利,但他們是生意人。妳對日本完全瞭解嗎?」
「你是道教信徒嗎?」
「賣給一個很有影響力的收藏家,他看中……」她搖著指頭,找不到適當字眼:「老天!他把我捧成超級巨星了。」
而所有的按鍵卻用砂紙罩子固定住。
「請別讓我什麼話都得說兩次;」他說:「我們得合作,沒別的路好走。」
「比如說晚餐。」
「什麼事?」
「唔,妳想知道妳的作品會送到哪裡去吧!艾妮絲想必跟妳提過我的日本朋友們。他們是些生意人——在某種意義上。我常常替他們買,十次中有九次,他們都喜歡我買的東西。」
他阻止她說下去:「安妮,妳以為我這樣得到了什麼?錢嗎?我不是用這樣賺錢的,我不需要!我謀生的工作做得很好。」
甭想了,你們。我沒有那麼需要那筆錢。我是需要錢啦!我已經失去了我的公寓,很快地也將被趕出這狹窄的辦公室。但還是一樣……我爬出浴缸之後,會馬上爬到床上去。
安妮驚訝地說:「艾妮絲,我愛妳!」
「那不打緊!好好睡一覺,好嗎?明天見!明天放學後見,好嗎?」她掛上電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說:「順便一提,我要跟妳買妳的箱子,畫廊那三只是當然的,而這些也——如果我們能談個合理的價錢。」
他仍舊看著她。她看了看錶。「現在是十一點半。」她說:「我兩點得趕到州北去;我有陪審義務。」
「我已經摸過它了。」他說。
「或者,我是說,也許我會擺妳一道,把妳搞垮。」
「哈囉!」
「噢,真是感人!我不知道該他媽的說什麼回答妳。但也許在妳要到羅浮宮開個展時,也許永遠忠心耿耿的這一番話就忘得一乾二淨——」
「莎莉,這問題比較私人性,妳不一定要回答我。妳在做心理治療嗎?」
艾迪沿著法老鎮的幹道開著。街燈林林,一輛孤獨的警車飛馳而過。電話上他聽到文森輕輕地說:「我不知道,艾迪!也許你該替孩子找個母親?」
「是的。」
她把自己坐直起來。
「不清楚。」
他對她說:「他需要克服他的猶豫不決。夢想是挺好的,但他也得學著如何去實行。不過,我想他會學會的。給他時間,我想他會成功的。我想他將會很快樂,有創意,而且很帥。我想某一天妳會兒孫滿堂,而妳的朋友茱麗葉也會一樣安全。妳有個表姊在加州的第圖斯維爾對不?她也會沒事。每個妳關心的人都會安全得跟在教堂一樣。妳聽懂我的話嗎?現在點頭,照我的話做。」
「我說真的,閉上嘴!」
「嗯,現在這個!」他說:「這個呢,首先他不應該在工廠裡做事。他是個街頭混混,怎麼會懂得機器?為什麼『證人保護』要給他找個機器技工的工作?」他的聲音現在離她相當近:「而又為什麼他們認為他們可以讓他有一瞬間沒有護衛?」
「那麼,我還能再見到它們嗎?」
她慢慢地搖著頭。
他看著遠遠那面牆那裡做好的摸索箱,他說:「但是那樣我就看不到了……噢!我想我也不需要看了。」
他立刻滑出水面。
「於是我去查看是誰造的。原來是一個癱在教堂階梯上的流浪漢。我幫他弄了個家,弄到些顧客,弄了個畫廊。他很瘋狂,現在仍很瘋狂,但是現在他卻已經不必再為三餐或住處擔心了;他可以只去造他的城市。大部分城市。根本不會有人去看。」
「道教。雖然事實上這男人本身——也許是個神話而已。」
「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你在那裡;我是說——」
「那張照片對妳並不公平。」
在她的工作室裡,她說:「我討厭那盞燈。等等,等一分鐘,我點個蠟燭。」
但是,她的眼角瞥見一些紅色在閃動。於是她停了下來。
安妮的臉一直僵著酒醉的笑容。她想卸下那笑容,卻做不到。她看著他,看他是如此有趣。她昏昏昧昧地移到有肥大靠墊的石椅那裡,坐下,稍微放鬆四肢,開始大笑;然後對他說:「去摸那一個。」
「艾妮絲!」
「很好!」文森說。
「這個嘛!那樣的說法加上一張兩萬四千美元支票——其中一萬兩千元是妳的;是的,那對我來說是相當夠了。」
「我不知道!」她說:「春天吧?春天的時候。」
「哦,是的!對!我忘了!現實生活!」她搖搖頭說:「雖然我但願我不用去。我覺得,我們真的有很多事可以聊聊。我是說很抱歉,我但願我不必——」
「沒有方法逃走的。我但願有。只有一條路,我們需要妳。」
他加速踩著踏板,湖邊的風吹拂著他。「哈!哈!哈!」他邊笑邊加速。想到媽咪出名了,就可以買下馬廐山上的迪爾斯大宅,而媽媽的朋友茱麗葉就可以過來使用游泳池了。
「不會的!我喜歡聽。」她說:「我很少跟有那麼多……想法的人說話。」
「有一天,川本公司的副總裁打電話給沖田,要給他兩千萬日幣,買下那個雕刻。上帝知道!那是筆大數目,但是那間公司可以把它寫成公務上的開銷。沖田當然不想割捨他的心肝寶貝,但他還是接受了那筆錢。債務還清了——得日本納稅人之助,皆大歡喜。那位藝術家現在則擁有國際上六位數身價的記錄。妳喜歡這咖哩魚片嗎?」
他選擇「吿知之夢」。
「妳不知道他在哪裡?」
「男朋友,或不管是什麼。」
「我不……我……我搞不懂。」
「嗯!我的意思是,伸手到這裙子底下觸摸……」——他開始大笑——「妳的私處。」
「我這輩子已經有過太多操他媽的妓|女了!女兒的媽媽就是個操他媽的妓|女!操他媽的麗塔。別讓我想到麗塔,文森!」
她猛喝一口茶,然後說:「猜猜看是哪個護士跟我同值?」
他用他偶爾會用的彷彿催眠的呢喃聲問這個問題。
「坐著別動,安妮!」
她嚐一口摻有辣椒的蒜泥美乃滋。它可能相當華麗壯觀,但是她怎會注意到?因為查克.萊德正對她說:
她靠著樹幹看著他,肩上有把「超級噴水者」衝鋒槍。綠眼珠、紅頭髮的茱麗葉,媽媽最要好的朋友,正冷眼俯視這幕景象。
「是的!」她口齒不清地說:「我有……有張支票在皮包裡。」
但是這樣的悸動很快就飛掉了。
噢!艾迪想:那很合理。
「某個審判。我本來以為這種事情對我會是一項挑戰的,知道嗎?但是現在,我是說在這些事之後,我是說,現在純粹只是痛苦而已。」
「現在太遲了。」
茱麗葉下巴掉下來:「安妮?」
他還有棕色虹彩閃著黃點的眼珠,他還有歪向一邊的迷人笑容。
「去抓你的感覺。對!」
這敲醒了他,「等等!妳說過我可以到傑西家過夜的!」
她看著它,沒有動手。
他沒有問任何問題,照她說的走。但他一定完全知道她正帶他回家。
侍者認真地點點頭,然後悄悄地走開。
「你要怎麼亂叫,我沒意見,但是我不想再跟這些——」
他的呼吸沿著脊椎的螺旋通路下沉,沿著黑艾奧克所謂的紅路下沉,沉到黑暗的池塘及蔓開的白柏樹去。
「妳會相信我嗎?」他說:「妳會幫我嗎?」
「仔細看這個。」
「但是我昨天在這裡。」他說。
「妳想法官看到妳哭,就會讓妳不用陪審嗎?」
「她的父母。」他說。
他的聲音在自己聽來,像是一隻宿醉的大蜥蜴和鬧鬼的地窖門聲的混合物。
「躲掉它。」
茱麗葉聽不懂。
「我越來越糊塗了!」安妮說:「我的東西要送到日本去嗎?」
「我要說什麼?」
「那是什麼意思?」
「那,好!」
「安妮!」
而一旦我騎熟了,大概是下禮拜某一天吧,就可以開始載茱麗葉了。
他們開著車。查克.萊德優雅的車子裡滿溢著韋瓦第的音樂。
查克看來滿關心地問:「它怎麼啦?」
「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