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好吧!但E.R.還沒結婚,為什麼要這樣偷偷摸模?他是在躲誰?莎莉嗎?但他才跟莎莉交往不到一年。為什麼要把另外一個女人藏得那麼遠?聽起來有點扭扭捏捏。不太像讓莎莉發狂的那個心志強悍的E.R.。
她現在已被憤怒燒得一半腦子接近短路(秀逗)了,所以就算她能想到什麼反駁的話,也沒有辦法說出來。
斯拉夫寇對著溫蒂漢堡外帶的咖啡杯說話。趕快把我燙醒,他默唸:燙痛我的舌頭。吿訴我,我在水庫那裡看到的究竟是什麼。
斯拉夫寇駛離114號公路,走上電信局大樓後面的那條路。不管它是什麼路了。他算算,假如他沒有碰到很多紅燈,就可以在二十分鐘後躺上床——那張雖然到處都是麵包屑,不過仍然睡起來很舒服的床。
那條路突然來個大轉彎,越過水庫,接上一條又長又直的堤道。
雖然如此……那裡有個抽水站……
他踩上油門,全速駛向堤道盡頭,以便在那裡他媽的迴轉……
斯拉夫寇本能地躺到座位上。
他有可能轉向某處了嗎?
查克.萊德問她:「安妮,昨天在法庭上,對保利.狄西寇的交叉質詢,妳懂得我們的策略嗎?」
他退到一叢雜草邊,消音排氣管挨到一堆石頭,發出一聲悲鳴!
「那奧立佛呢?他還好吧?」
她點頭。
她說:「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看待奧立佛的?既然你聽了我們所有的對話,也許你有了更好的看法——」

  噢,你這不怕死的悽慘鬼……
他抓住晃動的方向盤爬起來,試著釐清自己身在哪裡。天色仍黑。他看著錶:早上五點半。擋風板上有毛毛雨。一盞街燈,一排看起來黑漆漆卻又似曾相識的高級住宅。
人行道上的樹葉由黑轉成赤褐色,再由赤褐色轉成玫瑰紅。
他加速向前。輪胎轉得過急,老廢物扭身踉蹌了一下。醜如罪往後一跳。斯拉夫寇落荒而逃。
「去https://m.hetubook.com.com吧!去殺他。」
他說:「我們需要再跟妳說話的時候,會在路上找妳。我們會閃一下燈,再多閃兩次。懂了嗎?」
他打嗝,聞到烤牛肉、金賓酒、膽汁和美乃滋的味道。
「我並不以侵犯你們的隱私為樂。」
他說:「妳有更多的力量,只是妳不知道而已。」
然後,他聞到一絲朦朧纏綿的女人香……於是,整夜的記憶都回來了。
車子開走。暗色的轎車。八〇年代晚期的豐田皇冠?——那類的車吧!斯拉夫寇對車子的型號種類一直都不太靈光,而現在的天色也不夠亮,看不清車牌號碼。所以他任由那車子離開,而注意艾本.瑞克蘭,看他邁著大步走上他的高級住宅門前,拿鑰匙開門進去。
斯拉夫寇拿出他的黑色日誌本。
一撮頭髮黏在她臉頰的淚痕上。他伸手過去,把它撥開,挑向後面。
甜美的莎莉。
斯拉夫寇盡可能睜開雙眼。一條細如髮絲的裂縫。他狐疑著這是地球上的什麼東西?翅膀嗎?銀杯墊嗎?或者它根本不屬於地球。也許它來自外太空。閃閃發亮,異形,輕輕掠過黑暗——
一輛車,裡面有兩個人,慢慢地開過他的車之後停住。斯拉夫寇的眼睛剛好可以從儀表板上看出去,看到那車子的乘客門猛然打開。車頂的燈亮起來。那位乘客下車之後,向司機隨便地揮了揮手,一個快速辭退的揮手。他有很結實的顴骨,長相很給人好感。斯拉夫寇相信他一定是莎莉的男友艾本。
然後,她轉向他,這次她直視他的眼睛。
他花了半分鐘才看出來,他盯著的是他自己的後照鏡。
安妮在強尼吩咐的地方等待,在水庫的岩石砌成的岸邊。她聽見腳步聲,回頭看。查克.萊德到了。他在她旁邊的岩石上坐下來。
他試著坐起來。他的腦子像北極光似的搖晃。
進行單和_圖_書人跟蹤是斯拉夫寇覺得自己做得還不錯的事。你得知道——得用五臟六腑去感覺它,因為那是無法教的——何時該留在後面,而何時該前進。今天的優勢是他對西柴斯特這個區域非常熟稔,而更有利的是,目標物似乎完全不擔心屁股後面有沒有黏上東西。
「但是他學得很快。保持警覺,對他溫柔點。對妳的朋友也一樣。我知道妳想跟他們保持距離。那很明智。但是如果妳太激烈地把他們趕走,他們會開始擔心,會來探個究竟。那個海龜,他是誰?男朋友嗎?」
「你幹嘛在乎?」
我在監視任務裡喝醉了?我又開始走霉運了?
然而,在下一個出口,前面的E.R.放慢車速,開離了州際公路。他並不是在找加油站——這附近根本沒有加油站。他右轉至22號公路。斯拉夫寇繼續跟著他。
他給了她一個關懷的注視。
「那有什麼差別?」
同時,斯拉夫寇自己的「老廢物」也開始喘氣,而非啟動,埋怨著又冷又濕的天氣,和當時的時間。
她點頭。
「很好!沒錯!但如果他沒有罪,那麼是誰有罪?到底是誰殺了薩瓦多.瑞果和他的孫子?」
「那個路易.鮑芬諾沒有下令殺人。他是在黑社會裡,也許是個壞蛋,但他是個有名無實的首領;他沒有發號施令。」
斯拉夫寇往回想,從他最後一眼看到那輛紅色跑車開始想,從那十字路口開始想。那裡都是樹林和水庫:沒有車道,沒有房子。
但是他仍留在原處。
「是不是?」
「安妮!」
安妮眼睛看著湖水。那車子的引擎聲在她的身後逐漸消失。
他匆匆寫下時間、地點及他對E.R.(艾本.瑞克蘭兩字的字首)的印象。E.R.給他的印象是清新、警醒,睡了一夜好覺。另外的印象是——他不嫌麻煩地寫——E.R.最近https://www.hetubook.com.com都在別的地方睡覺,但是寧可盡快讓全世界的人都以為他睡在這裡。斯拉夫寇最主要的印象是,如果他不趕快把自己的腦袋瓜塗上一層咖啡,它會把自己抖成一團糊爛稀飯。
但他允許自己向附近很快地瞥了一眼——他看到了他們。坐在水邊的岩石上,E.R.和一個女人。他看不清楚她,只看見她的後腦勺和棕色長髮。除非他想大搖大擺地挨近前去打擾他們談情說愛,否則這已是他能得到的最多的資訊了。該走了。那個打手,醜如罪先生,正在此刻打開車門出來,臉色更加醜惡了。斯拉夫寇跟他客氣地搖搖手指;然後猛然倒車。
「我不想殺誰。」
「他住在加州的某個地方。你要殺他嗎?我不記得確實的位置。某個小城。我好幾年沒跟他說話了——」
斯拉夫寇在抽水站旁邊煞車。離蓮花跑車不遠。那裡還有那輛豐田皇冠車——載E.R.回他公寓大廈的那輛車。
「不錯!」
他說:「我不是想教妳怎麼帶孩子,但是如果妳繼續用那麼奇怪的態度,那麼嚴厲地對待他——如果他猜出來發生了什麼事呢?如果他跟朋友說呢?」
她看向水的那邊。一輛車子正經過堤道往這裡駛來,而且看起來很急。
另一間高級住宅的燈亮著,一個女人跟著她的狗走了出來。另一邊,某個人正要去上班。這時候,E.R.從住處出現,穿著西裝,提著簡便的手提箱。他進了自己的紅色蓮花跑車。在那車子滑走前,斯拉夫寇聽到巴洛克時期的小提琴樂聲。
「我做我能做的,可以嗎?你這婊子養的!」
「回答我的問題。」
他放過她話裡的諷刺。「妳對這種事情還很菜鳥。」他對她說:「監聽對我來說,只為了求謹慎。妳想,我們負擔得起任何最小的失誤嗎?」
「妳和奧立佛,我仍可以救妳們兩個,對不對,安妮?」
蓮花跑車在一座森林前的十字路口右轉,老廢物也跟著。那裡有個水閘,一個抽和*圖*書水站,然後路沿著一個深藍灰色的水庫向前延伸。斯拉夫寇盲目地跟著。這種時刻,他想:就是你該完全信任自己沒有跟丟那個人的時候了。
他們聽到一輛車駛上他們身後的抽水站。他對她說:「我不知道那是誰,但是別看。眼睛看著湖水。我的同伴會處理。」
最後,引擎終於動了。
鏡子裡閃現車燈。
畢竟,他想:莎莉叫我忘了這整件事。那麼,誰是我的客戶?我在這裡幹嘛?我是在替誰工作?
她把眼睛擦向襯衫袖子——很快的一擦,把眼淚擦掉。
他蜷坐在座位上,緊盯著那高級住宅的門,等待著。
「你不以它為樂?知道嗎?你聽起來就像個承辦殯葬者!」
自從他最後一次跟茱麗葉睡覺。事實上——但是,噢,你這病態的腦袋瓜!噢,你這不怕死的悲慘鬼!我們真的得在此刻去為此事追根究柢嗎?
噢,你這病態的腦袋瓜!
他決定在下一個出口開走,回家去,睡個好覺。
但是他們愈往南走,他對這追蹤的熱情愈減低。他覺得好冷。風從他腳邊底板鏽透的洞裡呼嘯進來。他想要回家上床睡覺。而且,總之,他已知道這傢伙要到哪裡去了:華爾街,他的公司。而斯拉夫寇再也不想停在某個曼哈頓車庫的對面,嚼著胃乳片,餵銅板給路邊得意傻笑的停車收費計時器,用指關節磨著眼窩,閱讀報上的徵人啟事,整天待在車旁,像一對黏在一起點數的模稜兩可的骰子。
蓮花跑車沒有在堤道上;蓮花跑車沒有在視野裡的任何地方。完全的信任誤了他。蓮花跑車不見了。
也許已婚的是那女人。她嫁的是個有錢人,還有了自己的打手、保鑣。但是她遇見了強人艾本,現在她必須偷溜出來,跟愛人在抽水站那裡幽會……
緊接而來的是想起茱麗葉的痛楚。但他在心中噓道:哈!妳不是我第一個想到的事了,對不對,茱麗葉?今天早和-圖-書晨不是了;妳今天早晨不是我思緒裡的女王了。
那她為什麼不依偎著她的E.R.?為什麼她坐在離他那麼遠的岩石上?為什麼這些全組合不起來?為什麼斯拉夫寇今天早晨覺得神智較清醒?為什麼他覺得心智、情感都變得較健康——除了他的宿醉——自從……
還是老樣子。
「又怎樣?他是個討厭的傢伙,常常打來。你要殺他嗎?」
「妳撐得如何,安妮?」
他們蜿蜒向北開了幾公里。牧馬場。斯拉夫寇很想反胃。白色的教堂。他把彎道和丘陵讓給E.R.去欣賞,只注視著直道上的那個紅色閃光。
那是跟情婦幽會嗎?
「妳跟他提到你們去年春天才說過話。」
E.R.有可能開得這麼快嗎?斯拉夫寇不相信。那麼他在哪裡呢?
她說:「他猜不到的。他只是個小孩。」
噢,狗屎!我在監視任務中睡著了嗎?
她盡量壓抑住自己的怒氣,但是一吐出一個字,它就流瀉出來。
還有更清楚的解釋嗎?
他舉起杯子,再啜一口「黑色火燄」。
對,沒錯!而鏡子裡那個低能者付你多少錢?
莎莉。
他說:「我們的策略是什麼,安妮?」
看鏡子裡。
「我但願妳這樣相信。老師讓妳覺得害怕,對不對?而如果我讓妳害怕,我就能救妳的命。」
她抬起眼,瞇著眼睛說:「是你。」
他的笑容爬上他的一邊臉頰:「妳認為我是老師?」
「那不會傷到我的——」
豐田皇冠車的駕駛座上坐著一個受僱做壞事的打手,跟他的罪惡一樣醜陋,有個被壓扁的鼻子。他瞪視斯拉夫寇。也許,斯拉夫寇想:我不應該在這裡賣乖。
蓮花跑車駛經約克城高地,進入州際公路。斯拉夫寇繼續跟著,向南走。
而說到待在那裡浪費時間,他究竟為什麼他媽的還在辦這件案子?
「他住在哪裡,安妮?」
查克.萊德說:「聽好!我知道這不中聽,但我還是要說,妳對孩子太兇了!」
「我只想度過這件事。沒有痛楚地、安靜地。幫幫我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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