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活着自活着
我本來就是

唉應該怎樣解釋?
每夜當枱頭的燈光忽然亮起來,主人的手把我們翻動,我便血脈賁張,以為機會到了——畢竟,誰希望一生屈在紙堆裏,縱然我們原本都是紙,多見一點光,總是好的。
是最後一頁紙。
然後,我只聽着近在咫尺的沙啞的揭紙聲,壓痛我的身軀,心頭癢癢。不過,我會等hetubook.com•com待,大家終於有天都會枯黃脆弱,一同給人遺棄在垃圾桶裏。我們不過是一頁紙吧。
誰希望自己的皮膚給人按捏得過早皺褶?但我終日感覺着自己潔白完整平順的肌膚,從沒有機會面對蒼老,居然便渴望像我的兄弟姊妹一樣,給人撫摸到衰老。
如今也https://m.hetubook.com.com只能接受天意安排,投身在這環境裏。我的主人是唸文科的,終日在人和事的關係裏打轉,何曾有暇閒注意我科學性的內容?有一次眼前忽然有強光襲來,但未及瞥見他的面,便又重壓在黑暗裏。原來只是他的指頭揭錯了。
我只是一頁紙,生來就沒有資格發言,而且www.hetubook.com.com,似我們這些滿載筆劃的紙,生命的意義正是要不斷遭別人的指頭按捏,留下汗污指紋,才覺得快慰。
每一個人每一張紙不外是希冀這些本來無甚益處的輾轉翻揭。那天S族的在炫耀自己如何經常得見主人的面孔,據説不怎麼漂亮,眼太小了,但也聽到我心癢難耐。本來我也想回諷他們有甚和_圖_書麼得着呢?這不大好看的面孔,見得多了,不外如是,反而一身潔白的皮膚也給磨得灰黃起皺,這,不覺得是一種污染麼。
每天主人把我們平放,同胞們便把我腑臟壓痛,軀體愈趨扁平了。然!這有甚麼相干?我本來就是一頁薄薄的紙。豐厚的知識在我出生時便印在面上,但誰來撫摸呢?我是Z族的,血管流着Y的細hetubook•com.com胞,ZY……只是些科學性專門術語,酵母、合子植物、脊椎關節……誰曾關注過這些冷僻的内容?
但這話還是沒有說出口。
不過我也應該明白,沒有甚麼辦法補救,這是宿命。何況啊,我只是字典裏一頁紙。
本來,只要我能落在一個讀理科的人手上,便可以不愁寂寞,或者,是個唸翻譯的,大家公平競爭,均分榮寵……唉,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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