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此愛
人間有情

如今劇本寫得簡練一些,舞台佈景清麗一些,演員演得舞台化一些,在高山劇場黯黃的射燈下,卻彷彿是另類另派另個世界了。社會價值百年滄桑忽爾在此盛放——而這現象常常令我懷疑,人在舞台射燈下,最易劃成一道圍繞自己的光環。
或者因為枝葉眾多的關係,或老因為劇名是有情的原因,劇中許多衝突都適可而止,最激|情的一幕只是阿貴苦戀着美嬌不遂的告白,然轉眼大家又得適應另一段輕鬆的枝節。連阿順因貧困關係,將老婆外借替https://m•hetubook•com•com人產子一節,也用嬉笑手法帶出,前後左右哄發笑聲。可知這是齣看得人暢快的舞台劇。
現實裏每個人可以更加專注於個人的哀榮,「我」,永遠在人世間排頭。舞台上如今堆滿各色均等的人物,卻看不清事前事後的瓜葛,因台是這樣小,而題目又這樣大。
佔戲比較重的天賜,守着父親交下來的遮廠,對下又要保護一羣弟妹子女及夥計。劇情重心原應由他牽動出來。
故事全落和圖書在梁蘇記遮廠之内,輾轉流離,廣州澳門香港,三代人物,大小十多個角色,包容各種情愫。
然而這是人間——本是個蕪雜不堪的場地。戲遂散漫起來。
坐在一個偏遠的角落看〈人間有情〉,只辨聲音不見表情,於是一切人物情節更概念化。
或者作者無心,評者有意。他們在沒有標點的句子後不問情由,一律附送感嘆號!總之大家都有情。
入場前看見場刊有這句話:「人間有情的主題和本意都只是借舞台來表達最近一百年來,我們社會的和_圖_書價值觀念和人世間的一切人與人間的情。」想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加上這是齣載譽重演的戲,心便壓得很重,呼吸張得很盡,因為戲正如它的名字,很大。
可惜我總感到將相同的情節和人物搬演為一套中篇電視劇會更加適合。反正遮廠一家上下在台上常開枱吃飯。
特別是二小姐美嬌與經常出現梁家門外的收買佬白英一段情。彷彿自成一國,添一段遭遇給她。當然我們可以説,白英原是抗日分子,最後為國犧牲。這段情和劇中的背景緊扣相連,反映m.hetubook.com•com大時代下小人物的情,諸如此類説話。
不過對於美嬌,我們未曾投入她的處境便見她莫名戀上門外身分未明的人了。只兩場戲,分別時即使如何淒絕,仍令旁觀的人詫異,為甚麼不選擇店中痴戀她多時的夥計阿貴呢?觀眾一定要用選擇這個字眼,雖然感情事難以理解,但早說過舞台太小事出突然,我們無法感受美嬌愛白英的情懷。幸而人間真的有情。台下觀眾用自己過去一段經歷補足的大不乏人,於是各有各感動,甚至流淚。特別對於一齣重演的劇,更越發鼓和_圖_書勵自己去感動。感動原是好事,但過分輕易的誇讚,反而會掩蓋了戲本來的平實形象,與及它一些缺點。
無疑,人間有情是一套令人看得舒適的話劇,劇中沒有任何壞分子,看的人可以半躺臥地安享着溫情。
關於感情種種瓜葛,前因後果,本來就只有自己一個人最心知肚明,而〈人間有情〉內人物眾多,眾人無法——抽身縷述自己的情感,很多段故事便像無端飛來的橫禍。
每個人一如現實一樣有各自的戲要擔,連夥記阿順也安排一個得他首肯的私生子給他,以加插苦味和笑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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