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美的藝術

對競賽來說,獨桅縱帆船最佳;對長途的遊覽性航行而言,則是縱帆船最適合;而在家鄉的水面上周遊一艘小帆船最適宜,她們的操作都確實堪稱是優美的藝術。那不僅需要知道航海的一般原理,還要特別熟悉船的性能。就理論而言,所有的船都是按同樣的方式操作的,就如同你按廣泛而刻板的原則跟一般人打交道一樣,然而倘若你要取得生活中的成功,而這種成功又來自同胞們的愛和信任,那麼不管性情上表現得如何相似的兩個人,你也不會用同樣的方式對待他們。也許存在著行為方式的規則,但沒有人與人交往的規則。跟人交往如同跟船交往一樣,也是一種優美的藝術。人和船兩者都生存在一個不穩定的自然環境裡,都受微妙和強大的各種勢力所支配,需要讓他們的優點得到理解,而不是讓他們的缺點被人發現。
一支縱帆船隊在錨地停泊自有她的苗條美。她們揚起帆來比什麼都更像飛鳥展翅,動作嫻熟靈巧到令人賞心悅目。她們是海上的飛鳥,乘風破浪猶如飛翔,與其說是人工發明的器械操作,不如說更像自然的作用。縱帆設備在簡樸方面,從每個角度觀察它外觀的美,我認為都是無與倫比的。在一個能幹的人管理下的縱帆船、小帆船或獨桅帆船,看起來似乎是她自己管理自己,好像她既具有理性的力量,又具有行動敏捷的天賦才能。你為她靈巧的動作高興地笑著,好像那是一個活的生物機敏靈活和優美嚴謹的表演。和圖書
我所指的優美的藝術和航海的船舶服務便是如此。在這個問題上我想我可以確切的指出,過去的海員依然跟我們在一起,和未來的海員已經開始繼承遺產之間的區別了。歷史重演,但是一種藝術特殊的魅力消亡之後是從不重複的,它好像一種被毀滅的野鳥鳴聲永遠從世界消失;什麼也不能喚起那感情愉快或衷心發出的共鳴。任何在海上航行的帆船都是一種藝術,它的優美形式似乎已經離開我們,正走向陰影籠罩、被人遺忘的境地。全世界已開始使用現代輪船,雖然不能低估它擔負的責任,但卻缺乏跟大自然的親密關係,而這畢竟是建立這種藝術所不可或缺的條件。這是一種較少個人因素,較多嚴格要求的行業;輪船由於在藝術家和他的藝術手段之間缺乏密切的溝通,因而在跟大自然的關係上既減少困難也缺乏令人滿足的愉快|感。總之,相比之下,愛好是次要的問題,它的效果是用時間和空間準確地加以衡量,沒有別的藝術效果可https://m•hetubook.com.com以這樣做。一個沒有厲害地暈過船的人,在從事這項職業時只有滿足而沒有熱情,只有勤勞而沒有愛,這是可以想見的。準時是它的口號,緊緊伴隨一切藝術的變化不定在它有規律的計畫中是不存在的。它沒有絕對自信的時刻,同樣的也沒有絕對猶疑不決和內心反省。這是一種行業,像別的行業一樣,自有它的傳奇色彩,它的光榮,它的報酬,它的種種令人痛苦焦慮的事,以及輕鬆愉快的時刻。不過這樣的航海活動沒有單槍匹馬跟比你自己偉大得多的什麼東西搏鬥的藝術性質;它不是辛勞而引人入勝的某種藝術實踐,而這種藝術實踐的最後成果尚未可知。它不是個人氣質性格的成就,而是嫻熟地運用某種被制服的力量,在走向征服宇宙的道路上往前邁進的另一步。
賽艇的駕駛與競賽造就一批天生或培養成的縱帆船航海人才,他們在冬天捕魚,夏天賽艇,操作那種特殊的裝備對他們不再是秘密。正由於他們爭取勝利的努力,而把駕駛遊樂性船隻的技術,在那個特殊的意義上提高到一種優美尊嚴的藝術層次。如同我所說過的,我對賽艇一無所知,對縱帆裝置所知甚少,但這種裝備的好處是明顯的,尤其是用於遊樂的目的,不論是遊覽或競賽。這在操作上比較不費勁,迎風整理和-圖-書帆船的索具這項工作可以做得既快又準,對於不間斷地展開船帆的面積有無窮的好處;因此最大量的帆能可能在最少量的桅檣上展開。輕便與力量的集中是縱帆具最大的優點。
在這三種縱帆船中,獨桅縱帆船是最優秀的比賽用船;由於實際上她全部的帆就是一面,因此在外表上最為堂堂正正。一艘獨桅縱帆船的巨大主帆,在讚美的目光下緩緩地開過陸上的某一處或一條突堤的盡頭時,則表現出一種高貴、沉靜、莊嚴的神情。在停泊時,一條縱帆船的樣子比較好看,她的外表顯得比較有效率,一眼看去也比較勻稱平衡,而她的兩枝桅杆對稱地安裝在船體上,因此有個漂亮的傾斜的後部。小帆船是你遲早會喜愛的,而我認為她最容易駕駛。
你想知道跟你的船友好相處的條件,這也是船願意做到的,更確切地說,你應該明確知道如果通過互相投合的接觸,而要求她發揚她的長處時,她將為你做些什麼。初初一看在對付難題時分歧似乎不是很大,但實際上卻不然。而分歧通常在於處理問題的精神面,畢竟,船舶操作的藝術比跟人交往的藝術還要精細。
像所有優美的藝術一樣,必須根據心胸豁達而實在的真誠去操作船舶,它像一種自然的規律支配著無窮的不同現象。你的努力必須始終如一。當你和一名煤炭裝卸工談話時,https://www.hetubook.com.com必然跟教授談話時有所不同,這是不是雙重標準呢?我否認。問題在於感情的純真,你真誠地承認兩個如此相似又如此不同的人,在患難的生活中作為夥伴。很顯然的,只想贏得比賽勝利的騙子,會利用投機取巧的辦法以謀求獲利的機會。一般的人,教授或煤炭裝卸工是容易上當的,他們甚至有一種特殊的習慣聽任自己受騙,一種奇異或無法解釋的傾向,睜著眼睛讓人牽著鼻子走。但船是一種我們帶給世界的東西,目的彷彿是要我們保證儘可能將工作做到最好。但船在操作時是無法容忍冒充的行家,如同,比方說,公眾接受有名的政治家X先生,有名的科學家Y先生,或有名的——我們說什麼好呢?——Z先生,從德行高尚的教師到旅行推銷員,贏得他們小小的比賽勝利的那些人。然而我願下大賭注打賭,少數賽艇的第一流船長其中沒有一個曾經做過騙子。這太難了。難就難在你不是跟一批烏合之眾的船隻打交道,而是跟作為個體的船打交道,我們也是這樣跟人來往的。但我們每個人身上都隱藏著一點群眾的精神,一點群眾的氣質,不管我們如何相互抗爭,在最低的智力層次和最基本的感情不穩定上,我們還是彼此相似的。船則不是這樣。儘管她們對我們是如此重要,可是她們彼此之間卻毫不相關。這些敏感的東西根和圖書本不懂我們的甜言蜜語,因此需要比語言更多的東西勸誘她照我們的意願去做,讓我們滿載榮譽。幸好,她聽不見,否則第一流的船藝會有更多虛假的名聲。我重複一遍,雖然,確實,我認為我知道有的船似乎真的有眼睛,否則我無法理解我知道的一艘二千噸三桅船,在一次特殊情況下拒絕服從她的操舵員,從而避免了兩艘船駭人的相撞而挽救了一個挺不錯的人的名譽。我有兩年跟她關係密切,非常熟悉她,在此以前或以後我都沒聽說她做出過同樣的事。而她所盡心服務的這個人(我猜想也許是因為他對她的愛)我認識更久。純粹是出於公正的對待,我得說這一粉碎他自信的經驗,只不過加深他對她的信任。是的,我們的船沒有耳朵,這樣她們就不可能受騙。我願解釋一下我對人與船之間忠誠關係的看法,這和匠師及他的藝術之間的關係一樣。我可以這麼表述,看起來它是那麼微妙,令人震驚,可其實是非常簡單的。我想說的是,一個不考慮別的問題只一心想取得比賽勝利的賽艇艇長,是絕不可能達到聲望的頂峰。船的名副其實的主人——我出於對船的經驗因而自信地說——不想別的,而是一心想盡最大的努力通過他負責的船而把他的本職做好。忘我,獻出一切個人的感情,為那優美的藝術服務,是海員不負對他忠實履行職責的信任的唯一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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