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愈高,就可以從愈遠處看到她。她被風吹拂的潔白高大的形體,首先曝露了她的大小。修長的桅檣高高舉起雪白的船帆,把它們撒開像一只網,以捕捉看不見的風力。帆接著帆,桁接著桁,船從海面漸漸出現,愈來愈大,直到你看見她的整體結構中上層建築下無足輕重、小巧的船體。
毫無疑問的,一艘船舶輪機艙的勤奮水手能頻繁地在鐵梯上爬上爬下,但是我記得有時甚至拿我靈活的四肢和感到自豪的敏捷來說,大型帆船的操作也是難以掌握的。
隔天從我們的桅頂就看不到幾艘船了——最多七艘,也許,還有遠處的幾個黑點,在天邊的魔圈之外,m.hetubook.com.com遠得只見露出地平線的桅杆而不見船身。順風的魔力有一種微妙的力量,它能把一支張滿白帆的船隊朝同一方向分散開來,而每一艘船在船頭下揚起一條翻滾的白沫。促使船舶神秘地聚在一起的是平靜無風的狀態,而使它們分散的則是風。
儘管作為機械工具,它不聲不響,體面斯文地運作著,但似乎潛藏著一種變化無常,而且並不總是可以加以駕馭的力量,雖然它並不從地下的資源拿走什麼。精確無誤的鋼鐵機器由白色的蒸汽推動,由赤紅的火焰維持活力,由烏黑的煤炭提供食糧,但帆船並不需要這些。帆船是從世界偉大的靈魂中吸取她的力量,那是她令人生畏的盟友,順從地被最脆弱的紐帶而跟它聯繫在一起,像一個兇猛的幽靈給俘虜在一張用比絲還細的東西所編織的網中一樣。那一整套對抗宇宙主宰力量的無窮的呼吸的最牢固繩索,最高的桅檣,最結實的帆布,其實不過是薊草的莖幹,蛛網和蛛絲而已,難道不是嗎?和*圖*書hetubook.com.com
當它們赤身露體,憔悴消瘦,向一場風颮屈服時,它們的高大使海員也感到極為痛惜。那眼看自己的船走得極遠的人,不能不感到船的桅檣高得不自然。原來必須仰著頭去看的燙金桅頂,現在已落到視線的水平以下,碰到地平線的邊緣,那本來是不可能的。這樣的經驗使你對桅欄的高度比任何登攀的分量都留下深刻的印象。然而在我做海員的時候,一艘普通商船的最上帆桁和_圖_書都要高出甲板好多好多。
高高的桅檣是支持平衡船帆的支柱。它巍然不動,不聲不響,從空中取得船的動力,彷彿那是上蒼賜予人膽識的禮物;可是,船那高高的圓材,如果卸掉它們光輝的白帆,便會在烏雲密布的憤怒天空面前俯首彎腰。
在高大的船舶主桅上瞭望,地平線形成一個許多英哩的圓周,你可以看到其中另一艘直到吃水線的船體;一次在離亞索爾群島(Azores)不遠處,筆者的眼睛在工作時,曾計算有超過一百張靜止的船帆好像在一個魔圈之內——大部分都是高大的船舶。他們完全朝同一方向前進的幾乎不到兩艘,好像每一艘都考慮過在羅盤的不同點上突破那個魔圈。但靜止的狀態是一種強有力的魔力。隔天依然見到它們分散在相互的視線內,還是朝不同的方向行駛;可是如果輕風帶著暗藍色神秘的波紋在淡白的海面連續出現時,它們就朝著同一方向行駛了。這是從地球的一角向國內開去的商船隊,一艘法爾茅斯(Falmouth)的運水果的縱帆船,商船隊裡最小的一艘領頭。你能想像得到她如果不是高大莊嚴,也是非常漂亮的,在船尾留下一片檸檬和柑桔的芳香。和-圖-書